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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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提前半天放学,池烈今天终于赶上家里人的正常晚饭时间。前两天池裕林出院,现在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周芸照着菜谱炖了一锅党参乌鸡汤。她虽然也做了十几年的饭,但在料理方面的天赋仿佛先天不足,一旦接触新食材就难以上手,忙碌了一下午才勉强凑够一桌菜。

“还玩手机,再玩眼睛就该瞎了。”周芸端着黄鱼羹出来,对于池烈从来不帮自己打下手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满,便想方设法挑他的错,“给你哥打电话,说我们这些东西吃不完,让他给你嫂子捎点走。”

池烈蜷缩在沙发上,沉默地抬头望了一眼她,照她的话拨通了电话。

聊了几句就挂断了,池烈告诉周芸:“我哥说他晚上要带小桃符去跨年。”

周芸冷哼一声:“让孕妇半夜折腾什么。”

池烈也冲她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显然是对她的轻蔑。

“跨年”对池烈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架不住全世界都在为今年的最后一天制造气氛,他的潜意识里也有了“辞旧迎新”的概念,好像这一天不做点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就会留下遗憾似的。

今天网上有一张图转发率极高,名为“填写你的年终表格”,立面包含了各式各样的问答题,简洁明了,大部分都可以言简意赅地回答。

池烈虽然懒得跟风填写文字,但闲得无聊,还是好奇地点开图片。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在心里把自己的答案思考了出来。

“你今年去过多少地方旅行?”

——国庆假期出去过一次,被老爸拖出去爬山。

“你今年读了几本书?”

——下一题。

“你今年培养了什么新的爱好?”

——爱好?嗯……我有什么爱好吗?我怎么知道。破问题。

“你今年改正了几个缺点?”

——呃……下一题。

“你今年被几人告白过?”

——无!

“你今年告白过几次?”

——无!

“你今年脱单了吗?”

——没有。

“你今年谈了多长时间恋爱?”

——都什么鸡`巴问题。

对这些问题产生怀疑的不止池烈一人,这张图片下的评论也有人发表了看法:“这问卷的后半部分根本就是围绕着爱情主题展开的好吧,神他妈还叫自己是年终表格,谁年终表格全是谈恋爱啊。”

楼层回复之一:“我们这些有对象的啊。[/狗头]”

楼层回复之二:“我们这些有对象的啊。[/狗头]”

楼层回复之三:“我们这些有对象的啊。[/狗头]”

楼层回复之四:“你们够了!!!!!”

池烈翻着热门评论里层出不穷的段子笑了笑,然后刷出了一条转发过万的新微博。一张动图,配字是“手机截图,测一测你新年最大的运势吧!”

他点开随手截了一张,硕大的白底黑字:

“恋爱”。

真是一点儿都不靠谱!池烈宁可相信自己的新年运势是“逢考必过”,至少考试还跟自己息息相关,迷信也要迷得有价值。而那个恋爱是什么玩意儿,谁稀罕这种东西。

池烈撇撇嘴,觉得这时候刷微博没意思,铺天盖地的跟风转发锦鲤,还不如刷QQ空间看看快乐家族又哭了几次好玩儿。

没想到点开QQ空间,看到的内容更令他绝望。

“我大七中的老师!!!颜值秒杀一大片小鲜肉吧~~[/得意][/得意]”

配了九张雁回弹琴唱歌的照片,像素高清得不像是手机拍出来的,难以置信还有人会为了雁回的表演带着单反来学校。池烈赶紧选择性无视掉了这条说说,然而下面的好友动态,竟然也有不少雁回的照片,各个角度,应有尽有。

与朋友圈不同,QQ空间里的评论是完全公开的,也就是说池烈还能看到很多陌生人的留言。显然,这些关于雁回的说说通过学生们的关系网,有好几条都转出了校外,很多高中生都留言表示羡慕不已。

——羡慕什么啊有什么好羡慕的!

池烈攥着手机的手忽然发力,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看着它在柔软的布上弹跳了两下。

一抬头,又看见周芸端着电饭煲,一脸困惑又嫌弃地看着自己。

不光是周芸不懂池烈为什么生气,连池烈自己都讲不清原因。

是看到雁回被这么多人喜欢觉得生气吗?大概是,觉得他不配,觉得那些人都眼瞎,觉得他们都很碍眼。但是,自己还是把每一条关于雁回的动态都仔细看过了,不清晰的照片也会放大看清他的表情。

——是自己从来没亲眼见过的温和。

好像雁回对别人都是这副表情,相当平易近人,极度展现了友好。当然,作为老师应当用最好的精神状态面对学生,再温柔的神情都不过分。

那他对自己呢?

完全没有当成学生吧。雁回只有在给自己施压的时候,才会把师生关系拖出来当盾牌。更多的时候,自己与他是另一层面的关系。

不过现在那层关系也结束了吧。雁回承诺过会和自己保持距离,那么姑且信他一次。

嘁。

雁回的承诺会算数吗?如果自己期末考试又一路红灯,他肯定会找自己谈话了吧。

池烈抬头看了眼饭桌前大病初愈的池裕林,赶紧打消了脑子里奇怪的念头。

吃完晚饭后,池烈回屋裹上被子玩游戏。有一个关卡折磨了他好几天,没想到刚才走神儿的时候就通关了。屏幕鲜花绽放的画面没有令池烈产生成就感,反而还厌倦了,他把游戏一关,平躺在床上重新打开手机。

反正马上要跨年了,发个“新年快乐”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只要注明是群发的就好了,不会引起怀疑。但这样也很难得到回复吧,毕竟看起来是没非常诚意的祝福。

或者再等等,零点发比较好?在拜年的高峰时间段,很多人的消息混在一起,出于礼貌都会尽快回复吧,恐怕都来不及发现对方是谁。

池烈抱着手机慢慢地等零点,中途还差点睡着了几次,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

朋友圈出现了新的小红点,那熟悉的头像令池烈毫不犹豫地点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光线很暗的夜景照片,依稀能辨认出是在驾驶座的位置。照片边缘的路灯模糊,应该是边开车边拍的。

[上流婊`子]:走了,搞对象去。

池烈看到那刺眼的几个字忽觉胃口发凉,沉住气往下又看到评论区的一条:

[上流婊`子]:感谢各位关心。有主了,新的一年跟他一起走。

池烈没有再多看一眼,干脆利落地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手指飞快地输入几个字:

“打人判几年”。

噢,只要别太严重,三年以下而已。何况自己背后有当民警的哥哥这座靠山,或许托关系什么的能减刑吧。

池烈认真地开始在购物网站上找看着顺手的钢管,尺寸大小无论怎么看,都合适抡在雁回的头上。

不知道这个混账的男朋友知不知道他平时总混在酒吧,没准经常带人回家,还性骚扰自己的学生。这些罪状雁回肯定都刻意隐瞒了,真他妈害人不浅……不对,也许对方清楚雁回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不准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正好配一起。

池烈此时竟有着出乎寻常的沉稳,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当怒意爆表的时候,反而冷静了起来,会产生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不必再受困扰了。

之前自己胡思乱想了太多,其实也早意识到有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只不过都有意避开了而已。

现在,池烈又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了。

他如释重负地把手机锁屏,刚闭上眼时又感觉到光线的存在。眯着眼发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雁回。

不假思索地接了。

“睡了吗?”对方清透的声音传过来,语气几分愉悦,“我正好路过你家附近,方便下来吗,给你发红包。”

池烈清了清嗓子,一瞬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既然只是路过就别多此一举地停下来了啊。池烈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有点嘶哑:“不方便。”

“我可是在楼下冻着呢。”

“……”池烈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好像真的很冷的样子,“你就不能微信发我吗?”

“当面发不是更有诚意吗?”

如今还恬不知耻地提“诚意”二字,根本没有任何自知之明。池烈从床上爬起来,俯身拉开柜子的抽屉,拾起自己以前随身带的小刀藏进了袖口里。他也不知道这种举动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见雁回必须得带上点防身工具,又不会真伤了他,哪怕掏出来表示划分界限也好。

池烈披上自己的外套,一开门就感受到了外面的冷空气,皮肤上的温热立刻流失了。

他走出楼栋,看到雁回倚靠在车边,修长的身体裹在灰色的大衣里,明晃晃的路灯照得他脸颊格外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肃穆的优雅。雁回稍稍转动了脖子,他也注意到了池烈,却没有走上前,只是用那双瞳仁幽深的眼睛暗示少年自己走过来。

池烈没有与他多交谈的欲`望,隔着很长的距离没好气地开口:“你赶紧的,我困着呢。”

雁回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踱步靠近他,在一个适当的安全距离停下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把池烈的衣领往里收了收。

心脏一下子就拉起警报。池烈警惕地盯住雁回的脸,尽可能使自己的表情凶恶些。不过雁回完全没觉得眼前这人的脸能达到可怕的程度,越是故意发狠的眼神,就越有种虚张声势的有趣。

所以雁回故意没有松开手,保持攥着池烈衣领的姿势,轻描淡写地说:“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转转,不过这大半夜的,你应该不愿意折腾吧。”

池烈差一点又陷入了雁回的圈套里。他终于发现,雁回总喜欢说以“本来”作为开头的句式,什么“本来还有很多话对你说”之类的,明明无法鉴定这些话的真伪,但却能给人一种造成了遗憾的错觉,显得雁回好像处在一种被拒绝的可怜境地似的。

池烈觉得自己此时精明无比,智商占领高地,看穿雁回的一切伪装简直不在话下,于是干脆地指出他来的原因:“你不是路过吗?”

“是啊。”

“那……那你快走啊,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池烈把手摊开,伸到雁回面前,“红包呢?”

他看到雁回从口袋里掏出来红色的信封,心里意外竟然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不是撒谎。放在手上,还算有点分量,池烈收回手定睛一看——这红包怎么长得跟喜帖一样。

“普通的红包没有卖了,所以就买了这种。”雁回满脸无辜,“反正都是红色的,你不介意,对吧?”

池烈觉得胸口发闷,大概是被冻的。他说:“随便,反正都是要扔的废纸。”

“收到钱还闷闷不乐的。”雁回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太寂寞了?也对,一年到头,你还是一事无成,甚至连个能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雁回说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同情感,还非常大胆地摸了摸池烈的头,细声细语地念叨:“老师虽然帮不上忙,但会在背后好好祝福你的。”

池烈甩手拍开了雁回的胳膊,“赶紧滚。”

“这么希望我走吗?”

就算现在装可怜,池烈也不为所动,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雁回:“你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雁回没有装傻,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有时候让对方多等一会儿,不也是一种情趣吗?”

谁他妈搞得懂你那种歪门邪道的情趣啊!在才刚满十八岁不久的池烈眼里,这种行为仅仅是不守约罢了,哪来的那么多深层含义。算了,这些事跟他也没关系,也许大人们都是这样戏弄彼此还引以为乐的。

空气安静了下来,能听到的只有周围环境的杂音。池烈知道现在到了该上楼的时候了,但总觉得有些事还没解决完,犹豫两秒,他开口说:“你有记得屏蔽学校的老师同学吧。”

“嗯?”

“我的意思是!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你……”池烈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准确地说出来,就强行略过了,“他们就又会刷屏讨论了懂不懂?一打开手机全是你那些无聊的事,烦死人了。”

雁回不以为然:“我觉得他们也没有恶意啊。”

“我就是提醒你!”池烈再次强调了一遍,“反正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好歹是个班主任,我可不想因为你丢人现眼。”

雁回愣了愣,然后笑出声:“你是不是没数过你被学校通报批评了多少次?”

一句话就噎得池烈哑口无言,他伸脖子叫嚷道:“我被处分又没影响别人!”

雁回反问他:“那我存在就是有错了吗?”

池烈嘴唇翕动,又沉默地抿住了。低温的原因,使他的嘴唇在灯光下看起来愈发红润,脸上的气色也因此多了几分模糊的暧昧感。他自认为嫌恶的眼神,在雁回看来都只是不成气候的刁蛮,稍加蹂躏就能漾出湿漉漉的水汽。

雁回眉眼舒展开,抬手又帮池烈竖了竖衣领,温言道:“放心,我都屏蔽了。”

他说完,便目不转睛地正视着池烈的眼睛,在对方的眼神企图躲避的时候,覆加在少年衣领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人扯过了半步。雁回知道自己此时指尖冰凉,却仍然趁人不备贴在了池烈温热的脖子上,贪婪地汲取温度。

“都屏蔽了。”雁回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他凑得池烈很近,能感觉到对方浑身都紧张起来,一个劲儿地想躲开自己。他无视掉池烈此时的表情,自己只一个心思地用手指在对方嘴唇周围打转,咬字模糊地说:“除了你以外,所有人,我都屏蔽了。”

池烈的眼睛本能地睁大,在他呼吸时有丝丝缕缕的白气随呼吸从唇缝中溢出,好像流失了能量一般——但很快,雁回就俯下头帮他堵住了。口腔里的温度迅速扩散,伴随而来的是难以置信的湿滑感。

气血直冲大脑,令池烈的身体轻飘飘的,浑身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酥麻感。直到后颈传来雁回手掌上的冰凉,才恢复一阵子清醒。雁回的侵略极其深入,仿佛是在低声宣告主权,不野蛮却也毫无温柔可言。

唇舌的纠缠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当池烈彻底败下阵来的时候,他胳膊失去了全部力气,袖口藏匿的东西也立刻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突然的动静引起了雁回的注意。与池烈不同,他则时刻保持着冷静。他半睁开一只眼睛,瞥见地上的东西后,又用舌头朝池烈嘴里顶弄了一下,才意犹未尽地缓缓退出来。

他不顾池烈几乎崩溃的状态,扶着对方的手臂,慢慢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刀。直起身来在池烈面前仔细端详它,顺着纹路把刀片弹了出来。

“送我的吗?”雁回语气轻松,笑盈盈地把刀片贴在池烈已经呆住的脸上,用刀背温柔地蹭了蹭他,“谢谢。”

他把刀片收回,随手放进了口袋。见池烈已经不会说话了,便顺势将唇又贴了上去,自顾自地厮磨了一阵才分开。

雁回轻轻拍了拍池烈的脸,想让他赶紧回过神来,但这孩子好像打算一直装傻下去似的,已经启动了休眠模式。雁回只好任由他呆立着,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些:“我回去了,你早点睡。”

又有些不大放心地补充一句:“是上楼在床上睡,不是就地倒下,明白吗?”

池烈也完全不看自己,就只双眼失焦地盯着地面。他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雁回还是第一次见,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受惊后,不得不变乖了,难免有点可怜兮兮的。

“记得背课文,”雁回觉得他还是能听进去自己说话,“开学要默写的,语文老师让我提醒你。”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夜空就传来烟花爆破的声响。看来已经到了零点,新年伊始,全世界都开始不约而同地狂欢。口袋里的手机连续振动了几下,大概是各大商家的定时短信,雁回一边随手标记已阅,一边又腾出手来摸了摸池烈光洁的脖子。

“我走了,小畜生。”

池烈遇到了人生十八年来最艰难的时刻。他忽略了皮肤上肆虐的冷风,因为身体从头到脚都燥热无比,体内仿佛蕴藏了一个正熊熊燃烧的火炉,撩得他喉咙一阵干痛。

重心不稳地转身上楼,生怕池裕林察觉出自己的怪异,池烈只能死死地低着头回房间。一摸到柔软的床沿就立刻跌了下去,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埋在被子里。

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呼吸间还能嗅到雁回残留的气息,没有本人欲迎还拒的侵略性,只剩若即若离的微醺萦绕在鼻尖。头昏脑涨之际,池烈还不由自主地床上打了个滚儿,纤瘦的身体裹上一层被子,整个人变得更热了起来。

对了,还有红包。

池烈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见掌心里的东西还被牢牢攥住就松了口气。原以为里面会装着其他的东西来糊弄自己,没想到还真是实打实的人民币。可见到钱的刹那,池烈心头又有几丝怪异,尤其是配上这浮夸的外封,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出卖了点什么似的。

越思考就越晕乎乎的。池烈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都想砸点东西来发泄一下,但今天却只能有气无力地压抑住自己的破坏欲。也很想在雁回靠近的时候立刻挥过一拳呵斥“你干嘛啊”,然而,然而。

记不清雁回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动声色地诱导自己,许多事情都潜移默化地受到了他的影响。等回过神来时,那些防备早已被他噬啮得一干二净,就连危机意识也荡然无存。他是比糖分,比碳酸,比所有令自己上瘾的东西,更无法抵御的存在。

——真的要死掉了。

新年夜极其漫长而沉稳。池烈大脑皮层的意识模糊不清,有很多被埋没的记忆又被牵扯了出来,在静谧中隐隐发酵升温。视野里出现了似曾相识的黑色花纹,不断延伸的线条将自己缠绕住,却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窒息感,而是更缠绵更隐秘的温暖。

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处在另一条地平线上,嘴巴因里面有异物胀满而酸痛,但这份苦楚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转化成粘稠的湿润感,柔和地包围住整个口腔。潮湿的温暖由里及外蔓延,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受到催化而露出了内蕊,在平静的空气里撩拨起一阵馥郁芳香。

体内的火种升温到顶峰状态刹那,就立即燃烧尽这场暗潮涌动的梦。

池烈猛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清明,屋内只有幽暗的光亮。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他稍微挪动了下`身子,忽然被腿间濡湿的凉意吓了一跳。

随之而来的不是关于梦境的完整内容,而仅仅是最关键也是最具冲击的画面,在脑海浮现的一瞬间就压垮了池烈的自尊心。

“我日啊。”他掀开被子下床,慌乱地尝试好几次才把拖鞋穿好。刚要迈出房间的时候,又折回来,快步走到衣柜前,从抽屉里扯起一条新的内裤。

在卫生间里迅速地换好,然后拧开水龙头。对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来说,这种情况当然很常见,池烈以前完全不会因此胡思乱想,这次是个绝对的例外。

而且,记住了梦境的内容也是第一次,即使就那么一眼残破的画面。池烈加重手上搓洗的力道,水龙头没有关闭,“哗啦啦”的噪音让他有些许的安全感。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表情。

除了“我日”,池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表达心情。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太较真,都怪雁回以前说过些不着调的话,给了他心理上太可怕的冲击,才会不小心梦见。况且梦都是反的,那么诡异的事现实里才不会发生。

池烈把自己洗脑成功,这才松了口气。

脸上还一直发烫,池烈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回房间钻被窝。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按理说睡眠不足七小时肯定会困倦,但池烈现在相当亢奋,睡意早就在今天醒来的那一秒一扫而空。

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内输入了几个字,搜索出的结果没有能帮助他的解决方法,只有周公解梦的宜忌。池烈点开看了看,有一排字:“宜步行,宜观星,宜裸睡。”

……大冬天的谁他妈要裸睡啊!滚吧!

手机受到了池烈的愤怒一击,屏幕猝不及防地碎了。

“……”池烈瞪着它。

碰瓷啊碰瓷,连手机都学得这么混账了。

难得宝贵的一天假期,池烈不得不为了换手机屏出门。今天的天气很好,冷风也没有之前过分的喧嚣,池烈忍不住在外面多逛了逛。

这学期好像很久没外出活动过了,以前还总跟人约架,现在倒是也安分了起来,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不过就算认真考虑,池烈也是毫无头绪,成绩虽然提高得很快,但那是因为从最低点起步,一旦升到平均值的点,就难以再继续上涨。

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困难吧。

池烈看着崭新的手机屏幕,真想把自己脑子也替换成新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过目不忘,然后顺利高考完再变回现在这么笨也没关系。

雁回曾说过他身上没有一处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池烈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现在也是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差劲。但就算是这么无药可救的自己,家里人还能无条件地包容至今,池烈觉得他们还真是够不容易。

所以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试着像别的同学那样往前走一走。当然,很多方面都肯定是比不过他们的,只要最后的结果不要太难看就好。

——偏偏这时候遇到了极大的考验。

稀里糊涂地就着了雁回的道。明明起初是厌恶的,但渐渐习惯后就挣脱不了暧昧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有时候会很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很在意他对别人的态度,潜意识里相信了自己是不同的。

现在,雁回向他抛出了证明,同时也令池烈不得不面对自己更多与众不同的东西。过去深信不疑的立场要打破重塑,至于要捏出什么样的形状,谁都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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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今天能写多少!

我爸手术很顺利所以我暂时不会担心了,可以安心日更

啊啊啊我没有大纲啊,所以每天都不知道转天我会乱编出什么东西来!!

真的有可能开车开到出车祸!!

短暂的元旦假期度过后,就意味着进入最紧张的期末考试复习阶段。对高三生来说考试虽然已经家常便饭,但期末过后又要迎来家长会,这关乎着自己能不能过个好年,大家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今天的语文默写池烈空白了一大片,他早就忘了前天老师要求背诵《阿房宫赋》。于是这一整天他都见缝插针地利用好时间,把课文背完再去办公室补默一遍。

一进办公室,最先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雁回。

他背对着自己,在跟最角落的英语老师谈话。池烈松口气,安静地找了个地方默写,但写字的时候总是怕雁回注意到自己,下笔就容易分心。等把全文默完交给语文老师,结果毫不意外漏洞百出。

语文老师把池烈拉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地劝导:“池烈,要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啊……”

池烈一个劲儿地点头,生怕她又多追问引起雁回的注意,连忙表示自己只是忘记有这项作业,不是故意不背的。

“我不是让你班主任提醒你了吗?”语文老师回想了一下,“雁老师没有跟你说吗?”

雁回闻声,转头望了过去,看到池烈正朝别的方向偏头,试图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池烈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嘴唇发麻也要理直气壮:“我、我没听他说啊。”

十分强硬地把错误归结在雁回身上,话说出口才想到万一被他揭穿怎么办。

好在语文老师没有怀疑这个借口,她也懒得跟雁回核实,只是顺势跟池烈啰嗦了几句。池烈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佯装出乖顺的样子,打算离开办公室。

还没等走到门口,就被叫住了。

池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接着自己肩膀就被雁回的手臂压住。雁回的声音离耳朵很近,甚是爽朗:“被英语老师表扬成绩稳定上升呢,其他科目也要多用点心啊。”

这笑容无可挑剔,却令池烈背脊发麻。他知道雁回是故意让语文老师听见的,这他妈不就是挑拨离间吗。

一出办公室门,池烈赶紧耸了耸肩膀,闷声道:“放开。”

雁回把手臂收回,和他保持着正常师生交往的距离,“怎么这么冷淡,别的老师可都以为我很能和学生搞好关系呢,哪怕是你这种……难搞的学生。”

池烈听到他把“难搞”俩字咬得极慢极重,显然是有歧义。但池烈现在没那么好上当了,再暧昧不清的字眼他也不会特意抠出来问清楚,直接无视掉,不去接话,雁回就拿他没办法了。

“喂,手机借我一下吧。”雁回扯住他的胳膊,“我的放在办公室充电呢。”

池烈迟疑了一下,警惕地问他:“你要干嘛?”

“查一下违章。”雁回没有放开他的手臂,反而还慢悠悠地往自己的怀里扯了扯,不过被池烈定力极好地避开了。

看池烈满脸都是对自己的不信任,雁回坦然地解释道:“前天半夜开车太急了,好像不小心闯了红灯。”

池烈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的半夜,脸上又忍不住热起来,迅速躲开雁回的眼睛,把手机掏出来后递给他,“你赶紧的!”

雁回笑了笑,打开手机浏览器后还没等输入,就被自动弹出的历史搜索记录吸引住了。他端着手机悄无声息地把那行字看了几遍,半晌才缓缓地念出来:“‘梦见给别人口怎么办’。”

字正腔圆,咬字清晰。

池烈呼吸都停止了,脸颊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瞬间通红,立刻叫嚷着“那不是我搜的”,大步迈上来要把手机夺回。

雁回没有故意不还逗弄他,让池烈很轻松地拿回去了。但人也想跟着离开可没那么容易,池烈上前一步的同时就被雁回揽住了腰,两人的鼻尖凑得很近,咫尺间感觉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做的梦真是够坦诚啊。”雁回垂下眼睛,声音含糊不清地在池烈唇边磨蹭,却迟迟不真实落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放开!”池烈红着脸咬牙低吼,“那是个噩梦!”

“好……”雁回牢牢地环住他用力挣扎的腰,用极柔和的声音哄弄池烈的情绪,“那跟我说说,你梦见的是谁?”

池烈紧紧地攥着手机,力道重得几乎要把崭新的屏幕也捏碎。他尝试了很多次也没办法挣脱雁回的手臂,搞不懂他看起来挺瘦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是女人吗?”雁回把胳膊收得更紧,嘴唇几乎要碰上池烈的,“还是……男人?”

被戳中心事的羞耻感如同阴影笼罩在心头,池烈有种想跟雁回同归于尽的冲动,索性自暴自弃道:“办公室就在旁边,你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嗯?你要叫什么,‘非礼’吗?”雁回嘴角笑容更深,“你叫吧,最好多叫点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看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我日`你他妈……”池烈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厉声道:“你还要不要脸!”

“嘘——”雁回轻蹙眉头,“你还真想让人过来打扰我们吗?”

他压住池烈的肩膀,迅速把人推至后面的墙壁上,在池烈反应过来逃跑前用膝盖抵住了他的腿,不由分说地吻住了正要开口怒骂的唇瓣。

比起又一次被雁回蛮横地亲吻,池烈更惊怕的是下一秒办公室的门会被打开,到时候他们两个就是死路一条。危急关头他什么都没想,照着雁回紧贴自己的唇咬了一口,不知轻重的结果,就是几秒后尝到了血腥味。

雁回偏过脸,两个人的嘴唇才得以分开。

池烈看着他脸色阴沉地伸出舌头,舔舐了下伤口的位置,又把视线移回到自己脸上。

“你自找的。”池烈觉得他活该,可自己却底气不足。血珠把雁回嘴唇的那一小块位置染得猩红,凝聚太多便缓缓流到了下巴,形成妖冶的痕迹。

要是雁回能因此打自己一顿,池烈倒是很欢迎。可对方却没有丝毫怒意,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过来,低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池烈以为雁回终于肯放过自己了,没想到后一秒就又听到他命令式地说:“给我舔干净。”

明明靠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在这里纠缠不休,池烈感到恼火,又怕有人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赶紧抬手用力地擦了下雁回的下巴。

被他这样胡乱一抹,干净的皮肤上立刻蹭出一片狰狞的血迹,十分触目惊心。雁回瞥了眼池烈沾红的手指,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多糟糕,他看着池烈越来越焦急的表情,自己却感到愈发轻松愉悦来。

池烈推了把他,催促道:“去洗脸!”

雁回摩挲着池烈的后颈,声音沙哑绵软:“跟我一起去。”

只要别在办公室门口这块地方连累他作死,池烈就能痛快地答应雁回。他走路还故意比平时慢了速度,池烈推搡着他,把人带进卫生间的洗手台前。

雁回微微俯身,用冰凉的水慢慢擦干净了下巴上的血迹,他从镜子里看到嘴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珠,忍不住伸出舌尖舔掉。

池烈从书包里翻找出创可贴,捶了捶雁回的胳膊,递过去,“要不你试试把这个贴上。”

雁回看了一眼,“你是想让我干脆把嘴封上吧。”

他刚才可没有想到这层含义,但一经提醒,池烈也觉得这主意挺不错的,“行啊,封上吧,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也是多余。”

“多余吗?好歹我也是个音乐老师呢。”雁回扯下一格纸巾,轻轻地按压嘴唇止血。

池烈鄙夷地冷哼一声:“你他妈还知道自己是个老师啊。”

“怎么,我不够格吗?”

亲耳听过他唱歌弹琴,池烈也很难贬低他的专业能力,但除此以外,这人的其他方面根本就是由着自己性子胡来。池烈觉得跟他一比,自己以前受处分的那些行为都算规矩的了。

“反正你什么都教不了我们,高考又不考唱歌,你个音乐老师当班主任有什么用。”

池烈这样想想,还真觉得他挺多余的。

“他们我确实没兴趣教,但是你——”雁回转过头,盯着池烈,“我能教的倒是有很多。”

池烈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察觉出气氛快要不对劲儿,连忙生硬地把话题扯开:“你明天有课没啊,记得把口罩戴上。”

“不戴。”

“那被人看见了你怎么解释?”池烈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搞得气急败坏,“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定会弄死你。”

雁回把沾满血迹的纸团成球,扔进垃圾篓里,转身佯装出无辜的表情问他:“今天什么事?”

池烈哑口无言,接着又肯定了雁回的这种回答,理直气壮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

“嗯。”雁回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唇上的伤口,“我只是不小心,被狗咬到了。”

池烈瞪了他一眼,甩下最后一句话就要离开:“那你没被咬死,还真是可惜。”

与雁回擦肩而过的时候又被拦住肩膀,对方的声音贴在自己耳边,热流缠绵:“下次换个地方咬,我顺便还能教你点东西。”

看到自己怀里的少年表情逐渐僵硬,耳根的颜色越来越深,雁回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他,目送着人急匆匆地走了。

和意料中的一样,池烈对于没能力解决清楚的事,都会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只不过这次在他逃避之前,雁回更早一步地显示出存在感,才会意外发现池烈比自己想象中更头脑简单些,简单到连旁敲侧击地问一下自己都不会,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闹脾气。

不过池烈若真变得直率起来,雁回反而会失去原本想要的乐趣,于是他也欣然接受少年的所有过激反应。

毕竟他从来没希望过池烈能乖乖就范,甚至一丁点回应都没有也无所谓,只要在他腻烦之前,池烈能保持对他的在意就好。雁回从不担心两人的关系会因此摇摇欲坠,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池烈会比自己更早地想逃脱出这段关系。

唇上的疼痛偶尔会清晰地传来,刺激着雁回要保持住清醒。可有时他也搞不懂自己,所以“清醒”这个东西就变得可有可无,嘴上的伤口正是个很好的证据。

回去后,雁回试着敷了些药粉帮助愈合。明天跟同事学生解释的理由很简单,说被碗口划破的就行,麻烦的是嘴唇上带着难看的伤,再去接近池烈肯定会引起反感。

雁回把小药瓶收拾好,进房间弹了会儿琴,感到累了就上床休息。他发现自己最近的睡眠比以前更深了些,半夜忽然没理由醒来的次数少了很多,就算醒了也会很快入睡,他现在能安心地等待第二天早上的到来。

临睡前,雁回看到手机的呼吸灯闪烁,解开锁屏后,意外地看到池烈的消息弹了出来。

[下等处男]:你嘴好了吧。

下等处男撤回了一条消息。

雁回等了半晌,对方也没再发新的消息过来,于是他只好装没看见地问池烈:“刚才发了什么。”

几乎是秒回:“没什么,点错了。”

雁回嘴角不由得翘了翘,主动提起自己的伤势:“托你的福,我晚上可都没吃饭呢。”

[下等处男]:?嘴长你身上,关我什么事。

“一沾盐就很疼啊。”

[下等处男]:你喝粥啊。

“烫。”

[下等处男]:………………

[下等处男]:那你饿死吧!

“你不负责就罢了,还要恶语相向吗。”

[下等处男]:你大爷的,我负个机八责,,,你活该好么。

[下等处男]:要不你多喝水吧。

“你怎么不让我画个饼呢。”

[下等处男]:你怎么这么多逼事,你再哔哔就烂嘴。

“已经烂了。”

发出这句后,池烈那边沉静了很久才回复:“去医院看啊。”

[下等处男]:是不是感染了,,

[下等处男]:不至于毁容吧……

“开玩笑的,没烂。”

[下等处男]:滚!!

池烈抱着手机使劲地按下感叹号,连手里的笔都气得甩开了。骂完雁回才松口气地把笔拾回来,继续写作业。

他不记得自己咬下去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如果真如雁回说的那样饭都吃不下,那恐怕得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吧。那难道要一直饿着吗……不对,雁回又不傻,肯定会想办法把东西吃下去的,刚才说的都是为了骗自己罢了。

一个大男人受这点小伤,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嘁,小题大做。

好在伤口不深,不出两天就顺利愈合,只是痕迹还没那么快就消散,刻在微微翘起的嘴唇上严重影响美感。雁回本身不大在意这件事,但却可以借此机会为难一下池烈,于是他表现得相当困扰。

“这样出去见人都困难啊。”雁回伸出手指戳了两下伤痕边缘,语气十分沮丧,“怎么办,平时最爱跟我聊天的女学生已经不理我了。”

池烈感到厌烦,可一看到雁回嘴上挂着道深紫的痕,也难免有些心虚。

“你矫情什么,又不会留疤,我以前脸上还挂过彩呢,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脸上哪里?”

池烈回想了一下,指着自己靠近左颧骨的位置。特别仔细看的话,其实能看出来极其浅淡的疤痕,不过这不是打架受的伤,而是初中玩单杠摔下来的成果。

雁回顺势凑过去瞧,眼睛离自己太近了,池烈就下意识地想躲,果然被对方扳住了肩膀。

“滚。”

“这里又没别人。”

“那也别碰我。”

池烈甩开他的胳膊,退后两步跟雁回保持安全的距离。这里是雁回的办公室,其他老师不到六点就已经下班走了,他得跟高三学生一起待到晚上十点。今天也没什么多余的工作,听说今晚高三的任课老师都去开会了,便把池烈叫了过来。

“别在这儿装可怜,我早跟你说戴个口罩了。”池烈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椅子,“我晚自习的卷子还没写完呢,你别闲的没事就骚扰我。”

他要走,雁回就站起来拉住了他胳膊,把人往自己跟前拽得近了些。见池烈反抗的欲`望也不那么强烈,又得寸进尺地搂住腰。

“我不是都说了吗,这里没别人。”雁回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池烈的眼窝,“适合我们偷情。”

池烈正被他弄得眼睛痒,一听到后半句更是睫毛乱颤,第一反应是回头看窗帘,见都被提前拉上了,悬着的心才放下。

接着他又被自己这个糟糕的反应惊到了,转头再看雁回,眼里果然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连嘴上的伤口都显得邪佞起来。雁回身上那阵迷离的檀木气息,随着话语里的色`情意味溢出,令池烈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喉结上下滚动,死死地偏过脸,对雁回说:“卷子下、下课前要交的。”

雁回最乐意看到他拐弯抹角找理由的样子,于是凑得更近,往池烈的耳廓挑`逗似的吹气,“嗯,那交不上去会怎么样呢?”

“反正被骂的又不是你……”池烈知道自己也不是动弹不得,可嗅到雁回身上的味道时就恍惚了神,安定感包裹住了意识。

雁回欣慰地摸了摸池烈柔软蓬松的头发,手指轻柔地缠绕上他棕色的发丝,“已经变得这么乖了啊,以前不是不怕被骂的吗?看来长大了不少,懂得讨大人欢心了。”

他很想去吻住池烈逐渐发烫的耳垂,不过担心嘴上的伤痕会给对方带去不适的触感,便只用上唇小心翼翼地蹭弄。却不料这微小的举动戳中了池烈的敏感地带,猝不及防地在自己怀里颤抖了一下。

“放开!”池烈这下子清醒了不少,但虽然嘴上抗拒,身子倒是没主动挪开半步。

“嗯……”雁回的手臂收得更紧,“那你也试试讨一下我的欢心吧。”

雁回看到池烈紧锁眉头,满脸不情愿地纠结着什么。他忽然抬头看了眼自己,又讯速地把脸别开了,闷闷不乐地嘟囔着:“你有病啊,烦死了。”

“怎么了?我觉得让我开心起来,对你来说不是件难事。”

池烈试着扳了扳雁回的手臂,结果只是徒劳,“我怎么知道你一天到晚瞎开心什么……你他妈别磨叽了,有什么条件直接提!”

“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吗?”

“你想得倒美,老子当然要考虑考虑!”

“好。”雁回的手指从池烈的发丝上依依不舍地离开,又慢慢地覆上他的下巴,将池烈的脸扳正,直面自己。

“你考虑一下,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这句邀请让池烈心头颤了一下,再结合两人此时暧昧的距离,他难免会联想到更复杂的含义上去。对于未知的领域他全身都拾起戒备,更何况自己面前还是用意不明的雁回。

“胡思乱想什么呢。”雁回摩挲着少年光洁的下巴,“我昨天买的东西太多,吃不完很浪费。所以你要不要……”

“不要。”

池烈凭本能抗拒,到目前为止,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去从容地与雁回相处。过去只是凭猜测来应对雁回的刁难,如今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表态,以什么样的方式维持平衡。

他还没有底气跟雁回计较,只能在对方步步紧逼之时,先勉强做到退让罢了。

池烈用力扬了下脸,挣脱开雁回的手掌,声音有些厌倦:“你怕浪费就把饭做好了给我带来啊,凭什么让我去你的地盘,麻烦。”

雁回愣了一下,随机笑起来:“想让我伺候你?”

被理解成这个意思,池烈有种难以言喻的慌张,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老子又没缺胳膊少腿,轮得到你来……你来倒贴!不是你主动提要做饭的?你就算真给我送来,我也没兴趣吃。”

雁回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应和似的笑着点头。虽然知道池烈会因自己的态度而恼羞成怒,但他想逗弄后辈的恶趣味总是在心里作祟,没办法轻轻松松忍耐过去。

等他觉得心里满足了,才跟池烈说:“时候不早了,回去上晚自习吧。”

“那你他妈的倒是放开我。”

雁回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

他从刚才就很想再蹭一蹭池烈的耳朵了。记得在圣诞节之前,自己就发现了池烈似乎有点怕痒,尤其是耳朵和脖子,稍微碰一下就会条件反射。无论少年嘴上多强硬,耳廓发红时,和周围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尤为显眼,这种反差一下子就暴露出了他的不堪一击。

雁回避开了自己唇上的伤口,只用最柔软的地方厮磨着池烈的耳廓。

那阵酥麻感从发丝瞬间冲开了背脊。池烈的反应很激烈,上半身使劲地偏离雁回的控制,可重心还在被雁回环抱的腰间,于是下半身就不可避免地离对方更近了。

“操……你干嘛!”池烈惊愕地揉自己的耳朵,抬头看到雁回的脸上也有几分讶然。

这次不等池烈发话,雁回就主动松开了他。

“池烈。”

“烦死了,又干嘛!”池烈越揉耳朵越烫,搞得他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你有反应了。”

池烈手上只剩下僵硬的搓`揉动作,眼睛移开了雁回的脸。他当然知道腿间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用雁回提醒他也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料到雁回这狗东西直接说了出来,存心令他难堪。

在局面陷入无可挽回的尴尬之前,池烈率先解释清白:“有反应怎么了,你没上过生物课啊!正常生理……什么玩意儿的状况……又不是针对你!”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正眼看雁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表情,相没相信自己说的话。总之他说完后就朝着门快步走去,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走近才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锁上了。

灯下的人影在浅黄色门板上不断拉长,池烈感觉到大事不好,接着背后的人幽幽地说:“拧开就行了。”

池烈这样做了,然而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又“砰”地一声合上了。他抬眼看到雁回的骨节分明的手掌越过了自己的肩膀,压在了门板上。

雁回在他背后俯下头,贴在他耳边呢喃着:“偷情偷到最愉悦的时候把你放走,那我岂不是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了。”

他说话时,手慢慢地从池烈背后绕过腿根,隔着校服布料在那个位置上揉`捏了一下,力道恰到好处地把生理欲`望勾出。池烈条件反射地闷哼一声,来不及躲避,就被雁回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嘘……这层楼还有别的老师,别让他们听见。”雁回的尾音逐渐虚弱,虽然说着安抚池烈的话,但嘴上又忍不住去蹭弄少年绯红的耳朵,皮肤接触又令池烈发出反抗的声音。

可所有叫嚣都被雁回的手掌压抑住了,池烈只能从他的指缝里传出微弱的低哼。

雁回看不见池烈此时的表情,不过能猜到他眼里一定正怒火中烧,想必是觉得自己在羞辱他吧。而雁回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小声又平静地试探性问池烈:“让老师帮你好吗?”

怀里的人既不剧烈反抗,也不安静乖顺,就一直不耐烦地乱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雁回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要求,这才把他嘴上的手掌移开,让他重获自由般地深呼吸。

另一只手已经慢慢地从池烈的校服腰口探入,在温热的小腹上摩挲着,池烈立刻怕痒地倒吸一口气,咬牙吐出几个字:“别他妈磨蹭了……”

雁回身子稍稍前倾,让自己的胸膛贴在池烈的背上,右手则揭开内裤边缘向下索取更多。当他触碰到少年勃发的欲`望时,怀里的人明显缩了下肩膀,接着雁回就听到了他用力磨动牙齿的声音。

雁回用余光悄悄地瞥了他的侧脸一眼。

——明明紧张得要死,却还是不肯退让似的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是想靠这种态度跟自己较劲,坚守着自尊心吗?还真是有莫名其妙的倔强。雁回虽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思,但还是觉得这反应相当有趣,便故意用手心在他下`身炙热的地方来回打转,等少年发出一声极烦躁的“啧”后才再次握住。

然后,他不再做些多余的挑`逗,终于肯慢慢地动作起来。

池烈不停地小幅度呼吸,他脖子好像僵住了一般,后颈处落下雁回似有若无的亲吻时,他也没能转动一下。眼睛里只有门板上的淡黄色,它被头顶的灯光照耀得发亮,给人一种如同软绵绵的床垫般的错觉。

比起“自己作为男人最敏感的地方正在另一个男人手里握着”的事实,池烈潜意识里更在意的是与自己亲密接触的人是雁回。不是什么别的男人,不是什么班主任,不是任何身份象征,而是那个整天在自己面前博取恶劣存在感的雁回。

本该在最隐秘的空间里独自解决的事,此时正被雁回主导着,可池烈却来不及感到羞耻,或许是因为被雁回赋予了快感,所以他干脆忘记了自己还拥有羞耻的资格。

腿间的热度逐渐蔓延到了腹部,男人手上的频率也愈发快了起来,池烈紧闭着嘴唇不想发出一丝声音,却无法闭上眼睛。雁回的左臂一直都揽着他的前胸,现在忽然抬了起来,抚摸着他的侧脸。

“看着我。”雁回的声音很轻,“转头,看着我。”

池烈被他扳过去半张脸,正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邪气轻佻又饱含柔情。身下的快感随着热度升温更加强烈,池烈听得到自己心脏在怦怦直跳,从喉咙到胃都一阵接着一阵的酥痒,像是在渴求得到更多的刺激。

雁回英俊的脸近在咫尺,池烈看到他唇上被自己咬伤的口子,大脑有些恍惚。这是自己与他相关联的证据,在这欲`望涌动的时刻更添上了暧昧,甚至有霸占自己理智的趋势。

于是池烈鬼使神差地,照着那伤口的位置探头用嘴唇轻轻蹭了一下。

他听到雁回深呼吸的声音,下一秒自己就被他按住了肩膀,连带着身子都转了半圈。池烈重心不稳地后退一步,后背压在了办公室的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雁——”池烈生怕动静太大会把楼层里的其他人招来,刚发声提醒雁回就被他不由分说地吻住了。这次的亲吻比以前更加蛮横,池烈紧皱眉头接受着雁回的探入,脸颊都因此感到绵软无力。

雁回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池烈受快感影响发出的低哼都被他一并吞没下去。等他尝够亲吻的滋味,才慢条斯理地从池烈的嘴里收回舌尖,垂下眼睛打量着少年涨红慌乱的脸。

“要是我这里有镜子就好了……真想让你自己看看这张快高`潮的脸是什么样子。”

雁回居高临下地扯起嘴角,笑看着池烈有气无力地瞪了眼自己。

忽然,他停下了右手的摩擦。

在池烈情`欲高涨的关键时刻,雁回若无其事地把手从他的校服里抽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池烈茫然无措地看着雁回。

“你不是总说我什么都教不了你吗,”雁回凑到池烈的嘴边,声线慵懒地悄声说着,“老师今天……教你口。”

池烈还没那么快就理解这个意思,他看到雁回慢慢地在自己面前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接着双手勾住自己校服的腰口,竟直接褪了下来,令他心里一惊。

“雁、雁回。”池烈伸手按住了雁回的手腕,对方却不悦地睨了自己一眼,好像禁止他打扰。

池烈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自己挺立的性`器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而雁回的脸越凑越近,双手抚摸着他光滑白`皙的大腿内侧。

雁回先是微微张开唇,伸出舌头舔弄着少年敏感的铃口,那湿滑的触感让池烈不由自主发出隐忍的呻吟。

……难以置信刚刚那种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池烈攥紧了拳头,把脸别开,不去看雁回的动作。很快身下的性`器就被对方软热的口腔含住,池烈咬紧牙关,感受到不断吞吐带来的全新快感,一旦脑子里想象出雁回埋头在自己腿间的画面,他浑身都十分燥热。没多久,下腹就仿佛触电一般微颤着,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欲`望,雁回含得更深入地用力吮`吸几下,令池烈闷哼一声释放了出来。

雁回轻轻皱了下眉头,嘴巴不疾不徐地脱离池烈的身体。他站起身,抬手擦了擦唇角沾上的白色浊液,顺便悄无声息地咽下了嘴里的,然后捏着池烈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

“偷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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