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袁啸林起来以后没有贸动,明宸也没急着上去。

他胸口轻微起伏，突然朝对面笑了一下。

“轻敌了吗？袁前辈。”

袁啸林脸色非常非常不好看。

他知道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很明显的错误,让他此刻进退两难。他的确是轻敌了，如果不承认，就是水平连一个小明星都不如,而如果承认……轻敌可是武者的大忌，更显出他先前自大又焦躁的心态。

他从没这么憋屈过。

请他帮忙的那个侯总给了他错误的信息,说这是“半路出家的小明星”，但事实上，眼前这个小东西根本不像说的那样好对付。如果不是那个侯总,他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袁啸林心里念头百转千回，最后把找到的借口和怨怪的对象统统压下,深呼吸一口气。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把这个明宸当一个普通的对手看待。

他从小天分高,就算在家族里，同辈间都鲜少有敌手。只要认真起来，收拾一个小矮子不在话下。

袁啸林气场变了,明宸明显感觉到。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思考,强硬的攻势就来了,快得他躲不开所有攻击点，硬生生接了一掌,被扫出三四米远。

小臂一阵痛麻,但没时间让他感受，他几乎凭借直觉朝左侧让开一个身位,再跳出几米拉开距离。视线扫过刚刚的位置，果然，袁啸林完全没留空隙,一腿扫在他刚刚的位置上。

如果刚刚反应慢半拍，现在他大概已经输了。

“……不错。”袁啸林直起身，转身看他，面色恢复了冷淡。

明宸呼吸略微急促，额角头发被汗打湿了一点。

短暂的惊慌过后，他突然觉得挺感慨的。

系统几乎不在他和别人交谈的时候说话，此刻是它期待已久的对决，更是沉默得仿佛死了机。但它以前说过的话还是不经意飘过脑海。

系统说，他很有天赋，又有系统这样的超前的存在帮助训练，所以进步很快。

但纸面实力再强，也无法弥补缺少对战经验带来的缺陷。

明宸这时才有点明白了，他只是把招式和套路“学会了”，离融会贯通还很远，因此对上从小练到大的袁啸林，确实很没有多少胜算。

不光他看出来，场下许多人也看出来了。

他目光偏开，扫了一眼台下，有人目光热切，有人表现出担忧。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从来就不是个强者，小时候被猫欺负，后来被混混追，害怕雷雨天，连跟喜欢的人搭话都怕。

所以他反而不怕一件事——他不怕输。

司延安也说，输了没关系，他现在一点也不慌，毕竟男神都这么说了。

这大概就是……有人兜底的感觉。

明宸默默品味了一下，然后摒除杂念，全身放松，迎上袁啸林的视线。既然如此，他只要尽全力就行了，把这当做一次宝贵的实战机会，不能轻易浪费。

袁啸林再次攻过来。

明宸心神投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没有胜负，没有擂台，也没有摄像机和工作人员。他暂时放弃了进攻，将注意力全部用来观察对手的动作并做出应对。

时间缓慢起来，对手的意图变得清晰。他渐渐能清楚地辨别出攻击路线、发力点、甚至是假动作，然后让身体尽全力躲避。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被骗到一次，因为拆挡不及，他侧腹一痛，被击飞出去。失重感过后要稳住身体，他半条手臂擦过铁网，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烧上来。

导演组吓坏了，大喊暂停，明宸扭过胳膊一看，嘶了一声：“没事，就擦破点皮。”

“还继续吗？”副导演看了看，知道确实没大事，就是那截嫩生生的手臂看得他自己发疼……

“继续。”明宸点点头，很肯定的说，这时候才感觉背后粘粘的，出了一身汗。

再抹了把额头，一手水。

“几分钟了？”他喘着气问。

副导演从台下探了颗头：“五分钟了！”

居然五分钟了……明宸发愣。待所有人从台上退下，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袁啸林开口说：“下次再有伤，还暂停吗？”

明宸捏了捏手腕：“不了。”

“听到了吗？”袁啸林往摄像看：“别再暂停了，碰一下都要说半天，还比什么？”

导演组目瞪口呆，一位场务举起喇叭：“不是，我们本来就没想让人受伤……”

“还比什么？”袁啸林一身戾气，没听见似的重复道。

明宸拍了拍擂台边缘，冲下面道：“没事，就这样。应该的应该的。”

他俩同时表达了这个意思，导演组终于还是妥协了，对战重新开始，袁啸林的攻击快得响没听见枪响就起跑的犯规人员。

但明宸始终能躲开。

刚刚那五分钟不间断的攻击应对似乎给他积累了经验，这一次他坚持了更久，被击中时滚在地上，已经过了八分钟。他没停，一个空翻起来，再次拉开距离，然后估算这袁啸林的走位和他错过身去。

本来想要找个空隙攻击，但袁啸林反应很快，他只得避开锋芒，继续重复躲避过程。虽然身上不断添上各种小伤，但始终没有被打到要害。

观战人员已经看傻了。

表面上看，明宸一直在避开锋芒四处逃窜显得很狼狈，但反过来说，袁啸林不也拿他没办法么！？

这都多久了？快半个小时了！

之前哪场能撑过半小时的？一刻钟就很不错了！

袁啸林的动作眼花缭乱，他们看得眼睛都晕了，明宸竟然还能跟上，能躲开，还坚持了这么久……这根本就是势均力敌吧！

比观战人员更炸的可能就是台上的袁啸林了。

他根本没办法接受眼下的状况——不能把人迅速弄死，在他眼里已经是输了。急躁，烦，这种感觉打个比方，就像一颗生鸡蛋敲进碗里，黄澄澄的蛋黄漂在一堆蛋清中间，他被人往手里塞了一双筷子，要求他用筷子把蛋黄夹起来，还不能弄破……那种感觉。

蛋黄一次又一次的滑下去。

一次又一次。

操。

明宸感觉到他的动作明显急躁了，刚刚开始下降反应力重新凝聚，他强迫自己振奋。

久攻不下的人就会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出错意味着破绽。

而破绽就是他攻击的机会。

两分钟后，明宸看到了这个机会，一套在脑子里构思了无数遍的攻击先与大脑反应地施展出来。他一拳击中袁啸林的肚腹，然后一腿把他扫得飞起来，又接了半套掌法，将人打到笼子边。

袁啸林结结实实吃了一套才找到空隙拉开距离，半蹲在擂台边缘，脸色惨白。

场外鸦雀无声，明宸眼睛异常明亮，问了句：“继续吗？”

袁啸林停了足足十秒，也没人催他，他眼神冒火，整个人憋得像要爆了，明宸和他隔了好几米，都感觉那股愤怒要破体而出成为斗气了。

可他不怕。

越是愤怒，越是急躁，他心态已经崩了，能找到一次破绽，就能找到第二次。

“来吧。”明宸没说别的，只抱拳行了一礼。

袁啸林这一次冲得很凶，完全没有了先前淡然的气质，出手又急又慌。

明宸感觉自己快赢了，尽管体力和精神都疲惫得不行，但还是会赢。正想着，袁啸林突然又出了个大破绽，他眼疾手快地抢攻过去，如同看到袁啸林做了个奇怪的动作，然后他手肘一麻，紧接着膝盖也短暂一酸，失去知觉地往地上一磕。

不对。

不正常。

他干什么了！？

形势瞬间逆转，明宸这一摔出了大事，袁啸林抓到他的手腕，眼花缭乱地几下，就把他反拧着手摁到了铁网上。

现场短暂寂静后，声音像炸锅的爆米花一样轰然响起，几乎要掀翻场馆的屋顶。

“……”

明宸重重喘着气，将脸扭过去，扫到袁啸林的衣角。

果然，那儿原本有颗扣子，现在不见了。

刚刚袁啸林明明没碰到他，手肘却像突然被打到麻筋似的感觉，应该是他弹了颗扣子出来，打中了他。虽然这等暗器功夫明宸是不会，但是。

“你作弊？”明宸挣了一下，没挣动。

袁啸林低着头，呼吸打在明宸背后，有些微的温热感。过了三秒，明宸听到他的声音，有点抖，又有点扭曲，想象一下面色，大概是挺狰狞的感觉。

“我赢了。”他一边喘重复了两遍，呼吸从他背后缓缓上移，应该是抬起了头，打算面对镜头了。

就是现在。

明宸反手掐住袁啸林的小臂，忽然用力，一个拧身转了三百六十度，做了个非常诡异的过肩摔。

袁啸林砸在地上的声音太过响亮，一时间竟然盖住了场内的嘈杂，而后尖叫声就不是之前那个级别的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吼。

“卧槽！卧槽！！”

“明宸啊——”

“看到了吗！？刚刚看到了吗？他不是被反剪了手吗！？”

“啊啊啊啊……”

明宸单膝跪在袁啸林背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用生怕他不吐血的力气。

这次不等他们再搞出什么反转，一群工作人员已经蹿了上来，把他俩拉开检查。袁啸林像是回不过神，整个人呆愣愣的。

他好半天才回了一下头，明宸被很多人围着，脸上带笑，还是那副乖乖的，脾气很好的样子。

怎么做到的？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道视线太灼热，明宸感觉到了，眯起眼看他。下台的时候，两人短暂并排，明宸开口：“从你作弊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输了。”

袁啸林倏然变了脸色，脸上还是难以置信。逻辑上讲这不能叫理由。一般人反手不会有那样的力气，关节也不可能带起这样的动作，一般人……

“我有个特长，力气大。”明宸说。

袁啸林：“…………”

明宸没笑，垂着眼睛：“做任何动作都要提前发力，你作弊以后心就乱了，这才没有防范到我的动作。”

明宸说罢，从袁啸林身边越过，丢下一句：“你挺让我失望的。”

节目这就算录完了，还有点后采，得改天录。明宸被医生带去休息室，把大大小小的擦伤处理了一下，这才感觉到累。

累惨了，全身都动不了，骨头都要散架了，还疼。

他哼哼唧唧地给林跳跳打了个电话，对方说马上就到。他松了口气，心里那股得意这才冒出来。

赢了？赢了！

[系统？爸爸？我表现得怎么样？]他心里喊了声。

系统没声。

这东西经常叫了不应，明宸也没太在意，刚拿起手机看了两眼，门响了一声。

“跳跳？”他头抬起来，却看到了司延安，调儿陡然高了八度：“男神！”

司延安路上看到林跳跳，把她打发走了，打算直接把小朋友接回家。

“你经纪人在外面，事都交给她处理。”司延安把他的东西塞进包里，一边说。

明宸动都不想动了，就看着他收拾：“什么事啊？”

“你说呢？”司延安忍不住笑了下，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搓乱：“别忘了这节目是为谁拍的，现在怎么剪怎么播还是个问题。”

明宸嘿嘿笑起来。

“很棒。”司延安夸了他一句：“很棒的小朋友现在要回家了。”

明宸软软地抬了下手：“走不动了。”

“……”司延安叹了口气，拔萝卜似的把他抱起来，东西扔那儿不想管了，就要开门出去。最后还是明宸不好意思，怕被人看到，在走廊下来自己走了。

累是真的累的，兴奋褪去之后更累。明宸上了车就跟昏过去似的睡着了，直到某个急刹车才把他刹醒。

也不是醒，感觉半梦半醒，眼睛睁不开，但意识挺清楚的。

他试着叫了一声系统，半晌还是没声。

以往在车上睡觉，系统一般会认为那是空闲时间，会跟他搭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就沉默得很。

明宸并不怎么主动和系统聊天，但刚刚比完那一场，他还惦记着和系统说说袁啸林的事来着。

这份惦记让他有了一点点不安。

过了会儿，可怜的车终于离开了拥堵路段，开得平稳起来，明宸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系统仍旧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