第七十二章 ·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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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徐府。

徐京墨带着乌舟进府这件事做得很隐秘,除了皇帝以外没人知道。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府中的一花一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离开不过一年半的时光,这里的景色却变了许多——湖石里新住了一窝鸟、湖边有几只晒太阳的乌龟,还有一处亭子下搭的木架子,上面爬满了藤蔓,叶片间缀着几串绿葡萄,想来等到秋天,这里就会结满硕果。

这些欣欣向荣的景色,到底是新添的布置,还是他无暇驻足,一直不曾留心过?

“咣啷——”

碎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徐京墨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对上容音呆滞的目光。

容音原本手里拿着一碗酸梅汤,此刻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不少汤水撒在了她的裙摆上,将轻纱浸成了绛红色。即便如此,她仍浑然不觉,抬脚踩着一片碎瓷,向徐京墨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眼圈湿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将脸上的胭脂冲得乱七八糟。

“是你吗?主子,是你回来了吗?”过了许久,容音才颤抖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不会是我的一场梦吧?”

徐京墨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愧疚,他将容音从一地狼藉中拉了出来,掏出一条手帕轻轻为容音擦着脸,声音放得很柔:“对不住,没能早些和你说……傻姑娘,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这些年来,徐京墨总是在逃亡的路上,过得很是奔波。为防止暴露行踪,他不敢往京中送信,也没法告诉容音他还活着,是以今日见面如此仓促。

徐京墨原本以为容音是个很坚韧、要强的女子,即便自己不在,她也会很快就从这场分别中走出来。可今时今日,徐京墨才发现,也许是他错估了自己的地位——这世上,是真的有人在等他回家的。

想到这,徐京墨心底更是愧疚,他带着容音坐在一处花架下,听她细细聊起这些年的事情。

通过容音的讲述,徐京墨才知道,府中那些生面孔都是萧谙调派过来的人手。

而萧谙自己,也会偶尔帮着打理院子,那架葡萄就是他亲手栽种的。但大多数时候,萧谙都静静地待在书房中,常常独自坐到天明,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京墨嘴角一僵,不由垂下眼,回忆起那间书房——那曾是他唯一能肆意宣泄爱意的地方。

在不见光的一间屋子里,他无数次为了这份同样不能见光的爱意挣扎,多少次心乱如麻,多少夜失魂落魄,多少份情深意切,皆系于一人之身。

这些记忆都太过苦涩,徐京墨不欲再沉湎于过往,于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夜里,徐京墨与乌舟、容音一起用过饭食后,便独自回到房中,随手抽了本书看。不知是怎么回事,过了许久,书还停留原来的那一页,徐京墨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自己的心乱了,才什么都看不进去。

正准备合上书页时,屋顶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徐京墨目光一凛,疾步走到床边抽出长剑,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扉被人轻轻推开,徐京墨握紧了剑柄,摆出防御的姿势。

来人见了他,一下半跪在徐京墨身前,哑声喊了句“主子”。

徐京墨看清来人,紧绷的心弦一下就松了,他侧身把剑搁在桌上,将人扶了起来,拍了拍男子的手背,而后轻声安抚道:“阿盛,没事的,都过去了。”

借着油灯的火光,徐京墨终于看清了来人,却被吓了一跳,阿盛的模样很是颓唐,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人也瘦得厉害,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笑的圆脸少年大相径庭。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徐京墨知道阿盛这孩子一向认死理,自己死了是定要复仇的……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时日里,阿盛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阿盛似乎也明白了徐京墨的想法,他摇了摇头,学着徐京墨那般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主子,你还活着,就已经是老天对阿盛最好的馈赠了。”

自从阿盛重伤醒来后,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夜都在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痛恨着——他一直都觉得,都是自己没能找到证据,才导致了徐京墨含恨冤死。

这样大的愧疚压在阿盛心里,使他郁郁寡欢,若不是还存着要还徐京墨清白的执念,他恐怕早就追随徐京墨而去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与容音姐姐有联络,所以我一收到她的飞鸽传书就来了,没来得及想太多,还请主子原谅我的莽撞。”阿盛情绪平静下来,就有些懊恼,生怕这样会给徐京墨惹来麻烦。

“无碍,就算你不来寻我,我也是要找你回来的。”徐京墨冲阿盛挑了挑眉,笑着道:“你可是我的侍卫长,你不在身侧,我可是连门都不敢出。”

这般宽慰使阿盛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他缓了一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得仔细的物件递了过去。

徐京墨掂了掂手中的细长物件,带着疑惑将绸布拆开。

那物件甫一露面,就在灯火的映照下发出璀璨的金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徐京墨眯着眼看去,发现那是一根无比眼熟的金簪。

“这是……”

簪体上刻着祥云纹,簪顶的部分则是一只展翅翱翔的海东青,簪子雕工精湛,翅膀处的羽毛根根分明,可见是花了心思的东西。

令徐京墨的震惊并非是匠工,而是这只簪子本身——他依稀记得,当年的年宴之上,袭击他的黑衣人手中所持,正是这根海东青金簪!

“这是真品,也是凶手一直在寻找,急于销毁的金簪。”

阿盛盯着金簪,一字一顿地说道:“凶手的金簪是仿制而成,但为了栽赃陷害却已足够,毕竟这金簪羽毛雕刻之法极为特殊,只要出现在了人的身上,就可以成为确凿的证据。”

徐京墨拿着金簪,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不由撑了一下桌沿。

“如果真凶的目的就是要将罪责推到主子身上,那为什么不将‘凶器’金簪放在季珩的身边呢?这样一来岂不是能使主子的嫌疑更难以洗脱了吗?

阿盛声音渐沉,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杀意:“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在行事的时候,漏掉了一环,弄丢了原本真正的金簪。而凶手的假金簪大概过于粗制滥造,若是真拿出来,反而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说不好会被皇帝一眼看穿是仿制品。”

“这根金簪你是从何而得?”

“我曾去过将军府寻找证据,撞见了同样来寻找金簪的黑衣人,所以我推测,金簪一定还在将军府中。”

说到这里,阿盛面色忽然一变,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将军府的书房后还有一间密室……就在一个月前,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潜入将军府,正是在密室中寻到了这根金簪。”

徐京墨没有追问此人是谁,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心思追问下去了。他将金簪越攥越紧,锋利的羽毛顶进掌心,划出一道伤痕,他却无知无觉一般。

到底是什么人,竟做局到这种地步……

这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不依不饶的态度,倒让徐京墨想起了另一个人。

凶手会是鹤老板吗?

徐京墨在脑中飞快思索着这个可能性,这个凶手,一定要与季珩是熟人,如若不然,他是没机会见过这根御赐金簪的——季珩虽性子张扬霸道,但凡是萧谙送的东西,季珩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从不会随意带出去给人瞧见。

那么鹤老板,有与季珩相识的可能吗?

见徐京墨沉默不语,阿盛就提议道:“原本我是想将事情弄清楚些再求见陛下,为主子一举翻案,没想到主子回来了,事情一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若是出入方便,主子不妨明日再和我一同去金铺看看,或许能问出更多的细节来。”

徐京墨应下了。

隔日,徐京墨起了个大早,他先是仔细地黏好人皮面具,又刻意换了一套粗布衣裳,这才跟阿盛向金铺赶去。

原本乌舟也是要来的,被徐京墨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现在这般身份,行动时自然是跟人越少越好,更何况,乌舟的易容术并不那么高明。

这些时日来,阿盛为了查案,一直以易容示人。他也怕再遭到那群黑衣银面人报复,于是做事更加小心,早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潜藏在人群中,他带着徐京墨,抄小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不过,等他们到了,才发现原本金铺所在的位置,现已更张开了一家胭脂铺,暗香浮动、女客如云,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

阿盛也许久未来此处了,见金铺没了也很震惊,连忙走进邻里的店中向人打听金铺的事情,得到的答案令两人心中俱是一沉:“什么搬迁,那金铺掌柜在两个月前就突发心疾死了,人都没了,还上哪儿开店啊!”

生意人最忌讳这种毫无征兆地离世,那人撇撇嘴,挥着手一脸不耐烦,“问完了吗,不买东西就赶紧走!真是晦气,都死了这么久,还有人打听……”

徐京墨皱着眉,刚想再问两句,余光瞥见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从隔壁走出。这下,他改了心意,掉头就拉着阿盛追了上去。

贺文程在前头走着,一路都专心研究手中给宛娘新买的胭脂,未能发现身后跟着两个人。

等走到自家的茶庄了,贺文程忽然感到耳旁传来一阵怪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被人从后拧住了双腕,押着肩胛骨按在墙上,一下也动弹不得。

他还没来得及喊痛,就被人用布塞住了嘴,接着,被一脚踹进了铺子里。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贺文程吓得乱叫起来,紧闭着双眼碎碎念起来:“英雄好汉们,放过我吧,我虽然上没老,但我可有妻有儿啊!你们饶我一条命,钱你们随便拿,还有什么看好的也一并拿走……”

徐京墨实在忍无可忍,他弯下腰,扶住贺文程的肩膀,冷声道:“你看清楚些,是我。”

“……表哥?”

这下贺文程瞬间脸色更白了,他打着哆嗦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你这儿又不是阎王殿,自然是人。”徐京墨使了个眼神,阿盛便将贺文程扶了起来,把人搀到一旁的椅子上。

当徐京墨喝光第二盏茶时,贺文程才找回了魂,逐渐接受了表哥没死这件事。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步履不稳地飘到徐京墨面前,缩着脑袋问:“表哥,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是假死?不是,你假死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害我那么伤心,甚至还给你立了衣冠冢……”

“这事说来话长,改日再同你细讲。”徐京墨打量着这间铺面,抬了抬下巴,“先说说你的事吧。这是你的铺子?还有,那王大人不找你麻烦了?你怎么敢回上京来。”

说起这事,贺文程可美坏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表哥,这你可不就知道了,表面上我只是个茶庄老板,背地里可有皇上给撑腰呢!”

贺文程当真一点都没看见徐京墨古怪的神色,他自顾自地讲道:“皇恩浩荡,特赦我和宛娘私奔之罪,还为我们赐了婚,如今啊,我和宛娘已经是夫妻了。”

徐京墨摆弄着茶盏,心不在焉地问:“那这茶庄也是皇帝给你弄的?”

“这倒不是,茶庄是在沈大人的帮衬下开起来的。”贺文程坐在徐京墨身边,神情自如地为他沏茶。

“你是说沈霜沐?”

贺文程抬头看向徐京墨,认真地道:“是他。表哥,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交了个好兄弟,在你死……不是,在你走后,沈大人一直操持着你的身后事,就连我也跟着沾了光。我在上京这些日子,沈大人对我和宛娘一直照顾有加,茶庄也是他听闻我对这个感兴趣后,筹钱帮我开的。”

徐京墨回想起来,舅舅是个极其爱茶之人,对茶道颇有研究,贺文程从小耳濡目染,自幼跟在舅舅身边,多少也跟着学到了一些。

不过……沈霜沐为何要如此帮衬贺文程?按他对沈霜沐的了解,沈霜沐并不是一个会如此多管闲事的人,主动帮贺文程开茶庄,听起来实在不是沈霜沐的做派。

难道沈霜沐对他的情谊深厚到这个地步?

徐京墨他盯着在水中浮沉的茶叶,心中疑窦渐生,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记住,切不可将我活着的事情向他人说起……尤其是沈霜沐。”

“为什么啊,表哥?沈大人他人很好的,他绝对不会害你的!你死后他也很伤心,连着几个月都茶饭不思,就连他父亲那里都去的少了……”

徐京墨敏锐地抓住了父亲二字,打断了贺文程的话:“什么父亲?他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他的养父。沈大人没有向你说起过吗?”贺文程歪了歪头,十分不解,“沈老先生把他养大,他就干脆跟着养父姓了沈,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还有,沈大人待沈老先生极其孝顺,事必躬亲,胜似生父,就连我都知道这事。”

徐京墨皱着眉,努力回想,可脑海中全都是沈霜沐向他提起已故的父亲时,每每泫然欲泣的模样,以及沈霜沐在听到小孩被嘲讽没爹的时候,那过于激烈的反应。

他与沈霜沐相识多年,从来不知道沈霜沐还有个养父,更别提什么孝重养父这一说。

徐京墨心事重重,他总觉得一切都像是隔了层纱,被不明不白地罩在里面。

就在这时,徐京墨心念一闪,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他站了起来,走到贺文程面前,急急开口问道:“你们家府上,以前曾有过一位管家,他是不是也姓沈?”

“你是说沈叔?他不是早就病死了吗……”

贺文程住了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一直都是从沈霜沐的口中听到有关他养父的事情,至于这位沈老先生的真容,他却从来都没见过!

贺文程勉强挤出一个笑,讪讪说道:“表哥,你想太多了吧……或许这些都是巧合,沈叔在我父亲死后的第二年就死了啊。”

巧合?天下真的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人死了也是可以复生的。”徐京墨忽然笑了一声,眼中闪着一片森冷的光,“你看,我不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对人间有太多执念的恶鬼,怕是阎王也不敢收呢。”

…………

从茶庄出来,徐京墨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进了宫。

进京前,萧谙曾给过他一块御赐金牌,那是皇帝的信物,金牌所到之处,如帝王亲临,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萧谙给他这金牌的意思不言而明——他会放权给徐京墨,徐京墨可以没有顾虑地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徐京墨虽然一直没有用过这块金牌,但一直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徐京墨就是靠着这块御赐金牌,在进宫时一路畅通无阻,一路行至皇帝寝宫前面。

事态紧急,徐京墨等不及宫侍通传了,他在脸上系好黑纱,抬脚登上了寝殿。等他走上去,才发现宫殿前有重兵把守,一向在御前服侍的公公站在外面,正急得来回乱走,面有愁色。

见到金牌,自是无人敢拦,徐京墨很快就进了殿中。在他四下寻人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吟,虚弱、沙哑、难以自抑。

这是萧谙的声音。

徐京墨心下一惊,随着声响赶到那张巨大的床前,拨开重重床帐,终于在见到那痛得几乎失去意识的青年。

只见萧谙躺在床上,面色白得不带一丝活气,活像只水鬼。额上汗湿一片,他的长发都被浸湿了,凌乱地贴在脸上。

他眼眸微微眯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里面空茫地映不出任何事物,整个人散着一种死气。

萧谙的下巴上还沾着刺目的一片红,干涸的双唇中不断有血浮现,衣衫上、被褥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有些已经发乌。

“萧谙,你怎么了?”徐京墨摇了摇萧谙的肩膀,试图唤醒他,“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徐京墨的呼唤下,萧谙终于找回了一点零星的意识,他没有转过头,眼珠迟缓地向右偏了偏,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辨认出床边的人。

是哥哥。

萧谙费力地露出一个笑,单单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像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哥哥,我怎么……又梦到你了。”

萧谙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渐渐地,映出了徐京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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