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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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京墨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皇帝的寝宫,期间似乎碰到了许多人的肩膀、许多东西的棱角,好像还有许多人跪下唤他……可他耳朵里似乎糊着一层水膜,属实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他就这般如同一个游魂,跌跌撞撞向宫门处走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心情——愤怒、失望抑或是伤心?

他该是愤怒的,愤怒他呕心沥血、辅佐多年的帝王,竟猜疑他到戒备的程度,扶持与他对立的党派,培养自己的势力,势要拔除他的爪牙;他该是失望的,失望他事事亲为、一手教出的学生,竟用他亲手教过的那双手,将箭头反转过来,对准他的眉心;他也该是伤心的,伤心他日夜相伴、放在心里的枕边人,竟是多年伪装、步步为营,利用他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心软,一点妄念,将他耍得团团转。

可是事到如今,事情补上最重要的一环后,什么都分明摆在他面前,他却只觉灰心,就好似胸腔里头那物件已经燃尽了一切,只余下连火星都不再有的死灰。

这些年来,他到底在为什么而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徐京墨抬起头,他仰视着高高的宫墙,那朱红色的漆、灿金的飞檐,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墙后是何等雍容华贵。可是他却忽然觉得,这里是一座高高的围墙,他被困住了。

皇帝已不再遮掩他的态度,从那几句话来看,徐京墨已想通了所有看似巧合的事,就像找到了一根合适的线,终于能将散落一地的珠子穿起来了——以薛太尉为首、近年来可与他分庭抗礼的清流一派的崛起,顶替陈鸿封前去平乱的季家门生,以武状元身份被征召入宫的季珩,抑或是在晏城私建兵营之事,背后操纵之人都只是大衍的天子罢了。

萧谙一直在悄悄积蓄手中力量,只待有一日能将刀刃抵在他脖子上,逼迫他还政……

说起来,自李德海与盛琉公主之事后,徐京墨也并非感受不到皇帝的猜疑,可他未曾想过皇帝竟真会忌惮他到如此地步,竟要以季家的名义设立一支私兵,如此费尽心思地积攒军备。这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萧谙早已将他当作敌人,并且当真认为他有篡权之心,才会提防到这个程度。

从前,羽林军曾听命于权宦李德海,京师执金吾是他的人,而卫尉卿又是太尉的亲信,这般算来,在上京,好似还真没有一支只效忠于幼帝的军队,若是真要清君侧,他只能依附于这三人其中之一。但很显然,萧谙谁也不信,他想将命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在距上京极近,又具备铁矿的晏城建立一个私兵营,瞒天过海、韬光养晦,以备起乱时能迅速进京勤王,这也就说得通了。

一股难言的疲倦涌上心头,徐京墨难免有些伤心地想,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萧谙还是不懂他。

若是他当真喜欢一个人,便是将天下捧来讨心上人一笑又何妨?

至于萧谙想要的权势,与他而言虽重要,却并非是放不下的东西——若是萧谙真的向他讨,他又怎么舍得不给?

萧谙根本就无需兜这样大一个弯,付出如此多的心力与他作对,其实萧谙只要开口,便好了。

他无有不应。

不知怎么回事,徐京墨又忽然想起来前几日,萧谙与他在床笫之间缠绵时,那人撑在他上方,眉眼覆着一层汗水,飞扬的眉、点墨的眸,宛如被一场大雨洗过的草原,明亮,纯粹,又带着一种带着侵略感的野性。

萧谙专注地看着他,草原中只映出他一人身影。

那一刻他心跳如擂,不得不伸出手盖住了萧谙的双眼,试图掩盖着自己的失态:“有什么好看的……别那样看我。”

“好看,哪里都好看。”萧谙低下头浅浅啄吻着他的侧颊、颈子,而后在他耳边悄悄说,“你哪里我都喜欢极了……我不会负你。”

到底是少年人的承诺太不值钱,还是少年人的心动不过短短一刹,做不得数?

热烈而滚烫的心意或许真的曾出现过,只是那或许混杂着欲念,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本就是昙花一现的情动,朝露般短暂的誓言,他却当了真。

胸口传来一阵痉挛般的痛楚,紧接着,徐京墨抑制不住地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都不住颤着,远远看去,他的背影显得瘦长而伶仃。徐京墨感到喉间一阵干涩发痒,嘴里忽然涌上一股甜腥的铁锈味,他下意识伸手捂着嘴,再垂下头,就见指缝中沾满了猩红发烫的血。

他盯着那抹艳色良久,而后慢慢收拢了手掌,勾起苍白的唇角,心道这也算是成了那人的心愿,说不定萧谙心里,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徐京墨努力辨别着宫门的方向,可不知是否连老天也想耍弄他,这般情形下,在一处拐角后,徐京墨竟然迎面碰上了在宫中带兵巡逻的季珩。

徐京墨慢吞吞朝前走,此时他根本懒得分出心神应对季珩,他只要一想到那青梅竹马的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将他当做仇敌一般防备、谋害,他就觉得胸中一团郁气,喉中也跟着涌起一股锈味,几乎冲得他要呕出来。

他不愿意搭理季珩,季珩却不愿意放过他,以火红发带高梳马尾的青年行礼道:“见过丞相。”

徐京墨连个眼神都未给季珩,只抬起步子绕过他。

“听手下说,丞相一早就递了牌子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知珩能否为丞相分忧?”季珩也没恼,只站去起来盯着徐京墨的背影,故意大声地奚落道:“丞相该不会如此不分轻重缓急,一大早为表弟求情来了吧?”

“这事果然与你有关,就是你去找了卫尉卿吧?”徐京墨嗤笑一声,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季珩,“可惜,猜错了。若是季统领实在好奇,何不直接去问陛下?”

季珩几步走到徐京墨面前,拦在他面前,“我身为羽林军统领,身系陛下的安危,自然要查清每个出入宫中之人的目的,才能防患于未然。”

“本相竟不知道,羽林军统领居然沦落到要自行带兵巡视,难道说,羽林军在季统领手中落败至此了吗?”

“临近年节,有许多人告假,羽林军确实是人手不够的时候,也该多多体恤下属才是。”季珩不知想到什么,眉心拧出几道褶皱来,“而且,这几日总有人说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为了陛下的安危,宫中的警备更应严格些。所以,问丞相进宫缘由也不过是职责所在,还请丞相见谅。”

徐京墨盯了他半晌,终是忍不住哂笑出声,他俯身在季珩耳旁低声说道:“既然季统领都这么说了……季统领,不知你对晏城这个地方,是不是很熟悉?”

季珩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瞪大了眼睛,也有些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都知道了?”

只是这种失态没有维持太久,季珩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直直对上徐京墨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说道:“就算丞相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丞相以为,陛下会降罪于我吗?”

这副模样让徐京墨感到有些难堪——他虽知道此事必定是皇帝所为,可看着季珩那无畏的神情,他却生出一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来。

季珩这份底气,是来源于皇帝的信任和萧谙的真心,可惜这两样,他都从未拥有过。

“这一回,天子都站在了你的背后,即便是本相,也没法与天意作对啊。”徐京墨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闷闷咳了两声,“说实话,你们两个请君入瓮的局,我不想奉陪了。但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弄清楚……你一直都很针对我,是萧谙授意的吗?”

季珩顿了一下,终还是摇了摇头,说了实话:“不是。”

“徐京墨,你身为金印紫绶的大衍之相,却擅权植党、只手遮天,你可配得上这个位置?陛下年纪尚轻时,你遵从先帝旨意监国辅佐也就罢了,可为何如今迟迟不肯还政,这分明欺君罔上,心怀不轨,更是大逆不道!丞相恐怕早已被权势的浮云迷了眼,不肯放下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吧?”

其实徐京墨向来不怎么在意他人的评价,但他转念一想,萧谙可能也是这样看待他的,这些字句便好像化作了实质,成了梗在他喉中的一根刺。

季珩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陛下除奸臣、破邪佞。时至今日,我已活成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一定要为陛下剜去心头大患,哪怕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命。”

“那就祝你和他,都能得偿所愿吧。”

徐京墨不动声色地咽下喉间的血沫,他面容平静,眉目冷淡,似乎是真心实意在为一对佳人送上祝福……可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堆飞灰,也已经被吹得只剩零星灰烬了。

…………

离开皇宫后,徐京墨直接去找了沈霜沐,对他将手中未完几件事一一阐述,并与他分析利弊,详细到仿佛在交代后事,就算是沈霜沐再迟钝也能发现不对劲,更何况沈霜沐这人只是看着不靠谱,实则心细如发,很会察言观色。

沈霜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京墨的模样,这人比雪还惨白三分的面色,唇缝中已干涸的一抹血色,还有失去神采的双眼,一切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沈霜沐收了那玩笑模样,递过去一盏热茶,斟酌着问了一句:“徐相何故突然与我说这些?这些事大部分还不是我这个长史能解决的,还需徐相时时看顾着才好。不过在下的心意未曾有变,不论你要做什么,沈某一定相陪到底……说这些,难道徐相怕我跑了不成?”

徐京墨伸出手去接茶盏,却在听到“跑”这个字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跟着一颤,险些失手打翻了茶盏。

“不是怕你要跑……”过了许久,徐京墨才再次开口,“是我,要离开上京了。”

“这是什么话?”

这回轮到沈霜沐坐不住了,他忽然站起来,死死盯着徐京墨,很不赞同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是大衍的丞相,怎么能随意离开上京?丞相之位不仅牵动着文武百官,还关系到大衍的未来,怎么能是说离开就离开的呢?”

徐京墨咳了两声,苦笑道:“可我终归只是一人之下的臣子,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该到了我放手的时候了。主权在君,治权在相,可若是失了圣心,便会罪责难逃,积疑成狱。这个道理,想必你早已在诏狱领悟到了。”

“事到如今,我再留于朝廷之中,不过也只是与陛下互相猜疑、争权夺利,最后斗得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霜沐,你我多年相识……陛下不懂,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沈霜沐急急道:“可是,可是我不行的,我担不起这份责任。”

“我既然将这些事托付给你,就说明朝中上下,我最信任之人便是你。”徐京墨也站起身,为沈霜沐整了整领子,目光柔和,无声地鼓励着他。

“那时我非要调你来做丞相长史也是这个原因。你跟在我身边做副手的日子虽短了些,但你的能力却不比任何人差,干理敏捷,敢为人先,总能与我想到一处去。你的才智心性我都看在眼里,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只差一个机会罢了。唯有你是我能放心托付一切的人,就当是帮老友一个忙,成不成?”

“大衍离了你……”

徐京墨摆了摆手,唇边的苦笑却一直未曾消去。他看着沈霜沐,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沈霜沐的身体,飘散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衍离了谁都一样,这天下自有它平衡之道,我渺不足道,远没你所说那么重要。”

沈霜沐跪在了徐京墨脚边,语带哽咽:“徐兄,我恳请你重新考虑此事!虽然不知道你与陛下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此时并非合适你离开的时机,我自知能力有限,接不下这样大的担子。”

徐京墨闭着眼,声音很低,却很坚决地说到:“此事我意已决……我只怕,若非在这时候离开,恐怕之后便走不成了。”

此时,徐京墨尚不知一语成谶的威力有多大,也不知道命运正缓缓转动,一场血雨腥风的风暴,正向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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