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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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血溅在手上。

那面具人喉间发出嘶哑的叫喊声,挣扎的力道大得惊人。许风咬紧牙关,只把簪子扎得更深,他这一击之后,再没有扼住那面具人的力气,终于松开了有些僵硬的左手。

而那绳子还绑在他身上,骏马跑得飞快,拖着他继续往前。

再前头就是断崖了。

许风自知无法割断绳索,摔下悬崖而死——倒也不算太坏。他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天际,这日天气甚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偶尔掠过一两只飞鸟,以及突然闯进视野的手。

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他身上的绳子绷得太紧,一下就断了,他踉跄着往前几步,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风弟。”

许风懵了一下,一时间不敢置信,隔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

映入眼中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冷淡的、毫无表情的、平凡无奇的脸。

然而是他的周大哥。

他不由得拽紧周衍的衣襟,将他仔细打量一遍,颤声问:“周大哥……平安无事?”

周衍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按下许风的头。

许风还没缓过劲来,双脚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上,前额紧贴着周衍的胸膛,听见自那处传来怦怦的心跳声。

他的心也跟着活了过来。

却又觉得不太踏实,怕是恍惚间所做的一场梦。直到两人的心跳声逐渐融成一片,才有一种真实的喜悦从身体里窜上来。

许风在周衍怀里靠了会儿,才退开一些道:“我昨夜……亲眼看见那口井被炸毁了……”

“嗯,”这件惊心动魄的事,到了周衍口中却仅是短短几句话,“那井底另有一道暗门,我当时躲了进去,所以未受波及。只是被困在了井底,费了些功夫才出来。”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许风恰巧瞥见了,忙问:“周大哥的脸受伤了?”

周衍顿了顿,道:“没有。”

许风不大相信,将他的脸看了又看,见确实没有伤痕,方才放下心来。只是或许一夜没睡的关系,总觉得周大哥的脸比平常肿了些。

周衍没让他再看下去,开口道:“刚才若非我及时赶上了,你差点又摔下去一次。”

“又?”

周衍皱眉道:“昨夜不是险些掉进井里?”

许风无话可说,只好道:“我还以为周大哥给他们害死了……”

“不管我是死是活,总是你自己的命最要紧,以后不可这般冒险。”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抚了抚许风的背脊。

许风却疼得瑟缩了一下。

“受伤了?”

周衍收回手来一看,见掌心里印上了一点血迹。

许风道:“在地上蹭到的,皮外伤而已。”

周衍没做声,盯着手上那抹殷红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收拢五指。他转头对许风道:“受了伤就别再乱跑了,在这里等我回来。”

“周大哥要去哪里?”

周衍随意摆了下手,仍是最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去杀几个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是运起了轻功,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许风想追也追不上,只好在原处等着。好在周衍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折了回来。他早换过了一身黑衣,也没特意避着,衣摆和衣袖处都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慕容飞跟在他身后,似乎受了点轻伤,脸色难看得很,一张俊脸白得像纸。

许风迎上去道:“慕容公子还好吧?”

为了杀那面具人,他也出了不少力。

慕容飞摇头道:“没事,只不过……”

他看了周衍一眼,问:“你这位周大哥每次都是用那种方式杀人吗?”

“哪种方式?”许风只知他不惯使剑,向来都是使掌的。

“你瞧见那些尸首就知道了。”慕容飞说到这里,脸色又白了几分,“算了,你还是不看为好。”

许风一头雾水。

周衍也没在意,对许风道:“赶紧回去吧,你背上的伤得治一治。”

慕容飞却说:“我要瞧一瞧那面具人的脸,说不定真是我认得的人。”

许风见着了周衍,背上那点小伤早不觉得疼了,这时候当然是正事要紧。他回忆了一下放开那面具人的地方,带着慕容飞去寻了一圈,但是竟怎么也找不到了。

“奇怪,当时那匹马是一路往这边跑的,应该就在附近,除非……”

慕容飞猜测道:“除非那面具人没死,自己逃了或是有同伙救了他。”

许风那一击虽用尽了全力,但毕竟是用的右手,也不敢确定有没有置他于死地。三人又细细寻了一遍,慕容飞眼尖,在草丛里捡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铁制的令牌,边上一圈古朴的花纹,当中则刻着字,许风定睛一看,正是“极乐宫”三个字。

虽然早就猜到此事是极乐宫所为,但真见着极乐宫三个字,许风还是觉得眼皮一跳,气血直冲上来。只因周衍就在身旁,他不想失了分寸,才强忍了下来。

慕容飞可没什么顾忌,当即大骂起来,将极乐宫由上自下痛骂一番。尤其是那宫主,被他骂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也不知他一个丰神俊秀的翩翩公子,如何知晓这些粗鄙的言语。

许风嘴上没说,心底也暗暗附和了几句。

周衍面沉如水,只将那令牌拿在手里看了几遍。

许风久在极乐宫中,也曾见过这令牌,道:“看起来像是真的。”

周衍将那令牌一握,道:“就算令牌是真,但恰巧出现在这个地方,却显得太过刻意了。”

“周大哥是怀疑有人栽赃嫁祸?”

周衍还未答话,慕容飞已抢先道:“极乐宫本就臭名昭著,哪里还用得着栽赃?”

“正因人人都这么想,将一切推到极乐宫头上,才不会惹人生疑。”

“可是……”

慕容飞正要跟他争辩,却远远的听见有人叫了几声“公子”。待那几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是慕容飞的几个手下。

他们昨日守在迎香馆外头,原本一听见那声巨响就想闯进来的,不料被人下黑手敲晕了,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直到今早才被周衍叫醒,跟着他寻过来救人。

慕容飞听了这番话,愈发觉得扑朔迷离起来,也不知是谁打晕了他的手下,却又没有伤他们性命。难道除了极乐宫之外,还有别人插手此事?

他一时想不明白,也就没有深想下去,只把那块令牌收了起来,又叫他的手下送那些被救的女子回城。

许风这才知道周衍动手之前,先点了那些女子的睡穴,不由说了句:“想不到周大哥如此细心。”

慕容飞瞟了周衍一眼,小声嘀咕道:“活生生将人撕成两半,心肝肺都跑了出来,肠子流了满地,若是姑娘家瞧见了,可不是要吓傻了?”

许风没听清他说的话,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周衍捉了回来,道:“先回去治伤。”

慕容飞在临安有一处别院,听闻许风他们要找神医,就盛情邀他们暂住下来。可惜周衍一口回绝了,只要了一匹快马,跟许风共乘一骑,先一步回了临安。

一进城,周衍就急着找那神医给许风治伤,被许风死活拦住了。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就大惊小怪地去找神医,又是在这快过年的关头,还不给人乱棍打出来。

周衍只好作罢,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又去寻了上好的金疮药回来,亲自给许风上药。

许风一直觉得背上火烧火燎的疼,等要上药时,才发现后背血肉模糊,伤口跟衣裳粘在了一起,伤得着实不轻。

周衍轻轻揭开他背上的衣服,许风虽竭力忍耐,还是疼得抽了几口冷气。

周衍瞧了瞧那伤口,板着脸道:“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许风头朝下趴在床上,感觉粘了药膏的手指在背上抚过,带来一片清凉,低声道:“昨夜那一声巨响之后,整口井都被炸毁了,那面具人说……你被炸死在井里了。”

周衍上药的手停了一下,问:“那又如何?”

“我想了整整一夜,只想着如何杀了他给你报仇。我武功敌不过他,但是可以跟他同归于尽,拿我一条命换他一条命,那也值了。”

话音刚落,周衍的手就在他背上重重按了一下。

许风疼得叫起来。

“一点也不值。”周衍冷声道,“不准再有下次了。”

“周大哥……”

“若有一日,我当真死在……死在什么人手上,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周衍上药的动作又变得轻柔起来,而他注视着许风的眼神,却更要温柔上千倍万倍,“你只当从未认识过周衍这个人,好好的治伤练武、娶妻生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许风吃了一惊,回头道:“周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若真有什么厉害的仇家,你我都对付不了,我跟你一块死了也就是了。咱们结拜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他又偷偷加一句:“同生共死。”

周衍可不上他的当,说:“并没有这一句。”

许风只是道:“总之咱们既然义结金兰,那这辈子也是兄弟了,岂有半道分开的道理?”

周衍眼中似有不舍,但那光芒转眼就不见了,叹息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许风到这时才想起来,周衍跟他只是结义兄弟,而他另有一个亲生的弟弟,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找。若有一日,周大哥寻到了他那个亲弟弟,自己这结拜来的义弟,却又算得了什么?

许风被这念头吓了一跳。难道他心底里,并不希望周衍寻到亲弟弟?不,不是的,周大哥能兄弟团聚,当然是再好不过。日后他寻到了弟弟,对自己这义弟难免冷落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他自幼孤苦,从前的二十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往后不过照旧浪迹江湖,一年里能见上周大哥几面,那也足够了。

许风的思绪飘得甚远,连周衍给他上完了药也不知晓,直到周衍叫了他一声,方才回过神来。他背上冰冰凉凉的,那灼痛感果然减轻不少,只是左肋处却生出一种钝痛来,许是先前被踢了几脚的缘故。

他怕周衍担心,也就没有提起此事了,想着过一阵自会好了。

周衍轻轻给他盖上被子,因知他一夜未睡,也就没有多留,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间。

许风又困又累,只是背上有伤,要休息也只能趴着睡,所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最后梦见磅礴大雨,地上一片泥泞,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紧紧追着一个人的背影。那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儿瘦弱,但一直走在他前头,替他遮风挡雨。

许风一心想着跟上他的脚步。

走着走着,两人渐渐长高长大,许风叫了一声“哥哥”,终于与那人并肩而行,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便回过头来——

许风的心一跳,他瞧见了周衍的脸。

随后他就醒了。

醒来时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许风趴在被子里不太愿意起来,他细细琢磨了一下那个梦境,不知怎地,竟有些怅然若失。

后来周衍来叫他吃早饭,他才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服。

吃完后不久,慕容飞就跑来串门子了。他提起昨日回城之后,发现那迎香馆被人一把火烧了,那老鸨也已自尽身亡,倒是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块极乐宫的令牌,与他们在山里拾到的一模一样。

周衍听后冷笑一声,说:“果然如此。”

许风道:“周大哥仍旧疑心这是栽赃的手段?”

“若真是极乐宫所为,那老鸨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何必死在迎香馆内?”

“兴许是她办事不利,怕回去遭宫主责罚。”慕容飞道,“听说极乐宫折磨人的手段,那可是花样百出。”

慕容飞仅是道听途说,许风却是亲身经历过的,不由面色一白,不自觉地按了按右手。

周衍瞧在眼中,眸色又沉了几分,道:“如今线索已断,也不能妄下定论了,但此事无论是谁做下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意思是不愿多谈了。

慕容飞也不想跟他起冲突,便另换了话题,与许风说笑起来。他俩经了两次患难,慕容飞早将许风引为知己了,说着说着,又邀他去自己的别院小住。

周衍为了打发慕容飞,下午出门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已经找好了房子。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清净整洁,又是在西湖边上,最要紧的是有一处厨房,可以自己开伙做饭了。

年关将近,也不知周衍是如何找到这一处房子的?

周衍听许风问起,只简单解释了一句:“找朋友帮的忙。”

许风也不疑他,第二天俩人就搬了过去。

慕容飞得知此事,还特意跑来想蹭一顿饭吃,可惜饭还没吃上,就先被他那几个手下找了回去,说是苏州那边来了人,叫他尽早回去过年。

许风一算时日,才发现后日就是除夕了。他忙拉着周衍将屋子打扫一遍,又张罗了些过年时要用的东西,待晚上空闲下来,就拿了红纸在灯下剪窗花。他手指灵巧,剪出来的图案活灵活现,十分讨喜。

周衍也不忙休息,干脆坐在一旁瞧着。

许风偶一抬头,就见周衍望着自己,不禁笑道:“周大哥要不要试试?”

周衍说:“我不会。”

“周大哥小时候没剪过?”

“我自幼就失了家人,后来虽被人收养,却只是一心练武。”

许风这才想起他跟自己一样,道:“我也是跟着师父学的。”

他剪完一幅喜鹊图后,就将剪子递给了周衍,示意他试上一试。

周衍只得接在手中。他那一双手即便杀人时也绝不留情,这时拿着一把剪子,却有些笨拙起来,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许风瞧得好笑,支了下巴在旁边看他,见昏黄烛火下,他微微眯起眼睛来,神情格外的专注。许风看着看着,不觉也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周衍才将那窗花剪好了。许风展开来一看,见是两颗圆圆的脑袋紧紧挨着,虽然歪七扭八的不成样子,但依稀认得出眉眼来。

许风故意看了许久,问周衍道:“这是两个包子吗?周大哥明日想吃这个?”

周衍被他噎了一下,想说话又无从说起,只好把那剪子扔了,闷不吭声地扭开头去,拿背脊对着许风。

许风一个人笑了半天,沾了点浆糊抹在那张红纸上,然后“啪”的一声,贴在了一旁的窗子上。

周衍听见声音,回头瞥了一眼,道:“是你房间的窗子,贴上去做什么?”

许风看着红纸上那两颗紧挨在一起的脑袋,说:“我就是瞧着喜欢。”

周衍就没再说话了,默默把许风剪的喜鹊图收进怀里,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许风收拾了一下东西,也自躺下休息了。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日醒得也早,听见凛冽的寒风哐哐的吹在窗子上。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周衍昨日剪的窗花,躲在被子里傻乐了一阵,这才起身穿好了衣服。

去厨房做早饭之前,许风先绕去周衍窗外瞧了瞧,见那窗上红艳艳的,贴上了他昨晚剪的喜鹊图,不觉弯起了嘴角。他伸手敲了敲窗子,叫道:“周大哥。”

周衍正在屋内照镜子,闻声就将镜子按下了,侧身问道:“什么事?”

许风只看见他映在窗上的轮廓,道:“问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随意。”周衍想了想说,“除了包子。”

许风笑道:“好。”

又道:“周大哥的声音有点怪,是夜里着凉了吗?”

周衍咳嗽两声,说:“没有,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许风早上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中午去外头买了梨子回来,用冰糖炖了梨子汤给周衍喝。

这一日过得飞快,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虽然只得他们两个人,但毕竟是过年,许风特意起了个大早,从早上就开始张罗夜里那顿饭。

他从前在山上的时候,跟师兄弟们轮着生火做饭,并不觉得自己的手艺有多好,后来被周衍夸了几次,对这件事反倒上起心来。他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该买的菜都买齐了,又宰了鸡、杀了鱼,才算是得了一点空闲,坐下来自己包几个饺子。

周衍在旁边转悠了几圈,因着昨日剪窗花的事,怎么也不肯再沾手了。但禁不住许风硬往他手里塞饺子皮,说:“周大哥也包几个。”

周衍道:“我不会。”

许风甩了甩左手说:“我手酸得很,实在包不动了。”

周衍只好勉为其难地包了一个。不过他馅料放得太多,捏的手势也不对,包出来的饺子又胖又丑,恐怕一下锅就散了。

许风一时没忍住笑。

周衍脸都黑了,包完这个就不肯再碰了,许风就自己把剩下的饺子包完了。包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往饺子里塞了枚铜钱,意在讨个好彩头。

下午天气甚好,周衍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许风忙了一天,到晚上果然整治了一桌子菜出来,且都是周衍爱吃的。

周衍举着筷子道:“烧得太多了。”

“吃不完也不要紧,年年有余。”

许风说罢开了一坛青梅酒,跟周衍对饮了一杯。他酒量不佳,只喝这一杯就够了,周衍便一个人自斟自饮。

待菜吃得差不多时,许风去厨房烧热了锅里的鸡汤,将白天包的饺子下了下去。饺子煮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许风盛起来时留了个心眼,把那只胖胖丑丑的饺子捞进了自己碗里。

热气腾腾的饺子味道极佳,许风怕被人抢了似的,一口把那只特殊的饺子吞了,觉得比别的更鲜美一些。周衍吃到一半,咬着了饺子里包的铜钱,他拧起眉头,慢吞吞地把那枚铜钱取出来。

许风喜道:“是好彩头,周大哥明年定能事事如意、样样称心。”

周衍仿佛愣了一下,目光在许风脸上一转,而后兀自一笑,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吃过饭后,外头陆陆续续地响起了鞭炮声。

许风前日也买了些回来,就跑去院子里噼里啪啦的放了一遭,也算是凑凑热闹。鞭炮声响过后,烟尘还未散尽,许风正望着那缕缕青烟,周衍忽然走过来道:“伸手。”

许风不明其意,但还是乖乖伸出左手。

周衍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许风低头一看,见掌心里躺着那枚已经擦拭干净的铜钱。

周衍一句废话也没讲,只是望着许风道:“万事如你所愿。”

许风心头一热,紧紧捏住了手里那枚铜钱。

隔壁也有人家放起了鞭炮,除了炮仗声什么也听不清了,许风与周衍对视,在这隆隆的声响里开口道:“但愿明年今日,我仍旧跟周大哥一块儿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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