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11 生长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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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周崇煜还是没能去成香港。

虽然回去之后他在第一时间找了负责这个项目的老师，但递交材料的期限早在上个月就已经截止。学校已经按照申请学生的综合成绩排名给出了最终的名额，多出他一个，就要挤掉别的同学，这样自然有失公平。

香港今年是铁定去不成了，老师给他的建议是，让他等等过一阵子会开放申请的北京项目。

北京的交换项目是每年跟院里固定合作的，学校也不次，师资虽然没有香港那边的好，但肯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周崇煜没得选，只能先交了申请。

去办公室领材料那天他刚好碰见了郑尧，郑尧也是为了北京的项目来交东西的，一听说他也要去，还挺高兴能有个熟人作伴。

宴山美院八月底就开始了秋季学期，但因为周崇煜10月份就要去北京，所以压根没在学校选课。

十月之前的整个假期，他都是住在他哥租的那套公寓里，偶尔搞点创作，偶尔发呆，偶尔提前收拾一下行李，往箱子里放两件衣服，然后蹲在那里继续发呆。

巡演结束后周崇燃的行程依旧排得很满，很少有在家的时候。梁峙也是一样，周崇煜离开燕川前，也没机会跟他见上一面。

知道他要去北京的事，姜弥来找过他几趟，每次来都皱着眉嘟哝他最近怎么总是半死不活。

郑尧偶尔也会来，自从他和周崇煜在雕塑课上组了队，关系就一直挺密切，俩人经常聚在一块儿鼓捣泥巴。

他一旦跟姜弥遇上，那就是两张碎嘴子碰到了一处，总能吵得周崇煜脑袋疼。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俩互相说话，周崇煜就能安安静静地闭上嘴，戴上耳机，专心致志地搞自己的创作。

出发去北京是个雨天，周崇燃早就跟经纪人提前知会了一声，特意空出来了两天的行程。

其实周崇煜去北京，他倒是还放心了不少。香港太远，去一趟还得办通行证，不像北京，他随时想去看他弟就去了。

哥俩儿坐飞机到北京，打了辆车，直奔学校。

把周崇煜安顿到宿舍，又跟辅导员简单交代了下情况，周崇燃多待了一天，帮他买齐了平常生活会用到的全套东西。

时间太紧，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周崇燃也不能在北京久待，多嘱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临走前还又给他弟卡里转了五千块钱。

时间一晃就过，到了下半年，群青的行程越来越多。

临近年关的时候正好碰上有主办方在北京搞活动，等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之后，趁着有半天的空闲，周崇燃才顾得上买点东西，顺道去周崇煜学校看看。

走之前他问梁峙要不要一起来，梁峙本来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从房山开到望京，到学校已经是傍晚太阳落山的时间。

把车停在宿舍院外面，周崇燃给他弟发了条消息说他到了，发完站在路边耐心地等。

梁峙这一路始终都表现得很沉默，下了车也只是一声不吭地把后备箱带的牛奶拿了下来，然后靠在车旁边抽起了烟。

周围跟周崇煜一样年纪的学生很多，有往外走的也有往里进的，他不知道周崇煜从哪过来，于是只能漫无目的地朝四周扫视着。

也没等多久，周崇燃的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哥。”

又瘦又高的少年人，半张脸都缩在羽绒服后面，眼皮还是那样恹恹垂着。周崇煜嘴上喊着哥，注意力其实全都放在余光里那个靠着车抽烟的男人身上。

周崇燃扭过头，习惯性地捏了捏他胳膊，朝他上下打量一圈才道，“好好吃饭没有，怎么看着瘦了。”

“没瘦……”周崇煜低头嘟哝着，忍不住又偷偷抬眸扫了梁峙好几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总能跟梁峙的目光对上。男人的视线从不回避，很平淡很坦然，和北京冬天里凛冽又刺骨的风一点也不一样，只是这样安静无言地落在他身上。

周崇煜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往周围看了看，跟他哥说：“先进去吧，这会下课，人太多。”

北京的冬天太冷，一进到室内，鼻头都是麻的。

带他们俩回到宿舍，周崇煜开门进屋的时候，郑尧正蹲在地上，把一堆捏扁了的易拉罐用胶水往一起粘，做成装置艺术。

这半年周崇煜都是跟他住一起，他们俩运气好，四人间只有俩人住。

屋子里有四张床，上下铺，两张上铺是空的，被用作了行李架。中间空地铺的全是报纸，上面乱糟糟的堆了很多东西，有木头架，有装泥巴的桶，也有各式各样的凿子、刻刀、木片。

看到周崇煜带了人回来，郑尧很有眼力见儿地帮他们腾了两把椅子出来，拍着胸脯朝周崇燃和梁峙问好道：“哥哥们好，我叫郑尧，煜哥铁哥们儿。”

周崇煜听了狂翻白眼，也就郑尧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要以他自己的标准来看，郑尧顶多算是个临时室友，还是最不讲卫生的那一种。

分不出周崇燃跟梁峙谁是谁，郑尧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哪个是你哥。”

周崇燃听见了他的话，主动笑了笑，“我是。”

郑尧立马立正站好，朝他说了声“燃哥好”，然后看了眼边上站的梁峙，继续向周崇煜悄声问道：“那另外这个呢，也是你亲戚？”

这话问得周崇煜有点不想回答，他抬头看向梁峙，刚好又和对方投来的眼神对上。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凝固了几秒，这次谁都没有先一步撤开。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周崇煜平淡地朝郑尧开了口：“这是、峙哥。”

听到这样的称呼，对面梁峙似乎微微蹙起了眉。

郑尧“哦”了几声，也没再继续追问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同样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峙哥好”。

宿舍难得有家属过来，他再多留也不太好，理应给他们多留些交流的空间。把地上的烂摊子稍微收拾了一下，郑尧拍拍身上的灰，边穿外套边道：“那什么……我先下去吃饭了，哥哥们你们慢慢聊。”

他走后，宿舍里立马安静了不少。

剩下三个都不是健谈的人，隔了小半年突然见一回，不见的时候觉得想，真正见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崇燃时不时地在问周崇煜学业和生活上的事，想到哪儿就问到哪儿，周崇煜也零零碎碎地答上两句。

梁峙从进来起就没说过话，只是在凳子上默默坐着，始终神态平和地望向周崇煜。

他能感觉得出来，周崇煜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比起几个月前憋着眼泪从他身边离开的样子，似乎变得稳重了一些。

“你们……饿吗。”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打破沉默，周崇煜抠着裤子上沾到的脏东西，试探着抬头问了一嘴。

周崇燃先是扭头看了眼梁峙，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帮他一起做了主。

“还行，这会儿人多，再等等吧。”周崇燃想了想说道，“我们就顺路过来，晚上还得赶回去，一会儿吃完就直接走了。”

周崇煜低头哦了一声，攥着手指想不出还能再问什么。

隐约觉察出来这俩人之间还是有隔阂，周崇燃心里头盘算了一阵，决定还是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有水吗。”他站起来，晃了晃桌上空荡荡的热水壶。

“有。”周崇煜也很快起身，想把水壶接过来，一边掏着兜里的学生卡，“我出去接。”

“我去吧。”周崇燃没让他拿，一手接过了他的学生卡，转身去了外面的水房。他十月的时候来过，也知道地方。

合上门，屋内就只剩下周崇煜和梁峙两个人。

一和梁峙单独待在一起，周崇煜就开始紧张，本来就词汇匮乏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偏偏梁峙还打定了心思似的一直不说话，弄得他也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来缓解屋里既尴尬又沉默的气氛。

像根柱子似的在桌边戳了一会儿，周崇煜默默坐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座位，离梁峙好几米远，心里一直期盼着他哥能早点接完水。

可明明水房就在走廊外转个弯就能走到的地方，周崇燃却像是在宿舍楼里迷了路，怎么也不见回来。

跑又不能跑，周崇煜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相对无言的状态，只好伸到桌斗下面摸索了一阵，摊开手往前伸了过去。

“你、吃不吃果冻。”他低着头，很小声地问道。

对面的人跟他隔了快两张床的距离，单伸胳膊铁定够不着。

安静等了一阵梁峙的回答，周崇煜用余光扫见他起身慢慢走了过来，站到自己身边。

那股熟悉的烟叶香气又飘进了鼻腔，周崇煜掌心一轻，之道是梁峙拿走了他主动送出去的果冻。

“在北京过得还适应吗，阿煜。”梁峙撕开包装，将果冻含进了嘴里。

橘子味的，入口即化，吃起来并不怎么甜。

“嗯，还行。”周崇煜搓搓手指头，绞尽脑汁想着这半年值得一提的事，低着头回他，“老师们都很厉害，我进步挺快的，上个月班里组织去敦煌看莫高窟采风了，很好看……平常休息的时候，北京也有好多展可以看，凭学生证可以免费进……”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挺长时间一直没住嘴，能听出来是真的多了好多经历。

梁峙默默听着，又剥开了一颗果冻，纤长又浓密的眼睫向下垂着，不知藏了多少温柔。

“嗯。”他靠在床架上，注视着少年柔软的头发，“那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