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所向披靡

今年是夏稀17岁的生日，卡在重要的18岁成年礼前一年，不算太特殊，家里没准备大办，不过林茵仍然十分重视。

提前半个月，她便开始着手操持生日宴的事宜，小到邀请函的挑选，大到宴会厅的布置，都要亲自把控。

这次生日宴没邀请太多人，除了家里的亲人长辈和来往密切的几家世交，再就是夏稀邀请的几个同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夏稀邀请江郁的同时，也一并邀请了班长贺明轩、同桌袁小小，还有向强和江照月。

都是班上的同学，如此一来，江郁也不会觉得尴尬，林茵也不会太有意见。

生日每年都过，原本今年也并不多特殊，夏稀却开始掰着手指，数着剩余的日子。

这是来到光耀之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第一次邀请这么多同学。从前的宴请名单都是林茵一手安排的，包括邀请哪些同学，也都是她去衡量评估，夏稀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谁。

他并不缺朋友，周围愿意围着他的人很多，但细数起来，似乎又没有真正走得近的好友。可是在光耀的短短几个月，却好像遇到了很多有趣的鲜活的面孔。

沉默寡言却认真负责的班长，叽叽喳喳又胆小可爱的同桌，热情豪放又粗中有细的向强，还有莽莽撞撞又有点单蠢的江照月。

还有江郁。

夏稀觉得自己有点词穷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江郁。

他时而肆意张扬，时而又细心体贴。

打人的时候很狠，唱歌的时候却很温柔。

夏稀偶尔在上课的时候，发呆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个几秒，他宽阔平直的肩线，仍然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心里对生日那天的期待，又隐隐多了一些。

可是时间的进度仿佛被调慢了，上学期的课本已经快学到尽头了，日历上竟然才过了一周。

在生日来临前，先迎来了圣诞。

林茵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平安夜正好是周日，夏聿骁仍在公司加班，她便和夏稀一起在客厅装饰圣诞树。

壁炉燃着温暖的红光，夏稀穿着白毛衣和红袜子，赤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给比他还高的圣诞树挂上彩灯和礼物。

等一切装点完毕，林茵将一顶圣诞帽给他戴上，让他坐在圣诞树前，要给他拍照。

夏稀不太喜欢拍照，但忽然心中一动，想记录下这一刻，于是乖乖地带着帽子，盘着腿坐在圣诞树前，傻傻比了个耶。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林茵看着手机里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的儿子，十分满意。

“妈妈，照片发我一下。”夏稀赶紧爬起来去拿自己的手机。

林茵将照片分享给他，同时也给丈夫转发了一份。

“爸爸怎么还没回？”夏稀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嘟囔着问道。

他也默契地将照片发给了夏聿骁，然后打开了江郁的聊天界面。

林茵打着字，闻言手指顿了一下，解释道：“公司临时有事，忙完就回。”

“嗯。”夏稀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将照片又发给了江郁，随后打出一行字：我亲手装的圣诞树，好看吗？

手机另一端，江郁和江山刚就着花生米，喝了点小酒，吃了顿简单的晚餐。

桌上的饭菜还没收，父子俩坐在客厅随意地聊着天，电视上仍然放着本地频道的财经新闻。

“最近有什么好的板块吗？”江山随口问道。

他虽然关注财经，但是敏锐度不高，如同外行看个热闹。倒是江郁比他有见解多了，虽然两人隔着一辈，但江山从来没有什么家长的架子，两人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

家里就剩父子俩两个人，难得的没有代沟，江山觉得虚心听听年轻人的意见，倒也不错。

“年前只能看看白酒了，春节前都抛了吧。”江郁听着电视里主持人十分官方的播报声，有些困了，懒懒地道：“未来碳中和是大趋势，年后可以看看新能源板块。”

江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电视里又切换了新闻，隐隐听到“友正集团”四个字，似乎是本土的那家医药企业。

江山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家企业实力不错，在医疗领域布局的产业很多，但之前并未急着上市，似乎从今年才开始筹备。

他拿起茶杯正欲喝茶，旁边的江郁却突然坐直了身子，脸色也一改之前的散漫。

江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电视，原来是新闻正在报道，有患者家属跑去公司总部闹事。说是家里人吃了友正药业生产的药后，发生了严重不良反应导致死亡，患者家属在医院刚闹完事，转头又跑去生产企业闹了。

记者的镜头里，还一闪而过夏聿骁匆匆走过的侧脸，对方虽为企业领导人，却有着不输电影明星的气质，实在太好辨认。

江山仍是没太关心，只是感叹了句：“闹出这样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上市。”

江郁没有回应，只是目光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脸色无端凝重。

从前在电视上看见，对方只是隔着电视屏幕、好像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的陌生人，是好是坏，对于他们这些无关观众，并没有太大所谓。

可自那次在学校见过之后，他便认出来了，电视上的这个人，他不仅是一家企业的领导人，也是夏稀的爸爸。

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江郁心里攸地一紧，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

夏稀现在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很担心很害怕？

行动快于意识，记者的报道还未结束，江郁已经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夏稀的电话上悬空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拨打过去。

他耐心听完了整条新闻，然后又上网搜索了事件的全部前因后果，这才渐渐松下一口气。

事情并未闹大，企业那边已经迅速做出了回应，拿出了相关的文件和鉴定，药品审批正常、来源清晰，各项质检均合规。

至于医院那边，给出的解释是该患者为肿瘤晚期病人，病情本就复杂，还有自身基础疾病，治疗前已告知相关风险。但因患者年龄较小，家属不愿意保守治疗，仍采用的激进的进攻型疗法，最终治疗失败。

虽然治疗方案是沟通好的，但家属仍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认为是药品质量有问题，医生收了企业黑钱才导致的悲剧发生，闹事后警方已经出面处理了。

电视里仍在播报着其他新闻，江郁却一直盯着手机，没再关注主持人说着什么。

手机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界面，聊天信息还是昨天讨论的一道数学题，今天并未发生对话。

江郁盯着夏稀的头像看了两秒，他的头像是一道绚烂的彩虹涂鸦，带着点童真的烂漫。

他的手指停在打字框上，正在斟酌措辞时，手机忽然一震，对方竟然先发了消息过来。

江郁心口砰砰跳动了两下，点开他发过来的照片上，屏幕上出现一颗高大的绿色圣诞树，树上挂满了漂亮的彩带和装饰物，但他的目光仍然第一眼就被树下坐着的人所吸引。

对方像一个软绵绵又白嫩嫩的圣诞娃娃，洋溢着漂亮的笑脸，眼神纯净又无忧无虑。

江郁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安定了下来。

他与照片里的人对视了半晌，仿佛越过时空的距离，看见他就在自己面前，笑着问自己道：“好看吗？”

“好看。”江郁打出两个字，点了发送，然后视线又落到他的头像上。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江郁想起最近看的文章里的一句话，以前他最讨厌咬文嚼字，忽然也在这一刻感受到文字的美好。

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真正的象牙塔，但总有人在为建造它而努力。

冬日的夜晚格外安静，江郁在台灯下看书到凌晨的那一刻，停下笔，拿起手机将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圣诞快乐。”

手机安静无声，他随手放到一边，继续看书，心里默念道。

晚安，稀稀公主。

少年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一把上阵杀敌的剑。

他要将剑炼得无坚不摧，永远为保护公主的天真而冲锋陷阵——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按计划举办了元旦晚会。

夏稀和袁小小一起往礼堂走，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

江郁请假了，说是家里有点事，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就走了。

大礼堂里热闹非凡，舞台灯光已经准备就绪，校领导和老师们都在前两排落座，同学们则在各自班级队伍的区域就坐。

晚会尚未正式开始，主持人已经换上华丽的礼服，画着精美的妆容，在舞台旁边候场了。明明平时也只是看着差不多大的同学，这会儿换了身装扮，竟也有几分专业主持人的架势。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今晚的节目单，分享着带过来的零食，只有夏稀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带着些冷然，漫无目的地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

明明很热闹，可是又少了些什么。

灯光变幻，观众区域暗了下来，晚会正式开始。

夏稀仿佛一个最合格的观众，全程都安静地欣赏着，只有自己班级的节目上台时，他的目光才动了动，并且拿起手机录了起来。

6班表演的是小品《雨露均沾》，来源于网上搞怪版的《甄嬛传》，向强和江照月都有参演。江照月演小品里的咖妃，向强演的则是一个带着反差感的纯爷们宫女，一行人搞怪的装扮和表演，逗得台下哈哈大笑。

夏稀将节目录了下来，然后发给了江郁。

夏稀：你到家了吗？他们开始表演了，好好笑[捂嘴]

江郁正在火车上，戴着耳机点开视频，仿佛透过夏稀的眼睛，看到了舞台上热闹的一幕。

只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画面上，而是耳机里隐藏在周围哄闹的背景音里，属于夏稀的浅浅淡淡的笑声。

江郁：到家了，他们俩看着好蠢。

夏稀看着手机屏幕，想象着江郁嫌弃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些。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地问道：你明天能忙完吗？后天有空的吧？

江郁回道：当然，我记着呢。

夏稀彻底放下心来。

第二天是正式的元旦假日，一早上夏稀便开始忙碌起来，好多生日宴的细节，都要最后确认，然后下午又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机场接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在新加坡定居，这次是专程飞过来给夏稀过生日。

机场人潮汹涌，夏稀和爸爸妈妈一起等在贵宾通道出口，广播里正在播报到达班次，来自新加坡的航班准点到达。

夏稀拍了张出口的标志，然后发给了江郁：到机场了，来接我外公外婆！

不一会儿，视野里便出现两位打扮时髦的老人，老奶奶一头漂亮的银色复古卷发，带着棕色的墨镜和丝巾，一走出来便冲夏稀招手道：“乖乖，快过来给外婆抱抱！”

夏稀笑着跑过去，先抱了抱外婆，又抱了抱外公。

祖孙三人温存完，才轮到林茵和夏聿骁说话，两人喊了声“爸”“妈”，夏聿骁接过他们的行李，又道：“一路上辛苦了，先去吃饭吧。”

“我们不辛苦。”叶女士摘下墨镜，打量了他一眼：“倒是你，聿骁，怎么感觉比上次见你瘦了许多？”

“没有，您是太久没见我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叶女士嗔怪他一眼：“你就是太拼了，工作再重要，也不能累坏了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是，是。”夏聿骁谦逊地点头：“您说的对。”

“你就敷衍我吧。”叶女士哼了一声，又戴上墨镜，拉着宝贝外孙，昂首挺胸地朝外走去。

夏聿骁和林茵在后面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一家人气氛融洽地去到饭店，夏家的爷爷奶奶也已经候在了包厢。

两边亲家一见面，便热情地握手贴面。

夏稀在一边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迟迟未有回复的消息界面，神情有些低落下来。

“小乖，看什么呢，过来坐。”

外婆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夏稀收起手机，在外婆和奶奶中间坐下。

两边的长辈虽然和睦，但在孩子的事情上，却有着共性的问题，那就是争宠。

菜刚上来一会儿，夏稀的碗碟里就堆满了各色食物，外婆要给他夹，奶奶也不甘示弱，爷爷剥虾剥到一半，外公又给他盛了碗汤。

夏稀苦着脸：“我吃不下这么多。”

爷爷把剥好的虾转过去：“那把爷爷剥的虾吃了，你最爱吃的！”

夏聿骁头疼地道：“爸，您别这么惯着他。”

“哎呀，没事，难得剥一次而已。”爷爷一脸不以为意。

好歹曾经也是叱咤商场的人物，这会儿却像一个迫不及待献宝的小老头。

夏稀一方面感动家人们对他的关爱，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儿心累，他把四位老人夹的菜都各自吃了一点儿，看到大家都满意了，才停下来歇了口气。

忍不住又点开手机看了眼，仍是没有回复。

他在干嘛呢？也跟家人在一起聚餐吗，还是出去玩了？

夏稀暗自思考着，拿起手机又拍了张面前的餐桌，打字道：你吃饭了吗？我和外公外婆还有爷爷奶奶一起出来吃饭了，他们疯狂给我夹菜，简直像喂猪[哭][哭]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了，夏稀立刻拿起手机。

江郁：不好意思，刚刚忙别的去了，才看到消息。

江郁：我吃完了，你也多吃点儿。

江郁：猪哪有你可爱。

夏稀忍不住笑了，回道：你才是猪！

“小乖，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外婆好奇地要凑过来看。

夏稀立刻关掉了手机：“就是同学。”

“说的什么秘密，不给外婆看！”叶女士嗔了他一眼，对面的林茵也奇怪地看向他。

“没说什么，就是在聊昨天我们班级表演的节目。”夏稀把昨天班上演的那个《雨露均沾》，给他们简单讲了讲，虽然他们也听不懂，但夏稀说什么，他们都听得乐呵呵的。

包厢里的气氛依旧热闹而温情，而另一座城市里，灯火通明的滑板比赛馆里，也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

“江郁，别看手机了，马上要颁奖了，先过来领奖！”俱乐部的老板一脸喜笑颜开，激动地朝他招手。

江郁打着字回了最后一句“明天见”，便又将手机塞回了包里，然后大步往颁奖台的方向跑去。

四周的观众席座无虚席，门票并不贵，来的人都是因为热爱，胜负已分，喝彩声仿佛要将顶棚掀翻。

江郁一身黑金色的俱乐部队服，浑身都是热血张扬的少年感，因为刚运动过，额头上全是热汗，宽阔的胸口也大幅起伏着，一双眼睛黑亮而深邃，带着意味不明的温柔笑意。

“bravo！！！”无数人为之喝彩。

江郁朝台下挥了挥手，意气风发地站上了最中间的领奖台。

奖金、奖杯、滑板，全都到手。

少年或许身无长物，但也一定能为爱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