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各自的终末

远离学园岛、在联络桥连通向日本本土的最后一段桥面,Scepter4副长淡岛世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疑之色。

“你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她转头看向身侧神情平静的金发男人。

男人隐藏在淡紫色镜片之后的目光沉着而宁静。

“不要单方面下定结论啊，小世理。”

他依然用着淡岛世理所熟悉的、玩世不恭、又带着某种令人莫名火大的气定神闲意味的京都腔,说出淡岛世理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似乎十分无辜一样的推托之词。

“毕竟是那位‘御前’嘛……我这样一个小小的酒吧老板,又怎么预测得到那位大人的动向？”

淡岛世理静静注视着他，不说话。

金发男人——吠舞罗的参（麻）谋（麻）草薙出云在Scepter4副长这样的目光中露出些微的苦笑。

“小世理太欺负人了。”

他似模似样地抱怨。

“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哦？”

淡岛世理依然不出声,只是注视着草薙出云的目光，愈发宁静幽深……

吠舞罗的二号人物投降似的高高举起双手。

“是我输了，我投降，我招供。”

他“无奈”地说着，目光扫视过周围或明或暗注意着他和淡岛世理这边,碍于两边王权者不在场时，全权负责统领其余氏族成员的两位二号人物都在这里,而且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要继续开战的意思,因而勉强表现得相安无事的赤组和青组两边的成员……

草薙出云无奈叹了口气。

“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我们那位任性的王。”

他说着明明是抱怨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欣慰中又透着自豪，庆幸中又带了点安心意味的,温柔而舒展的笑容。

草薙出云转头，看向突然凭空出现在那里,然而看对方的姿态,却好像自始至终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一般，头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宽大兜帽，脸上也戴着在这个季节戴在脸上,完全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口罩的身形纤细的青年：

“唔……要解释这一切的话……首先，就从这位朋友的登场开始吧？你说呢？十束？”

“十束”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意识发出了或高或低的一声惊呼。

许许多多惊疑声无意间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小型声浪中心，凭空出现的青年抬手，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摘去了遮挡住他容颜的兜帽和口罩……

“这种时候还要表现得这么坏心眼……草薙先生性格真是恶劣啊……”

露出真容的青年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息着，一边在以八田美咲为首的吠舞罗成员们从震惊、不敢相信到醒悟、狂喜的目光中笑着对他们招手：

“哟！大家！好久不见！看到你们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的样子，我就放心啦！”

话音未落，他怀中已经扑进了一具微微颤抖着的、属于幼小孩童的身体。

凭空出现的亚麻发色青年——被“证实”已经被新任无色之王杀死的吠舞罗干部，十束多多良嘴角带上了一丝苦笑，在草薙出云摆明看好戏的戏谑目光中，抬手轻轻摸着怀中小姑娘柔软的银色长发：

“安娜，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回来啦！”

身穿红色哥特萝莉风洋装，头戴同色小巧礼帽，面容精致如同玩偶一般的小小少女身体微微颤抖，缩在十束多多良怀里，用力摇头。

任凭十束多多良怎么柔声诱哄，都不肯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这……”

青年无奈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自己不靠谱的伙伴们。

本来面露惊喜，正准备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倾诉心声的八田美咲等人停在了距离十束多多良几步远的地方，要么低头状似认真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滑板，要么突然搭住身边同伴的肩膀，似乎非常热衷地探讨起晚饭要吃什么，要么远远看向学园岛上空的五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好像对它们突然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兴趣，要么甚至干脆昏了头，差点跟不远处某个蓝制服的死对头主动搭话……

而十束多多良重点的求助对象，某吠舞罗二号人物，则是在前者充满希冀的目光中，爱莫能助地摊手：

“我可不是尊啊，安娜这种时候不会乖乖听我的话啦……”

说着，他忍笑地转开目光，看向身边微微挑眉，沉默地注视着这十束多多良“死而复生”、堪称奇迹般的一幕，体贴地没有在这种时候立刻出声追问什么的Scepter4副长，眼中缓浮起一丝柔软的笑意。

“真体贴啊，小世理。”

习惯性地口花花一句，金发男人随即严肃了神情。

“是的，蓝制服的诸位，正如你们所见，我们的同伴，十束多多良并未在前段时间的袭击中‘死亡’，由于那位御前的出手相助，他成功骗过了无色之王的眼睛，在那场袭击中存活了下来。”

“至于原因……”

草薙出云的目光落向学园岛上方，那静静悬挂着的五柄巨型长剑。

“由于某位‘占卜师’的存在，我们提前知晓了会有这样一场变故发生，也在那同时，侥幸通过那位占卜师大人，提前得知了未来的一小点‘可能’……”

“所以黄金之王、赤之王和青之王，这三位王权者合力，瞒过了许多人，上演了这一出‘王权者混战’的大戏。”

“这么做的目的嘛……”

草薙出云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了些许玩味之色。

“或许是因为，过于平静的日常，就连王们，也会感到无聊和厌倦吧……”

淡岛世理：“…………”

前面那些话她倒还能够相信，但最后那一段……

怎么想，都是某人胡乱编排的吧？

身为青之王宗像礼司的副手，她不相信自家那位室长，会像草薙出云说的那样，连她这个最信任的副官都瞒在鼓里，只是为了打破无聊的日常，才配合赤之王和黄金之王演出了这样盛大的一场戏剧。

“室长……”

Scepter4强大、能干又美丽非常的副长目光随草薙出云一起，看向学园岛上空排列着的五柄巨剑。

“你究竟……”

想做什么？

……

……

正被副官挂念着的青之王陛下此刻正与他“宿命的敌手”赤之王周防尊站在一起，一人叼着一根烟——青之王友情提供香烟，赤之王礼尚往来帮老对头给烟点了火——旁若无人地对不远处即将进行的某场弑王之战进行围观。

“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竟然是这种性格……在亲眼见证之前，的确有些难以想象。”

青之王将香烟夹在指间，轻推鼻梁上终于回归的无框眼镜，语气中带着某种意外和感叹。

毫无形象斜靠在身后的神社院墙上，神情放空的赤之王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全作回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给出了真正的回复：

“是啊……”

宗像礼司挑眉，侧头瞥了某人一眼，似乎用眼神在说，“你这个回应也没认真到哪里去啊，周防。”

赤之王懒洋洋地扯了下嘴角，毫不在意表露出自己对某人的毫不关心——本来么，若是没有这一连串的意外和算计，对于周防尊而言，白银之王就只是常年飞在天空中的一个陌生人而已，对于陌生人，他向来懒得投注太多的注意。

红发男人的目光缓缓落向不远处的两人。

似乎终于做完了最后的告别，银发青年半边面容扭曲，另外半边脸上，却露出了伤感又温柔的笑容：

“那么，再见啦，中尉。”

他张开双手，主动拥抱了对面的白发老人。

背对着周防尊和宗像礼司的黄金之王脸上此刻带着怎样的神色，两人不得而知。

只是下一秒，抬手回拥住青年的老人双手之上，闪耀着的金色光芒告诉他们，无论他有着怎样的表情，在最后的最后，他的决心都没有发生任何动摇……

银发青年的身体渐渐瘫软在了老人怀中。

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也慢慢闭合起来。

“谢谢……你……中尉……”

最后的话语含糊而破碎地从他唇边溢出。

在安静到仿佛连落雪的声音也消失不见的神社庭院里，这近乎耳语般的呢喃，却清晰地传入进了宗像礼司和周防尊两人耳中。

黄金之王静静拥抱着友人已经开始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的一个眨眼的时间，老人抱起青年已经冰冷到与周围的积雪没什么不同的身体，缓缓转过身来，背脊依然挺直，神情依然平静。

他对远远站在两位王权者之外的黑发青年颔首致意。

后者垂首还礼。

黄金的王权者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青赤二王。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青之王，赤之王。”

老人说着，抬脚向神社大门外一步步慢慢走去。

“大概……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了。”

“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要守护好这个国家啊，宗像。”

“还有……不要让老人家的好意白白浪费，别那么快就和我在‘那边’的世界重逢啊，周防。”

黄金之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而留在原地的两位王权者对视一眼……

今后的事，如今，又怎么会有结论呢？

两人不约而同转身，背对彼此，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片刻之后，神社偌大的庭院之中，就剩下了乔温一个人的身影……

目睹了一场真正的弑王大戏的某人重重叹了口气。

“该回去御影神社了啊……”

他轻声自语。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直播屏幕另一头的人们听。

天空中开始飘落下大片的雪花。

这场压抑了许久的大雪，终于伴着夜色，随着一切的结束，酣畅淋漓地，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