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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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风梦见铺天盖地的红色。他醒过来时夕阳西下,霞光漫天,正如血色一般。许风拥被而起,觉得心间扑扑跳着,眼前朦胧一片,看什么都像浮着一层红。

隔一会儿慕容飞推门而入,见他醒了,不由欣然道:“许兄弟,你可算是睡醒了。你饿不饿?我去拿些吃的过来。”

“不用,”许风摇摇头,眯起眼睛打量四周,料想自己是在慕容府中,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慕容飞在桌边坐下来道,“你昨日跟那魔头斗剑,一剑刺出之后,忽然就倒了下去,可将我吓了一跳,还当你跟他同归于尽了。还好智空大师精通医术,说你只是心力交瘁晕了过去,身体并无大碍。”

许风的记忆只到那一柄没胸而入的长剑,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他是晕了过去。后来怎么样了?那人……是生是死?

许风还没问起,慕容飞已先说了起来:“这回能擒住那极乐宫的大魔头,许兄弟你可是立了大功。”

听得“擒住”两个字,许风一直惴惴的心终于归于平静,问:“那宫主没死么?”

“你那一剑刺得倒是够狠,可惜差了些准头,未能伤及心脉。”慕容飞边说边倒了杯茶,紧接着想起许风才是病患,忙把茶递了过来,“照我的说法,当时就该再补上一剑,干脆结果了那魔头的性命,也免得夜长梦多不是?可我爹偏说现在还不能杀他。”

许风接了茶杯,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知道慕容慎为什么这么做。极乐宫势大,光杀一个宫主济什么事?倒不如利用他的身份,将余下的人一网打尽。

只是那人何等骄傲,就算重伤被擒,亦不会任人摆布,慕容慎这回怕是白费心机了。

天色渐渐沉下去,许风眼前浮着的那层红雾也跟着散开了。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慢悠悠地荡开去,忽道:“我想见他一面。”

慕容飞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问:“谁?”

许风语音艰涩,说:“那宫主应当是关在慕容府中的地牢里吧?”

“不错,就是从前关那楚堂主的地方,不过看守的人可比上次多了许多。说来也怪,那楚堂主被抓的时候,极乐宫不知派了多少人来打探消息,如今换成宫主了,外头竟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爹恐防有诈,等闲不许人再进地牢了……”

“我只想进去问他一句话,问完就走,绝不会叫慕容公子为难的。”

“此事倒也不难,只是不知你要问他什么?”

许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做声。

好在慕容飞也不追问,只说:“明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今日天已黑了,我明天再想法子吧,你先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叫人送了吃食过来。

许风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在慕容飞的催促下,多少还是吃了一些。但他已睡了一天一夜,可实在是睡不着了,待慕容飞走后,便仍旧在床边呆坐着。

窗外一轮残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许风算了算时日,这才发现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再过几天便是月初,也是他体内蛊虫发作的日子。前几个月他都是靠周衍的血熬过去的,至于这次……

月色苍茫,许风心中木然地想,大不了疼死罢了。

他这一夜几乎没睡,到天亮前才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等醒来时,慕容飞已拿到了他爹的腰牌。只这回牢房的戒备森严得多,慕容飞没法陪他混进去,只能让他一个人进地牢了。

地牢里那条路仍是阴暗潮湿的,许风一路走过去,见别的牢房都已搬空了,只尽头处那间还有人把手着。因没了那偶尔传来的惨叫声,反显出另一种阴森的味道来。

可能是慕容慎事先打过了招呼,许风扬一扬手中的腰牌,两个看守的人就放他进去了。锈迹斑斑的铁门打开时,发出一种怪异又刺耳的声响,牢房里暗得很,许风走得近了,才见水里浸着一个人。那人因为伤重,只一条右臂被铁链锁着,他整个人就伏在那只胳膊上,靠着这点力道勉强站立。他身上还穿着原来那件衣裳,胸口大片的血渍早已干涸,变成了一种黯淡的深褐色,若非胸膛还微微起伏着,简直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许风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像画中人落进凡尘里,被狠狠踩进了污泥中。他心中腾起一点近乎疼痛的快意,刚踏前一步,那人就抬起了头来。

那人散下来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孔,剩下一半也沾了血污,只一双眼睛透着微芒,有点像他易容时的样子。

有些像……他的周大哥。

许风恍惚了一下,却听那人开口道:“风弟,你来了。”

像是早料到许风会来。他声音虽然低得很,却不似假扮周衍时那般沙哑,显然是撤下了所有伪装。

许风霎时清醒过来,深恨自己鬼迷心窍,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来见他。但他心头那点疑问如同卡在喉咙里的刺,实在不吐不快,于是道:“我今日来此,只是要问你一句话。”

“问什么?”

许风没去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衣襟上那一片暗红,问:“为什么教我那一招剑法?”

明知自己要找他报仇,为何还要亲手教他杀人的剑法?若只是为了利用他,何必做到这个地步?若是为了别的……许风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许风等了许久,才听那人道:“我说过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这话他听周衍说过不止一次,当时听着只觉甜蜜,如今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捏住拳头,终于抬头与那人对视,仍是问:“为什么?”

那人低声笑起来。这一笑牵动伤口,笑声中便夹了些咳音,到最后断断续续的,几乎不成调子了。他笑过之后,方半阖着眸子,缓缓道:“这已是第二个问题了。”

许风被他气得不轻,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那人闭了闭眼睛,轻轻喘了一下。许风这才觉得不对,拉开他衣领一看,只见他身上布满了各式伤痕,除了胸口那处剑伤潦草包扎过之外,其他几无一块完好的皮肉。许风的视线顺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看下去,最后没入浑浊的水中,这样的伤浸在水里,滋味可想而知。

许风怔怔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一事,伸手去碰他遮在脸上的头发。

那人抬手拦了一下,有些吃力的说:“风弟,别看。”

但他手上没什么力气,根本也拦不住。许风拨开那头乌发,借着牢房外的微弱火光,看清他脸上一道血淋淋的鞭痕——从眼角一直蜿蜒到下巴处,将半张脸都毁了。

许风眼底映着骇人的血色,问:“他们对你用刑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慕容慎不杀我,自然是为了从我嘴里探听些消息。”那人动了动左手,似乎想抓住许风的手,但终因气力不济,慢慢滑落下去,“只我身上这件衣裳曾用特制的药材熏过,能压制住我的内力,若打坏了就派不上用场了,倒是因此幸免于难了。”

许风一惊,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你生病的那几日。你平常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那几天……装得实在不像。”

许风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若这人当时就发难,岂非功败垂成,一切都不一样了?

“既然你早知那是陷阱了,为何还要孤身前来?为何要穿我挑的衣裳?”

“你送我的东西,无论什么我也喜欢。”

那人面容苍白,脸上更有一道狰狞鞭痕,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但是望向许风的眼神里,仍旧透着一股温柔多情的劲儿,道:“风弟,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若非不小心被你发现了真相,我原本是想瞒你一辈子的。”

许风只觉可笑。

“堂堂极乐宫的宫主,难道就只会坑蒙拐骗吗?一面说着真心,一面又打算一直瞒我,当真是好手段!”

他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自己的右手。

那人也跟着望过来,静了一会儿才道:“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是应当。那一剑可够解恨么?若是不够……”

他顿了顿,眼睛瞥向牢房的角落里。

许风转头看去,见地上扔着一根鞭子,鞭上生了倒刺,俱是乌沉沉的颜色,也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许风明知那人是故意挑衅,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冲过去拾起了鞭子。而后一步步走回来,举高了鞭子对着那人。

若只是极乐宫中的三年折辱,那一剑也抵得过了,许风真正恨的,是这世上唯一待他好的周大哥,竟然也是假的。

他瞪着那人身上的伤痕,举得手都酸了,这一鞭才重重落下。却是“啪”的一声打在了水面上,激起来一阵水花。

那人诧异地望他一眼。

许风却没看他,扔下手中的鞭子,径直出了牢房。他脚下走得甚快,没多久就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走出了阴暗的地牢。

外头艳阳高照,一下落在身上,刺得人眼睛疼。许风这才缓住脚步,停下来按了按眼角。

一切如他所愿么?

许风从未说过,除夕那夜他许下的心愿,是岁岁年年都与周大哥相伴。

……以后亦无机会再说了。

慕容飞一直在外头等着,见许风出来,便迎上来道:“许兄弟,怎么样?问着你想问的话了吗?”

许风有些走神,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说:“是我想得太多,根本也没必要去问。”

他顿了一下,道:“我见那人……那魔头身上似乎有伤,不知慕容前辈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爹自然是想一口气灭了极乐宫,只是拿那宫主做饵,极乐宫的人却并不上钩,如今只能另想办法了。我爹说只要留着那魔头一条命就行,别的也顾不得了。毕竟那些被掳走的女子至今下落不明,总得救她们回来不是?”

许风原本极不赞同慕容慎的做法,邪道之人手段残忍,他们正道中人若也一般行事,又何来正邪之分?只是想到那些女子被掳去极乐宫,也不知要受多少欺辱折磨,登时又没了说话的立场。

他跟慕容飞聊了几句,便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极乐宫像是一夜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不闻半点消息。越是如此,慕容慎越不敢掉以轻心。许风听慕容飞说起,知道他后来又对那人动了几次刑,但始终没问出想要的东西。

许风因那日又救了慕容飞一回,在慕容府中被奉为上宾,不仅慕容飞每日拣好吃好玩的送过来,连慕容夫人也给他送过几次东西。许风原只是心力交瘁晕了过去,这些天里早把身体养好了,但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仍是一日日的在慕容府里住了下去。

这天夜里全府的人都已睡下了,到半夜里却被一阵喧哗声吵起来,原来是慕容慎连夜找了几个大夫进府。许风披衣起身,站在窗口望了望,远远看见慕容府的管家举着火把,引着几个人往西南角的地牢走去。火光照亮那些人的脸,许风看着眼熟,认出来是自己假装生病那会儿,周衍找来的苏州城的名医。

这一行人走入地牢,那一点微弱的光芒很快就被浓重的夜色吞噬了。

地牢里如今只关着一个人,慕容慎半夜找大夫来是为了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了。

许风在窗口立了会儿,直到风起得大了,撞得窗棂哐哐响,他才伸手关了窗子,合衣躺回了床上。他这几日精神不济,原是倦得很了,这时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睁大了眼睛瞪住床顶。

夜里静得可怕,许风独个儿躺在那里,总觉得听见地牢那边传来了声响。待他急匆匆地跳下床时,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除了静夜里偶尔的一两声犬吠,根本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提起来又沉下去,到最后索性不睡了,只坐在床边等着。直等到天际泛白,也不见什么动静,倒是府里的小厮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起来干活了。

许风熬了一夜,这时也不打算再睡了。他穿戴齐整后,瞥一眼桌上的镜子,看见镜中一张苍白麻木的脸,脸上丝毫生气也无,简直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过一会儿服侍他的小厮送吃的过来,许风含含糊糊地问起昨夜府里出了什么事。那小厮甚是机灵,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回道:“西边的事情咱们打听不到,不过听冯管家的语气,昨夜府里可没有死人。”

许风听罢,也说不清是不是松了口气。

他赏了那小厮一块碎银子,小厮喜滋滋地去了,刚出得门,就听见外头喧闹起来。许风忙把人叫了回来,问:“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是一头雾水:“像是有人在府外闹事,我出去瞧瞧。”

许风心神不定,干脆也跟了出去。半道上遇见慕容飞,他倒是知道些原委,一面走一面同许风说:“还不是为了那魔头的事!我爹留他一命,可有许多人为此不满。”

许风到了门口一看,果然见许多人聚在慕容府的大门外,有些是曾经见过的,有些则陌生得很,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嘴里嚷着什么“除魔卫道”、“诛杀魔头”。

极乐宫作恶多端,在江湖上树敌无数,如今宫主被擒,自然有不少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会儿群情激奋,管家出来劝了几次也劝不住他们,只好叫护卫牢牢守住大门,免得有人冲杀进来。

倒是慕容慎闭门谢客,任外头闹得天翻地覆了,也是不理不睬。

到了傍晚时分,才有一人进了慕容慎的书房。这人许风也认得,正是林公子的爹林啸。听闻这林庄主乃是慕容慎的挚交好友,两人年轻时闯荡江湖,彼此都救过对方的性命,后来相继成亲,更是早早的定下了儿女亲事。慕容飞的妹妹就是聘给了林庄主的次子,只因极乐宫一事耽搁了亲事,两人至今还未完婚。

林庄主这时前来,也不知要谈些什么?

慕容飞胆子大得很,拉了许风去书房外头偷听,只是他俩不敢离得太近,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话。

“……林兄说这等话,实在是叫小弟为难。”

“慕容兄将那魔头关在府内,可是担着天大的干系,与其将来招来祸事,还不如现在就……”

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半个多时辰,慕容慎才出门送客。他城府甚深,明知慕容飞在外头偷听,脸上却是半点声色不露,直到送走了林庄主,方把慕容飞和许风一块叫进了书房。

“飞儿,我跟你林伯父已经谈妥了。”慕容慎在书房里来回踱了一阵,而后转过头来,一字字道,“三日之后,当众诛杀那极乐宫的宫主。”

慕容飞挑眉道:“如此说来,三日后就是引那些魔道妖人出来的最好时机了。”

慕容慎笑笑,说:“若他们并不上钩呢?”

慕容飞噎了一下,道:“那、那杀了极乐宫的宫主,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慕容慎目光一转,落在许风身上,问:“许少侠觉得如何?”

许风眼皮急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直到他再问一遍,才点头道:“如此……甚好。”

那人十恶不赦,当有此报,没有什么不好的。

要当众诛杀极乐宫宫主的消息一传出去,又陆陆续续地有不少江湖人士赶到了苏州城来,慕容府的大门外人满为患,来来去去的都是些佩刀佩剑的江湖汉子。还有人觉得一剑杀了那宫主太便宜了他,叫嚷着要什么凌迟处死、五马分尸。若非慕容家在苏州城颇有根基,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关系,这些人怕是早被官府捉去了。

三日忽忽而过。到了最后一天的夜里,慕容慎突然将许风请去了书房。他也不说旁的,只把一壶酒递给了许风。

许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容前辈这是何意?”

“那人临死之前,想要见你一面。你跟他毕竟有些交情,说不得能劝他一劝,只要他答应同我合作,我自然有办法保他性命。”

许风道:“酷刑加身也无法令他点头,我又如何劝得动他?”

慕容慎意味深长地瞧着许风,说:“那可未必。”

许风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这一日已是月末,天上无星无月,夜色浓得像是要择人而噬。许风得了慕容慎的腰牌,提着壶酒进了地牢。他没拿火把,摸黑走完了那一条甬道,到尽头处才看到一点火光。

牢房里那人的样子比前几日更为凄惨,两条手臂都被铁链吊了起来,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胸口包扎过的伤处往外渗着血。他穿着的衣裳也被血染透了,若不是许风亲手挑的布料,根本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许风脚步一滞,觉得他可能撑不到明日就要断气了。

但是当牢房的铁门发出声响时,那人还是勉强抬了抬头。见来的人是许风,他暗沉沉的眸子里像是多了些生气,只是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便仅是轻轻牵动一下嘴角。

许风脑海里空白了一下,才明白那人是朝自己笑了笑。他胸口堵着一口气,过了会儿才说:“慕容前辈叫我来送你一程。他说你若是肯改邪归正,他自有办法留你一命。”

事关生死,那人却是听而不闻,只专心致志地盯着许风,像是要把他的脸刻进眼底。待看得够了,那人才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的说:“你知道不可能的。”

是了,正邪不两立,唯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走。

许风早料到答案了,因此不再相劝。他开了手中那壶酒,而后移步上前,将酒壶递到那人嘴边,道:“明日之事,你应当已经知晓了?若你只是周大哥,我原本……”

他声音低下去,终于没能把话说完,只是道:“可惜你不是。”

那人正就着许风的手喝酒,听了这话,忽地咳嗽起来,酒液渗着血水从他嘴角淌下来。

许风见了那刺目的红色,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擦,触着那人的嘴唇时,那人竟侧了侧头,趁势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许风的手一颤,连忙撤了回来。

那人的眼睛里透出一点笑意,哑声道:“风弟,你靠近一些,我有句话同你说。”

不要听。

没什么好听的。

许风在心里这么说,人却已经凑了过去。他俯下身,那人的唇就贴上他耳边,亲昵得犹如亲吻,缓缓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月初,你身上的毒又快发作了。我那日动了真气,蛊虫已入心脉,若是我死了,你就将我的心挖出来……”

“嘭!”

许风手中的酒壶落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往后退了一步,不肯听那人再说下去。明明这人身受重伤,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在许风眼里却如洪水猛兽,逼得他步步后退。

他退到了铁门边上,才想起自己是来替慕容慎传话的,该劝的已经劝过,那人既然不听,自己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许风转身欲走,却听那人叫了声:“风弟。”

许风的身形僵了一下。

那人的声音其实离得有些远了,却又像近得就在他耳边:“风弟,我明日就要死了,你不再回头看我一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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