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天晚上陆了之睡得不太好，半夜还醒了一次。

他去冰箱里拿了冰镇柠檬汁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凉了，喝完没多久就吐了，乔简听到声音醒来看，陆了之刚好按下了马桶冲水的按钮。

乔简确认他不想吐了之后拎着他上床，让他喝了一杯热水，不放心地看看他，“还难受吗？”

“……没事儿。”陆了之搂着他的脖子，“睡吧。”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乔简买了一堆早餐回来，他只喝了一杯牛奶。

早九点，陆了之饿得头晕眼花，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午饭要吃什么，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隔壁工位的女孩子转过来让他帮忙跑个腿，去楼下技术部找一个叫林长宇的男生，把优盘拿过来。

陆了之还没去过技术部，找人打听了一下才找到林长宇，对方拿了优盘，说了句抱歉，有个文件还没拷，让他稍微等一会儿。

陆了之站在一边等，偷偷瞥林长宇放在桌子边上的还没拆封的鸡肉卷。

他下楼的时候还想吃鸡肉卷来着。

文件很快就拷好了，林长宇把优盘交给他，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又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嘴角抽了一下。

“……”陆了之觉得有点儿丢人，赶紧拿着优盘溜了。

过了会儿，林长宇又去了他们办公室，好像是因为那个文件其中的一个打不开。陆了之在写一份宣传文案，因为想着鸡肉卷总是打错字，正恍惚的时候，林长宇帮那个女孩儿把文件搞定了，走到他身边，把鸡肉卷放在他桌子上。

陆了之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他笑着说：“我刚才听见你肚子叫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陆了之盯着鸡肉卷想，乔简说过不让他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如果被乔简知道了，他肯定又要挨骂。

但是我为什么不能吃鸡肉卷呢？陆了之想，我又不可能再给他送回去，拎着一个鸡肉卷来回跑像什么话，如果我不吃，这个鸡肉卷就要浪费了，鸡肉卷有什么错。

乔简又没有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他怎么知道我吃了别人的鸡肉卷。

想了半天，陆了之实在是饿的不行，偷偷把鸡肉卷藏在袖子里，溜去茶水间三分钟吃完。

午休的时候陆了之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他要了份牛肉面，一边吃一边盯着手机看。

对面突然放了一个餐盘，陆了之抬头，是林长宇。

“怎么一个人吃饭啊？”

陆了之虽然工作了之后性格已经改变了很多，但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紧张，他紧张的时候就不知道说什么。

早上还吃了人家一个鸡肉卷，真的很后悔。

“嗯……”陆了之结结巴巴地说：“我吃饭慢，所以、所以自己吃。”

“你是新来的吗？”

陆了之点了点头。

他很想找个什么话题和林长宇聊聊，但这实在是太难了，憋了半天，陆了之才说：“你、你的衬衫很好看，在哪里买的？”

“嗯？”林长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去香港玩儿的时候在专柜买的。”

陆了之完全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太难了。

还不如让乔简过来骂自己一顿。

“挺、挺好看的。”他说。

林长宇看看他，“你穿的不也是这个牌子的吗？”

“……”

陆了之看着他衣领下方短短的的两色条纹，发现这个条纹自己衬衫的衣袖上确实也有一圈一样的。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衣服是乔简给他买的。

林长宇似乎在忍着笑，“你紧张什么啊？快吃饭吧，等会儿凉了不好吃了，咱们公司食堂的牛肉面还行，我挺喜欢的。”

陆了之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吃面。

他不着急的时候吃饭确实很慢，又要玩手机，很忙，但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玩手机好像不是很礼貌，他就把手机放在一边了。

“早上怎么没吃饭啊，起床晚了？”

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陆了之没有结巴，“我昨天半夜胃不舒服，早上就没吃。”

“注意身体。”林长宇说：“你健身吗？改天咱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隔壁商场里面就有家健身房，教练挺专业的。”

陆了之突然觉得乔简的话是对的，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如果你吃了别人的东西，你就不能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找借口溜走了。

“好啊。”陆了之眼前发黑地说。

吃完饭之前，林长宇加了他的微信。

陆了之的微信号是一串含义不明的字母，头像是个乐高机器人，朋友圈只有一条，还是两年前发的“新年快乐”。

晚上回了家，乔简叫了外卖，陆了之吃的很香，乔简看看他，“你中午没吃饱啊？”

“嗯……”陆了之说：“有一点。”

“食堂饭吃不习惯吗？”

“不是。”

“那怎么没吃饱。”

陆了之说：“我、我玩手机，吃的很慢。”

乔简放下筷子看着他，“撒谎。”

“……”

“你撒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往左边看。”乔简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吗？”

“我没有、没有撒谎。”陆了之嘴硬。

乔简心想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训孩子，就没说什么，还给他夹了一块肉。

吃过了饭，陆了之给猫洗了个澡，又抓紧时间去拼乐高，乔简坐在他身边看书，谁也没说话。

陆了之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很突兀，乔简看了看，“谁啊？”

“推送吧。”陆了之翻了一页说明书，没理会。

乔简拿起手机看，陆了之突然觉得不对劲。

转过去的时候，乔简已经把手机解了锁，看了一眼，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是林长宇发来的微信消息，问他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陆了之看了看乔简，把鸡肉卷的事情说了。

他以为乔简可能会教训他几句，但是训过了就好了，没想到乔简看起来非常的不开心，甚至有点儿生气。

“技术部的林长宇，长得挺帅，鼻梁边有颗小痣那个，是吗？”

陆了之点点头。

“他是gay，在公司出过柜的。”乔简看着陆了之，“你不知道吗？”

陆了之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啊。”

“回他。”乔简把手机递给陆了之，“明天中午有人陪你吃饭。”

“就这么直接说吗……”

乔简似乎在努力保持着克制，“拒绝别人，不会吗？”

陆了之小声说：“你能不能别、别这么凶啊。”

乔简沉默了一会儿，“过来。”

陆了之往他身边蹭了蹭，乔简一下子把他拉进了怀里。

“回他，明天中午约了别人。”

陆了之哦了一声，“可是我没有约别人。”

“……我不是还没死呢吗！”乔简受不了地说：“陆了之，你以后再觉得我态度不好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太会惹人生气了！”

陆了之吓得把手机扔给他，“你回你回，你随便回什么都行，我、我要去楼下买石榴吃。”

“你不许走，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就直接一点拒绝，听见了吗？”

陆了之万分艰难地回了林长宇的消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把书递给乔简，“你继续看。”又转身去拼乐高了。

乔简缓和了脸色，坐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除了石榴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想吃莲雾。”陆了之说：“还有拉面。”

乔简又亲了他一下，起身穿外套，关了门下楼。

陆了之开心了不到半分钟，林长宇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那改天再一起吃吧，对了，我明晚去健身房，你要去看看吗？”

陆了之攥着手机，非常想把它扔出去，又很怕乔简回来看见，犹豫再三，他直接把和林长宇的对话删除了。

但是这样会让对方觉得很没礼貌。

想了半天，陆了之又回复了他一个兔斯基的挠墙表情，林长宇回了个“？”，陆了之又回复了一个兔斯基挠墙，林长宇问他怎么了，陆了之回了第三个兔斯基挠墙，林长宇这次终于没再回复了。

陆了之松了一口气，把手机关掉了放在一边，拿逗猫棒去逗猫。

……

初秋的时候，乔简姥姥过八十大寿，乔简要回家，他想让陆了之跟着回去——毕竟从法律层面来说，这算是陆了之的奶奶，但陆了之不知道为什么，死活都不想去，他拜托乔简带了份礼物，乔简觉得前几年也就算了，今年八十整寿还不回，到底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就想着劝劝陆了之，和自己一起走。

“真的一定、一定要去吗？”陆了之有些紧张地揪着沙发上抱枕的一角，“其实我、我去不去都可以的，他们不会记得我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乔简语气有点儿重，“你好歹也是在舅舅家长大的，他们怎么就不会记得你了？陆了之，你少闹小脾气啊，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快点儿。”

乔简没说的是，他想带着陆了之回家给他妈见见，就算是再拖几年，过明路也是早晚的事儿，即使别人不知道，他妈肯定也会知道，早点儿让陆了之和他妈熟悉熟悉也好。

陆了之最怕这种人多的场合，更重要的原因——他根本不会和乔简说的原因，其实还是他不想见到陆阳家里的人，他七岁到十七岁，都是在陆阳家里度过的，虽然他十分感激陆阳收养了他，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形象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但是他在陆阳家里的这十年，是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真正的快乐的，说是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也不为过。

但是他不可以和乔简说，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很羞耻，他也担心乔简会说他不懂得感恩。

回去的路上陆了之一直有些紧张，他吃了一颗安眠药，一直睡到下飞机，乔简有些不高兴地捏了捏他的脸，教训他，“你别总这么无精打采的。”

两个人本来要去取行李，陆了之走了一半，突然说：“那、那个，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趟更衣室。”

“干嘛？怎么这么多事儿呢你。”乔简拉着他找到了更衣室，离行李提取区不算近，这会儿人本来就不多，这里更是没什么人，陆了之拉开了门，回头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乔简的手指。

乔简愣了一下，陆了之小声说：“你进来啊。”

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陆了之也不说话，乔简又去捏他的脸，“你想干什么啊你？”

“我能不能亲、亲你一下。”陆了之说。

乔简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觉，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提着嘴角笑了，但是看陆了之还挺紧张的，他又把笑收了回去。

“可以啊。”

陆了之亲上来的时候，乔简居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忍不住把陆了之抱在怀里，微微捏着他的脸让他张嘴，陆了之的嘴唇和舌头都很软，和他这个人一样软绵绵的，乔简亲了一会儿，只觉得脑袋里过电似的舒服，下边硬的难受，然而他伸手去摸陆了之，却发现对方的腿间也软绵绵的没动静。

“你还就真的想单纯的亲我一下啊？”乔简哭笑不得。

陆了之点点头。

“妈的……”乔简推了他一把，“出去。”

陆了之又回头看看他，乔简受不地压低了声音说：“你不出去我总硬着算怎么回事儿啊！赶紧给我出去！”

他伸手把陆了之推了出去，反锁了门，靠在门板上烦躁地和墙壁上的挂钩对视了两分钟，才打开了锁。

“陆了之，以后你在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点儿啊？”乔简拎着他走到传送带边教训他，“抬头看我，你躲什么躲。”

陆了之捏着机票，因为太用力指节都有点泛白了，他还是没敢去看乔简，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