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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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林啸仰天狂笑,笑声回荡开来,像是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似的。

“慕容兄,贺宫主,多谢你们助我打开了最后一道石门,待我拿到了内功心法,再回来好生酬谢!”

说罢,便要踏上那座铁索桥。

慕容慎喝道:“休想!”

提气追了上去。

沈意离得最近,亦挥剑过去拦他。

林啸连看也不看他俩一眼,袍袖一荡,如灌满了真气般鼓胀起来,接着双掌一挥,已将两人震飞了出去。

慕容慎撞在墙上,这回真吐出了一口血来。

沈意脸色灰败,显然也伤得不轻。

贺汀州微微皱眉,道:“看来方才一战,林庄主并未拿出全部本领。”

林啸并未作答,只大笑着踏上那座铁索桥,一步步朝对面走去。

林昱叫了声“爹”,也跟了上去。

贺汀州转头对许风道:“慕容先生跟沈意都受了伤,你留下来照看他们吧。”

许风问:“你也要去?”

贺汀州到此时仍是谈笑自若,说:“总要设法拦上一拦。”

“可是沈意说你不能再动真气……”

“无妨,我选择此处做决战之地,自然另有深意。即便杀不了林啸,我也有手段将他留下来。在那之前,你要抓紧时机带其他人逃出去。”

许风喉间发紧,问:“那你自己呢?”

贺汀州仿佛料不到他会有此一问,目光颤了颤,最后却说:“许少侠,保重。”

说完迈步上前,也踏上了那座铁索桥。

此处离对面的神像足有百步之遥,底下是万丈深渊,一不留神,便会跌个粉身碎骨。好在习武之人并不惧这点危险,贺汀州足尖轻点,很快就走到对面,跃上了一座祭坛。

这祭坛从神像的眉心延展出来,原本应当是祭天之处。祭坛两边各是一只鲜红的眼睛,眼珠乃是用数块红宝石镶嵌而成,极尽奢靡之余,又隐约泛着诡谲之色。

林啸已攀上了神像的一只手臂,正在珠宝堆里翻寻那内功心法,见贺汀州追了过来,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哈哈笑道:“此处珍宝数之不尽,老夫只取一卷内功心法,贺宫主不会这样小气,连这也不允吧?”

贺汀州道:“我极乐宫的东西,岂可任由旁人处置?”

“哦?那你待如何?”

“方才一战,我与林庄主未分胜负。”

“贺宫主方才也未尽全力吧?但老夫瞧得出来,你是因为内伤过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所以不敢尽力。”

贺汀州并不反驳,平静道:“林庄主目光如炬,猜得一点不错。”

“那你凭什么跟老夫斗?”

“尽人事,听天命。”

“好!”林啸也不去找那内功心法了,双足一踏,重新跳回到祭坛上,“贺宫主既然一心求死,老夫自然愿意成全。”

贺汀州身无兵刃,正打算空手迎敌,忽见寒芒闪动,一柄长剑递到他眼前来。他怔了怔,回头一看,见许风就站在自己身后。

许风将那剑塞进贺汀州手里,对林啸道:“林庄主是前辈,我们就算以二敌一,也不算太占便宜吧?”

林啸浑不在意,捋须笑道:“再多来几个也是一样。”

贺汀州接剑在手,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许风手中也握着一柄剑,挺直背脊道:“我身后即是万丈深渊,还能再回哪去?”

说着上前一步,与贺汀州并肩而立,抬头问他:“仍是那套剑法?”

两人目光相触,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湖底地宫。

万箭齐发,亦无所惧。

贺汀州再不相劝。他微微颔首,剑尖在许风的剑上一勾,两柄剑一道挥出。“跟着我出招。”

上回联手御敌时,仍需贺汀州一招一式的念出剑招来,如今两人默契更胜从前,贺汀州剑意一动,许风便能配合着出招了。他俩使的这套剑法,本身并非妙到巅毫,只是双剑合击,恰能弥补彼此剑招中的破绽,威力远胜一人之力。

林啸本未将许风瞧在眼里,刚一接招,却是“咦”了一声,被逼得退了两步,赞道:“好剑法!”

不过他何等老辣,很快就沉下心来,并不与贺汀州他们比拼招式,只运起内劲出掌,掌风呼呼作响,足有开碑裂石之势。

许风内力不足,只是被那掌风扫到,就已觉站立不稳了。好在贺汀州见机极快,总能及时变招,两人仗着剑法精妙,一时倒未落下风。

斗到百招开外时,贺汀州朝许风使了个眼色,许风出手一缓,露出了一个破绽。

林啸抓准机会,立刻一掌拍来。

以许风的武功,自是避无可避。贺汀州却在他腰上一带,跟他换了个位置,同时弃剑换掌,与林啸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只听“嘭”的一声,劲气逼人。

林啸脸上青气隐现,贺汀州却是面容苍白、血色尽失,只叫了一声:“风弟!”

许风早在等着这一刻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手腕斜掠而起,剑光如电,直刺林啸的胸口——正是他练得最熟的那招剑法。

林啸虽看清了剑势,却料不到他出手这样快,一时竟来不及闪避。

“嗤”的一声,剑尖刺中了林啸的胸口。

但也仅仅是刺中而已。

许风的剑像刺在一堵硬如铁石的墙上,任他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再进半分。

林啸大喝一声,舌绽春雷,无形内劲排山倒海而来,许风的手一颤,手中的剑竟是寸寸断裂开来,他自己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差点跌下祭坛。

贺汀州见状,连忙撤回掌力,扑过去抓住了许风的手腕。他虽将人救了回来,却因收不住力道,两人双双摔在了地上。

林啸此时可不敢再轻敌了,双目一沉,便要取他们性命。

这时只听“喀”、“喀”两声,不知林昱触动了哪处的机关,那神像背后又伸出来一双手臂。这两只手臂如美人的手一样莹白如玉,手指更是雕刻得惟妙惟肖,一只手掌上空空如也,另一只手上却托着一卷书册。

“爹,”林昱仰头望着那双手臂,道,“这可是你要找的内功心法?”

“没错!二十多年前,你娘就是从这里盗走了武功秘籍,如今,剩下的那一半终于也重见天日了……”

林啸双目赤红,眼中只瞧得见那卷内功心法了,不过施展轻功攀上去之前,仍不忘吩咐林昱道:“昱儿,那两个人交给你来解决了。”

“是,爹。”

林昱轻应一声,提着剑朝许风他们走过来。

许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胸口气血翻腾,很快又跌了回去。贺汀州倒是坐着没动,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林昱最终在两人跟前立定了,如他从前在极乐宫时一样,笑容款款,温言道:“宫主,你我相识多年,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你说究竟是旧日情分要紧,还是报仇雪恨要紧?”

贺汀州道:“你忍辱负重,甘愿受天下人的唾骂,在极乐宫卧底多年,为的不就是报杀母之仇吗?对你来说,当然是报仇要紧了。”

“不错,果然还是宫主最明白我。”林昱嘴角微扬,脸上神情既似欢欣,又似伤心,道,“杀母之仇不能不报,武林大患……更是不能不除。”

说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许风出声叫道:“等一下!”

他自知无力再战,也不去多做抵抗,只是扭头看向贺汀州。

从前是不敢多看。

如今两个人都快死了,纵是多看一眼又何妨?

贺汀州目光如水,俊美无双的脸孔上沾了一点尘土,是先前为了保护许风时染上的。

许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拭去他脸上那一点脏污。擦完后正要收回手来,却被贺汀州一把捉住了。

许风挣了几下,没有挣脱。

贺汀州也不说话,只是瞧着他笑了一下。

许风心头一软,便也由他握着了,闭上眼睛道:“好了,林公子动手罢。”

他等了片刻,在黑暗中听见一声惨叫。

是林啸的声音!

许风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林啸立在高处,手中捧着那卷梦寐以求的内功心法,两只手掌却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林啸将内功心法掷在地上,喃喃自语着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从那白玉手掌上滚落下来。

贺汀州轻轻出一口气,道:“看来这一局是我赌赢了。”

林昱道:“宫主运筹帷幄,本来也不是靠运气。”

说完倒转剑柄,明晃晃的剑尖指住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林啸伤得不重,很快从地上站起来,一张脸狰狞的扭曲着,连嘴唇也变成了黑紫色,嘶声问:“是你们搞得鬼?”

林昱点头道:“三日之前,我跟宫主已先潜入此处,将那卷内功心法调包了。”

贺汀州则笑说:“林庄主对我等下毒的时候,没有料到自己也会中招么?”

“为什么?”林啸怒喝道,“林昱,我可是你亲爹!你、你竟联合一个外人来对付我?”

“我爹是落枫庄的林庄主,是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侠,可谁猜得到呢?他同时也是为祸武林的恶人,掳劫新娘的罪魁祸首。”

“你懂什么?我跟慕容慎一般年纪,一起闯荡江湖,可任凭我武功练得再好,名头闯得再响,也永远及不上慕容慎。为什么?因为他姓慕容!不过无妨,待我拿到剩下的那卷内功心法,练成了绝世神功,便可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为了这四个字,你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甚至……”林昱又抬头望了望那空荡荡的白玉手掌,“甚至,连我娘也是死在你的手上。”

话音未落,林啸已是脸色大变,咬牙道:“胡说八道!你娘是被极乐宫的人,以及那些正道人士害死的!他们容不得正邪相恋,所以一起围剿你娘……”

“嗯,爹的这套说辞,我从前确实是信了。我也听从你的安排,入极乐宫打探内功心法的下落,直到我发现你练的是那样一门害人性命的邪功,才对此事起了疑。后来我暗中调查我娘的死因,发现当年极乐宫的人找到她时,她已经遇害身亡了,她从极乐宫盗走的武功秘籍,也已被人夺走。而最后练了这门功夫的人——正是爹你!”

“那、那是你娘临死前交给我的!”

林昱叹了口气,说:“这种种仅是猜测,真正让我确信无疑的,是爹你开启最后一道石门的手法。三日前我跟宫主来此的时候,并未损毁石门,而你却将之毁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娘亲临死前已经看破了你的真面目,所以,故意告诉你错误的开门手法。”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石门一毁,再过不久,整个藏宝洞都将灰飞烟灭,娘亲早打算让你葬身此地了。”

“不!不可能!”

林啸狂叫起来,一面摇头,一面却朝铁锁桥的方向冲了过去。显然林昱方才所说的,正是当年的真相了。

林昱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处,直到林啸奔到近前了,才挥剑拦住他的去路。

林啸恼羞成怒,道:“怎么?你这不孝子是想弑父吗?”

林昱目光微动,说:“既然是娘亲的安排,我自当让她如愿。”

说罢,手中的剑终于挥出。

他使的仍是那套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只是比先前多了几分杀气,一时只见剑光来去,凛凛生威。

林啸中毒之后,武功自是大不如前,但他发起狂性来,力道却是大得惊人。俩人虽是父子,出手倒都未留情,在小小祭坛上打得不可开交。

贺汀州凝神看了一会儿,道:“林昱拦不住他。”

许风心头一紧。

贺汀州却笑了笑,说:“风弟,我怀中有一只药瓶,你帮我取出来……”

许风知他受伤太重,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连忙探手到他怀里,摸索着寻到了一只药瓶。

那瓶中仅装着一枚药丸,许风瞧着眼熟,问:“这是什么药?”

贺汀州顿了一下,说:“是沈意配制的伤药。”

许风隐隐觉得不妥,但贺汀州已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服下了那枚药。他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叫他道:“许兄弟!”

许风回头一看,原来慕容飞也提着剑追了过来。

慕容飞见许风他们伤得不轻,林昱又跟他爹打成了一团,自是好生惊讶,问:“出了什么事?”

贺汀州服下药后,已自闭目调息,许风便简单跟慕容飞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两人说话时,另一边的林家父子正打到要紧关头,林昱的剑招连绵不绝,将林啸围得滴水不漏,却始终无法伤他分毫。林啸剧毒发作,脚步已有些虚浮了,但他一身内力犹在,嘭嘭嘭连出三掌,霸道的掌力逼得林昱退了一步。

林啸觑着机会,再次朝铁锁桥冲了过去。因为中毒的缘故,他双目赤红如血,眼看着快要踏上桥面,眼前却出现了一柄断剑。

是方才许风被他震断的那柄剑。

如今这柄剑,正握在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上。

林啸慢慢抬起头,看见了那张让他痛恨至极的脸。

“是你!”

贺汀州道:“是我。”

“贺宫主真是好计谋,竟想到利用昱儿来对付我。”

“是林庄主多行不义,自己留下了把柄。”

林啸须发皆颤,嗡声笑道:“先前对掌之时,你已是强弩之末了,就算老夫中了毒,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林庄主可曾听说过……极乐宫的烈火丹?”

林啸一下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极乐宫的秘药,能在一刻钟内,激发人潜能的烈火丹?你若服下此药,确实还有一战之力,可是等药效过后,你自己可也活不成了。”

贺汀州微笑一下,道:“能取你性命,那便足够了。”

说到最后一字时,只见剑光一闪,那柄断剑已经没入了林啸的胸膛。

林啸甚至没看清贺汀州是怎样出剑的。他喉间“喀喀”作响,眼中流露出不肯置信的神情,接着一张嘴,竟是喷出了一道血箭。

那血是暗红的颜色,显然也已带上了剧毒。

贺汀州急忙抽身而退,虽未沾着毒血,却也被挡了下视线。林啸便在此时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许风和慕容飞正在一旁观战,见林啸突然扑来,两人俱是一惊。许风身受重伤,自是逃不开去了,慕容飞想也没想,横剑挡在了他身前。

林啸眼中一片血色,根本不管挡在前头的人是谁,曲指如爪,一掌挥了过来。

他这临死前的一击,威力何等惊人?

慕容飞只听得劲风飒飒,林啸扭曲的脸孔迅速逼近,眼看那一掌要落到他身上时,旁边斜窜出一道人影,抱住林啸往边上一歪,两个人一道撞在了他的剑上。

嗤。

是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慕容飞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呆呆的抽出剑来,见林昱的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

林啸也同样中了剑,终于没有了反击之力,颓然地倒在地上。但他仍不死心,挣扎着往前爬去,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会的……我是天下无敌……只要、只要拿到内功心法……”

他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子,拼命爬向那卷内功心法,爬到一半的时候,他不知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忽地双目圆睁,声音嘶哑的大叫一声:“怜儿!”

随后就断了气息。

许风等人无暇他顾,只管围在林昱身边,见他胸口殷红一片,此刻正是血流如注。

慕容飞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取出伤药来替他止血,林昱半阖着眼睛,轻轻握住慕容飞的手,叫了声:“十二……”

慕容飞的手一颤,道:“别说话了,先治伤要紧。”

林昱却继续说道:“我得知真相后,一直想阻止我爹的恶行,如今终于办到了。”

慕容飞已按住了他的伤口,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从前不知自己身世的时候,曾经悄悄想过,若我是正妻所生,而你又是慕容家的长女,那林家与慕容家的婚约,又当是另一番光景了……”

慕容飞面上一红,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昱笑起来,嘴里涌出大口鲜血:“确实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轻咳一声,断断续续道:“十二,你再靠得近些,我跟你说句话。”

慕容飞依言低下头,冷不防林昱抬起头来,薄唇在他颊边轻轻擦过。

慕容飞僵了一下。

林昱仍是那样望着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不愿你最后看见的,是我冷冰冰的尸首……”

“什么?”

慕容飞还未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已被林昱一把推开了。接着就见白衣翩飞,林昱的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跃下了祭坛。

慕容飞满手都是鲜血。他隔了一会儿,才茫然地站起身来,低头朝祭坛下望去。

底下是万丈深渊,哪里也寻不见林昱的身影。

慕容飞到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声叫道:“林昱——”

许风见变故突生,怕他也跟着跳下去,忙紧紧扯住了他的胳膊。

这时耳边响起轰隆声响,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差点将两人晃下去。许风拉着慕容飞退了几步,抬头一看,见神像的几只手臂上竟都出现了裂痕。

“怎么回事?”

贺汀州道:“正如林昱所言,这藏宝洞快要灰飞烟灭了。”

“那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此处的石门一毁,我们进来时的那条路肯定也被封死了,不过祭坛上应当会有开启的机关,我留下来找一找,你们先走吧。”

许风立即道:“我跟你一起找。”

贺汀州想了想,说:“也好。”

慕容飞仍有些魂不守舍,被许风一劝,就乖乖从铁锁桥上走回去了。

许风见整座神像摇摇欲坠,忙四下找寻起来,不过他又不是极乐宫的人,哪会知道那机关长得什么模样?

贺汀州倒是镇定得很,走到祭坛右边那只血红的眼珠处,将手掌按了上去。不过片刻功夫,眼珠上就浮现出一些怪异的文字。贺汀州看过之后,又换到神像的左眼,等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下,随后转回头来望向许风。

许风给他这么盯着,觉得有些别扭,问:“怎么了?”

贺汀州却是一笑,眼神深得叫人看不透,朝许风招了招手道:“风弟,你过来瞧瞧这个。”

许风忙走了过去。

谁料快到贺汀州身旁时,那人忽然伸脚绊了他一下,许风站立不稳,一头栽进了他怀里。贺汀州的手揽上来,恰好将他抱个正着,接着许风觉得颈上一痛,已是被点住了穴道。

贺汀州摸了摸他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说:“傻弟弟。”

许风的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听见那人在耳边道:“我已找着机关了,不过既是祭神的地方,岂能没有祭品?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许风在心中大喊:让我留下!

但因被点着穴道,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脚下的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剧烈,贺汀州静静抱了许风一会儿,方松开手道:“慕容他们还在等着你,我先送你过去。”

说完弯下身来,将动弹不得的许风背在了背上。

那一座铁锁桥同样晃得厉害,贺汀州背着许风踏上去,一步一步往前走。像多年以前,他们两人都还年幼的时候,他这样背着他跨过许多桥,走过许多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贺汀州开口道:“风弟,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生平最庆幸的一件事是什么?”

他知道许风出不了声,所以很快就自己答道:“就是当日在官道上遇见你时,我没有一剑将你杀了。”

哪怕他从此永堕无间地狱。

哪怕许风因此恨他入骨。

他依然由衷庆幸,他的弟弟还活着。

许风的脸靠在贺汀州肩膀上,死死咬着牙关,眼泪从眼角淌下来,一直流进贺汀州的衣领里。

这样短短的一条路,竟像是将一生一世都走完了。

最后贺汀州踏上对面的断崖,找一处角落放下了许风。许风胸膛起伏,拼命想冲开穴道,却始终一动也动不了。

贺汀州直起身,将许风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含笑道:“只是一转眼,我家阿弟已长得这样大了。日后你一个人闯荡江湖……”

他说到这里,忽觉说不下去。

恰好慕容飞等人也看见了他们,正朝这边走过来,贺汀州便欲掉头离去。转身的刹那,他不知为何改了心意,重又俯下身来。

熟悉的气息一寸寸接近,许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贺汀州的动作却是一顿。他慢慢伸手覆上许风的唇,然后低下头,隔着一只手掌吻住了许风。

许风觉得心尖发颤。

他分不清这算不算是一个亲吻。

而贺汀州已经起身离开了。山崖间雾气飘荡,浓浓白雾很快就将那道身影吞没。

许风视线模糊,一直一直望过去。在他的无数个梦境里,他听见那人说,阿弟,一直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然而这一次,是那个人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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