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司延安喜欢站在高处向下看。

上高中的时候,他每天傍晚都去天台，一边随便吃点什么填饱肚子，一边看着小树林里上演各种戏码。

男女早恋,校园霸凌，两个女孩分享漫画，有一次还见过一个外校混混翻墙进来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只是看着,并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和什么都没关系。

人生不会因为你没想明白自己的定位而停止向前，这些年兜兜转转也过去了,自己却好像一直停在原地，无论什么时候向下看，都像高中时站在天台,没着没落的。

身份就是身份，物品就是物品,它们客观存在,他没办法把自己的感情投注进去，赋予它们不同于事物本身的意义。

直到遇见明宸。

从此粉丝变成了一个个活人，金钱变成了更好的生活下去的凭证,笑容有了他最喜欢的样子,双脚终于落到了地上。

站在高处向下看的时候,不再觉得孤独。

是明宸给了他属于他的位置。

小朋友不知道他在做着很矫情又肉麻的思考，正在捣鼓三脚架,要给他弄直播。

这种东西他们爱豆经验丰富,明宸熟练地拿司延安的手机开直播，自己的手机开小号进直播间看问题,再把平板拿过去，方便司延安调整镜头和看评论。

直播打开的时候，明宸突然感觉超级紧张,再看看对面单手插兜拿着仙女棒的男神，心里莫名浮现一句话，皇帝不急急太监。

他努力把这句话一键清除，做了个手势示意司延安开始了。

镜头里，司延安很淡定地跟大家问好，仿佛这种事重复过千八百遍，但飞速往上刷的留言暴露了众粉丝内心的不平静。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我们哥哥的克隆人在直播吗？]

[救命我没了我下午才看了墙头男团直播晚上就等来了大本命，我大本命出道八年就没直播过谁敢信！？？？]

[哭了，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虽然光线很暗但好帅我和哥哥get同款运动裤话说你在哪儿啊]

[新年快乐，哥哥手上拿的什么！]

明宸捕捉到这句，清了清嗓子，掐着嗓子变了个软妹音：“司延安老师，有粉丝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这一嗓子，搞得司延安万分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好半天才装作若无其事回答：“冷烟花。助理买了很多，一会儿都放掉。祝你们新年快乐。”

[小姐姐声音好甜！！是谁！！助理吗！？]

[想魂穿小姐姐555我酸了]

[想看烟花！]

司延安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形式，拿了平板看留言，怎么看都像有一万个明宸叽叽喳喳地提要求，无奈各种照做。

把那两个最大的火树银花放完，找到个空隙，他盘腿坐下来，说起了正题。

“猫是我捡的，上高中的时候。十几年前了。”司延安看到有人说想看，他平静道：“前段时间去世了。”

粉丝刷过去一片心疼，还有各种各样的安慰，司延安一一看过，笑了笑说：“给你们看照片。”

不可爱活了十几年，主人再不爱拍照也攒了一堆，在平板里有个单独的相册。

这只黑背白肚的坏猫干过很多坏事，都被记仇的主人记了下来，什么打翻放牛奶的杯子踩得一地都是，在主人的注视中缓缓把指甲刀推到地上，把洗碗机踩开，水疯狂滋出来，在流理台上跑酷，飞上吸油烟机并撞得它掉下来一块儿板子。

粉丝哈哈哈得快看不清屏幕了，纷纷说对不起虽然这样不好但还是好想笑。

“以后还会养猫吗？”明宸捏着软妹音读留言提问。

“随缘吧。”司延安说：“当初养它也是意外，如果再有一次意外，还是会考虑。反正你们知道我没虐猫就行了。都是它虐我吧。”

这条过，关于郑佳期的事他也说了一点，没有亲密的称呼，也没有特别厌恶的语气，就是个陌生人。

之前明宸已经摁着他的头写过道歉信了，这会儿粉丝提起来，却发现司延安自己不知道。

司延安看向明宸。

“下一个问题！”明宸面红耳赤地继续念：“你跟扬帆的董事长是表兄弟是真的吗！”

“嗯。”司延安道：“但关系不好，你们也看出来了。”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这些，感受挺特别。粉丝问的问题很细，司延安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回过神来，自己都有些诧异。

“还有什么？花园？对，这儿是我家天台，种了点植物。”司延安站起来，拍拍手：“带你们看看，有一棵昙花，养得还可以。”

明宸读留言：“哥哥，还有的烟花不放了吗？”

“还有么？”司延安踢了一下箱子，还剩三个会原地转的滋滋冒火的小玩意儿，便一起拿出来，一同点燃扔到地上。

明宸已经把手机从三脚架上拿下来了，这会儿半蹲着拍地面，企图让观众看得更清楚。

谁知意外来的突然，有一个小烟花坏了一半儿，点燃后不但没转起来，反而冲着明宸的方向biu一声蹿出去，而后砰一声炸了！

“靠！”明宸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机也吓掉了，心脏跳得飞快。司延安两步冲过来，抓着他的手一直问炸到了吗炸到了吗，明宸惊魂未定好半天才说没事没事。

“就是吓到了，妈呀吓死我了……”

“确定？”司延安脸色黑如锅底，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拎起来。

明宸顺势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突然看到一处，生气又震惊，声音都大了起来：“羽绒服燎了个洞！什么劣质烟花啊，郭盔哪儿买的！？”

司延安突然沉默。

“？”明宸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缓缓看向地上的手机。

两个手机，一正一反掉在地上，负责拍摄的那个，摄像头是朝上面的。

“……”一阵寒风吹过，明宸终于缓步走向自己的手机，视死如归地捡起它。

入目就是一串土拨鼠尖叫。

他挑出有内容的留言看。

[值了，洒家这辈子值了]

[百年好合啊两位]

[所以软妹助理是宸妹吗？想想竟然没什么不对，不愧是伪音天王小宸宸，所以你们下午直播的时候是司延安拿的手机吗？KC团合体也要带家属的啊？登堂入室嘛大影帝，会玩还是你们会，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下午KC团说是在宸妹家啊，这会儿又在司哥哥家了？这让我想到了春节的习俗……kswlkswl]

[我哭得好大声！！！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买的冷门股正主能这样舞给我看！！我同人文都不敢这么写！！！宸妹你看看妈妈，看看妈妈！]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所以你俩大冬天的深夜在天台上直播谈心？？？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高冷影帝会突然这么接地气，还不是爱豆带的吗，啊我死了，磕到昏迷]

[你们睡过了吗？还不去搞个新年第一炮？]

明宸看到这句，脸腾得红了，整个人像发烧了似的往外冒热气。

司延安把正在直播的手机捡了起来，切了个前置镜头看向大家：“不好意思，刚刚出了点意外。”

土拨鼠又尖叫了，明宸隔着屏幕看文字都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魔音灌耳。

“明宸是过来做客的。”司延安说。

留言：[我们懂我们懂。]

司延安轻轻笑了一声，是很少见的那种，愉悦从眼角溢出来：“那今天就先这样，谢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他吓到了，要回去换衣服。”

弹幕：[！！！！]

说罢，司延安啪地关掉直播。

明宸恍惚着：“这怎么弄？这怎么弄？”

“冷死了。”司延安嘶了一声。

“冷吗？快进屋？”明宸还没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湿漉漉的，像只小鹿。

“嗯，睡觉吧。”司延安说。

明宸：“…………”

然后他一夜都没空想怎么弄的问题。

第二天，热搜果然爆了，汤圆一大早就到了别墅，监控舆论忙前忙后。郭盔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在厨房做饭。

“我家老太太拿给我的啊，我哪知道她在哪儿买的！”郭盔抱怨：“不就是几个小陀螺吗，还没有掼炮威力大呢，你们都太没童年了，都是小孩子玩儿的……”

司延安冷冷说：“然后就直播事故了。”

郭盔乖乖闭嘴。

明宸是最后一个坐上早餐餐桌的，整个人脸红得不行，一上来就对着汤圆道歉，把汤圆吓个半死。

“别别别，没大事，真有事也不怪你！”汤圆求生欲极强：“话说回来，确实没大事。”

同性绯闻，一般很少拿到明面上说，就像一片海，底下暗潮汹涌，上边风平浪静。

只要没有上床一类的石锤，粉丝一边磕CP一边还会帮你摁柜门呢。

他俩关系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过年串个门顶多就是感情更好的标志。私底下“安宸女孩”们怎么编教材怎么狂欢其实对他们影响不大。

“顺其自然吧。”司延安问：“你那边要否认吗？”

明宸摇头，正色道：“早上西施姐跟我打过电话了，让我看着办。我……不想否认。”

司延安摸摸他头发。

明宸还小，舞台还有很长，戒指都戴在小指上。他们没有立刻出柜的计划。但也没必要否认关系，像是辜负了未来的某一天。

“但你们最近还是要注意，在外面别做亲密动作。”汤圆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还有个U盘。

“嗯？”司延安抽出一叠文件。

“这就忘了？你昨天直播没少掀扬帆的底牌，吃瓜网友都说你们正式撕起来了。你猜侯文昌会不会更想弄死你？”

司延安不答，快速翻那份文件。

明宸看不懂，却忍不住不看，头搁在司延安肩膀上盯了一会儿，差点盯晕了。

司延安偏头亲了他一下，把小朋友亲得缩回了沙发背面并蹲了下去。

汤圆酸唧唧地解释：“这个是侯文昌的资产盘点。简单点说，就是他有多少钱，多少负债，多少个进行中的投资项目，分别投了多少钱。”

“这都能知道？”

“傻孩子，当然没那么容易。”汤圆慈祥地看明宸：“所以才等到现在啊。”

“啊……”明宸感觉自己像个傻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司延安突然开口：“设个局。”

明宸又把脑袋凑了过去。

“让他从《少年行》里抽身的局。”司延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