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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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还堵在自己的身体里,池烈费劲地推开他的肩膀,他才不疾不徐地从后`穴里抽出。池烈时隔许久终于恢复了自由,呼吸里隐约闻到了腥味。

他不耐烦地蜷缩起腿,又被雁回拉着进浴室里清理身体。按摩浴缸非常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池烈倚靠在边缘,任由雁回手指再次伸进来搔刮,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想赶紧完事回床上躺着。

雁回摘下花洒,把水温调到合适的度数,冲着冲着,忽然冲池烈的脸上摇了几下,让他条件反射眯着眼躲开,恼怒地甩了一巴掌水花过来,“有病啊。”

可能是皮肤薄的原因,在闷热潮湿的浴室里被水汽一蒸,池烈的脸非常容易透出一层红,看起来像微醺的状态。他白`皙的脖子上有好几块樱红色的吻痕,全是雁回的杰作,一直连结到凹凸有致的锁骨,对此他全然不知,雁回当然也只字未提。

直到他披着毛巾出门无意瞄了眼镜子,发现自己的脖子居然变得鲜血淋漓,红一块紫一块的,顿时目瞪口呆,果断以为自己感染了什么严重的病毒。

池烈慌得手都迟钝了,摸了摸那几处看似伤口的地方,不疼也没流血。雁回在外面换备用床单,这么明显的印记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但却没有告诉自己。

脑回路在这一刻搭上了正确的方向,池烈忽然明白过来这些是什么东西。

……至少自己不会死也不用变成丧尸了呢。

池烈今晚流失了大量体力,几乎刚闭上眼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精神才后知后觉地亢奋着,而且稍一扭动就浑身酸痛,尤其是与雁回结合过的地方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空虚,这是最坏的兆头。

他洗漱完,听到雁回上楼的声音,于是又栽回了床上,裹紧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装作还在睡。

雁回的脚步越来越近,最终在自己身边停下。

“起来,吃东西。”

池烈被他揉了一把头发,睁开眼看到雁回端着餐盘,歪脑袋盯着自己,只好悻悻地爬起来。雁回把餐具放到床头柜上,瓷碗里装着热腾腾的黑米燕麦粥,是他刚才顺手做的。

反正桌面离自己也近,池烈索性就趴在床上,他刚抿了一小口粥,就听到雁回冷不丁地嗤笑一声道:“你现在是不能下地了吗?”

被烫了嘴,池烈把勺撂下,边舔唇边反驳他:“我懒得动不行啊?!”

雁回充耳不闻,还是自顾自地调笑他:“嗯,床现在算得上是你的朋友了吧。”

“算你大爷!”池烈连忙拍了几下床垫,“还不跪下给你大爷磕头。”

雁回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温言道:“快点吃,一会儿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你很需要的。”

池烈听他还在这跟自己卖关子,便忍住不去接话,不然感觉像是小孩子盼着收到礼物一样。但吃饭的速度还是不自觉加快了,最后勺子落入空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瞥了眼雁回,沉默地表示自己吃完了。

他看到雁回去翻带来的包,趁这空当他思考到底什么东西是自己现在需要的,难道是围巾吗,这样就正好可以把自己脖子上丢人现眼的痕迹遮住了。

雁回拿出了那样东西后,淡笑着递过来——正是那身体如天空般湛蓝、印字如寒梅般红艳的《天利38套》。

真他妈精美极了。

池烈愣了一下,立即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狗吧!”

他夺过来一把塞进纸篓里,“滚!”

雁回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了另外四册,和蔼可亲地说:“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池烈难以置信:“你不嫌沉吗?!”

雁回泰然自若:“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足足瞒了自己好几天,池烈对他简直哑口无言。不过自己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他三言两语哄骗的,尤其是写作业这种事——他上了十二年学就没在休息日写过作业!对于寒假里用一次笔都是屈辱的池烈来说,毕业前最后一次假期更不能破例。

“反正你现在下不来床,至少脑子还能用吧。”雁回说得有理有据。

池烈听他这熟悉的阴阳怪气腔调就恼火,他直接掀开被子踩到地上,“你说谁下不来床?我今天还要出去呢。”

“外面下雪了,很大,不方便出门。”

“那……那也不写作业,你死心吧。”

“给你奖励也不写吗?”雁回问他。

“不写,滚!”池烈快被烦死了,“再说了,你能给我什么奖励。除非一道题一百块,我今天能给你写到破产。”

雁回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了两秒说:“也行。”

池烈当他顺口跑火车,接着又听到雁回说:“你开学前把这些都写完,我房产证上的名字都能改成你的。”

挑衅谁呢,敢赌这么大的真以为他写不完?他只是不想写而已,要真能把房子送他肯定立刻就动笔。但谁会真疯到为了五套《天利38套》就押上自己一套房啊,雁回这种信口开河式的玩笑池烈都懒得理。

于是他无视了那句胡言乱语,说:“一道题一百块,你先打钱我再写。”

没想到雁回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半分钟后池烈这边有消息震动的提示,打开一看是雁回的转账信息,连着好几条。

“等、等等等一下,”池烈压住他的手臂,底气减弱了大半,“太多了我写不完……”

更何况“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池烈现在嘴都快失去掌控权了,总不能再出卖自己身上别的器官。他连忙把钱转回去,难得妥协了一次:“妈的,我写行了吧!你赶紧消失。”

雁回临走前又亲了他一口,彻底把池烈的嘴当自己的所有物了。

等人一离开,池烈把地上的练习册又捡起来摊在床上,长叹一口气,但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反正是假期作业,随便抄抄交差就是了。

池烈心安理得地掀开练习册的最后一页。

“我`操。”条件反射骂出脏话。

参考答案全被雁回这婊`子撕干净了!

池烈没想到自己浑身酸痛的同时,还有心思打开练习册。他笔速飞快地写完了选择题,反正都是随便蒙的,这样看上去像写了点东西,也省得听雁回再跟自己啰嗦。他现在能明显听见雁回在楼下玩Xbox的声音,简直像是故意调大音量让自己发现似的。

雁回真的好混账……池烈在心里抱怨着,但要说真怨恨也不至于,顶多是情绪上的不满。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脖子,今天看到上面的痕迹好像更深了,乍一看像被打了一样。

不知道是所有大人在床上都这个德行,还是只有雁回整天这么浪得难受。池烈蜷缩着栽在被子里,眼前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昨夜的种种画面,雁回胸口的匕首刺青、雁回额头前垂下的发丝、雁回扫过自己脸颊的睫毛、雁回的身体与自己牢牢嵌合在一起……每一个细节都足够压垮理智,池烈光是稍一回忆,浑身都像是快融化似的软了下来。

他发现比起雁回对自己得寸进尺的掌控,自己对雁回日益增多的在意才是最令人堪忧的。有时候连“拒绝雁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能干脆利落地办到,他怕自己只要多给了否定答案,雁回下一次就不会再对自己有要求了。

虽然只是各取所需,但在自己还没满足之前,就不可避免地期待对方主动给予,同时也不希望自己被索取太多——这样的想法或许自私,不过池烈明白,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这样就是最平衡的状态。

池烈拿过手机,深思熟虑后给雁回改了个更适合他定位的备注——

“免费鸭子”。

过了一段时间,聊天框弹出了新消息。

[免费鸭子]:写完了吗。

[免费鸭子]:我过去检查一下。

雁回上楼后,见池烈背对着自己趴在床上,他就自然而然地欺身压了上去。池烈又不能直说自己身上疼,只好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他侧过脸,看到雁回捧着练习册煞有介事地看了会儿,悠悠地问:“解题过程呢?”

“啊?”池烈迟疑了一下,“要什么解题过程,我心里想的答案。”

“想了这么多题,你心还真大啊。”

又开始跟自己阴阳怪气了。池烈不接话,在雁回身下玩手机,他偶尔抬眼瞄几下雁回,发现对方似乎还在认真地检查自己的作业。他感觉怪怪的,把册子从雁回手里抽回来了,“你瞎看什么啊。”

雁回笑笑,“有什么不能看的,你在上面写日记了吗?”

……还不是因为答案全是乱写的。池烈把练习册合上了,拱他肩膀,“你赶紧走。”

雁回不为所动。

“看什么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还盯着自己,池烈感到不自在,“别在这碍事,我还要继续写呢。”

雁回沉声道:“要我教你吗?”

池烈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在随口开玩笑还是真对自己的《天利38套》产生了兴趣,或者干脆是在以一个音乐老师的身份挑衅自己。于是池烈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你教我?你第一道选择题写得出来吗你就敢教我?”

雁回的下巴放松地杵在池烈的肩窝里,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试试吧。”

“试什么——喂!”池烈腰上忽然一凉,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然后睡衣和内裤就被拉扯了下去。雁回用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肩膀,膝盖抵住腿关节,轻而易举地将池烈完全压制住了。

池烈背对着他,被钳制得动弹不得,所以也干脆不白费力气了,免得身体紧绷更酸痛。大概是有了昨天的经验,雁回找到了最适合池烈身体的扩张方式,几乎没有让对方感觉到拉扯的疼痛,性`器摩擦着穴`口顺利挺送了进去。

后入的姿势让雁回最大程度掌控着池烈的身体,他低下头紧紧扳住池烈的下巴,贴在耳边慢声细语地说:“你错的题太多了,我慢慢教你怎么改。”

池烈还没反应过来他要怎么教自己,后`穴就猝不及防地被雁回用力顶了进来。池烈不自觉地叫出声,浑身上下都因这一次插入瞬间酥麻。

雁回伸手把练习册掀开,缓缓推到池烈面前,按住他脑袋向下看。

“第一道选择题你就写错了,”雁回垂着眼睛,慵懒的语气里有些意外,“重新做一遍吧。”

池烈咬紧牙关,被雁回威胁似的顶弄了几下,让他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呻吟。然而强烈的快感刚涌现,雁回就停下了抽送,这让他身体里的热度不得不失落地退散。

“你他妈要弄就快点……别他妈……”池烈刚一开口,后`穴立刻迎来一次剧烈的摩擦,两个脏字还没等说完就逸散在了空气里。

雁回揉捻起池烈的耳朵,另一只手仍然钳着他的脸,不疾不徐地问他:“第一题到底选什么呢?”

池烈心脏急促地跳了几下,“不知道,滚!”

他将性`器送入最深处,让池烈哪怕是呼吸这种小幅度的动作都能被磨蹭到敏感地带。温暖的肠壁本能地紧紧吸住能带给它满足与欢愉的器物,穴`口瑟缩着渴求更多炙热。池烈猛烈地甩开了头,然而又被雁回按住了后颈,轻柔的吻落了下来,痒得他肩膀止不住颤动。

雁回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学习的时候要认真一点。告诉老师,第一题的解题思路。”

池烈现在简直连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操`你妈的……画图……”

雁回“嗯”了一声,伸手把床上的笔拾起来塞进池烈的手里,“画吧。”

下笔的力道几乎要把纸张划破。因为顺从命令,雁回终于开始在他身体里抽送了起来,池烈接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快感,使劲捏着笔画了一条七扭八歪的坐标轴,可是大脑无论如何也无法读取题目,白纸上的字体排列组合成诡异的阵型,在眼前飘忽不定。

“怎么停下了?”雁回轻轻咬着少年白`皙的脖颈,也跟着减慢了速度,“题目看不懂的话,念出来就好了。”

热烈的快感如春潮般减退,池烈知道雁回是铁了心想折磨自己,只有按照他说的方式出声才能解脱。

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池烈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视死如归地盯着那些字,艰难地读出来:“若集合A等于X……啊……”

雁回逐渐加快速度,轻拍了两下池烈的脸,“继续。”

他深深地咬了下嘴唇,接着气息不稳地念道:“负、负二,小于……X小于一……”他差点又因身体内的舒爽而呻吟出声,凭借最后一点不想输给雁回的理智,硬生生把那些字眼咽了回去,“B等于X……X小于负一或……X大于……”

池烈皱紧眉毛,忽然闭上眼,埋头在床上喘息起来。

他耳朵里全是两人身体交欢的声响,每一下都有强烈的快感疯狂钻进身体,从雁回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脸是如何一点一点从白`皙变得绯红,听到他的声音是如何从故作坚定再败下阵来。

“雁回,”池烈急促地呼吸,手指攥起那一页练习题,直接撕烂,“我要杀了你。”

男人不知好歹地轻笑着,扳过他的脸接吻,另一只手在他腰窝周围按揉。池烈觉得自己仅剩不多的力气在被他夺走,于是照着雁回的嘴唇示威般咬了咬,半睁开眼睛对应上他暧昧的视线。

这样一直偏头,脖子很快就酸痛了。池烈挣开雁回的手掌,把脸重新埋在被子里,一想到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池烈心里总算找回了些平衡。

……

直到雁回按着他的胯骨射了出来,池烈浑身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趴在床上感觉到有液体从后庭缓慢地流下腿根,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还有没有备用床单可换。

等自己有力气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雁回活活掐死。

他这么想着,抬起胳膊捏住练习册的边角,试图甩到地上。不想再看到白纸黑字了,尤其是数学符号,以后全他妈是心理阴影。

一抬眼,池烈看到落地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花纷乱,不知道一楼的积雪该有多厚了。这样纯净的景色让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恍惚,好像明天、后天、大后天,每一天躺在床上都能无所顾虑地望向窗外,嗅到安稳的檀木香味。

这是他最没有力气抓住的错觉。

太阳升起于这段旅程的最后一天,阴凉处的积雪还没融化,踩上去松软清脆。干洗店的门窗玻璃全都结上了水雾,池烈伸出手划了两笔,破坏了那一整块雾蒙蒙的和谐。他转眼看到雁回把干洗后的大衣换上,那件更薄的装在了行李箱中。

到机场,池烈以冷为借口去买了条围巾,然后把脖子上有吻痕的地方全遮住了。他上网查了才知道痕迹要好几天才能消散,在这之前自己恐怕得小心翼翼地见人。对此,雁回没有任何歉疚,反而还饶有兴趣地扯开他围巾,向里张望着问他:“要是被你哥发现了,你该怎么跟他解释?”

池烈甩开他的手,把自己再裹紧,“什么‘怎么解释’,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不仅仅是池钰,所有人都不会发现的。池烈有信心能瞒住所有人他们两个的关系,只要雁回记得有分寸。仔细一想也觉得微妙,池烈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没分寸的形象,如今自己却因为雁回的关系不得不学会谨慎——没办法,谁让他比雁回更要脸呢。

到了该各自回家的时候,那个不知廉耻的男人又环着他的腰,扒开层层缠绕的围巾,对准他的脖子俯下头。机场大厅人来人往,任凭池烈怎么推,对方都不为所动地继续在那纤细的脖颈上吸`吮着,将白`皙的皮肤添上新的樱红色痕迹。

池烈被痒得身体颤了颤。

大概是因为发现池烈相当在意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他越是遮遮掩掩,雁回就越恶劣地想让他更为难。池烈深呼吸,从雁回手里夺回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门打了辆车离开了。

他暂时没有回家,因为白天他不能确定家里有没有人,所以先找了间网吧歇一歇。直到半夜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行李箱回去,这样免得引起怀疑。躺在最熟悉的床上,池烈却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对自己产生了疏离感,好像是自己不告而别后,房间里这些属于他的东西也都恢复了自由身。

池烈慢慢地把围巾摘下,这是几天以来,除了记忆以外唯一能证明自己与雁回亲密接触过的证据。它用来遮住最见不得人的地方,维持自己最后的自尊心。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今年严禁燃放烟花炮竹,于是新年的街道比起以往要显得冷清。

每次过年除了看似丰盛实则不合口味的年夜饭、冗长枯燥的节目、网络抢红包等事情之外,最让池烈反感的就是串门拜年。一整天要跟着池裕林蹿好几个地方,见到完全不熟的亲戚还要开口套近乎,他一向嘴不甜,除了叫一句称呼加上“过年好”,就不会其他的花样了。面对长辈们的关切目光,他偶尔扯几下僵硬的嘴角,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问到考试排名。

他考什么成绩关这些人什么事啊……池烈悄悄剜了他们一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旁边吃水果。

这样憋屈了一天,他总算回家解脱了。

客厅里的电视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池烈没兴趣跟他们一起上演阖家欢乐的戏码,自己把卧室门锁上后开始玩平板游戏。

手机响了两声提示音,池烈看到雁回又给自己发了红包,大概是作为压岁钱。真够麻烦……自己又不缺钱,轮得到他来充当长辈的角色?池烈原封不动发了相同的数额回去。

[免费鸭子]:记得开学时间吧。

“记得啊。”池烈回复他,“后天。”

[免费鸭子]:嗯,这两天多休息吧。

“休息什么,光拜年累都累死了。”

对了,雁回差不多是被亲戚们催问什么时候结婚的年纪了吧,池烈感觉在这方面完全可以问他解决方法,“怎么堵住这帮亲戚的嘴?”

[免费鸭子]:不清楚。我没拜过年。

“???”

[免费鸭子]:印象里我父母就没带我见过什么亲戚之类的东西。

“之类的东西”。

池烈无话可说地看着这句形容。

“那你以前过年岂不是只能拿到父母的压岁钱?”

[免费鸭子]:只要他们愿意,不需要过年也可以给我钱。

“……”

“哦。”池烈真是后悔问他了,合着这人压根就不过年。

“那你现在呢,在家?”

——难道不会寂寞吗。

[免费鸭子]:嗯。

[免费鸭子]:偷情随时欢迎,拜年就不必了。

“快滚吧。”

——看样子好着呢。

★★★

开学后,就意味着正式进入高考倒计时的阶段。

虽然池烈没写完寒假作业,但老师们还有更重要的教学进度,没空与他计较,只是点名稍微数落了他一下。基本可以预见,这剩下的一百多天里除了做题和考试就没有其他的闲事,听起来有点枯燥恐怖,不过黑板上挂了个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每度过一天就离最后的解放近一天,大家也算有盼头。

而对池烈来说,那个倒计时的牌子更像是个定时炸弹。

由于从小到大都是在重点学校读书,就算是一直吊车尾,池烈的成绩其实也还能摸得上历年的本科线。然而在别人看来,尤其是对自己仍旧抱有期待的家人看来,刚够本科线的成绩根本就是一塌糊涂,到时候让他们失望恐怕是必然的。

这日大课间,池烈被语文老师留在办公室默写《醉翁亭记》,有两句话思来想去也没回忆起来,正巧这时候附近的一个老师还提着嗓门训话,烦得他迟迟没心思下笔。

他索性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老师是文科班的班主任,面前站了俩她班的学生,女的垂着头哭得梨花带雨,男的跟老师争辩了一会儿也安静了。旁人光看这三人的表情也能立刻了解个事情大概,无非就是文科班有对情侣偷偷谈恋爱被发现,老师苦口婆心劝导他们认真学习不要分心。

池烈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都什么年代了,搞不懂这些老师怎么还这么爱多管闲事,说什么觉得他们那样会影响学习,那现在硬生生把那俩人分开岂不是更影响他们学习的心情了?这么简单的逻辑连他都懂,果然代沟的距离是无法逾越的。

本以为这件小事最多就是那个文科班的插曲罢了,没想到传到年级组长那里后还为此开了个会,召集了高三文理科所有班主任,要求他们回去给学生做足思想教育工作,这届考生很有希望刷新七中近五年来的重本录取率,让大家在最后三个月务必全力以赴地备战高考。

班会课上,雁回给学生们简单概括了一下年级会的中心思想,然后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恋爱这种事,只有适合与不适合,哪里会有早或晚呢。在谈的就偷偷谈吧,不要让我发现就好;或者两个人吵架,高考之前能别分手就别分了,免得失恋影响心情。”

这些话怎么听都是站在学生的角度为他们着想的,不出意外赢得了同学们一片景仰的目光。池烈在底下看着他那道貌岸然装善解人意的德行就想翻白眼,而周围还有一群被雁回蒙在鼓里的天真信徒,真是替他们的单纯感到惋惜。

雁回手里有一沓纸,“现在我把这个表发下去,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认真填写,可以跟父母商量,明天交回来。”

同学们拿到手后,发现是一张高考志愿表,更准确地说只是模仿了高考志愿的格式,其中除了三栏目标院校以外,还要求填写自己现在的成绩分数。

“等你们正式填写高考志愿,这张表我会再还给大家。”雁回温声道,“到时候你们可以拿最后的成绩和现在进行比对,看看自己到底进步了多少,有没有达到你们第一志愿的目标。”

池烈还没了解过那些大学专业,他也没有自我激励的兴趣,打算看运气能上哪个算哪个。

但是这张表一定会被雁回看到的,池烈不想被他说三道四,所以回家后他还是抽空上网查了一下大学的专业类别。光看名字有几个引起了他的兴趣,一查具体的录取分数线又立刻敬而远之。

够头疼的。

池烈本来就对“学习”这件事没动力,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越学越枯燥,现在如果对某个目标执念太深,未来不是落榜的遗憾,就是如愿以偿后的腻烦。

他浏览的半天,最后挑了个看起来很酷炫的名字给雁回发过去:“‘彩票研究专业’?我`操,这个听起来好叼!”

隔了几分钟,雁回消息发来了:“怎么还不睡。”

“填那个破表。”

池烈一边看着电脑网页,一边在手机上快速打字,打算把那几个听起来有意思的专业名发给雁回看。他输入到一半的时候,雁回的消息提示又弹了出来。

[免费鸭子]:随便填几个就行。

原本还在飞速打字的手突然顿住了,池烈犹豫两秒,长按住了删除键,把那一大段文字瞬间清空。

“嗯。”池烈觉得身子在缓缓下沉,见雁回那边不再有动静,他又问了一句:“那我写霍格沃兹怎么样?”

[免费鸭子]:你怎样都好。

池烈现在看雁回的新备注名真是合适极了,他除了被自己免费嫖以外,简直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不过转而一想,池烈也没有埋怨他的理由。

说到底……雁回只是对自己的未来毫无兴趣而已。

最近寒风停了,阳光和煦,教室里的暖气依然开得很足。池烈的座位刚好轮换到靠窗,一到下午,温度就烘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题刚读了一半就忍不住合起了眼皮。

再睁开眼时已经上课好几分钟,胳膊下的试卷被他刚刚压得有几道褶皱。纸张展平后还是有痕迹,相当难看,池烈立刻失去了继续写下去的劲头。

现在离高考还有一百零几天,那么这个‘零几天’就干脆用来进行最后的放松,从第一百天开始认真学习好了——池烈在心里定下了这个计划,来为自己的拖延症寻找个合适的借口。

他正愣神的工夫,数学老师忽然点名让他上黑板写题。池烈刚睡醒,脑子还混沌着,一个简单的数列看了半天还写错了步骤,因此数学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又数落了他好几句,说什么“整天来这里混日子”“严重浪费教育资源”之类的话。

其实只是审错题目而已,如果再重新写一定不会出错的。池烈懒得跟老师辩驳,老古董这么大年纪了,心肯定一碰就碎,真跟他犟起来还得给自己加个目无尊长的罪名。于是池烈就悄悄冷哼一声,把粉笔丢进了黑板凹槽里,下台回座位了。

大概是他把今天仅有的耐心都用在了数学课上,轮到雁回又突然找茬时,池烈可就没那么乖顺了。

“不是你跟我说‘随便填就行’的?现在又让我大老远跑过来,你遛狗呢!”

不对,怎么脱口而出的话跟骂自己一样。池烈来不及改口,就看到雁回郑重其事地点了个头。

“是随便填,不代表空白着也能交上来。”雁回目不斜视地对着电脑屏幕敲键盘,“百日誓师那天也要用,全年级的志愿都要印在横幅上。”

池烈不耐烦地叹气,“可我本来就没想考的学校,印的时候把我名字去掉不就得了。”

他就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雁回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也行,去掉你班里正好三十四个人,偶数排版看着还整齐。”

池烈哑口无言。

——去掉自己不仅人数会整齐,分数也会平均上涨不少吧。

脑子里由此蹦出来这个想法。

当然这并不是过度解读雁回的话,池烈只是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班里多余的那个人。上学期也出现过任课老师把他的分数去除再计算平均分的情况,那时候池烈完全不以为然。如今他却做不到完全忽视老师们的态度,尤其是和班集体挂钩的情况下,也意味着和雁回有关。

池烈从没听他说过每次考试的班级平均分,现在想来,恐怕很多次都是年级垫底,也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拖后腿。

“晚上一起去吃饭吗,”雁回头也不抬地誊写着几张学生信息表,“我今天可以提前下班。”

“那我也要跟着早退?”

“是啊。”雁回理所当然的口吻,“我给你开张假条就行了。”

池烈欲言又止,沉默几秒后答应他了:“那去吧。”

雁回抬手拿了个笔记本,随意撕下一页,假条写好后就放到了一旁。

池烈瞥到了桌面上的透明文件夹,里面几行字映入眼帘后,他发现这是班里几个优等生的保送申请书。也就是说一旦名额拿到手,这其中有的人就不需要再为高考忙得焦头烂额,可以极其轻松地毕业。

他早就不会对那些刻苦读书的同学再嗤之以鼻了,虽然有的人看起来像书呆子,但“努力”这件事本身不该被贬低嘲笑,更可况人家都是实打实的优秀,而自己连思考个志愿目标的力气都懒得提起。

不过与更多普通同学相比,池烈的压力还没有那么大,他能把所有基础题的分数拿到手就万事大吉。加上周末还有一对一补习班的辅助,只要他耐心地熬过这段时间,考上个普通的三本院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到时候他一定要选个离家很远的城市,离池裕林他们远远的,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这个目标还不足以成为让池烈用功的动力,毕竟在人身自由方面他从来就没有过多被拘束的感觉。

真正让他想远离的,是面前的这个人。

池烈知道他们见不得人的关系越早结束越好,尤其是对自己而言,总不可能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尽管现在他还没享受够雁回带给自己的刺激,但他琢磨着剩下一百多天怎么也该满足了,正好到毕业时可以自然而然地摆脱掉这份记忆。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去上课。”雁回抬头看到池烈还在原地待着,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怎么了,再不走我可就要锁门了。”

池烈回过神来,没再多看他一眼径直出了办公室。刚走几步心就开始怦怦直跳,一呼吸还胸口发闷。

不知道突然紧张个什么劲儿,甚至也不敢正视雁回的眼睛,仿佛自己不小心看一眼就会被石化似的。

夜幕将至,天空墨蓝。

池烈交完假条从传达室里出来,看到雁回的车正大光明地停在门口,丝毫没有避讳。他环顾四周发现人不少,于是果断选择无视雁回,直到车跟着自己缓缓开到了校门外的拐角,池烈才上去。

雁回抬手把车内的暖风调高了温度,问他:“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我不怎么饿。”

这个时间正是出行的高峰期,每过一个路口就堵上好几分钟。雁回点烟的工夫,看到远处商业街上有敲锣打鼓的舞狮队,红灯笼也亮了好几排,便偏头问池烈:“年不是已经过完了吗?”

池烈瞄了一眼窗外,“今天元宵节啊。”

“怪不得。”

池烈以为这么重要的节日是人尽皆知的,没想到雁回仍然游离在外,包括之前的春节也如此,便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不回家啊?”

雁回偏着头,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我不是一直在家吗?”

“可你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

雁回被池烈茫然的表情逗笑,“这不就够了。”

池烈有点迟钝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如果一个人住的公寓就算“家”的话,那无需任何节日也照样是“团圆”了吧。而自己向来喜欢热闹的节日气氛,以为所有人都是如此,原来也有雁回这样的例外。

但至少……雁回现在的时间是与自己相连的。

池烈怔了怔,余光发现对方好像在盯着自己,他立刻不自在地把脸望向窗外,假装观察路灯。

不少热门餐厅排号都要等一个多小时,雁回便挑了家价格稍贵的泰国菜馆,里面环境幽雅,放眼望去只有两三桌客人。

菜夹到一半时,雁回想起来问他还要不要吃汤圆,一抬眼就看到池烈低头拿勺子小口地嘬汤。大概是这样的姿势省劲,池烈越喝脸越靠下,最后干脆连勺子都忘了,嘴唇贴着碗边开始吸。

雁回安静地笑起来,没去打扰他,等汤喝了一大半才提醒池烈多吃菜。

“今天晚自习是什么来着?”

池烈想了想,“英语。”

雁回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今年一模的时间有点早,你有空多背单词吧。”

一边带自己逃课还一边提醒自己学习,真是新的一年新的牌坊。池烈给了他一记白眼,闷声嘟囔起来:“单词成千上万,背了记不住,记住了也不一定会考。”

“你不用把眼光只放在考试,趁现在的氛围多学点以后也用得到的东西,这样对你来说更好。”雁回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抿了抿唇,丢到一边,“反正无论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池烈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勺汤,没再听清雁回的话就开口打断了他。

雁回手指缓缓蜷缩,把要说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淡笑着冲他“嗯”了一声。

吃完饭后两人上了电梯,商场顶层有一家琴行,雁回进去挑出几架合心意的试音色。他早就有换琴的打算,但又懒得把家里大件物品换新,正好今天心情好才想来看看。

池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歇息,他从没见过雁回上课的样子,但光是现在这样望着那个端正挺拔的背影,就能想象得到音乐课上那些学生们的心情。

他听不出钢琴音色上的差别,只知道都一样昂贵,本以为买乐器要慎重地考虑很久,然而雁回却以极快的速度选定了喜欢的那架。

销售员犹豫了一下,礼貌地问他:“先生您不再试试别的了吗?”

雁回轻轻摇头,“这台就是最合适的。”

在他付定金的空当,池烈悄悄按了两下琴键,发出的声音清脆又柔和,有点好听,趁没人注意他又敲了几下。

自己小时候被母亲逼着上过特长班,什么围棋绘画小提琴,但每次都学不过一礼拜就吵闹着回家了。池烈天生性格就爱三分钟热度,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培养出特殊的才能,也欣赏不来太艺术的东西。不过雁回在朋友圈分享的歌曲他都有点开听完,哪怕是节奏过于缓慢的音乐也挑了几首下载。

池烈印象里,雁回除了抽烟喝酒的不良嗜好以外,就基本没表达过什么别的兴趣,顶多偶尔再看看书和纪录片,恰好这些都是自己没意愿了解的,只剩下音乐还能不费脑子地听。

但是那些曲子可真无聊啊……催眠似的,写作业时播放很快就困了。

雁回结完款后走过来,自然地揽住池烈的肩膀,“要吃汤圆吗,我刚才看到四楼有卖。”

“我家里有。”池烈随口答话,接着转而一想,家里买的跟雁回买的又不一样,便立刻改了口:“那去看看吧。”

并非专门卖汤圆的店铺,不过是为了元宵节而临时加的卖品,口味很是单一。池烈现在没多余的胃口,要了一份只能打包带走。他怕汤洒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端着包装盒,雁回中途有几次故意急刹车,于是池烈那张表情紧绷的脸瞬间露出恼火的神色。

雁回因此笑容更深,还若无其事地跟池烈说:“放心吧,包装比你严实,什么都流不出来。”

池烈不懂他干嘛拿这个破盒子跟自己类比,过了半晌才琢磨出点含义,接着身体仿佛被唤醒了些糟糕的记忆,低头再看这一盒汤圆的颜色都没食欲吃了。

“怎么突然坐不住了。”雁回瞥了他一眼。

“你管我,”池烈卯足了底气,“我要是乐意还能在你车上蹦呢!”

“是吗。”雁回声音十分悠长,正好车子现在遇上红灯停下来。他慢慢朝池烈的方向凑了过去,嗓音轻得像是沙哑了一般:“怎么蹦的,我看看。”

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烟草的味道,池烈凝着眉往车门边缘靠了靠,“等你有坟头了我天天蹦给你看!”

雁回的手冲自己额头伸了过来,池烈下意识眯起眼,而对方只是拨顺了他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没再做多余的举动。

池烈忽觉喉咙一阵干燥,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转脸望着窗外。封闭空间里的暖风烘得他心里上火,莫名其妙地情绪变得焦躁。

过不久就要到家,雁回在小区外的路口停下。副驾驶的车门刚推开到一半,“嘭”的一声又被重重地合上了。

没等雁回开口,池烈就皱着眉把脸转过来,言简意赅:“我哥。”

再抬头就看到那辆灰色悍马从小区楼口缓缓驶出,雁回没有犹豫,继续踩油门开了进去。池烈心里一沉,惊愕地看着他,“你干嘛?”

雁回神色自若地解释:“要是他路过看见了我们停在外面,就更解释不清,还不如现在直接开进去大大方方打招呼。”

池烈无意识地“啧”了一声,车子慢慢开到悍马旁边停下,一声鸣笛。

两扇车窗同时摇了下来,雁回没有说话,看着池钰一副讶然的神色问自己:“你怎么在这儿?”

“噢,今天元宵节学校晚上停课,”雁回自然地露出笑容,“我有别的事正好顺路,就捎上池烈送他回来。”

池钰了然于心地点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盯着雁回,徐徐笑道:“麻烦你了,没想到你们现在相处得挺好。”他视线稍稍移了一寸,看到副驾驶上垂头的少年侧脸,声音上扬:“池烈——”

对方极不情愿地应和了一声。

“记得跟老师说谢谢。”

“烦死了!”

雁回又笑了笑,对池钰道:“不用客气,都是看在你面子上。”

“我还这么有颜面啊。”池钰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提醒他:“路上人多,你开车小心吧。”

毕竟占用了公共车道,他们都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开车离去。等池钰的车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池烈才松了口气,“靠,太倒霉了……”

“刚刚你哥车上那个女的。”雁回冷不丁地开口。

“啊,我嫂子,怎么了?”

雁回停顿了几秒,说道:“挺漂亮的。”

池烈奇怪他干嘛没由来地表扬起别人来了,但说的也确实很对。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雁回又接着说了一句:“不如我去勾`引她吧。”

他话音未落,就偏头看池烈的反应。

少年的脸色迅速地冷了下去,眼睛不知所措还有些愤怒地望过来,有点语无伦次:“你别想打她的主意,我嫂子跟、跟我哥很多年了,不可能对你感兴趣……”

车子熄了火,雁回解开安全带,转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空气陷入了片刻凝重,雁回侧过身子靠近,手掌摩挲着少年白`皙的脸,沉声道:“紧张什么,我说着玩的。”

池烈皱了皱眉,垂下眼睛,“别他妈闲的没事就胡说八道,我嫂子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那你是吗?”雁回扳过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池烈一时语塞,喉结上下滚动,感觉自己头脑发热。他之前以为雁回的笑容最难懂,但现在发现雁回不笑的时候才真正陌生。

深呼吸后,池烈别开了脸,迅速解开安全带,“我上楼了。”

他手指触碰到车门的瞬间,肩膀感觉一沉。接着脖颈间多了雁回温热的气息,他的嘴唇好像无意识地蹭到了自己的皮肤,又痒又烫。

池烈被他这样抱着,心里原本淤积的躁怒很快消散了。

“放心,”雁回抬头舔了舔池烈发红的耳垂,“我只勾`引你。”

大脑紧绷的弦断得四分五裂,池烈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撞碎的声音,赶紧挣开雁回的手臂打开了车门。

冷空气让他恢复了理智与自尊心,又疾步进了楼栋坚决不回头再多看男人一眼。

——无论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都太他妈容易让他动摇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池烈吓了一跳,拿出来后,看到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小桃符]:今天你们学校真的停课了吗?

[小桃符]:你哥哥现在要过去看看。

雁回临下车前看到副驾驶上被遗落的袋子,刚要思考如何处理,池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还以为他一直没保存过自己的号码呢。

接通后,雁回率先告知对方:“你汤圆没拿走。”

池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件事,但眼下也提不起胃口了,“哦,那你趁热吃吧。”

“嗯。”雁回握着手机应了一声,下车后随手把袋子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箱。他听得出来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有点低落,问道:“怎么了?”

原本要说的话忽然堵在了喉咙,池烈开始犹豫还有没有必要提醒一下雁回。反正陶芙已经装作肚子疼转移了哥哥的注意,帮他逃过了一劫,如果这时候再跟雁回诉说担忧,说不定对方会干脆利落地处理掉这个隐患。

池烈心里的念头很清晰,那就是在自己认定他们的关系是负担之前,坚决不想轻易破坏这份隐秘。

“后天我要请假,”池烈随便扯了个理由来回答雁回,“明天半夜去看电影首映,早上肯定起不来。”

他想着,要是雁回下一句问“什么电影”,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若无其事漫不经心以“老子就随口一问”的口吻问他“你要去吗”。

然而雁回并没有那种好奇心,平静道:“请假可以,不过只有上午。”

池烈冷哼一声,“你小气什么,准我整天的假就不行?”

“不行。”

“你这人——”

“因为下午我想见你。”

池烈顿时没话讲了,短暂的沉默后他悄悄舒了口气,全身放松地趴在绵软的被子里,低声跟雁回说:“明天晚上见不就得了。”

他听见雁回那边极轻的笑声,仿佛贴在自己耳边一样懒懒道:“晚上敢见我,胆子挺大啊……你该不会是有别的打算吧。”

“我只是看见买两张票能打折!”

“嗯,好好好。”

这敷衍的语气听着就是故意气自己的,不过雁回总归是答应了,池烈也因此提不起着急的力气。直到他选完座位购票成功,才忽然醒悟过来——打电话的最初目的不是要提醒雁回记得提防池钰吗?

算了……

至少哥哥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池烈很清楚他做事的性格,就算再擅长从蛛丝马迹里寻找事实,只要还有反驳的余地,他就不会轻易做出判断。换句话说,哥哥在某些方面有很深的强迫症和使命感,前者让他爱钻牛角尖,后者让他爱多管闲事。

还好,他们所剩的时间也不多,只要这三个月里别被池钰抓到把柄就行。

池烈松口气,又趴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写作业了。

★★★

第二天放学后,池烈在教室里磨蹭了半天才拎着书包离开,这时候出校门的人已经很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坐进雁回的车里。

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影院等开场,电影是池烈期待已久的超级英雄系列第四部,他之前都为了避免被剧透来熬夜看首映,凌晨散场后没有出租只能去宾馆或网吧打通宵。幸好这次带上了雁回,至少交通可以不用担心了。

影院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影迷,从片头字幕开始就能感觉到满场兴奋的气氛。池烈最先也是处于精神抖擞的状态,但小半场看下来,情绪逐渐趋于平静。原因是他发现雁回好像一直游离在电影外,看到紧张或搞笑的情节都毫无反应。

池烈意识到他好像对这类型的电影不感兴趣,如果自己继续在旁边情绪高涨会显得很尴尬吧,早知道这样就提前问清他的喜好了。

于是后半场池烈都尽量安安静静地看,偶尔出现精彩的情节才会忍不住发出感叹的语气。正片结束后几乎没有人离场,池烈也心安理得地等完了几个彩蛋。影厅的灯光亮起时已经凌晨两点多,等大部分拥挤的人群散开后,他们两个才起身徐徐离开。

深夜凉意十足,池烈刚呼吸到室外的空气,肩膀就被雁回揽住了。

“没戴围巾?”他的声音压在头顶。

“忘教室了吧。”

雁回抬手把池烈外套的衣领向上提了提,免得冷风吹进去。去停车场的路上很黑,勉强可以借到一些店铺橱窗的光亮。走了一段路他们发现不久前好像下过雨,地上随处可见浅浅的水洼,空气也有点潮湿。

明天大概会是好天气。

“要回家吗?”雁回问。

池烈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谁知道接下来雁回却若无其事地说:“那你路上小心。”

“……”

——不送他吗?!

——混账东西!

——不过……毕竟也这么晚了啊。

池烈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查找附近的宾馆。他一边走路也没看清,指尖不小心点开了语音系统,偌大的街道上立刻响起了机械般的女声。

他仓促地按了几下屏幕,不知道为什么却没关掉。雁回伸手直接把他的手机锁屏,让这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拿起来丢进了池烈的口袋里,悠悠地说:“去我家。”

池烈默许了他的这个决定,心情因此放松了起来。他忍不住问起来关于电影的问题:“前几部你看了吗?”

“没。”

显而易见的答案。池烈确定了他是真的没有兴趣,只好补充了一句:“第二部最好看。”

“嗯。”雁回偏过脸,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抬起来揉了揉他软茸茸的头发,“我有空再看。”

这下池烈心情爽朗起来,正琢磨着怎么解释这些系列电影的时间线和观看顺序,雁回的脚步忽然停下了。他朝周围的方向望了一圈,然后视线移到了池烈的脸上。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水珠落下滴滴答答的声音,他们心照不宣地什么话都没再说。阴暗中四目交接,池烈看到那张英俊的脸蒙上黑影时更显邪气。

雁回的唇瓣有些凉,池烈下意识蹭了蹭,然后由着他探了进来。大概温度令人嗅觉不那么灵敏,今天雁回身上的香水味极淡,让池烈难以满足地又悄悄贴近了他几分。

黑夜是欲`望的保护伞,轻易地让人把平常的羞耻抛在脑后。池烈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抱得更紧,于是也轻轻搂住了雁回的腰,不自觉地加深这个绵长的吻。

等两人嘴唇分开时,池烈连呼吸都温热无比。他抿了抿嘴,犹豫着要不要撒开手,然而下一秒雁回就把自己拥进了怀里。

胸膛结实又温暖,池烈如愿以偿找到了那份檀香与烟草混合的冷冽香味,熟悉而安定。

他忽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自己以前有被雁回这样抱过吗?

不是胳膊随意地缠上自己,而是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拥。

池烈没再犹豫,手臂慢慢向上抱住了雁回的背,把沉重的呼吸埋进了他的胸口。

就算明天不是好天气,也不值得惧怕了。

到雁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多,由于书房已经很久没住过人,折叠床早就收了起来,池烈只好在雁回的房间里将就一晚。他冲完澡后还是不停地打哈欠,趴在床上刚合眼皮就陷入了沉睡。

雁回边擦头发边进了屋,看到床上的人几乎是把脸朝下埋在了枕头里,便过去轻轻地帮他翻了个身,调整好舒服的睡姿。他本想着去拿吹风机,但噪音说不定会把对方吵醒,于是只好用两条新毛巾按压吸干头发上残留的水。

他倚靠在床边感觉到有了一点点困意,不过身边多了个大活人,就算睡得再安静也没办法让他忽视这个存在,所以干脆清醒几个小时直接去上班。

池烈的生物钟虽算不上正常,但睡眠一定是够了八个小时才有自然醒的可能。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好像还出现了半夜看过的几个电影片段,大脑因此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

再醒来时,眼前已经是光亮一片。他辨认出雁回家特有的厚重窗帘,阳光只能从缝隙钻出,漏到地板上。

屋子里极其安静,直觉告诉自己雁回已经不在家了。池烈抬眼看到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充电,拿起来看到时间将近十二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学校上课吧,反正一个人在雁回家里待着也无聊。

洗漱完下楼打了辆车,路上将就吃了点东西,赶上了学校中午开校门的时间。池烈趁着午休看网上的影评分析,一个扒彩蛋的帖子正让他读得不亦乐乎,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影响了浏览。

是哥哥的短信。

“我请了个司机高考之前接送你上下学,你今晚几点放?看到快回。”

好心情一扫而空,池烈脑子呆滞了两秒,立刻打字说:“不用了!”

发送出去后,他眼神回到了帖子上,半晌却也没读进去一个字。池钰的消息很快又回过来:“已经联系了,十点之前就能到。”

池烈暗自骂了句脏话,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没过多久,池钰又问起另一件事:“昨天半夜去看电影了吗?”

这让他背脊发凉,想起自己之前每次去看超级英雄系列电影时,都会在朋友圈晒会员海报,唯独昨天没有。而池钰相当了解自己的喜好,知道他是不可能错过首映的。

池烈不想过多揣测哥哥的心思,只明白最好别在他面前撒谎,就如实回答:“看了。”

“晚上没回家?”

“住的酒店。”

“早上没迟到吧。”

“没有。”

池烈等了几分钟,对方也没再回复新的消息,大概是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他有时候也难免会胡思乱想,比如“万一被别人发现自己跟雁回关系不正常怎么办”,也许自己会彻底成为学校的耻辱,也许会被家里人大骂一顿,但池烈从不惧怕,也不去考虑在这之后自己的选择。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选择。

只是现在才意识到,“顺其自然”这件事也有会被别人打扰的风险。

下午池烈笔速飞快地补昨晚的作业,写到一半时,班长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到楼道里排队集合。

他也没多想这是要干什么,反正不用上课就是好事。跟着队伍走到了大礼堂外,发现好像整个高三年级都在这里,各班依次排队进入室内。

池烈等在原地愣神,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一扭脸看见雁回。他今天一身正装,低头悄声说:“跟我过来。”

提前进到礼堂里,池烈迎面看到大屏幕上挂着“第七中学备考誓师大会”一行字。主席台上摆着一排座椅和鲜花,礼堂里的座位席也分好了班级区域,顿时了然今天要百日誓师。

雁回带他进到了后台,这间屋子比较狭小,导播台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池烈之前在礼堂里看到过这地方镶着一大块镜子,还奇怪过那是干嘛用的,现在才知道玻璃这边是半透明的棕褐色,并且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状况。

“我才知道这里还有间屋子。”池烈伸手敲了敲窗户,“外面真的看不见里面吗?”

“镀膜玻璃,一般都是单面的。”雁回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正在调试切换台和监视器,学校里每次有什么活动或是晚会需要录像,都是他跟艺术部的老师轮流待在后台操作机器。目前只有高三年级的师生提早开了学,会调控导播台的老师只有他一人。

雁回把几根线连接到旁边的台式电脑上,把池烈招呼到了身边,指了指导播台上的几个按钮吩咐道:“你一会儿只按这三个键就行了,要切换音乐的话就用电脑。”

池烈一愣,“那你干嘛?”

“你不是看见了吗,”雁回冲玻璃外的屏幕扬了扬下巴,理所当然地说,“我得参加誓师大会。”

“我`操,合着我就不用了?”池烈看他这种使唤自己还心安理得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用啊。”雁回挑起眉毛,“你之前不是说志愿的横幅上把你名字去掉吗,既然上面没有你,那缺席也没关系的,放心吧。”

这话成功地噎住了池烈,他原本升腾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没有了反驳雁回的理由。

但转而想到,那种右手握拳举到太阳穴宣誓的姿势看起来蠢到没边儿,所以独自待在这里也挺好的。他宁可在这里一个人闷声播放音乐,也不想跟着一大群人喊所谓激情澎湃的誓词。

池烈冲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你滚出去吧。”

雁回走后,池烈忽然觉得这狭小的房间里更闷了,自己稍微挪动一下椅子都显得声音突兀。他瞧了瞧显示屏上的音乐播放器,都是什么《我的未来不是梦》《阳光总在风雨后》之类的励志歌曲,很适合今天这个日子要营造的氛围。

这里的隔音效果也挺好,外面的音响开到最大,池烈听着也是若有若无的。他隔着单面玻璃看到学生们已经陆续入场,自己原本该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此时却有种在暗中偷窥的感觉。

雁回正在远处清点人数,安排同学们在七班的位置上坐好。他今天的黑色正装相当合身,更衬出他身材骨肉匀称,金丝框的眼镜架在英挺的鼻梁上,微微蹙起眉时整个人都透着冷峻而文雅的气质。

池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忽然雁回在远处转过了脸,也盯住了自己的方向。池烈下意识低头移开视线,心跳快了好几拍后才想起来——外面明明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他完全不必紧张的。

于是池烈再理直气壮地抬起头,看到雁回已经把脸偏到了一边。单薄的嘴角好像扬起了一点弧度,不是那么明显,但自己隔着这么远也一定能发现。

礼堂里的人逐渐多了,包括校领导也开始坐到了主席台上。池烈百无聊赖地循环那几首歌,用鼠标到处点了几下,意外发现原来可以连上网。

他望着雁回的背影,心里萌生出恶作剧的念头,在播放器里点开了首《向天再借五百年》。

偌大的礼堂里那句情绪昂扬的“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戛然而止,安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交响乐,气势磅礴,恢弘无比,令在场的师生猝不及防。

雁回皱起眉,快步离开观众席,讪笑着对主席台上的校领导颔首道歉,然后眼睛也不眨地朝后台方向走去。

门被人用很大的力道推开,池烈转头看见雁回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他把门关上,走到调音台前迅速切换了歌曲,又顺手扯下了池烈的耳机,冷声道:“幸好那几个年纪大的都不在,你要是把他们吓出毛病,负得了责吗?”

池烈察觉出雁回神色不悦,只好偏着头撇了撇嘴,悻悻地嘟囔起来:“还不是你让我在这儿待着的。”

言外之意是都赖你。

这埋怨似的语气倒是让雁回不怒反笑,“你一个人就寂寞得这么按耐不住?”

“……恶不恶心啊你。”池烈满眼厌弃地瞪他,但看到雁回没有真生气也算放下心,“你别在我面前晃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雁回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沉默后,心平气和地对他说:“站起来。”

池烈以为他是要把自己赶出去了,二话不说起立向外面走,没想到被他迎面掐住了肩膀。雁回另一只手捏住自己校服的拉链,“唰啦”一声把上衣扯开了,向外一翻迅速脱掉一大半。

“你干嘛啊?”池烈看他这熟练的动作就有点不祥预感。

“碍事。”雁回轻描淡写回答,把那校服外套脱下来丢在了桌子上。池烈“啧”了一声,自己校服里面只穿了件单衣,刚入春还有点冷。

雁回的手顺着池烈衣服下摆伸进去摸索,小腹被另一种温度触碰后立即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池烈微微弓起身子甩开他,仰脸怒道:“到底是你走还是我走?”

“我们就不能一起留在这儿吗?”

池烈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站直了身子,偏过脸看到玻璃外的人都快坐满了观众席,似乎誓师大会快要开始了。思考了几秒,池烈说:“你还是出去吧,你不在外面就太显眼了。”

雁回没有理会他。池烈接着又冷哼一声,不屑道:“可你又不教主课,这么多人百日誓师,誓的也不是你啊。”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他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雁回的笑声,反问自己:“主课?我不是只教过你吗——选择题第一道……怎么写来着?”

慢条斯理的语气勾起了池烈相当屈辱的回忆,伴随着脸色涨红,他的思维一下子就因此迟钝了。

雁回慢慢张开手臂,把池烈箍进怀里,揉玩着他蓬松微卷的头发,若有所思道:“班主任还算半个家长呢。”

他贴到池烈耳边,暧昧地沉声补充了一句:“不如我们现在乱伦吧。”

高三各班学生已经在礼堂内集合完毕,之前循环播放励志歌曲的扩音器此时也悄然无声。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大会上,大家的态度都不约而同地端正万分,国歌完毕后也安静地等待主席台上教师代表讲话。

他们谁都没有听见,离会场只有一窗之隔的狭小空间里,充斥着少年不堪入耳的言语。

“……操`你妈,放手!”

池烈的双手在背后角度诡异地扭曲着,上半身完完全全被另一个人轻松钳制住了。他前胸贴在冰凉的桌面,下巴被硌得生疼,偏着脸骂道:“光天化日的你他妈还要脸吗?你……你敢进来,老子出去宰了你!”

雁回置若罔闻,一只手压着池烈背后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尾椎骨四周轻轻抚摸打转,不以为然地说:“吵什么?你要是真不想做,完全有办法起来吧。”

池烈一时语塞,他红着脸,咬牙切齿地闷声道:“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雁回平静地笑了,“这里不就是只有我们两个?”顿了顿,他又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噢……你在担心外面的人会看到吗?你可真是个知廉耻的好孩子啊。放心,早跟你说过,玻璃是单面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将手指在少年的穴`口边缘按揉,痒得池烈腿关节一软,险些跪下去。

雁回俯下`身子压在池烈的背上,这样正好腾出手扳起他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玻璃外面的世界。

“在台上讲话的是你语文老师呢,仔细听听她在说什么?”雁回一根中指探了进去,紧贴着后`穴内壁搔刮,逼得身下的人想要蜷缩起身体,“……她说,‘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是这样吧,池烈?”

池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身体里袭来的快感。后颈被覆上几下微凉的亲吻,柔软得让他脖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接着雁回磁性的嗓音蔓延在他的皮肤上:“我懒得扩张了。”

比起告知,这样的语气更像是任性的选择。池烈虽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如何,但只要能让雁回尽早罢休,什么要求他都任由对方决断。

——直到雁回刚插进来半寸,池烈立即后悔了,下意识发出一声闷哼。

“停……”感觉到雁回仍在继续向深处挺入,池烈忍不住开口止住他。然而雁回却完全无视掉了自己的话,亲吻脸颊的同时没有停歇地顶进他的身体里。

前所未有的饱胀感积压在后庭,池烈紧皱眉头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雁回暂时没有忙着抽动,就保持整根没入对方身体的状态,享受被内壁紧紧包裹住的温暖。他清楚即使自己一动不动,身下的人也敏感得能浑身软掉。

雁回手指划过池烈线条优美的脖子,掐住他下颚向上抬起,轻声命令道:“睁眼。”

池烈无动于衷,于是雁回又轻柔地安抚他说:“别怕,我在呢。睁眼。”

室外的声音若隐若现,池烈听到外面有男人用麦克风大声讲话的声音,接着是如鼓点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他眼睛半睁开,透过棕褐色的玻璃清晰地看到了礼堂内的情况,顿时无地自容般地扭开脸。

“怎么了?”雁回浅笑着。

池烈抿着唇,涨热的下腹愈发难受,只得催促着:“你倒是……快点啊。”

“刚刚不还是很抗拒吗?现在又变得听话了。”雁回鼻尖在他红透的耳廓上蹭,声音含糊不清地说:“池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想过……在学校里被我干?”

他似是不经意地挺动了下`身子,性`器直接重重地贴合到穴肉最顶端,令池烈不能自已地发出一声婉转的呻吟。

池烈喉结上下滚动,他屏着呼吸,艰难地开口:“其、其他的……”

雁回挑挑眉,“‘其他的’,什么?”

但是池烈却什么都没再多说,紧抿着嘴唇低下头,呼吸紊乱。

玻璃外的主席台上已经换了新的学生代表发言,雁回瞥了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回池烈身上,从他背后紧紧地抱住这具纤瘦的身体,性`器不疾不徐地在他身体里抽送起来。

几乎没有温柔的试探,池烈感觉到他顶入的每一下都相当任性野蛮,而自己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跟随他的频率发出淫靡的低吟。

雁回轻轻吮咬着他光洁的肩膀,双手从小腹探入抚摸至胸口,指尖触碰到少年的乳珠后便改用合适的力道揉捻起来。池烈彻底没了支撑身体的毅力,上半身的骨头像是被捏软了,有气无力地趴在调音台旁的桌子上呻吟,任由雁回压着自己操弄。

狭小的屋子里尽是情`欲涌动的声音,池烈努力地想忽略掉玻璃外的情况,雁回却一直扳着自己的下巴不松手,强迫他直视外面的老师同学,直视他们满脸的斗志昂扬与意气风发——而自己,却在玻璃这边狼狈不堪地与另一个男人苟合。

“还记得……我刚刚让你按哪几个按钮吗?”雁回紧贴着他的背脊,忽然又加快了嵌入的速度,刺激得池烈喉咙发颤。

池烈指尖微微抬起来,示意那几个按键的位置。

雁回赞赏般地亲吻他的嘴角,“那你知道……旁边那个红色的用来干什么吗?”

池烈发出的声音像是呜咽,想表达的意思在开口的瞬间就被呻吟掩盖,雁回便耐心跟他解释:“是连接话筒的。”

“只要我按下去,外面所有人都能听到……你叫得有多浪了。”

他说完,左手从池烈的上衣里伸出来,抬向了那个按键上方。

池烈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开,急迫地抓住他手腕,连忙收回自己怀里不撒开了。

雁回笑着吻他的耳朵,悄声哄道:“真乖。”

……

池烈以为只要顺从雁回的恶趣味,自己就可以尽早迎来解脱。然而令他断然没料到的是,当礼堂内的全体师生起立的时刻,雁回忽然搂着自己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原本只褪下一半的内裤连前端也被扯开,勃发的性`器暴露在空气里。

雁回没有去抚摸它,而是按着池烈的背脊,将他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半透明的落地玻璃上,以最赤裸羞臊的方式,极大限度地与外界贴合。

“雁、雁回……”池烈出于本能地扭开脸,拼命逃避眼前的人群,却被雁回攥着头发压了回去。

池烈闭上眼,忍无可忍地咬牙挤出几个字:“狗`娘养的。”

雁回继续加快抽送的频率,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池烈的咒骂,甚至对他的恼羞成怒陶醉其中,“我不是前天就告诉你了,我今天下午要见你。”

“我要是……啊,啊,知、知道你……”池烈每说一个字换来的都是对方更粗野的顶撞,他只能放弃辩驳,闭口不言。

外面的宣誓仪式已经开始,几百人一齐高声的那句“我以青春的名义起誓”像是嘲讽一般将池烈的自尊心磨灭了精光。

“我以青春的名义起誓。”

“我将用严谨的态度书写历史;我将用激昂的斗志奏响乐章;我将用拼搏的精神铸就辉煌!”

池烈身处在目不能视的黑暗里,却能听得到他们慷慨激昂的情绪,听得到他们甘愿披荆斩棘的志气,听得到他们一腔热血的万丈豪情。

更听得到,雁回在自己身体里肆意掠夺的声音,以及自己鲜廉寡耻的回应。

“告别昨日的颓丧,我扬起希望;告别昨日的散漫,我打造理想。”

——明明从一开始就该厌恶你。

“面对学习中的困难,我从容不迫;面对生活中的挫折,我勇往直前。”

——明明从一开始就该痛恨你。

“我发誓:不负父母的期望,不负恩师的厚望!”

——可是我。

“我承诺:不作懦弱地退缩,不作无益的彷徨!”

——却还是不可救药地。

“如火六月,决战沙场;日月可鉴,誓创辉煌!”

——需要你。

池烈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雁回……”

男人从背后握住了自己手,“嗯。”

池烈腿部稍有酸软下滑的趋势,雁回就用膝盖牢牢地抵住他的关节,促使他整个人的重心都偏移到雁回的怀里,也让后`穴的抽`插更加深入。灼热的快感先聚积在小腹,再逐渐蔓延到全身,池烈呻吟得喉咙干痛,他只觉得像是有一团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性`器被雁回刺激得又涨又硬却得不到释放,手也被对方攥住了,没办法触碰任何地方。

视线凝固在了空气中的某一处,几乎要变得模糊,再看清时,玻璃外面的礼堂内已经空无一人。池烈总算全身放松下来,就连喘息也不自觉地比之前音量高了几个度,夹杂着青涩又撩人的情`欲。

这样的声音好像成功讨好到了雁回,他松开了池烈的手,在少年滚烫的腹股沟处用力摩擦几下,接着握住了旁边勃发的欲`望,毫无预备就以极快的频率搓动起来,同时发狠似的在对方身体里肆意顶撞。

前后夹击的快感犹如袭来的暴雨将池烈全部理智冲塌,嘴巴遵循身体本能发出缠绵入骨的声音。可刚没叫出几声,又被雁回另一只手捂住了,那些条件反射的呻吟只能压抑在胸腔。

池烈纤窄的腰突然痉挛起来,整个人从头顶到脚尖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舒爽里,携着理智轻飘飘地跌进云端。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跟随着雁回的频率轻微地颤抖起来。这样强烈的高`潮持续到他所有力气都被剥走的时刻,连眉头舒展开后都觉得有些酸痛。

雁回紧紧抱着他,就算已经射进他身体里也缓慢地碾磨许久才退出来。池烈没察觉到自己腿上有液体在流,他整个人都虚脱一般扶住了桌角,呼吸平稳下来后觉得脸上有点凉,抬手一摸发现整张脸都潮湿了,尤其是下眼皮周围擦不干似的。

他轻轻晃了下肩膀,有想要挣开的意思。雁回松开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到桌上,转身把门敞开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进来。池烈被穿堂风吹冷了脖子,看了雁回一眼,垂下头没说话。

雁回解下自己的领带,折了几圈,蹲下`身子擦拭池烈的腿根。

那张英俊的脸离自己下`身很近,池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是什么念头一刹那冒了出来,他鬼使神差地侧了下`身子,刚软下来不久的性`器蹭到了雁回的侧脸。

雁回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池烈,二话不说含住了它。

四目交接的瞬间,池烈浑身皮肤又再次紧绷了起来,连忙按着雁回的额头把他推开,临分离前还被他故意吮`吸了两下。

担心自己平静时也会过多失态,池烈迅速提起了裤子,把温度压了回去。

“衣服拿好。”雁回站起身,唇角漾起不易被察觉的浅笑。

池烈抓起自己的校服,犹豫了一下,把雁回的外套也拿起来了。

虽然他自认为现在神色平常,但在雁回看来,他此时的样子根本见不了人,面色潮红,发丝凌乱,太容易联想到糟糕的方面上去。

“先去我办公室待着,”雁回低头把领带卷成团状,“大课间再回教室。”

池烈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跟着他出了门,礼堂内的灯已经熄了,光线昏暗。路过外面楼道的垃圾箱时,雁回随手把领带丢了进去。

这就仿佛抹掉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

雁回的下班时间比学生要早一些,他刚出校门,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却见到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容。

他把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笑着说:“麻烦让一下。”

池钰一身警服挺拔地杵在原地,不为所动,“你多走两步不就得了,我又不碍事。”

“但是碍眼啊。”

这种久违的刻薄让池钰哼笑了一声,他稍一动身子,腰上别着的手铐就在路灯下闪着明晃晃的光亮。雁回吸了口烟,倒也不急着走了,等着听池钰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他们怎么还没放学?”

拐弯抹角的第一句。

雁回慢悠悠地说:“高三嘛,拖堂很正常。”

“哦。”池钰打量着他,“你今天没开车?”

拐弯抹角的第二句。

“限号。”

池钰立即问道:“这都十点多了,你早晨上班也该比限号时间早吧?”

雁回把烟掐了,心不在焉地笑着反问:“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怎么回家,不如顺个路送送我得了?”

他还故意把“顺个路”略微加重了音,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钰,这样子成功地让对方心里一阵不适。雁回把笑容收起来,懒得再多废话,便直截了当地告诉池钰:“有什么话就说,别总像是审犯人一样看着我。”

凉风轻轻吹起了池钰的制服衣领,他望着雁回那张与岁月融合得越来越完美的脸,有几秒钟恍惚。

他忽然想问雁回是不是仍然厌烦着身边的人,或者说这些年来也试着对谁敞开过心扉。然而这样的问题在池钰张开口后就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句语气强硬的“你什么时候跟池烈关系这么好了。”

池钰分明记得上学期开学不久池烈还说过讨厌他,自己听着没往心里去,反而还觉得理所应当。所以他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还能相安无事地待在一辆车上,甚至还是雁回主动对一个难管教的孩子示好,这画面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他越琢磨越心慌,可惜自己那天没空来学校亲自确认放学时间,这就导致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底气来盘问雁回,只能祈祷别从对方嘴里听到什么离奇的答案。

“我作为班主任,跟所有学生搞好关系不是应该的吗?”雁回从容地挑了挑眉毛,一脸淡然与无辜,“更何况你父亲花了不少钱才把池烈送进这么好的学校,我当然也要多照顾一下。”

池钰静静地听他解释完,沉声说道:“那你最好是真像你自己说的这样。”

“嗯?”雁回发现他现在说话变得越来越阴阳怪气,便大方地反问:“不然你以为我其实是怎样?”

池钰皱眉盯着他,闭口不言。

雁回继续问:“以为我对你弟弟图谋不轨?”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算是这么想的也没关系。”雁回说,“可是你觉得我自作多情就罢了,你难道还能怀疑池烈吗?”

池钰一时语塞,他发现雁回看了一下自己身后的车子,于是说:“我觉得他一个人回家太耽误时间,路上总玩,所以找了个司机接送他。”

雁回点了下头,“嗯,挺好的。”

他不想再和池钰多交谈,干脆地说:“我还要去超市买东西,先走了。”

不等他挪开半个身位,池钰又叫住了他。

雁回没有抬眼。

“最后这几个月……池烈也多麻烦你了。”池钰以相当客套的语气开口,“他自控力不是很好,走着走着总容易歪了道,但其实也就图个新鲜,本身不是个坏孩子。”

雁回把他后半句话的每个字都听了个清,然后若无其事地礼貌笑道:“我知道。”

因为下午进行了振奋人心的誓师大会,全班同学的学习劲头比平时还要明显,到了晚自习最后几分钟大家都还保持着全神贯注的状态,连下课铃响后也没人提前收拾书包。

池烈没办法,自己困得眼皮合上好几次,还得装着精神的样子记笔记。老师一宣布放学,他是第一个闪出了教室的,就是怕耽误太长时间被池钰又被说教做事磨蹭。

出了教学楼拐弯就是学校正门,以防万一他先停下来往外面张望了一眼,结果却见到雁回跟自家哥哥聊天,但话没说多久俩人就散了。池烈看不清池钰的表情,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忙退后好几步把校服口袋的烟盒打火机掏出来,藏在了花坛后面。

这样才挺起胸膛往外面走。

池钰一见他先把书包接了过来,掂量着还挺沉,其实那都是池烈刚才故意多塞了好几本书。

“怎么不穿外套,晚上冷。”

池烈有点不耐烦,但上车后当着司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闷闷地答应几声。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池钰说,“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

池烈支支吾吾地回答:“看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你别总那么被动,给自己定个目标,现在每天不是也有动力嘛。”

“嗯。我周末有空再上网看看。”池烈敷衍回答,接着池钰又长篇大论给他讲经验和道理,他早就左耳进右耳出,心思飘忽到外太空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刚才雁回跟池钰说了些什么,最好别跟自己有关。也许是他多虑了,如果雁回真胡说八道了点东西,哥哥不可能还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

池烈大脑放空了半路,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是不是对雁回在意过多了?

过去总是接受着雁回主动靠近,大概是因此被牵着鼻子走腻了,现在他却有一种想要掌控对方的冲动。

这种冲动不是想让雁回对自己唯命是从,而是希望对方至少……也能被他牵动情绪。

周日晚上在补习班待到了九点半,池烈被老师逼着背完了基础的物理公式,一出门脑子都有点晕。夜晚的街道关了不少餐馆,他进便利店买了关东煮,然后坐在靠窗的地方慢慢吃。

池烈知道自己接下来自由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整天都会被大量的练习题和知识点埋没,但是他现在没有烦躁焦虑,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来临。只有三个月而已,这点苦还不至于让他犯怂。

他的手机下午就玩没电了,还忘记带移动电源,现在只能无聊得到处乱看,瞧见玻璃门上贴了张招工启事,薪水微薄,大概买几件衣服就能花光。池烈大脑放空了几分钟,再回过神时纸盒里的关东煮已经凉了,一下子失去胃口。

到底能做什么,到底喜欢什么,他没有确切的答案,甚至连大概的方向也还没确定下来。虽然时常认为学习成绩不代表一切,但每天在一群优等生周围坐着,他也开始怀疑分数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未来挂钩。

池烈拎起书包离开了商店,一推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凉风,激得他鼻子痒痒的。

车站没有人,枯树的影子在昏黄路灯下摇曳出寂寥。没了手机打发时间,池烈百无聊赖地站了会儿,忽然觉得街上好空。

这里本来就不是人流大的地方,对面的一排店铺都黑着灯,马路上偶尔才有车辆经过,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像是被困在了异次元空间里,悄无声息地和这个世界拉开距离。

池烈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没买杯饮料再走,喉咙不干燥,但就是渴。

时间过得很慢,公交车终于从远方缓缓驶来,总算把他接回了现实世界。到家以后迅速给手机充上电,像是给它续命一样。

池烈习惯性地打开聊天软件,看到班级群里多了几条消息。

前排有个陌生头像,仔细一瞧是雁回把原来的图片换掉了,现在好像是白纸上画了一团黑色线条,乱七八糟的。雁回在提醒大家明天上午体检,不要吃早饭,也尽量少喝水。

池烈下意识点进雁回的头像,却发现个人相册里什么新动态都没有,低沉的情绪因此更加淡漠。他忽然想在家里悄悄抽烟,一摸口袋空荡荡的,想起来自己之前把它藏学校花坛里却一直忘了取。

忘记带电源,忘记买饮料,忘记拿回打火机……最近自己总是在各种小事上精神涣散,记忆力开始变差。池烈掰着手指从“一”开始数了几下,发现自己平均每天也就睡六个小时。

这也是没办法的,放学时间晚,作业量也大,哪怕他每天偷工减料也得写到零点。

但是自己的脑容量难道就那么一丁点,记住了物理公式就塞不下别的了吗?那未免也太笨了。

不仅仅因为记忆力才察觉出自己笨,池烈今天在补习班的时候也被辅导老师指出来,解题思路总是另辟蹊径,不按照平常标准找题目上的重点,于是经常要花上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答案写得也颇为复杂。

换句话说,就是不够敏锐吧。

池烈听到这种评价时缄口不言,随后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回应老师的话。

“不够敏锐”。

敏锐?

脑海里浮现了这两个字的模样,接着又想到,在作文里他只会写“机智”这个词。

无论语文课上抄写了多少漂亮的词汇,落到自己的纸上他还是小学生的水平。要是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就好了,他能多睡点觉,让大脑空间再扩大一点,把那些解题思路和优秀句式都记住。

并且原有的记忆也不会被挤出,他什么都不会忘掉。

★★★

体检之前有很多可怕的传闻,比如“大家要把衣服全部脱光”这件事。

在医院楼道排队的时候,有人悄悄去别的班级那边转了一圈,回来宣布脱衣服之类的只是谣言,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女生队列里有一小撮人叽叽喳喳不停,池烈漫不经心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正好跟其中某一个对视上,接着她们的音量明显下降,话说到一半也停住了。

——好凶。

女生们又重新排好队,心里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池烈刚才的眼神是在瞪她们。

气场就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旦在别人心里留下固定的印象,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归结到那种态度上去。池烈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偷听到了她们聊天的内容,不然几个女生干嘛对自己忽然警惕了起来。

算了,女生本来就很难懂。

检查视力的时候,池烈听到外面有人喊了几声“没事吧”“是晕血吗”,接着自己身后排队的人都向外探出头看情况。他好奇地转过脸,又想起对面的医生还在等着自己,于是迅速把遮板盖回眼睛上。

“有点散光,少玩手机。”

池烈拿回自己的表单时听到这句忠告。

他到下一个检查室门口,抬眼看到雁回坐在里面,扶着旁边的瘦弱男生喂水。听说那人犯了低血糖,刚刚测完血压就眼前一黑摔到地上,因此接下来的检查需要老师陪同。

看起来真可怜。

队伍前面的几个人检查完离开,池烈得以向前看清情况,发现每个人的校服都敞开了拉链,到医生面前还要把里面的衣服撩起来。

……怎么雁回偏偏在这间屋子里。

轮到自己时,池烈干脆利落地解开了拉链,一低头发现自己今天的内搭不太适合在别人面前展示。

这是他之前逛商场时一眼相中的明黄色外衣,品牌在年轻人里甚是流行,这款更是刚上市时就在网上火了一阵。至于为什么会火,都是因为上面印满了各式各样表情丰富的——

小黄鸡。

与其在别人面前穿着这种可爱风格的衣服,池烈宁可脱光了接受检查。他偏着头快速把衣服掀起来,连余光也没有雁回的位置。结果被医生提醒还要掀高些,池烈又焦急地在心里读秒数。

终于能拿着体检表出去了,池烈松口气,校服重新把里面的衣服盖得严严实实的。他自始至终没看雁回一眼,生怕对方的眼神意味深长。

会不会有点太敏感了?也许雁回忙着照顾其他同学根本没发现自己刚刚进来了呢。

池烈走到门口,犹豫了半秒还是转头望了一眼,见到雁回果然在低头往纸杯里倒水,尽心尽力地关照着那个犯了低血糖的同学。

原来雁回也能看起来这么温柔啊。

池烈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快步离开了。

抽血安排在了最后一项,池烈坐下来伸出胳膊,袖子向后拽了半天也只露出小半截手臂,因为里面的衣服太厚了,连带着校服卷不起来。

又努力尝试了两下,依然如此。池烈不好意思耽误别人的时间,心一横还是把校服脱掉了。卫衣完全露出来的时候那颜色实在扎眼,身后排队的人低声感叹了一个“嚯”字,接着就是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池烈清晰地听到其中有个人提到了“小黄鸡”三个字,那语气有几分轻浮随意,显然是笑着的。

有这么好笑吗?!

他皱着眉,胳膊上传来轻微的刺痛。血抽完第一件事是用棉球按压着针眼,池烈腾不出手把怀里的校服披上,只能硬着头皮让明黄色的卫衣在同学们面前博得存在感。

新的声音不是来自同班的女生,而是刚刚给自己抽血的护士,软着声音跟旁边的同事说:“那衣服好可爱啊。”

池烈意识到她是在评价自己,耳朵顿时就红了。

他低着头想赶紧走到个没人的地方,路过某间诊室的时候突然被冒出来的人拦住,差点让他重心不稳地摔倒。

“张嘴。”雁回单只手接过他怀里的校服。

池烈没有听他的话张开嘴,但雁回的另一只手还是朝伸了过来,把一小块东西塞进自己嘴里。口腔的温度让它立刻融化了,是甜腻的巧克力。

“去一楼大厅等我,”雁回把校服披到池烈的肩膀上,“带你去吃早饭。”

“哦。”

池烈刚想走,却看到雁回的手指还停在自己衣服上,戳了戳胸口那堆小黄鸡的其中一只,轻声说:“这个表情像你。”

“滚啊。”池烈低头看他说的是哪个,结果是那只表情愤怒眼睛冒火的,更来气了。

于是他把其他的鸡挨个指了一遍,念念有词道:“这个就是你,这也是你,这只蠢的还有这只丑的……”

话没说完,池烈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幼稚死了。

而且衣服上的“雁回”也太多了,全都挤在一起,把那只生气的小黄鸡包围起来,怪不得它不开心。

“还是这只吧。”雁回又伸手点了点。

没想到他竟然还挑选起来了。

池烈歪头想看那只到底是什么表情,接着雁回的声音就贴在自己头顶:“这只离你最近。”

无话可说。

这么久了,池烈明知道雁回总喜欢说话故意不给别人留退路,却还是没有办法招架住,只能沉默着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可雁回的这种心机不是什么值得学习或者羡慕的吧?池烈倒是不觉得自己哪里输给了他。

池烈系紧了校服拉链,把里面亮黄色的卫衣裹得严严实实。在一楼大厅待着会遇到不少同班同学,他挑时机偷溜了出去,打算给雁回发条短信报告一下自己的位置,一看屏幕发现已经亮了。

——这算是“默契”吗?

结果接通电话后只有一句直截了当的话:“我还得等学生家长来,你先自己去吃吧。”

——原来是“巧合”而已。

池烈很快就接受了对方的解释,毕竟班里有同学身体状况不太好,雁回作为班主任此时有推不开的责任。谈不上因这种小事失落,只是自己这边临时被放鸽子难免有一丁点的不爽罢了。

况且他们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啊。

池烈没再说什么,等他独自填饱肚子后,心情又轻松起来,可惜这晴空万里的天气还要赶回学校上课,他挺想直接翘掉去玩的。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出了早餐店他还是老实地打车去学校。教室里竟然还有一大半的同学没回来,其他人看到池烈这么早就出现也感到新奇。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池烈坐下后没多久拿出了一本练习册,在此时自由活动的时间里,安静地待在位置上写题。

十分离奇的三好学生画面,足以让平时不关注池烈的同学也意识到了些许违和感。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学习”这件事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仍然不会过多地在意池烈。

真正的话题讨论度存在于女生的小群体。

——我感觉他脾气也还行啊。

——谁?

——池烈。

——是欸。

——很会穿衣服吧。

——你是说今天那件吗?

——哈哈哈。

一开始,“留级生”“打架”“处分”之类的关键词在这种校风严谨的环境中实在引人注目。然而把这些标签集中起来的那个人,名字却又频繁出现在学校贴吧的校花校草提名贴中,导致女生们讨论起他时,都心照不宣地先扬后抑,常见句式如“长得还行可惜人品不怎么样吧”。

长得还行可惜脑子不聪明吧。

长得还行可惜性格太差了吧。

长得还行可惜……

最终都会定格在否定的态度上。

但少女们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一旦其中有人开始诚恳地转变说法,剩下的人就自愿随声附和,让之前的种种负面评价都变为明贬实褒,连“长得还行”也被她们不动声色地改成了“长得挺帅”。

而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对此一概不知。

池烈偶尔还会疑惑,为什么班里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总来后面画黑板报,她根本够不着最上排的字吧;为什么自己亲手交完物理作业后,课代表还要跟自己再三确认;为什么自己连续三天没交英语作文,老师那边却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丝毫没怀疑过别人的微小行为是有原因的。

近期最重要的考试就是一模,已经听不止一个老师说过一模的成绩最接近高考,两者难度上也不会相差太多。阅卷的效率比想象中要高,全市成绩录入后没多久,七中的校内排名就已经公布了。

成绩单贴在各班教室后方的墙上,拥挤过来的同学把池烈附近的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严重妨碍他移动。还好班长直接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级群里,大家这才散开。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一秒,接着有人哀嚎起来:“我就差一分上六百!”

“凉了凉了,这次家长会开完我妈会杀了我。”

“多少?”

“年级四十六。”

池烈把照片放大拖动到最底端,意外看到自己全班倒数第二。

四百出头的成绩,比班级平均分低了一百五十多——如果把倒数一二名去除掉再重新计算,数字还能提高不少。至于倒数第一的那位为什么会跟自己分数差不多,原因是他填错了英语答题卡的学号,所以选择题的分数没有计入。

英语课上,老师用大半节课的时间不留余力地打击了他们,等气消了,又改了脸色温言劝大家多重视英语这门学科,也许谁以后还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池烈这才想起来,自己高一沉迷哈利·波特的时候还真那么考虑过来着,不过很快又把这个选择忘却脑后了。现在也对此没什么想法,毕竟出国前还要经历更多的考试,实在麻烦。而且别人出国是为了学习,他出国只是为了方便看演唱会。

那么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只剩下越来越近的高考了。

听说七中去年理科高考平均分是598,而600分以上的同学占比71%。

这都长了什么脑子啊……池烈现在很是服气这些人了,跟他们一起参加高考简直就是送人头。

难道他们上课一分钟都不走神吗?

恐怕还真是的。

午间休息,池烈吃完饭就在没监控的角落里抽烟,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篮球场,那边正好有个以前还算熟的学弟。池烈下楼后不用多聊,很顺利地就加入了他们的活动。

体育在高三的课表里名存实亡,池烈很久没打过球了,稍微运动几下就像触碰了开关,眼睛自动锁定篮筐后就忘了其他,最后其他人累了,不得不喊他暂时休息一会儿。

池烈把篮球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这才几分钟啊,你们都还没伸展开呢吧。”

“随便打打呗。”有人随口回答,“反正也有人看。”

“谁看?”池烈问。

“学妹们看啊!”理所应当的答案。

池烈不明所以,一抬头发现操场草坪上还真坐了不少女生在聊天。他脑子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帮高一高二的男的女的是在这儿眉来眼去呢?

——什么出息啊。

池烈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有这早恋的工夫,你们有怎么不去多学习?”

很快有人回答:“老师都说了,谈恋爱只有对不对,没有早不早。”

池烈“嗯”了一声,是他自己刚才没把意思表达对,用错词了。他随口说道:“那你们老师还挺是个人的。”

沉默了两秒,又有人问:“有老师这么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说过啊。”

“谁?”

“咱们音乐老师说的。”

池烈眉头瞬间皱起来了,他怎么觉得说这种话的是某人呢。

“噢,怪不得,他上学时经常搞对象吧。”

“肯定的,你看他那长相。”

池烈这下百分百确定就是他了。

接着也不知道是谁补充了一句:“我要是有那老师的脸,我就不学习了,找富婆包养我。”

——什么出息啊!

池烈把球推到旁人脚边,站起来整了整袖口和裤腿,“不打了,我回去了。”

午休的铃响过后,又进入了学生自习时间。雁回吩咐学委来办公室跟他一起把全班同学进行分组,旨在让学有余力的同学帮助中下游的讲解问题。

实话讲,雁回对他们大部分人的性格都不甚了解,所以这项工作大部分都交给了学委完成,把名单整理好后再给他看。

雁回接过纸先扫了一眼,找到池烈的名字后才继续看下去。看完,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给你自己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了?”

女生摇头答:“不会,我给别人讲题的时候,相当于自己也复习一遍了。”

雁回捻了捻着手里的笔,慢声道:“但可能有人讲几遍都听不懂。”

“没关系,我自己有很多学习方法,可以教给他们。”

话说得大方又得体,雁回也挑不出分组名单哪里不妥,便让她拿着回去通知大家了。

其实哪里都不妥。

把几十个人分成小组本来就是没有效率的方法,更何况优等生的时间更宝贵,在争分夺秒的复习阶段,谁还有闲心关心中下游的同学?只是最近年级开会频繁,为了顺利汇报工作细节,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雁回拿起一模成绩单,从上至下仔细看,有几个学生进步比较明显。他把这些人的名字罗列在家长会的提纲上,之后可以着重表扬。写到一半又觉得人数有点多,到时候这些家长又要给点阳光就灿烂地围着自己聊天,想想就头疼。

于是他随手转了几次笔,笔尖指向谁就把那位学生的名字划去,方法简单又省力。

果然当班主任没他想象中有意思。

或者是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很听话很认真,不需要自己再多去管教什么,这就让他丧失了许多刁钻的乐趣。麻烦的时候想过辞职,但考虑几秒又会发现自己貌似有点念旧,这所学校趁他不注意就悄悄禁锢住了他的记忆,目光所及之处总能发掘出值得回味的东西。

离开的话,总有一天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办公桌上摆放的杯子在上午被他不小心摔碎了,现在嗓子渴还要去一楼的贩卖机买。楼梯还没走完,雁回就听到有人在敲打机器,连续好几下沉闷又野蛮的声音。

当对方直起身子,明显有想直接踹过去的趋势时,雁回开口提醒他:“损坏公物要赔的。”

瞪过来的那双眼睛在见到自己的刹那,忽然又闪躲了。

雁回走过去,看到有罐可乐卡在了倒数两排的夹层,于是他买了瓶最上排的矿泉水,顺利地把那罐可乐撞了出来。

“怎么来这边买?”雁回弯腰把两个东西捡出来。

“楼下的卖完了。”池烈瞟了雁回一眼,又迅速把视线移开。

明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的声音就像心虚似的。池烈感觉到脸正被雁回盯着,表情都开始不自然了,心里烦得要死。

雁回把可乐递过来,池烈伸手刚要碰到,这人又故意缩回去了。

“啧。”干嘛把他当小孩逗。

还好池烈眼疾手快,直接抢过了雁回另一只手上的水,摆出一副想公平交换的架势。然而雁回直接无视了他的举动,垂下眼睛轻声问他:“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长高?生物老师说过这个年龄很快就要骨骼闭合了。池烈顺势低头看了眼新买的运动鞋,随口答:“没有吧,鞋的问题。”

跟鞋没有关系,的确长高了一点点,雁回能清晰地察觉到。

最近天气渐暖,没了厚重外套的包裹,少年的骨架线条很干净地呈现出来。肩膀也应该变宽了,只可惜脸颊还是有一点清瘦,气质总会因此显得尖锐冷漠。

这大半年内,是自己亲眼看着他身体慢慢成熟起来的。

雁回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自觉地恍惚几秒。

趁着他没防备的短暂空当,池烈把自己的那罐可乐掠回来,同时水也塞到对方怀里。可是雁回也没有迟疑,直接抬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池烈被紧紧地攥着,血液都快不流通了。

“行行行,都给你行了吧?”池烈懒得跟他计较,自己还得回去上课呢。只好无奈地把可乐丢给他了,却没想到雁回根本不接,易拉罐就这样重重摔到了地上,冒着碳酸气泡的液体瞬间从裂开的口子里迸发。

“滋啦——滋啦——”的声音挠得耳朵痒。

池烈一愣,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注视着雁回。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池烈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雁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沉默半晌,终于淡笑着开口说:“没什么,嫉妒青春期的小孩还能继续长高。”

“啊?”池烈先是诧异地皱眉,随后又嗤笑一声,“少来这套,我再能长也不可能比你高了,你这是故意冲我显摆呢?”

雁回嘴角的笑容敛去了,他望着池烈,轻轻松开了手。

“慢点长吧。”他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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