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朱利安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亚齐贝尔连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这次的参访团，只有两个人？只有我跟卡特？

不可能，一开始我们在皇宫後面集合时，殿下也跟戴宁说过话啊？

「殿……殿下……」朱利安整个人都开始打颤，他抖着声音，不停摇头，「您不要开玩笑了，这次是三个人啊？我，卡特、以及戴宁啊？就是那个，赫伦公爵家的么子，戴宁?赫伦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亚齐贝尔摇摇头，道：「赫伦公爵家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而且每位都已经嫁人了，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啊。」

这句话让朱利安觉得浑身的血液像被抽乾了似的。他抖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浑身发冷。

他终於知道，自己一直察觉的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了。

戴宁忽然……就像是不存在了似的。没有人提，没有人找，没有人记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这个冲击让他简直失去语言能力。亚齐贝尔看他的样子很奇怪，怕他是摔下去时撞到了头，有什么後遗症，不再要求他要描述出完整的过程，只简单跟他确认了几个卡特说的关键点。

－－卡特说，摸图纹的人是你，至於为什么你们会一起掉进离祭台有点远的洞里，是因为你发现开始震动，立刻想跟着卡特一起离开，结果刚好那块地方就塌了，对吗？

－－我不知道。如果卡特是这样说的，那就是吧……

－－……好。那你也不知道墙壁上开了一个暗门的事？

－－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判断要选那个图纹的？

－－我不知道……选图纹的人……不是我啊……

朱利安强忍着泪水，紧咬着唇低声说。亚齐贝尔跟伦互望了一眼，女法师看起来相当担忧。她轻拍朱利安的肩膀，温和地说：「你大概是吓到了，或是被遗迹影响了，才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别担心，你好好休息，只要离开遗迹，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少年摇摇头，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从脸颊滑落。

你们都不懂，我没有被遗迹影响，也没有把脑子撞坏。

为什么不肯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呢？

亚齐贝尔跟伦离开之後，朱利安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好好一个大活人忽然就不见了，少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终走出房门，站在戴宁的房间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门把，轻轻转动。

门没有锁。

他心头一沈。戴宁是个很谨慎的人，出门必定锁门，而且昨天早上，他也是看见戴宁锁上了门的。如果他一直没有回来，门怎么会没锁呢？

朱利安鼓起勇气将门推开。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桌子、小书柜全都是空的，床上虽然铺着被褥，但看起来没有人睡过。

简直就像原本就空着似的。

朱利安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软。他强打起精神，走进去转了一圈，空气里头没有任何人气，闻起来就像个空房间，他拉开衣柜跟每个抽屉，都乾乾净净的。

这个房间没有人住。

「怎么会这样……」

朱利安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咦，朱利安？」

「朱利安你怎么了？是不是头晕？」

两个听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朱利安一个激灵，抬起头就看见璜与玥神情担忧地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朝他伸出手，道：「还好吧？站得起来吗？有哪里会痛吗？」

「要不我去找伦大人？」另一个也担心地说，「他昨天才出了意外，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

「好，那你快点……」

「不用、不用，没关系，我没事。」

朱利安自己站了起来，他抖着声音，怀抱着最後一丝希望问道：「你们，记不记得，跟我们一起进入遗迹的戴宁？他还是我们这对的队长，主要的发言人，你们记不记得？」

双胞胎互望了一眼，露出朱利安很熟悉，却不想看见的疑惑表情。

「没有呀。」玥歪了歪头。

「从头到尾，都只有你跟卡特啊。队长是卡特。」

朱利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了。他缩在床上，觉得脑子一片混乱。他连晚饭都没出去吃，期间亚齐贝尔有来见过他，但是朱利安的脸色差得吓人，大皇子差点就想叫人找医生来了；但少年有气无力地说自己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总算把亚齐贝尔送走之後，他又爬回床上去了。

戴宁的消失让他感到非常害怕。既害怕、又悲伤、而且无法理解。他努力回想自己与好友交往的点点滴滴，却发现那些记忆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要、住手、不要这样……」

朱利安无助地抱着被子呜呜哭泣着。

不要夺走他。不管你是什么、为了什么要让他消失，拜托你，至少不要夺走我记忆里的他……

黑夜不知何时降临了，朱利安窝在床上，哭累了就睡，醒了又继续努力地回想，试图记住戴宁的样子。他一度爬起来，想把那些事情写下来，却发现不知为何竟无法动笔。

－－有个什么东西想要抹杀他－－

「哈尔大人、哈尔大人，为什么会这样？你说狄伦已经过去了……一切交给狄伦就好了……那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朱利安呜咽着。这一切太超乎他能理解的范围了，好好一个人，也不过就是几小时的功夫，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而且不是死了，也不是伤了，甚至不是失踪了，是原本就不存在，没有人记得……这谁能接受？

不知道是第几次哭到睡着了。朱利安迷迷糊糊地睡得并不安稳，脸上还有没乾的泪痕。黑暗的房间里忽然闪出几点亮光，紧接着，两个人影就忽然出现在他床边。

「……利安。朱利安。」

其中一个人坐在床上，伸手将他摇醒。朱利安皱了皱眉，困乏地眨眨眼睛，但意识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时，他的困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床边把自己摇醒的那人，张大嘴巴，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是戴宁。

「戴宁……！」

朱利安整个人扑过去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戴宁！你……你没事……这太好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去找大殿下、告诉他你真的有来……我没有撞坏脑子，也不是被遗迹影响，明明你就真的存在啊……」

戴宁没有说话，只是轻拍好友的背帮他顺气。狄伦站在後面看着两名少年，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朱利安啊……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等朱利安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之後，戴宁才悠悠地开口。听见好友这么说话，朱利安才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擦乾泪水，握着戴宁的手，有些颤抖地说：「什么事……？」

「亚齐贝尔殿下说的是对的。我已经不存在了。」

戴宁说到最後声音有些哑，但还是努力说完了。他看着惊愕的朱利安，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不过……消失得真彻底啊。」

「骗……骗人！你不就在这里吗？我不是握着你的手吗？你怎么会不存在呢？」

朱利安慌张地伸手确认，戴宁的确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且还很温热，明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这个让我来解释吧。戴宁才刚醒，他也不是很清楚，是因为他吵着要见你我们才来的。」狄伦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朱利安，道：「我的身份……你听哈尔说过了吧？」

朱利安看着那双闪着星光的奇异眼睛，楞楞地点点头。

「那好。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事吧。」他清了清嗓子，「嗯，我找到戴宁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这还是因为我给了他一块龙焰玉，留着他一口气，他才能撑到我过去。基本上……戴宁他是在我怀里断气的。」

朱利安觉得现在讨论的方向好像不大对。

「等一下，可是戴宁还在这啊？而且看起来全身上下都好好的，没有什么伤啊……」他慌张地问：「再说，如果戴宁真的死了，那为什么会消失呢？」

听到这，狄伦苦笑了下。

「你听我继续说。我是星空龙，能见到所有人的星轨－－所谓星轨呢，就像是命运那样的东西。每一条线、一个点，都是你做的抉择、或是发生在你身上的重大事件。」

「但是，我只有看的权利，没有改的权利－－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被允许改变星轨，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导目标走向另一条路，但是不能更改既定的轨道。」

「戴宁在决定要来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了最短的那条星轨。我知道一切，但不能插手管－－这是世界定理。什么是世界定理？这说来话长，我们暂且不谈，只要知道那是不可违反的规则就好。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明知他会死，却什么都不做。」

狄伦转头看着戴宁，那眼神里有着愧疚，不安，却也很坚定。

「唯一能救戴宁的方法，就是续接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