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

早在背剧本的时候，苏离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代入这一段情景。

几乎不需要做太多心理暗示，苏离就已经自动将林筱雯代入了姐姐楚怜这个角色，而傅觅自然就是那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未婚夫。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傅觅的多情导致两人渐行渐远，最终让觅雯CP走上了be的末路。

但在得知是林筱雯另有所爱，抛弃了傅觅还跟别人结了婚这个事实之后，苏离一直以来建立的心理暗示崩塌，之前堆积的愤怒和怨恨都一一瓦解。

这是第一次，苏离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

“卡！”杨岳从监视器后面起身，拿着大喇叭喊道，“苏离的眼神不对，调整一下，休息十分钟。”

人工降雨立刻停了下来，工作人员冲上去为演员们补妆整理服装。

张瑞依立刻拿着毯子跑过去将浑身湿透的苏离裹了起来，心疼地看着他：“还好吗？”

苏离摇了摇头，他不好，很不好。

莲姐帮苏离整理了一下妆发，也是有些心疼这孩子，淋了一晚上的雨，又是打斗又是大喊大哭，感觉都快虚脱了。

“我想静一下。”

张瑞依明白苏离想要做什么，之前代入的对象不成立了，他需要时间来找到其他代入的方式，否则很难演出导演想要的感觉。

苏离靠在躺椅上，用手臂挡着眼睛，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把脑子里的傅觅跟林筱雯都赶出去。

“喝咖啡吗？”

苏离回神，睁开眼就看见来人用纤长白净的手指虚握着咖啡杯，抬眼一看是傅觅。

还想把人从脑子里赶出去呢，结果人家本人都到眼前了。

余光瞥见傅觅的助理钟建勋带着人给现场的工作人员挨个发热咖啡，苏离猜想大概是男主演体恤民情，给大夜戏的工作人员准备的福利吧。

“谢谢。”

心不在焉的苏离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微烫的半糖拿铁，灌进嘴里恰好弥补了他此刻缺失的温暖。

傅觅看了苏离半天，轻声问：“累了？”

苏离摇摇头，他不是累，是空白和迷茫。

傅觅拿起剧本，刚才在现场看了半天，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杨岳要说苏离的眼神不对。

这场戏里的楚临虽然被团团围困却没有放弃希望，就算被人踩在脚下他也在等待一个机会，只要敌人有一瞬间的松懈，他就会动手要了敌人的命。

楚临是个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的人。

但苏离表现出来的悲伤让楚临整个人充满了绝望。

苏离的演技肯定没有问题，问题只能出在其他事情上。

所以这种绝望看在傅觅眼里，只以为他是为了林筱雯所以才失魂落魄。

“想出去走走吗？”

“什么？”

傅觅站起身，笑着说：“不是有十分钟休息时间吗，带你去散散心。”

“可是……”

“帮你调整好状态，不然硬拍也是耽误大家时间。”傅觅不给苏离拒绝的机会，转头跟不远处的张瑞依说，“给他换一条毯子，别着凉了。”

张瑞依这两天受的惊吓真是一个接一个，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不知道傅觅竟然是这样热心的人？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苏离因为觅雯CP崩了而一蹶不振，现在能解开苏离心结的，怕是真的只有傅觅了。

傅觅朝杨岳比了个手势，得到杨岳首肯之后就带着苏离离开了现场。

杨岳知道傅觅是要开解陷入僵局的苏离，虽然导演能给演员讲戏，却无法手把手地把演员代入到人物的心境之中，所谓术业有专攻，还是得演员自己与角色产生共鸣。

傅觅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天拍傅觅跟苏离初遇那场戏的时候杨岳就发现了，这两人相互刺激下碰撞出的火花十分精彩，对苏离来说更难得的是，在不被傅觅压制的情况下，可以跟他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所以杨岳同意让傅觅将苏离带走，他知道等苏离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展现出令他满意的表演。

只是傅觅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

相交多年，他知道傅觅天资过人，矜贵又自傲，浅层面的交集和帮忙他都会答应，比如那些小演员们找他合照找他要签名都没有问题，但像这样下了戏还为别人留下单独辅导的事却从来没听说过。

是身为年长者的善意，还是因为别的呢？

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杨岳啧了一声，这小子，眼光还挺不错的。

十分钟时间，两个人也走不了太远，想要避开人群只能选择旁边的相府后花园，这里没有拍摄，所以也没有灯光，只能勉强借着墙那边昏黄的场景灯看清脚下的路。

傅觅带着苏离在花墙边站定之后，从兜里拿出了烟抽出一根看了苏离一眼。

“要吗？”

苏离连忙摇头：“我不会抽烟。”

在这行，工作的压力有时候超乎常人想象，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这种压力，所以圈子里不抽烟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傅觅笑了：“真是个乖小孩。”

若是平时苏离并不会因为这几个字就炸毛，但现在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很容易就被戳中了炸点。

苏离怒道：“我都二十一岁了，明年就可以结婚了！”

“哟！”傅觅挑眉笑道，“刚合法就想结婚啊，有喜欢的人了？”

苏离不太明白傅觅想做什么，难道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这些无聊的八卦？

“我先回去了。”

苏离裹紧身上的毯子抬脚就要走，却被傅觅挡住了去路。

还说不是小孩，一句话不高兴就闹脾气。

傅觅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将烟放在唇边点燃，将烟拿到苏离面前，在苏离略带嫌弃的表情中开口：“你不觉得这烟就很像楚临吗？”

“？”

苏离看着在昏黄的灯光中蔓延散开的烟雾一脸茫然。

“你是想说他命如浮萍漂泊无依？”

傅觅笑着将烟放进嘴里，微弱的火星在他唇边绽开，烟雾从他嘴角至脸颊散开。

苏离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略带着颓废的样子有多迷人？

像是注意到苏离在走神一样，傅觅将烟在他眼前晃了晃，微弱的火星在夜色中留下一条残线，将两人的视线连接在了一起。

“楚临心里有一团火，就像这支烟一样，虽然弱小但却藏着倾覆的决心，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傅觅说，“香烟让人产生依赖的同时，也对身体造成了伤害，楚临对许昇来说也一样。从他答应效命于许昇为虎作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好结果，许昇用楚怜做威胁，他又怎么会甘心受人摆布，所以才会在暗中帮助谢昭，让自己这点星火，助谢昭燎原。”

苏离有些惊讶地看着傅觅：“你对每个角色都这么了解吗？”

苏离觉得自己功课没有做足，他只想到了应该怎样代入楚临对他人的感情，只要照着演出来就行了，却没有去了解跟楚临有关的其他人物。

他更没想到的是身为全剧组最忙碌最辛苦的傅觅，在繁重的拍摄工作之余，竟然还有时间还去了解其他人物，而且还是楚临这样一个集数并不多的配角。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傅觅笑着否认，“我只是稍微有点了解你。”

苏离愣住了：“我？”

傅觅点头：“那天对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演技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方式不对。”

苏离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一直以来他演戏是靠着代入一段感情，当那份感情不成立的时候，就会像今天这样茫然无措找不到头绪。

“不如试试换个思考方向。”傅觅引导着苏离思考，“将自己从楚临的状态抽离再看这个角色，回想一下我刚才说的那些人物特点。”

傅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苏离一定能想明白。

苏离沉默着，脑袋里却回想着楚临这个角色的过人之处。

天资过人武功卓绝，原本可以远走他乡逃之夭夭，却单枪匹马闯入宰相府，只为了救出身陷囹圄的姐姐，被人胁迫作恶，他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就像是一只丧家恶犬，凶狠是他自保的伪装，善良才是他的本心。

不要将林筱雯代入楚怜，也不要去营造并不成立的情感联系，将自己代入到楚临的心境，感受到楚临心里的愤恨和不甘，这样就够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苏离心中豁然开朗。

苏离抬眼看着仿佛什么都已经看透的傅觅，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人是不是在跟自己对戏的时候看出问题了，所以才特意过来的？

傅觅站在花墙边将那根没有燃尽的烟送到嘴边深吸了一口，脸颊微微凹陷时，棱角更加分明，显出了一种孤傲又颓废的气质。

苏离读出了一种黯然神伤的孤寂感，一想到这人说不定也是跟自己一样因为林筱雯要结婚的事情才这么落寞，在那一瞬间他再次被这张脸迷了眼，下一刻他的手却比脑子快，朝着傅觅伸出了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那支烟从他手上抢下来摁灭了。

苏离做完这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胆子是有多大，竟然敢从傅觅手上抢烟。

“你说的，吸烟有害健康。”苏离不自在地辩解，“少抽点吧。”

傅觅还保持着拿着烟的手势，回过神才觉得手上空了，他笑着将手放下来时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像是细微的电流滑过皮肤带来一阵颤栗。

“行，听你的。”傅觅笑着说，“回去拍戏吧。”

苏离犹豫片刻还是抬头看着傅觅，郑重地道谢：“谢谢你。”

傅觅将手插|进兜里：“光用嘴说可不行，得好好谢。”

苏离没想到傅觅不按套路出牌，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拿出前辈的大气说一句“不用谢”吗？

“好好想想该怎么谢我。”傅觅微微躬身看着苏离，眼神中带着笑意，“等我回来再找你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