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嫉妒

晚上一直玩到十点多才散场，整个房车营地都安静了下来，大家洗漱后各自回了帐篷，夏稀依旧回了房车。

江郁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踏上车，才开口道：“车里天窗开着，晚上有月光，不会太黑……如果还是不习惯，就把车灯打开吧。”

夏稀扶着门框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江郁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又道：“我的帐篷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好。”

夏稀进入车内，关了车门。

江郁盯着紧闭的车门看了两秒，才转身往距离车门两米外的帐篷走去。

郊外的空气十分清新，天空中没有雾霾的遮挡，星星和月亮都清晰可见。

现在是月初，月亮还是弯弯的一小道，从天窗下看出去，就像是一副漫画。

夏稀躺在床上，没开灯，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直到很晚都没有睡意。

周围安静得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可是心里却意外地很平静，因为他知道就在车外不远的距离，有人守在那里。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万物大概都进入了睡眠，夏稀的意识却仍然清醒。

他抬起右掌，光线从修长的五指之间漏下来，映照出掌心的那道陈旧疤痕。

只要收紧掌心，遮住光线，那道疤就变得不为人知。

但遮住了，就代表不存在吗？

那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会时时刻刻地提醒他，当年的悲剧是真实的，分开的这八年也是真实的。

夏稀闭上眼，同时遮住的，还有眼底的矛盾与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郁，他心里对江郁有愧，可是对爷爷奶奶还有爸爸也有愧。

他就像一个背负十字架的罪人，满身的罪恶早已洗不干净，又怎么能奢望还有重头开始的机会。

他以为江郁早就忘了他，他也以为自己能够心如止水。

可是看到他和陈维银站在一起的第一眼，他还是会感觉到嫉妒。

可是他怎么能嫉妒呢？是他先抛弃江郁的，他们之间有八年的空白，这八年可能都是另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

他没有资格嫉妒。

可是原来人有时候，是不受理智控制的，他分析得再言之有理，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夏稀捂着脸，陷入一种痛苦的矛盾之中。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

他的眸光依旧清澈，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他按亮手机，给谢韬发了个定位：明天上午来接我。

退出微信界面，借着屏幕幽蓝的光，他起身穿上鞋，打开车门走出门外。

可是他这边车门刚一动，旁边的帐篷里就传来动静，江郁掀开门帘急匆匆跑了出来。

朦胧的月光下，两人动作同时一顿，像被定格了一般，四目相对，沉默许久，江郁才先出声道：“怎么下来了？”

“睡醒了，想去湖边看看。”他撒了个谎。

“我陪你一起。”顿了顿，他解释道：“一个人不安全。”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夏稀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喉咙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好。”

“等我一下。”江郁回帐篷拿了件外套出来，走过去给他披上：“晚上风有点凉。”

他的衣服穿在夏稀身上，仍然看着十分宽大，夏稀垂眸说了句谢谢。

两人慢慢往湖边走去，湖岸种着许多垂柳，虽然已经过了柳枝抽芽的季节，但树干仍然十分粗壮，给人一种依靠的感觉。

夏稀在树边停下脚步，周围的温度确实有些森寒，他的手臂包裹在防风的外套里，好像又没有那么冷。

白天看着清澈的湖水，这会儿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为什么不画画了？”沉默良久，仍是江郁先问。

“我说过了，不喜欢了。”

“我不信。”江郁语气坚定，转头看向他，试探地道：“是因为手上的伤吗？”

夏稀愣了一下，否认道：“不是。”

“伤口怎么弄的？”

“不小心划伤的。”

“疼吗？”他的声音仿佛一片羽毛，从他掌心的伤口上轻轻划过。

夏稀忽然鼻子就酸了，强撑着道：“不疼。”

“你骗我。”江郁的声音也哽咽下来，抓住他的手臂道：“稀稀，你是不是瞒了我很多事？”

“你想多了。”夏稀想要收回手，可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接着身体被一股大力扯过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江郁？！”夏稀惊愕出声，心跳瞬间陷入混乱。

“稀稀，白天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赢你的球，我认输好不好？你别生我气了。”他用力地抱紧他，声音里充斥着痛苦，“我们和好吧，我不想这样，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

夏稀彻底僵住，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上涌。

“我没生气。”他颤抖着道：“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江郁长腿一迈逼近一步，将他后背抵在树干上，掌心垫在他的脑后，逼视道：“为什么不肯答应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陈维银的事我可以解释，我说了校庆那天不是我带他去的，至于结婚，更是无稽之谈，八年里我没有过别人，从来没有！”

江郁的眼泪先一步掉了下来，夏稀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他哭。

“还是说，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他哽咽着道：“……那个人是谁？谢韬吗？”

夏稀的目光一凝，有些难以置信：“你在胡说什么？”

“他每天都跟着你，接送你，你应酬喝醉了也是他照顾你，他还知道你房子的密码，可以随意进出你住的地方……”

“江郁！”夏稀喝了一声，气的胸口大幅起伏。

“我嫉妒。”江郁痛苦地闭上眼，哑声道：“我嫉妒他每天都在你身边，我嫉妒他了解你这几年的一切，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稀哑然失声，眼泪也怔怔落下来：“他只是我的助理而已。”

“那贺明轩呢？”江郁双眼猩红，“他喜欢你。”

“你够了！”

江郁看着月光下他泛着泪光的脸颊，一低头吻了过去。

“唔……”夏稀懵了一瞬，然后用力地想要推开。

可是江郁强势的力道困住了他的身体，像是要弥补错过的那些时光，他吻得急切而热烈，夏稀几乎承受不住他的进攻，两腿发软，恍惚间要窒息。

怎么会这样……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唇舌却被火热填满。

他几乎快要忘了接吻的味道了。

可是原来只要一个引子，那些陈旧的回忆就能瞬间被点燃。

江郁箍着他的腰，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夏稀的五指嵌入他的肩膀肌肉里，手指用力到毫无血色，他明明可以抬手扇过去，只要他想拒绝，他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强迫自己。

可是他拒绝不了。

泪水沿着眼尾滑落，他陷在自我厌弃的漩涡里。

湖面忽然咚的一声，有一颗石子落入湖中。

夏稀猛地惊醒过来，一把推开了他。

两人都大口喘着气，江郁再次上前一步，夏稀全身紧绷，露出防备的神态。

江郁却只是抬起他的右手，轻柔的摸了摸他掌心的疤，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认真道：“你不同意，那么现在可以行使打我的权利。”

他的目光那么锐利，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他在逼他。夏稀的手掌颤抖起来。

可是为什么要逼他？

“那陈维银呢？”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江郁一愣，竟然意外有些高兴：“你在乎是吗？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夏稀抽出手，冷声道：“校庆那次是巧合，那追尾那次呢？难道不是你不放心他，陪他试驾新车，还帮他赔偿了追尾我的车钱？”

江郁哑住，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像说什么都是狡辩。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欠他的。”他急忙道：“除了这点儿钱，我没有别的能给他的了。”

“这点儿钱……”夏稀讽刺一笑，追尾一辆最新款宾利，不是几百上千就能解决的。“你还真是大方，噢，我忘了，你现在是江总，最不缺的就是钱，是吗？”

嫉妒的毒液漫上来，将自己腐蚀得面目全非，夏稀忽然感到一阵陌生，他竟然会因为陈维银这样的人，变成这样尖酸刻薄的样子。

自厌的情绪越来越重，他无法忍受再与他对峙一秒，转身就走。

“不是这样的！”江郁抓住他的手臂。

“放手。”夏稀甩开他。

“稀稀，你听我解释……”江郁再次拦住他的肩膀，“真的不是这样的……”

夏稀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同涌出，他用力地推拒着，忽然啪的一声，他失手打了江郁一耳光。

世界再次寂静下来，夏稀愣在原地，掌心发麻。

江郁微侧着头，神色难辨。

夏稀嘴唇动了动，想说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可是喉咙仿佛失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退后一步，落荒而逃。

江郁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上前，停顿片刻，只是转头朝身后的阴影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