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咖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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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夏末的晚风里混杂着七里香的甜腻,吹进袖口有些凉。池烈重新把长袖校服穿好,拉锁也提高到了领口最尽头的地方。

蛋糕盒子很大,应该花了那些同学不少钱,也有可能是用班费买的。池烈脑子里飘出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腿每迈出一步都会不小心撞到纸盒的棱角。到家以后,还没等走到玄关,就被路过门口的女人瞥见了手里的东西,自然开口教训他:“又花钱买外卖,我还能饿死你不成?”

池烈被她的声音吼得太阳穴直跳,抬手晃了晃对她说:“睁开眼看清楚,这哪是外卖了?”

女人用那双狭长的眼睛打量着他,嘟囔起来:“整天就知道吃没营养的东西。”

“管得着吗。”池烈不再多看她一眼,径自回了房。

池裕林平时回家都很晚,尤其最近禁毒支队忙起来更是彻夜不归,于是池烈每天回家都要和自己的继母独处。不知是不是池裕林私下说了些什么,这几天家里都没有客人来打麻将聊天了,池烈这才清静许多。

蛋糕还没吃完一角,门被使劲敲了两下,尖锐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出来,吃饭!”

池烈擦了擦嘴角的奶油,趿拉着拖鞋去餐桌前。菜肴并不丰盛,卖相也很难看,池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就呲牙咧嘴起来:“咸死了。”

“咸怎么了,咸还能补钠呢!”女人振振有词。

“给我拿喝的。”池烈嚼着米饭命令她。

“没长手啊?”女人脸色不好地进厨房,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出来拍在桌上。

池烈边吃边看手机,正好刷出雁回一条新的动态。

上流婊`子:“今天许了个愿望。”

池烈随手回复:“许的什么?”

“希望这世上像你这样的笨蛋少一点。”

——果然不该搭理他。

不过很快,雁回主动给他发了新的消息:“周五家长会知道吗?”

池烈愣住了,他的确是不知道的。

另一边的雁回也料到他整天都心不在焉地忽略掉重要信息,就顺手把开会的时间地点发给了他。

“我亲自通知你了,可别装不知道瞒着你爸。”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池烈读完这句话就果断按下返回键退到桌面,本来就难以下咽的饭菜也因为心情变差的缘故被冷落在一边。池烈拿着喝了一半的汽水回房间坐着,安静的空气里只有碳酸气泡悄悄爆炸的声音,咝咝啦啦的,像是在试图和夜晚的少年说话。

——又到了每学期的这个时候。

老师在课堂上经常会苦口婆心地教导大家“上学是为了你们自己,不是为了我”,可如果上学真的只是自己的事情,池烈当然完全不会在意考试的分数和排名,也不会因为别人对待差生的冷漠态度就认为那是羞辱。

然而,上学还会有“家长会”这个东西存在,于是池裕林也有了被旁人轻蔑与同情眼神的体验。尤其是那些社会地位远不如他的家长,在家长会上却能凭借着自家孩子优秀的成绩享受其他人羡慕的目光,心花怒放的同时也要卖乖般敛起笑容,对那些愁眉苦脸的父母语重心长道:“首先呐,咱们做家长的得给孩子一个好环境……”

池裕林每次开完家长会回来脸色都不好,若是能像后妈那样对池烈破口大骂甚至打一顿也就罢了,池烈还能没心没肺地转头忘掉。可偏偏池裕林强硬的态度只用在工作上,回家就性子软得很,向来报喜不报忧。如果池烈在学校的表现实在没有好事可谈,那就说:“你下次考试的进步空间很大。”

是啊,倒数第一的成绩还能怎么退步呢?

也只有在每次开完家长会的时候,池烈才有点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心里沉了下去。

[二]

比家长会来得更快的是考试成绩,不过在这之前,池烈还被语文老师叫去单独谈话。

“你下次考试的进步空间很大。”

池烈内心不为所动,只当这次又是例行教育就耷拉着脑袋听。谁知陈老师把他那份试卷抽出来递给他,温声道:“这次选择题只做错两道,阅读虽然是你的弱项,但得分点的关键词你也都能写出来个七七八八,说明你只要静下心来还是很有悟性的。”

猝不及防的……夸奖?大概是的,没有听错。

池烈不自在地吸吸鼻子。

“池烈,老师教书这么多年里,比你还不用功的大有人在,有的人家庭条件比你更好。”疾言厉色惯了的更年期妇女,也还是会有慈眉善目的时候,“他们选择不学习的时候,不仅仅是拒绝书本上的知识,更多的是连独立成人的责任都一并丢弃了。池烈,老师今天把你叫来是想告诉你,我平时再怎么对你严厉,批评你,其实心里也都希望你能更好,你明白吗?”

“你的成绩再低,对我来说也只不过少点儿奖金而已,但你想想你家里为了你要花多少钱?”

池烈缄默不语,视线在试卷上飘忽不定。

“还有你班主任,”陈老师忽然提起雁回,让池烈的神经紧绷一瞬,“他为了你也没少往我们几个老师这跑,跟我们说多留意一下你,平时作业不能给你放水,要让你按时上交。”

“……”

池烈咬了咬牙。表面来看真是一副负责任的面孔,可他心里分明只是想针对自己吧。

离开办公室后,池烈溜进厕所,趁眼下没人的工夫从口袋里拿出了烟。没等抽到一半就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靠近,迅速丢进便池用水冲掉,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隔间去洗手。

水龙头哗啦哗啦盖过身后之人的呼吸声,池烈抬眼就在镜子里看见雁回的脸,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雁回嘴边叼着没点燃的烟,从容自若地对着镜子里的池烈说:“借个火。”

池烈镇定下来,掏出打火机丢到他手里。

雁回歪着头把打火机凑到嘴边,额前漆黑的发丝顺势垂了下来。他再抬起头时顺手把打火机放进了自己口袋,说:“没收了。”

——这根本就是抢吧,不要脸的东西。

池烈瞪了他一眼。

“成绩发下来了吗?”雁回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嗯。”池烈犹豫了一下,“语文九十八。”

“满分一百五?”

“嗯。”

“其他科。”

“……不知道。”

“数学三十二,英语一百零二,理综一百三十五。”雁回目不斜视,脱口而出池烈的成绩。

池烈皱起眉,“你知道还故意问我?”

“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会不好意思说。”雁回面前烟雾缭绕,“还真知道害羞啊。”

听到用“害羞”两个字评价自己,池烈瞬间就因抵触而恼火了,立刻辩解道:“我他妈是真不知道好吗,你爱信不信!”

说罢,便撞开雁回的肩膀不耐烦地走掉了。

“像个白痴一样。”雁回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

[三]

家长会这天,池烈眼看别人的父母陆陆续续进了礼堂,半天不见池裕林的踪影,只好拨了个电话过去:“你还来不来了?”

“你哥没跟你说吗,”池裕林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正处在需要安静的环境,“我有任务脱不开身,他今天下飞机就去你学校。”

“啊?!”突如其来的通知让池烈条件反射懵在原地。

“你记得打电话告诉他开会的地点。”

池烈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群,面色凝重答:“不用了,他已经到了。”

挂了电话,池烈大步向前走,迎面而来的男人一见到池烈就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个拥抱。池烈赶紧推开了他结实的臂膀,厌恶似的退后几步指着他警告:“别碰我!膈应死人了。”

池钰充耳不闻地揽过池烈的脖子,笑容灿烂地在少年的头上轻轻锤了几下当作教训。

“你这小子又跟我炸毛,想不想我?”

“都说了别碰我!”池烈呲牙咧嘴甩开那条肌肉发达的胳膊,“你不是说蜜月至少也得俩月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池钰神秘兮兮地冲他眨眨眼睛,意思让他猜个理由。

“待腻了?”“没钱了?”“被遣返了?”池烈连续猜了几个答案都被池钰摇头否定,于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猜想:“我靠,你该不会是特意为我开家长会才回来的吧?”

尽管这理由听起来不切实际完全夸张,但如果是池钰的话,池烈相信他这个脑子有病的哥哥绝对干的出来。

好在得到的是池钰否定的答案,池烈松了口气。池钰憨笑两声告诉他:“陶芙怀孕了。你要当叔叔了。”

池烈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弧度,但他立马低头把这个笑容隐住了,小声抱怨道:“家里有个小孩儿麻烦死了。”

池钰哈哈大笑起来,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小孩儿……你头发怎么变这个颜色了,”池钰忧心忡忡地伸手扒拉池烈的头发,“营养不良了吗?”

池烈一巴掌把他拍开,“别废话了,赶紧上楼开会。”

要说起池钰对自己的人生意义,除了他是自己唯一的哥哥以外,更多的还是如同“阴影”一般的存在。池烈自有记忆起,身边时时刻刻都环绕着池钰的身影——吃饭时要夺过勺子喂他,睡觉时要钻进被窝里给他念睡前故事,哪怕上个厕所都恨不得帮自己扶着尿。池烈年纪小的时候,或许这份哥哥的过度关注还算宠爱他的范畴,但他进入青春期之后,池钰那独一无二的兄长关爱却仍旧不减分毫。

“你没有早恋吧?”

又来了。这个问题池烈从池钰嘴里已经听了成百上千遍,只好一如既往叹气回答:“没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有。”池烈心里很是无语。这个当哥哥的自己还和老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都早了二十多年的恋了还好意思操心他弟弟。

“学习怎么样,又惹事了吗?”

“没有。”

“同学们相处得好吗?”

“凑合吧,有一个同学还比较熟。”

“老师们教得好吗,上课听得懂吗?”

这次池烈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知道池钰问的是那些主科老师,但不知为何脑海里率先浮现的是雁回的脸。明明只是个挂名的班主任,存在感却远比每天打交道的任课老师们强烈。

“班主任,”池烈放空的大脑回过神来,“班主任很讨厌。”

池钰竖起耳朵认真听,“怎么了?”

“总是针对我。”

池钰皱起眉头,声音冷厉起来:“行,我一会儿去找他谈谈。”

[四]

能让池钰全神贯注的事情不多,除了他老婆,也就只有池烈的事最让他上心。作为家里的小儿子,池烈被娇生惯养无可厚非,何况父母离婚时池烈也不过七八岁,天生责任感强烈的池钰更是替所有人精心呵护他。虽然,是有那么点溺爱的成分在。

等五个任课老师轮流发言完毕后,剩下的自由时间就是家长去和老师们探讨孩子的问题。池钰迈开长腿去楼道里找那个刚刚只露过一面的班主任,那人正倚靠在窗边看手机,听到有人出来的声音便抬头看了池钰一眼。

“你好,我是池烈的……”池钰的自我介绍讲到一半就卡住了,眼睛在对方轮廓深邃的五官上移不开,犹豫两秒才不确定地问:“雁回?”

雁回浅笑,慢条斯理地开口:“您是?”

“……你认不出我吗?”池钰一顿,颇感意外,“我是——”

“池钰。”雁回打断了他的话,眉眼舒展开温和的弧度,“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没等池钰来得及寒暄几句,又听到雁回用那曾经熟悉的漫不经心口吻继续说道:“当时像个变态一样,三句不离你弟,每天还要跟我们汇报他又长高几厘米。”

池钰怔了怔,随即苦笑起来:“你可真是……每次都拿这件事说我。”他打量着雁回,慢慢走近靠在窗台一旁,“刚才你进教室的时候戴了眼镜,我一开始没认出来。你还真是又变帅了好多啊。”

“还是你看起来变化更大一些。”雁回保持礼貌地回话,瞥了池钰一眼,“找我聊你弟的情况?”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池钰的嘴角依然保持标准大方的上扬弧度,“但现在,还是先聊你的情况吧。”

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池钰目不转睛地盯着雁回,对方则泰然自若地作出思考状,耸肩回答:“我?也没什么好聊的,如你所见正在这儿当个音乐老师混日子呢。”他漆黑的眸底也含着笑意,“记得我们高中时唱过的那首《光辉岁月》吗,学粤语真是太难啦,所以我现在就要求学生们也必须经历一下这种痛苦。”

雁回声音爽朗地笑了两声,却发现池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怎么一脸严肃啊,你们这些当警察的都喜欢用审查犯人的眼神交流吗?”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当警察?”

“噢,平时我经常跟你父亲联系的,跟他汇报一下池烈在学校的情况。”雁回轻描淡写地说,“有时候也拉家常,他就顺带聊了聊你。嗯,其实我以前就觉得,这是最适合你的职业了,像你父亲一样。”

池钰手指收合,指尖在掌心里打了个转儿。

“好了,旧以后有机会再叙,先谈正事吧。”雁回随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本笔记,翻到记录池烈平时表现的那一页递给池钰,“不知道你们家里怎么想,我的建议是给他找一对一家教,反正池烈在学校里也跟不上大家的进度,不如直接回家里自己学习,省时省力,你觉得呢?”

意思就是不让池烈在学校上课了。池钰认真思忖了这个提议,也未尝不是个合适的办法。反正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高考,只要能把成绩提上去,用什么方式都无所谓。

池钰点点头,“回去我跟我爸商量一下。”

他仔仔细细把本子重新看了一遍,又想起拿手机拍了张照,抬头时对雁回道:“加个联系方式吧。”

“嗯。”

“有时候我觉得这世界真小。”池钰递过手机时随口说道,“要不然,就是你跟我家太有缘分了。”

雁回低头输入号码,轻笑起来:“这种缘分还是少点吧。”

[五]

难得今天全家齐聚一堂,晚饭也尤为丰盛。最大的喜事莫过于陶芙怀孕的消息,池烈本以为自己会因此逃过一劫,没想到池钰却在餐桌上郑重其事地和池裕林聊起了请家教的事。

池烈低头不语地听着,偶尔抵触情绪上来就插几句嘴。

“胡萝卜山药泥,给小桃符做的。”

“周姨辛苦了。”陶芙笑着接过那摆盘精致的菜品,用勺舀了一大口放进池烈的碗里,“又要念一年高三了,加油呀。”

池烈哭丧着脸:“不想加油。”

池裕林正和池钰讨论家教机构的花费问题,池烈看到继母咂了咂嘴,显然是对这件事很不满。也不止这件事她不满,家里为了池烈花一大笔钱“保送”进重点高中她也不满,复读要花钱她也不满,宁可把这些钱拿去炒股都比用来培养池烈风险低。

池烈用余光瞥了一眼,饭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陶芙,伏到她耳边悄声说:“你看周芸今天那头发盘的,跟石矶娘娘似的。”

陶芙不动声色地在饭桌下踢回去,用嘴型告诉池烈:“吃饭,别说话。”

“找家教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也得镇得住他呀。”池裕林停下筷子对池钰说,“在学校还能有老师替我管教,这一回家就没个准确的作息时间表,他又不听周芸的话,指不定怎么作妖呢。”

池钰想了想,提议:“要不把他带我那儿去?”

“你队里也忙,”池裕林摇头,“小桃符养胎要紧,别让她为了池烈分心了。”

在池钰若有所思的空当,池裕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起:“你今天见到你那个同学了吗?”

池钰清了清嗓子,闷声“嗯”了一下。

“看样子过得还挺好吧?”池裕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叹了口气,很快又继续眼下的话题:“我拜托他多照应下池烈,他也很尽责,还说如果我实在腾不出时间,就把池烈送他那里也行,家教他也能帮忙联系。”

话音刚落,池钰和池烈双双愣住了。

“不行。”“谁啊?”

他俩异口同声道。

池钰:“这样打扰他不好吧?人家还有自己的生活。”

池烈:“到底谁啊?”

没等池裕林再发话,周芸就眼神凌厉地插嘴道:“我看就这样,挺好的,又不是白麻烦他。再说人家老师自己都乐意,我们干嘛扭扭捏捏的?”

池烈一头雾水,等他明白他们讨论的那个人就是雁回以后,登时这顿饭就彻底吃不下去了。

“你们有病啊?”池烈情绪有些激动,反应过来陶芙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就把声音压低下来:“你们自己没时间管我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就让我去住别人家?怎么不干脆把我扫地出门呢。”

“你别意气用事,”池裕林用筷子尖朝池烈点了点,“我都是为你好,坐下。”

“那、那我听她的话还不行吗?”池烈下巴冲周芸扬了扬,“反正我不去班主任家,在学校总见他就够烦了,还让我跟他……跟他……”

睡在一起?这样的说法很是奇怪,可如果去了雁回家那也的确是每天跟他睡同一屋檐下啊。

“我?”周芸嗤笑一声,“我可没能耐管教得了你,到时候你考不上大学就赖我头上。”

池钰则完全是站在池烈这边:“爸,就让池烈去我那儿吧,他很听陶芙的话。”说着,就给陶芙使了个眼色。

陶芙会意,柔声道:“我是觉得,他都十八岁了,怎么也能有自制能力,咱们就别操心太多了吧。”

池烈拼命点头,对这个战友般的嫂子投以热忱目光,“就是!”

陶芙继续说:“我觉得把他送去老师那里挺好的呀。”

“?”

战友叛变革命了。池烈语塞,一脸愕然。

[六]

雁回从氤氲水汽的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发现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解锁屏幕后发现全部来自池烈的微信消息。

雁回挑了挑眉。

被自己备注为“下等处男”的好友此时正在不停地刷屏,大概内容只有一句话:“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雁回打了个问号过去。

[下等处男]:你跟我爸说把我送你那什么意思????????

雁回:“我随口一说啊。怎么了?”

[下等处男]:操,他当真了好吗?!?!

指尖悬浮在键盘上半秒,雁回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自己之前也只是跟池烈的父亲客气一下罢了,没想到这位警察叔叔还真不拿他当外人。

[下等处男]:我服了。

[下等处男]:你他妈真是嘴贱。

[下等处男]:现在怎么办?我家里人没空管我,都让我去你那。

雁回漫不经心回复他:“那你就来呗。”接着又补充一句:“正好我家缺个看门的。”

[下等处男]:你他妈才是狗,你狗逼。

“看门的就只能是狗啊?你想哪儿去了。”

雁回随手扯了条干净的毛巾裹在赤裸胯间,往沙发上靠着继续回复池烈。

[下等处男]:烦死了,跟你住我宁可死![愤怒][愤怒][愤怒]

雁回笑了笑,“你烦什么,我还得管你饭呢。”

[下等处男]:哟,你还会做饭啊?

“嗯。”

[下等处男]:肯定很难吃。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前政治课没听过吗?”

[下等处男]:我高考又不考政治。

雁回的手指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汽,他看了下时间也不早了,就随手打字:“你几点睡?”

[下等处男]:“干嘛?”

“没事,道个晚安而已。”雁回打完这行字就把手机撂到了一边,起身去药盒里,倒出两枚安眠药就着水服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了点困意。

[七]

夏末的天气总是忽冷忽热,池烈刚拉开易拉罐的铁环就被冰得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十分突兀,不过所有人都在专心做题,池烈搞出来的动静自然都被忽略掉了。

大概是感冒了。池烈再次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到窗外阴沉沉的潮湿天空,只想着赶快躺在床上睡觉。幸好明天有个什么等级考试,七中作为考场会在下午提前封校,全体师生都能提前休息。

本来心情很好,可偏偏今天是要去雁回家的日子。

池烈一想到这件事就堵心到头疼。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池裕林送出去了,初三那年就是在一个多年没见过的叔叔家准备中考,对方正好是初中语文老师,池裕林边说好话边送礼就把池烈托付了出去。然而,最终池烈也没考出个好成绩来,池裕林不得不托更多的关系把他送进七中,当时周芸为了那将近十万的借读费跟池裕林发了很多天的火,那以后更是不给池烈好脸色看。

何必呢?反正自己根本就学不会那些之乎者也,以后的人生更是用不到三角函数,就算把他送到出题人的家里备考,他也只能考出个刚过三本线的成绩罢了。

下课铃响起后,池烈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行李还在雁回的办公室,他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那个人乱碰,毕竟里面还藏着台新买的掌机和几本漫画,要是雁回发现了肯定是被缴获的下场。

池烈去了办公室却没见到有人在,刚一转身就听到了隔壁音乐教室里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不疾不徐,像是漾开的波纹。

雁回?他向前走了两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不假思索地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那架钢琴后的人。雁回坐姿挺拔,面色从容地闻声抬头望了一眼池烈,手上的节奏没有半秒停歇,他把每个音符都编排好抑扬顿挫,最终辗转着结束了这首曲子。

还算挺好听的。池烈忘了开口打断他,整间屋子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只剩雁回轻轻合上琴盖的声音。

“又不打招呼就进来?”雁回起身,把一副崭新的眼镜框拿出来戴上。

“你赶紧的。”池烈催促他。

“你急什么,这么想去我家?”

“我是怕快下雨了好吗!而且你不是说你今天限号吗?”池烈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了轰隆雷声,接着侧耳细听已经开始有雨点落下来了。

雁回指了指门口的一把长柄伞,示意池烈拿起来,“我家离这又不远,打车很快的。”

池烈没有动。因为这里只有一把伞。

见他还在愣神,雁回走过去把伞拿起来,推着池烈出了音乐教室。行李箱是被池烈自己提下了楼,到了楼口发现外面的雨下大了,不打伞没办法出去。

“啧。”池烈停在原地。

雁回已经走了过来,在他面前把伞撑开移到头顶上,池烈稍一偏头就能瞥见雁回白`皙的脖颈和干净的下巴。他皮肤很好,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的肩宽腰瘦,外表在大部分女性眼里都是绝对惹眼的存在。然而这样的人喜欢的是男性,于是这近在咫尺的危险距离就令池烈相当在意。

像是担心自己被沾染上某种病毒一般,池烈心有抵触地挪开半步,正好出了伞外。

“我自己走就行,别管我。”

“你不是感冒了吗?”雁回早就听出他鼻音略重。

池烈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头顶的光线被遮挡住了,那把伞又移了过来。

这次是少年坚决的态度:“我不要跟你打一把伞。”

这份莫名其妙的任性令雁回笑了,望着那张神情固执的脸,他自觉地将手臂收回来。池烈提起行李箱,打算直接淋着雨出去。

刚迈出一步就忽然视线一黑,自己头上多了样沉沉的东西。池烈伸手一摸,是件衣服,回头发现雁回身上的黑色皮衣外套不见了。

“都说了别管我!”

没等扯下来就被雁回按住了脑袋。

“你病得再重我都不会照顾你,”雁回手掌轻轻发力就把池烈的脸向上仰起,“别给我添麻烦,我的衣服可是很贵的。”

雁回松开手,自己打着伞走出去了。池烈心里不快,但头开始越来越疼,他手指攥了攥外套边缘,闷闷不乐地跟了上去。

隔着皮革布料,能感觉到冰凉的水珠在头上缓慢滑落。按理说感冒时嗅觉会非常迟钝才对,可池烈却能清晰地闻见外套里甜腻的檀木香气,和淡淡的烟草味一起掺杂在潮湿的雨水之中,竟然意外地分散了头疼带来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跟着雁回到了马路街边。

这段路没有很长,刚好足够他在一个人的外套里躲一场雨。

[八]

雁回家在高层公寓楼,屋子也足够宽敞,从壁纸和家具布局设计来看,显然经过主人的精心布置。池烈把行李箱随便放下,环顾四周就被浴室的风景吓了一跳。

“我`操,”池烈忍不住感叹,睁大眼睛问雁回,“你家浴室怎么是全透明的?”

雁回正摆弄家里新买的咖啡机,漫不经心地说:“你个小处男懂什么情趣。”

又他妈拿这件事嘲讽他了。

“你不是自己住吗?”

“我就不能带人回来了?”声音极轻,像是刚睡醒的猫轻轻挠人心口。池烈登时哑口无言,光是听这么一句话就能联想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他瞬间被自己脑补的内容恶心得不想再说话。

——肮脏的成年人。

池烈对着浴室透明的玻璃撇了撇嘴。接着,他听到雁回在轻轻地笑。

头昏脑热之际也不知哪根神经线搭错了,池烈语气几分恶劣地问他:“你是被压的那个?”

过于直接的问题令雁回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脸直盯着池烈,慢条斯理道:“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

池烈立刻闭口不言了,又不甘示弱地用嫌恶的眼神剜了雁回一眼,提起箱子进了雁回指给他的房间。这里其实是书房,不过空余的位置也刚好放得下一张床,深蓝色的被褥看起来是全新的。

整间屋子唯一能明显找到的缺点就是没有空调,不过眼下也快入秋,天气凉爽起来倒也不怕燥热。

“喂。”雁回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手插口袋倚靠着门框,歪着头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池烈摇头,反正雁回做的饭他肯定没胃口,“我困了,别理我。”

“先把药吃了再睡。”雁回出去,再过来时拿了个黄色的药盒和一杯水。

大概这是池烈能见到雁回最像正常人的时刻,平常最讨厌的人稍微流露出一点真诚都足以令人放下戒备。池烈把药按照说明书的指示服下,清凉的水流入喉咙时,雁回忽然道:“去我床上睡吧。”

一下子就被凉水噎到了嗓子,引起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间屋子窗户坏了,”雁回指了指那条缝隙,正有冷风从外面渗透进来,“关不严实。”

“我用被子蒙住头就行。”池烈觉得这办法可行,虽然有窒息的风险,但也总比躺在雁回睡过的床要好。

说是洁癖,但也不完全是,准确地讲是“厌恶与别人接触”。手指上沾到泥土无所谓,但别人用过的笔却绝对不愿意碰;可乐瓶口蹭上灰尘无所谓,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自己的杯子喝水。间接接触都令池烈神经紧绷,更不用提像池钰那种见面就要抱他的直接接触有多讨厌。

他心里有一只刺猬,一旦遭遇到外界的触碰就立刻蜷缩成团,竖起一身硬刺作为危险警报。

“我不是说了吗,你别给我添多余的麻烦。”雁回拿起那个黄色的药盒端详着,“药吃完了就没有了,我不负责带你去医院。”

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池烈的确不希望自己被一个感冒折磨得好几天难受,拎起床上枕头,闷声说:“那我睡沙发。”

雁回扯扯嘴角,“就是不愿意睡我床?”

“我干嘛要睡你床,脏死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

雁回笑容更深,“好,那你去睡沙发吧。”

池烈没再废多余的话,抱着被子和枕头去了客厅。在感冒药成分的催化下,躺了没多久就进入熟睡状态。飘渺的梦境里尽是轻柔的木质香气,有一颗挂了霜的雪松迎风而立,没有太阳却不寂寥寒冷。

再醒来时,池烈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大脑滞空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他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躺着,枕头上还残留着略熟悉的香甜气味,极其有辨识度。

原来是雁回的家。失落感就这样涌上心头。

池烈还没来得及从这份伤感的情绪里脱离,紧接着就想起来——自己不是他妈的应该在沙发上吗?!

第一反应是梦游,冷静下来思考才找到了最合适的原因:必定是雁回知道自己不愿意躺在这里,才故意把他挪过来等睡醒了再恶心他。

池烈掀开被子下了地,一开门就被屋外的温度冷得打了个颤。这才发现卧室开了空调,自己的指尖都是暖的。

他看着那张被自己睡梦时辗转得起皱的床,心里不知为什么升起一团无名火。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感冒初愈之时作祟,池烈只好用最擅长的烦躁心情来应对。

“多余。”喃喃自语,极其不爽。

雁回做好晚饭后想叫池烈出来吃,一推开卧室门就看到他直愣愣地站在地板上,还一副极力想掩饰脸上惊慌失措的模样。少年故作镇定地率先开口:“我刚睡醒。”一脑袋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几根突出来的毛飘了飘。

一副傻样。

“吃饭。”雁回的视线没有从他的头发上移开,“我听你哥说你爱吃桂花莲藕。”

池烈颇感意外,没想到雁回有心思招待客人,于是披起自己的外套就去了餐桌前。定睛一看,除了一盘酱烧茄子和蒸排骨外,哪有什么桂花莲藕的影子。

“藕呢?”池烈问。

“什么藕?”雁回疑惑地反问他,随后恍然大悟道:“我只是听说你爱吃,可没说我要给你做啊。”

“你他妈的……那你刚才废什么话!”

“就猜到你会自作多情啊。”

池烈一口气憋到了喉咙,坐下来拾起一副筷子在桌上杵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又忍不住向雁回确认:“筷子是新的吗?”

“当然是我用过的。”雁回自顾自开始吃饭。

池烈嘴唇张开欲言又止,犹豫着放下来,但觉得这举动显得自己太矫情,只好硬着头皮加了几口菜到碗里。

池烈随口问道:“你跟我哥很熟?”

“不熟。”雁回说,“他以前跟谁都自来熟。”

关于这点池烈倒是深信不疑,逢年过节都会有池钰的同事来拜访,听他们说池钰在警队里简直是交际花般的存在。

池烈:“我爸以前又帮过你什么?”

“嗯?就是雪中送炭吧。”雁回一副回忆过去的样子,随后轻描淡写地微笑起来,“当时我家里遇到点困难,池队看我可怜就赞助了一年的学费,这件事真的非常感谢他。”

“所以你就针对我?”池烈对此十分不满。

“这位同学,注意你的用词,我明明是关心你照顾你。”

“呕!”池烈故意作出手掐脖子吐舌头的反胃动作,“你得了吧,你这种关心,就像……就像雾霾一样!”

雁回:“就这么模糊吗?”

池烈:“是这么肮脏!”

雁回:“但你也没有办法,对吧。”

无法继续下去的对话内容就像是走在一条意外断掉的路上,池烈不说话了。

——没有办法,对吧。

没有办法确定对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没有办法理解对方到底是真话还是玩笑,没有办法相信对方到底是关心还是捉弄。

也没有办法忽略掉这份强烈的存在感。

——是啊。

——所以你才这么令我讨厌。

没有能相谈的话题于是迎来了极其沉寂的气氛,饭菜也是相当的不合口味,加上受之前的感冒影响也没有胃口,池烈扒拉了几口就撂下碗筷。

“家教什么时候来?”池烈问。

“明天你自己去培训机构。”

“这跟之前说好的……”

“当然不一样。”雁回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白天我要上班,怎么可能让你跟陌生人在我家待着。”

“那晚上呢?”

“我回来看着你写作业,顺便把学校里的试卷拿回来给你。”

“啧。”

“不过这办法也只是暂时的,等你基础打好了,就可以回学校了。论师资外面怎么也比不过七中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等你有自制力的时候。”

“嘁。”池烈起身时意识到,好像不知该回哪个房间,今天降温肯定不能睡窗户坏掉的书房,但雁回的卧室更不想进第二次。而且,一会儿洗澡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非把自己的家布置得跟情趣酒店一样,雁回这种低俗的恶趣味真是令他不敢恭维。

池烈不得不问他:“你有帘子吗?”

“嗯?”

“……把浴室挂上。”

“为什么?”雁回明知故问,“这是我家。”

“可我要洗澡!”池烈瞪了瞪眼睛。

“放心,我又不会偷看。”雁回露出无辜的笑容,“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池烈咬牙进了书房,在里面找到了几张旧报纸,拿出去沾了点水糊在浴室玻璃上,一边动手一边低声咒骂雁回:“死基佬,不要脸的,骚`货。”等全都贴完,他终于在浴室里松了口气,放好自己的睡衣和毛巾,如释重负地脱衣服。

玻璃忽然被外面的人重重地敲了两下,惊得池烈T恤卡住了脖子,脑袋裹在布料里烦躁地喊:“干嘛!”

“水温没调,我进去一下。”

“别进!”

然而雁回根本不听他的阻止,拧开把手就看到缩成一团的少年蹲在浴缸旁边,胳膊和脖子以上的部位以及其扭曲的姿态藏进脱了一半的衣服里,腿还在不停地往胸口上收拢,强烈地想把自己裸露的皮肤全挡住。

“你他妈出去啊!”

“都是男的,你大惊小怪什么。”

“你他妈算什么男的。”

“池烈。”雁回的音调上扬起来,他慢慢走近少年后蹲了下来,替他掀开头上困扰的布料,“你该不是在担心我会看上你吧?”

“……”

又要说他自作多情了。

“我他妈——”明明只是恶心你。

“放心,不可能的。”雁回望着少年那强烈抵触的眼神,不由得笑起来,“毕竟你身上没有一个地方,值得被人喜欢。”

池烈倏地怔了一下。

不是单纯地否定答案那么简单,而是连带他这个人一起都下了结论。“不会被人喜欢”和“不值得被人喜欢”,再相似的结果都存在着微妙的程度差别。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打击或贬低,而是完完全全符合事实的评价——就是如此一无是处,不值得被人喜欢。

想愤怒却没有底气,想反驳却没有理由。

甚至想失落,都没有资格。

也是这个瞬间才发觉——

原来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也是拥有自尊心的。

“我晚上睡沙发。”

只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生硬地扯开话题。

“去我屋里睡。”

“那你呢?”

“沙发。”雁回调好了热水器的水温,临出门前回头望了他一眼,幽深的眸子里不知何种情绪落到池烈的身上,又淡漠地收回。

“洗完了就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补习。”

[九]

大概是不想再听雁回唠叨,与他白费口舌,池烈这几天还真乖乖地去上了补习班。好在一开始学习的都是简单内容,池烈又并非没有基础,边走神边听课也能把习题完成大半。

麻烦的是晚上回来,好不容易做完作业还要被雁回拿去检查一遍,笑着嫌他字写得难看。

接着继续写,池烈笔尖忽然“嗒”一声,黝黑的墨水就从尖端漏了一滴渗透白纸。

生活就是这样被一丁点的小瑕疵殃及全部心情。

笔一丢,任性地不写了。

再晚些时,池烈出房间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从饮水机旁取完一次性纸杯,抬眼正不巧地见到雁回在浴室里脱掉上衣。

他把那些报纸全都撕下去了,于是里面的风光又一览无遗。

池烈没来得及移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就令他触雷一般怔愣住了。吸引住他的当然不是雁回线条完美的背脊,而是占据了整个肩胛处的刺青。那是一架左右对称平衡的天秤,花纹精致诡异,一条漆黑的细线由天秤正中心延长,顺着脊梁骨延伸至腰椎,最后以一只蜘蛛收尾。

池烈目瞪口呆。他平时只注意到了雁回闷骚,却没想到脱了衣服还有这么个秘密。手腕上似乎也有图案,怪不得在学校都只穿长袖衬衣,要是让学生们看见了又免不了是个热门话题。

或许是觉得那背上的刺青图案还蛮酷的,池烈忍不住多看了一秒,结果正是这时间出了差错,赶上了雁回此时转过身拿东西。

冷不丁发现玻璃后面有双少年的眼睛盯着自己,雁回给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操。

——被发现了。

手足无措的池烈瞬间大脑空白,居然手一抽直接把杯子里的水朝着雁回泼了过去。

透明玻璃立刻扭曲了起来。

——操。

——什么傻`逼反应。

池烈更加无地自容,羞耻得脸颊胀热,僵着身子回了房间。

“……”雁回站在原地不由得轻笑。跟行为不受大脑控制的池烈住在一起,简直每天都有新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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