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7 柔软的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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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清早起来，太阳已经烈得能把操场晒化。

早上彩过排，下午要进行正式的汇报表演，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各个方队开始在主席台后面的通道里按照顺序集合。

地方小，人挨着人，劣质的涤纶迷彩服一点也不透气。

好不容易偷着挪到个有阴凉的地方，周崇煜刚想往脸上再涂点防晒霜，还没把瓶子掏出来，就被教官吼了回去，说让他好好保持队形。

闷闷不乐地回到队伍里，手机又在裤兜里嗡嗡震动了几下。

偷着瞥了眼教官的方向，趁着人没注意这边，周崇煜摸出手机藏在袖子里，飞快地看了眼上面的消息——

“今天几点能结束？”发消息的人是周崇燃。

盯着手机屏幕，周崇煜稍微有些失望。

他本来期待着会是姜弥终于回了消息——前天晚上，他又忍不住问了一些情感上的深奥问题，可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收到来自对方的任何回信。

“不确定，应该得四五点。”

被太阳晒得彻底没了精神，周崇煜耷拉着眼皮，郁郁不振地回复着周崇燃。

消息发过去，隔了几分钟对面才又有了下文，内容很简洁，是他哥关于之后几天的安排：“你结束之后过来我这，晚上吃个饭，明天一块儿回小舅那儿。”

低头默默看着手机，集合的队伍缓慢往前挪动了几十米。

旁边刚好是快递驿站和学生宿舍的岔路口，明天就是中秋假期，已经有不少没课的高年级学生拽着拉杆箱往外走。

皱眉望着从宿舍区源源不断涌出的人流，周崇煜只能又往墙根处靠了些，尽量减少跟陌生人身体接触的机会。

“全是放假回家的，公交挤不上。”

他低头打字，发完就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理由太过充分，新消息的提示音许久也没再响起。

后来教官来整队，他便一直没顾上这回事，直到汇演前，方队统一到营地处放东西，他才又抽空看了眼手机。

不看不要紧，一看心跳就乱了半拍。

只见被烈日反射得刺眼的屏幕上，躺着两条周崇燃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六点，峙哥顺道去接你。”

“学校东门等。”

***

之后的汇演，周崇煜全程的心思都根本不在这里。

队形变化完全跟着周围的同学跑，军体拳的动作也只靠肌肉记忆。

浑水摸鱼没出大差错，随着方队一起撤下来，等其他所有院系依次踢完正步，再听十分钟无聊的校长讲话。

最后集体和教官合影的环节，周崇煜甚至连参与都没参与，直接趁着人多偷偷溜了，然后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宿舍。

其实离六点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但他一刻也不想多耽误。

回去换掉被汗浸湿的军训服，洗头洗脸，把自己收拾得稍微没有那么狼狈。

皮肤还是晒得黑了点，下巴上新冒出来的痘怎么也遮不掉，周崇煜从衣柜里翻了好几件衣服出来，最后还是选了平常最常穿的那一身，戴好帽子出了门。

提前二十分钟，周崇煜到了学校东门等。

马路上的车流来来往往，心跳也像是被周围的鸣笛声扰乱了似的，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正值下班的晚高峰，校门口车和人都多。在路边站了许久，六点零五分的时候，周崇煜远远看见了梁峙的车。

黑色的城市越野，车牌号早已经牢牢印在了心里。

可是当车缓慢停靠在跟前的时候，车窗后露出的脸却不是周崇煜所期待的样子。

只见副驾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肤白，红唇，黑色的长卷发柔顺又有光泽，搭配上身上的那一件墨绿色的真丝长裙，让她看起来明艳又迷人。

是那天在梁峙家楼下见过的……

那个漂亮女人。

“你好，小弟弟。”

孔夏怡摘掉墨镜，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孔，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

周崇煜愣着没动，看着人半天没说话。

还是梁峙从驾驶室里往前探了下头，用柔和的眉眼安静地望向他，提醒道：“阿煜，叫人。这是我大乐团的同事，你得叫姐姐。”

压根没想到梁峙还带了别的人，周崇煜垂下眼帘，低头捏了半天手指才小声地别扭地喊了声：“姐姐好。”

孔夏怡朝他微笑。

“先上车。”梁峙按下了解锁键，扭头指了指后面。

附近是个公交站，车肯定不能停太久，周崇煜也没法子，只能打开车门，闷声坐到了后座。

车子很快启动，窗外的景物飞掠向后。

前排梁峙正和女人闲聊着音乐相关的话题，周崇煜没心思听，只能黑着脸一直看向别处。

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孔夏怡转过头，向后递来了一只装满小西红柿的塑料袋。

“吃吗，弟弟。”她向后座的少年人小声问道。

周崇煜轻飘飘地用余光扫了一眼，一个字也没说。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孔夏怡倒是也没太在意，回过身来朝梁峙随意打趣地说道：“你弟还挺帅的，学艺术的，气质都好。”

单手打着方向盘，梁峙淡笑着瞥了眼后视镜，“是吗……”

他话音刚落，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周崇煜忽然出了声，话音闷闷的，像是带着些许情绪。

“我不是他弟弟。”冷冷瞥了梁峙一眼，周崇煜将头重新扭回了侧边。

因为他的这么一句话，车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今天载孔夏怡回来本就是梁峙临时做的决定，乐团的商务车抛了锚，而她晚上在中心还有两场演出要上场。

不想跟她细说太多，出发的时候梁峙只解释说要来顺道接个弟弟。

隐约察觉到了周崇煜情绪上的不对，梁峙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半晌才简单向孔夏怡解释了一句：“是我朋友家的，年纪还小。”

也没再多问什么，孔夏怡随口附和了声，转而跟梁峙聊起了其他工作上的事。

顺道先把她送回了大乐团，梁峙开车上了高架，开始准备往另一个区走。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周崇煜仍旧靠坐在后排的窗边，扭着脸不说话。

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人的表情，梁峙眉眼温和，语调轻柔地问：“你军训完了？”

后排的人却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默默塞了只耳机在耳朵里，冷着脸不吭声。

眼看着搭话也没什么用，梁峙清楚这是周崇煜又在闹脾气。

但他为什么不高兴梁峙其实不太明白——是因为怕生？还是因为没提前接到通知就被迫跟不熟悉的人同乘一辆车？又或者，是什么他也没察觉到的其他原因？

一路无话，半小时后，梁峙将车停在了周崇燃现在住的公寓的地库里。

自从和唱片公司签约后，周崇煜跟成倦便搬来了这里合租，这样既方便回公司谈事情，又离他们现在租用的练习室很近。

还是头一次来这边，周崇煜对于地库的构造其实不太熟悉。

车才刚停稳，他便开门跳了下去，看了一圈周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于是只能戳在原地，默默地等梁峙过来带路。

没过多久，梁峙锁好车便缓步走到了他跟前。

似乎是有意要打破沉默，梁峙凑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紧贴上，周崇煜只能低着头一直往后退。

“阿煜……”

彻底把人堵在了车库的立柱旁，梁峙一脸严肃，低头看着周崇煜的鼻尖，无奈叹了口气道，“半个多月没见了，你不准备理我一下么。”

他不靠这么近还好，但只要一面对面，周崇煜的心里立马就软了下来。

一直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周崇煜再生闷气也狠不下那个心。在车上不说话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如今梁峙主动过来，还离得这么近，他再想克制也难。

“……嗯。”

他抬头看了眼梁峙，眼神略有些涣散，半晌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只能先回答了他半小时前问自己的问题，“我军训完了。”

仔细打量着他说话的样子，梁峙抱着胳膊，挑眉问他：“心情不好？”

“没有。”周崇煜摇摇头，语气很僵硬，话里的内容却像是在撒娇，“就是有点累，胳膊酸，腿也疼，那个教官老罚我站。”

梁峙听罢，脸上终于又出现了一抹舒缓的笑模样，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周崇煜的头发，安慰道：“那不是很正常。”

被他摸得又开心了点，周崇煜低着头盯着脚尖看了一阵，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刚开学宿舍查得严，我晚上不请假出不来。”他小声埋怨道。

梁峙的手从他的脑袋移向了耳垂，用不轻也不重的力道揪了一把，问：“晚上不待在宿舍好好睡觉，你出来干什么？”

“去你家……”

周崇煜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了，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停顿了片刻才又捏着手指道，“找你。”

“找我？”梁峙弯起眉眼，笑着反问。

“……嗯。”

周崇煜紧张得喉咙有些颤抖，他的嘴太笨了，什么漂亮话也不会说，只会说最简单的白话，最真实、最直观的想法。

“想见你……”

他喃喃嘟哝着，一边略微弯下脖子，试探着将额头抵在梁峙的肩膀上，轻轻蹭了几下。

梁峙的嘴角已经藏不住笑——小孩就是小孩，心情变得快，态度也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现在又肯粘着我了？”他抬了抬肩，故意颠着周崇煜的脑袋。

“嗯。”少年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仔细听似乎带着些委屈，“但，你别嫌我是烦人精。”

梁峙听完又是一阵无奈，他心想自己就半个月前开玩笑说过这么一次，结果周崇煜还挺记仇，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

“嗯，不烦。”伸手揉了揉肩上的脑袋瓜，梁峙勾起嘴角，眼底藏的全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