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戎逸那泡过酒精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真的假的？”

陈柯尧没回答，只是把视线挪到了周砾身上。

周砾睡得很香，一动不动。要不是戎逸一路把他抱上来摸着还挺暖和，简直要怀疑这是一具死尸。

戎逸顺着陈柯尧的视线也盯着躺尸的周砾看了一会儿，猛一抬头：“你干嘛盯着他看，没礼貌。”

“我……”陈柯尧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我是想问，他……”

戎逸也不等他说完，大步走到他跟前：“你这个人怎么站没站相？”

“哈？”斜倚着门框的陈柯尧满脸问号，接着在戎逸的视线中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你那么晚了，呆在我房间里做什么？”戎逸继续指着他，“你想干嘛呀？”

陈柯尧犹豫了一下：“……这是我家吧？”

“哦，也是。”戎逸点了点头，重新走回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一个转身冲了回来，“我付房租了！我区域自治！”

陈柯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其实你也喝多了吧？”

戎逸摇头：“我没有啊。”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陈柯尧说着转过身向大门走去，“喝多了早点休息，小心乱来出事。”

戎逸觉得自己思路特别清晰，立刻判断出了这家伙前后两句话的矛盾。

他立刻追了上去：“我喝了，但我没喝多。”

陈柯尧低着头换鞋：“嗯嗯嗯，没多没多。”

戎逸终于满意，想回房间，走了两步听见后面的开门声又回过头：“你去哪儿？”

“楼下便利店，”陈柯尧说，“你别反锁啊我马上就回来了。”

戎逸想了一会儿，接着也走到门口开始穿鞋：“我也去。”

陈柯尧一副很想阻止的样子：“别了吧，你要买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带。”

说话间，戎逸已经手脚麻利换好了鞋。

他觉得自己神志清醒，思维流畅，行动自如，根本没有半点酒醉的症状，完全不能理解陈柯尧在纠结些什么。

“我自己可以去啊！”戎逸昂首挺胸走出家门站在陈柯尧面前一抬手，“出发！”

等他雄赳赳气昂昂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钮，很快陈柯尧就也跟了过来。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戎逸，但最终一直到两人一起走进电梯，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觉不觉得这电梯有点晃？”戎逸站在电梯中央，皱着眉问道。

陈柯尧看着他，表情无比微妙：”……好像是……有一点儿吧。”

戎逸默默退到墙边贴紧：“吓人。”

陈柯尧没吭声，只是安静地转过了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等出了大楼，一阵冷风吹在滚烫的皮肤上，戎逸瞬间觉得舒爽万分，于是紧跟着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他主动和陈柯尧搭话：“你大半夜的，去买什么东西？”

“肚子饿，买点吃的，”陈柯尧说，“我睡得晚，你平时回来做的那顿对我而言其实是午饭。”

“你为什么睡得晚？”戎逸又问。

“习惯了，”陈柯尧说，“生物钟就这样。”

戎逸看着他：“为什么会习惯？”

“……”

陈柯尧不理他了。

“为什么会习惯啊？”戎逸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因为……”陈柯尧看了他一眼，“每天沐浴着第一缕晨光入睡坚持三百年可以成仙。”

戎逸听完，一时有点想不明白，停下脚步不动了。

陈柯尧回头看着他呆站在原地歪着头苦思冥想的模样，笑了：“快跟上啊。”.

两个人进了便利店，陈柯尧走到冷藏柜前挑夜宵，戎逸站在收银台前对着架子上的各式糖果陷入了犹豫。

他觉得人有点燥，嗓子也不舒服，想买点薄荷糖，或者口香糖也可以。但眼下这一排排的方盒子，看着都有点陌生，和他印象里经常买的牌子都对不上号。

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陈柯尧拿着饭团回来了。

戎逸一伸手，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然后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货架。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吃？”

“……”

“你都没吃过吗？”

陈柯尧看了看货架，又看了看他的脸，接着小心翼翼摇了摇头：“……没。”

不早说，真是浪费感情。

戎逸不再搭理他，伸手随便拿起一个小盒子看了看，接着抬头问站在柜台里的店员：“这个系列哪个味道比较好啊？”

店员迟疑了一下：“虽然没吃过，但应该都不太好吧……先生你可以看看再下面那一排，那个有各种口味的。”

他说完还瞟了一眼陈柯尧。

陈柯尧立刻飞快地往旁边连续挪了两步，远离了戎逸以后才把手里的饭团递过去：“加热谢谢。”

戎逸弯着腰在下一排货架上依次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印着各种食物图案的包装盒。他想了想，挑了一盒草莓的，又去冰箱拿了一瓶可乐，一起交给店员结了账.

走出便利店后，陈柯尧表情十分微妙。

“人家都睡死了，你心思就不要那么活络了吧？”

“啊？”戎逸不明所以。

他在疑惑地同时非常顺手地撕开了刚才买的那盒口香糖的包装，递到了陈柯尧面前。

“你要来一个嘛？”

“……”

陈柯尧十分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人怎么突然那么客气，明明很馋却不动手。戎逸有点嫌烦，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装就往陈柯尧提着袋子的手里塞。

“喏，尝尝。”

这糖果居然每个都有独立包装，还挺精致。

他默默感叹完毕后，又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用牙咬着扯开后挤进了嘴里开始咀嚼。

陈柯尧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你在干嘛？”

戎逸皱着眉头嚼嚼嚼嚼，并不吭声。

陈柯尧惊疑未定，张着嘴看了他好一会儿，问道：“……好吃吗？”

“不好吃，”戎逸摇头，“那个店员骗我。”

“……”

“口感特别奇怪，还滑腻腻的，”戎逸把嘴里被嚼烂的橡胶制品吐回了包装里，“有点恶心。”

陈柯尧低头看了看刚才被强行塞到他手里的那个扁扁的四方形小包装。

“你也别吃了，丢了吧，”戎逸边说边往垃圾箱走，“太难吃了。”

刚走了两步，背后突然传来了爆笑的声音。

一回头，只见陈柯尧正蹲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啦？”戎逸疑惑。

陈柯尧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实在止不住笑，甚至直不起腰，只能闭着眼睛对他摆手。

戎逸莫名其妙：“你疯啦？”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连串笑到快要抽筋的声音。

“别笑了，”戎逸伸开双手小心翼翼保持平衡，“你笑太厉害地都开始晃了！”

才刚收住了些许的陈柯尧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再次低下了头，整个人抖得不行。

真是莫名其妙。

戎逸不再理他，小心翼翼像走独木桥一样往垃圾桶的方向挪动，想把这难吃的口香糖给丢掉。

好不容易走到垃圾桶边，刚把嚼过那一坨丢进去，突然被陈柯尧从背后拉住了。

“你别丢啊，太浪费了吧，”他说话的时候还一直在笑，“剩下的那些先留着吧。”

“真的很难吃的。”戎逸十分认真地告诉他。

“算我拜托你，就多留一个晚上，”陈柯尧表情扭曲，“明天再丢，好不？”

“为什么？“

“明、明天你就知道了。”

陈柯尧说完最后一个字，又像神经病一样开始爆笑，边笑边把自己大腿拍得啪啪响。

戎逸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把手里那盒开了封的难吃口香糖丢进了他提着的袋子里。

“那送你吧。”.

戎逸觉得陈柯尧精神不太正常。

但在眼下这电梯仿佛秋千一样疯狂摇摆的时刻，这个不太正常的人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你扶我一下，”戎逸贴着电梯墙壁一脸痛苦地向他求助，“太吓人了。”

陈柯尧一边伸出手一边还在笑：“不是，你都这样了干嘛还要再买酒喝？”

“什么酒？”戎逸浑身紧绷用力拽他的袖子。

陈柯尧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你手上那个啊！”

戎逸抬起手看了看，接着也疑惑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在上电梯前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的是他刚从便利店买的冰可乐。但他眼下手里这小半瓶，看包装怎么有点像是果酒呢。

他小声嘟囔：“谁给我调包的？”

“……”陈柯尧继续抽抽。

戎逸回头看他：“是不是你！”

“不是。”陈柯尧笑着摇头。

“这里只有你，”戎逸严肃地看着他，“肯定是你！”

“……”陈柯尧哭笑不得，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是我。”

“你这个……”戎逸立刻猛然向前一步，可还没来得及说完，脚步和声调都一起打起了飘。

在失去了墙壁的支撑后，整个世界又开始天旋地转。戎逸完全站不稳，左跄两步，右跄两步，最终在陈柯尧的连声“小心”中蹭蹭往前跌。

陈柯尧原本就伸着手想扶他，于是立刻就被他撞着连连后退，最终两个人一起砸在了墙上。

戎逸一头扎在他身上以后终于有了依托，当下心中无比安稳，又觉得面前这具躯体十分温暖可靠，于是下意识伸手抱了过去。

那小半瓶果酒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电梯的另一边。

当它在电梯角落停下的同时，电梯门打开了。

“……那个，”陈柯尧手足无措，“我们到了。”

戎逸点了点头：“哦。”

然后，他低着头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干嘛？”陈柯尧的声音十分紧张。

“你，这样抱着，好舒服啊，”戎逸说话的同时又往他身上蹭了两下，”特别舒服。”

在一片安静中，电梯门自动关闭了。

浑身舒坦的戎逸很快困得不行，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变得迷迷糊糊的。可就在意识彻底断片的前一秒，那个方才还浑身僵硬着任由他搂抱的家伙突然用力把他推开了。

被推着靠上了电梯另一面墙壁的戎逸晕乎乎甩了甩头，接着发现陈柯尧正在疯狂猛击控制面板上的开门键。等电梯门一打开，这个人立刻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戎逸又靠在墙上发了会儿呆，才摇摇晃晃走出去。然后他发现这家伙站在楼道拐角的地方。

陈柯尧正撑着扶手弯着腰，狂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