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之歌

客家小哥叫做“飞鱼”，名字起的很随便，对客家人来说这也很常见。

他和墨菲被安排在同一个六人间里，要被看押一周不准出去。两个人于是干脆天天打牌，也是比较无聊了。

墨菲的大部头手机由于太老了，海警们懒得没收，就默许他拿来看新闻——顺带一提，墨菲这个手机没有摄像头，也看不了视频，只能接收文字和声音。

现在在陆地上，网速倒是很快。

墨菲琢磨了一下，对飞鱼说：“你帮我拿着手机，我想录一首歌。”

飞鱼很震惊地说：“你会唱歌吗？太棒了，你要唱什么歌？”

墨菲说：“我自己写的。”

飞鱼说：“我的天，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你是哪里学到的？是不是谁的船上会教音乐啊，能不能告诉我？”

墨菲笑了一下：“我自学的。等我录完再告诉你。”

接下来，由飞鱼手动录音，墨菲用几个水位不同的水杯来组成了最简单的和弦，唱了一首原主写的歌，叫做《日出》。

歌词非常简单，以原主的教育水平和阅历，也只能写写“月亮升起又落下，海鸟出发又归来”这种水平了。但是经典朴素之下，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在。

尤其是当墨菲开口的时候，这首歌很像是大隐隐于世的诗人在刻意模仿平民的口吻。

他的音色一出来，华丽而厚重，自带混响，刹那间把一个简陋的牢房唱出了歌剧院的味道。

飞鱼吓得手机都掉了。

墨菲于是自动停了，琢磨了一下，心道：好像味道不对，我歌剧听多了？

他比了个手势，等飞鱼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墨菲就先敲打水杯，然后重新开口——

这一回，他的声音又清澈而高亢，味道完全对了，正是一个少年人在面对着锦绣山河在唱着歌谣。那声音时而悬入天际，像飞鸟划破云层；时而又垂落向山涧，像清风蔓延过山坡。

等他唱完，不仅是同样被拘在这里的人，连几个值班的海警都惊动了，所有人将他们的房间层层包围。

飞鱼按下录音中止键的时候，眼中带着一层泪水，说：“唱的太好了呜呜呜……”

这时，一个海警说：“这是哪里的歌？你们客家的？”

墨菲说：“我自己写的。”

海警叹了口气，道：“嗓子真好，就是可惜了。”

墨菲问：“可惜什么？”

“可惜太庸俗了。”海警说，“你们客家人应该都没上过学吧？音乐是很严肃的东西，不应该配以庸俗的文字。如果你唱人鱼的歌，肯定能做得非常好。”

飞鱼义愤填膺道：“我可不觉得庸俗！他唱的多好啊！”

“好在哪里？”海警问。

飞鱼一时语塞了。

海警说：“音乐是海神的馈赠，不可以没有庄严感。刚才那首歌就根本没有庄严感，难登大雅之堂，与其说是‘歌’，不如说是喊出来的话而已。”

墨菲就好奇了，说：“那什么样的歌才算庄严？”

海警掏出手机道：“你可以听听人鱼的吟唱。”

他放了一段早已保存好的录音，只听里面的女声空灵而绝美，像一匹雪白的丝绸在天际飘荡。那种纯粹的音色之美，刹那间像是洞穿了所有人的心扉，飞鱼的眼泪莫名其妙地就下来了。

音乐停了以后，飞鱼却又说：“不、不一样……虽然都很好听，但是墨菲唱出了我的心里话！”

海警露出了“呵呵，我都懒得和你说话”的表情，接着对墨菲说：“听见吗？能不填歌词就尽量不要填，本来歌词这种东西就是以为人类太缺乏声音上的表现力了，才会做出投机取巧的东西来。听说在人鱼的国度里，要是谁唱人类的歌，是要被耻笑的。”

墨菲若有所思，说：“所以人鱼那边就专搞纯音乐，人类这边连个流行歌都没有？”

海警茫然说：“什么叫流行歌？”

墨菲笑眯眯地，敲了下水杯，唱道：“老司机，带带我，小妹胸很大~”

海警：“……”

几十秒后，海警脸色铁青地说：“不堪入耳！简直是……简直是臭不可闻！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公众场合唱这种东西，我一定要拘留你一个月！”

说完，他马上就走了，一脸“圣物被亵渎了”的表情。

飞鱼也吞吞吐吐，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接着，墨菲拿那部大块头手机，用乌龟爬的速度下载了几首红遍网络的人鱼的歌。

听完以后，墨菲明白了：这个世界的音乐，以人鱼的审美为尊，崇尚纯粹的哼唱，连伴奏都没几个，而且都是舒缓、空灵的曲子。

那多无聊啊！

墨菲于是在最大的音乐网站上，注册了两个账号，一个叫“我是魔鬼”，另一个叫“雅度尼斯”（诗歌之神的名字）。

在魔鬼账号上，他上传了刚录制的《日出》这首歌。当然，只字未动，依然是原生态产品——原主写的歌非常一般，但他有诗歌神格的加成，唱出来之后的效果非常打动人心。

另一个账号就先放着，他准备以后找两首歌来唱唱，做个参照组。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飞鱼辗转反侧，悄悄对墨菲说：“兄弟，你声音这么好听，唱这个歌真的很可惜……要是听众骂你怎么办？”

墨菲说：“哦，我不在乎。”

飞鱼震惊地问：“难道你上传不是为了让人听见吗？你有这么好的歌喉，还千辛万苦地上了岸，不是想要在这条路上继续发展下去？”

墨菲就说了一句实话：“对我来说，音乐只是个玩具，好玩就玩，不好玩就不玩了呗。”

飞鱼吸了一口气，小声说：“你这句话千万别说出去，他们会打你的。”

接下来的一天，《日出》这首歌由于是新人作品需要审核，暂时还是0点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审核通过，出现在乐库里面，被随机的听众听到。

墨菲又找到了一首合适的曲子，叫做《水母》，是人鱼族里流传出来的一个片段，流量非常火爆。

他觉得挺合适，准备录了上传到“雅度尼斯”这个号上，看看手头这个诗歌神格的威力有多大，顺便和“我是魔鬼”这个号形成对照实验。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个计划，一个意外打断了他们。

海警将所有人集合在了一起，一名官员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摊上大事了。”官员冷冷地说，“海皇护卫队丢失了一件秘宝，所有两周之内在海上出现过的人都有嫌疑。假如是你做的，最好马上交代。”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并没有说话。

接下来，海警们冷着脸，分批带人进去审问。

墨菲也被问了，然而一问三不知，最后又被关了起来。

他和飞鱼关了个隔壁，飞鱼隔着墙就问：“是你做的吗？”

墨菲说：“不是。”

“哦，也不是我做的。”飞鱼乐呵呵地说，“那我们下周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墨菲笑了一下：“你觉得，海皇护卫队丢了重要的东西，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飞鱼还没反应过来，说：“应该是很厉害的家伙吧。”

“那他们审问我们这些只是刚好路过的普通人，说明了什么？”墨菲说。

飞鱼愣了一下。

墨菲说：“我们要做替罪羔羊啦。”

他们又被足足关了三天，再次见到天日的时候，被押送到了一艘船上。

然后，海警给每个人发了一枚项圈，吩咐道：“不想死的话，全都给我戴上。”

这种项圈带上去之后，就偶尔闪烁信号的光，而且没办法再摘下来了。这简直像是重刑犯的待遇，很多人开始感到不安。

但是他们在船上也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只能坐船被押送到了某个位置。

然后，海警让他们在特制的栈桥上排排站好。海皇护卫队的人来找嫌犯了，一名人鱼从海中上来，以鱼尾着地，人立在栈桥的末端。

这时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人鱼——

他体态极为修长，人身加上鱼尾足足有2.5米左右，人立而起时也有接近两米。他是一条青色的男性人鱼，五官立体而不失俊美，海蓝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上穿着轻便的鳞甲，裸露在外的肌理分明，从腰部往下开始的鱼尾还在淌水，半透明的鳍张开像是飘带。

非常美，有一种超越了性别的魅力在，很多人类都直接看呆了。

然而，他是来找嫌犯的。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一一观察在场的所有人，偶尔侧头，用简单的话语问海警一些问题。人鱼的声线像扬琴，明亮又华丽，说话的节奏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

海警低头回答了问题，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人鱼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与海警重新说了一段话，然后突然跃入了海中，巨大的鱼尾甩出一段优美的弧度。

又有人看呆了，飞鱼小声说：“应该没我们的事吧？”

他刚说完，那名官员又出现了，说：“你们当中，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偷，暂时将我们欺瞒了过去。但是，不管你隐藏得有多好，你都不可能逃脱了，因为海皇护卫决定将你们押入水牢。现在站出来的话，我还可以网开一面，否则的话，被人鱼带走可就叫天天不应了！”

他说完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但是很显然，仍然没有小偷出来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