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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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立刻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和昆特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的笑意。

“天啊……”海伯利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突然觉得手掌下昆特的小腹变得十分脆弱起来,以至于他根本不敢用上力气去摸。

他跪在地上,虔诚地亲吻昆特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他和昆特的孩子,一个在他预料之外的小生命。

昆特笑着看他,手掌摩挲着海伯利安侧脸,雨水从窗户玻璃上流淌,淋出一片模糊,将这狭小的爱巢和外面彻底隔绝。

过了许久海伯利安心情终于从激动中平复,意识到了最重要的问题:“孩子有没有哪里不太好?”

“它的眼睛看不见。”昆特半躺在座位上,一颗颗解开衬衣扣子,Alpha信息素的滋养让他懒洋洋的:“但是那根本不妨碍我们去爱它,对吧?”

“那是当然。”没有了衣物的遮挡,海伯利安能看出昆特肚子轻微的鼓起,他再一次亲吻那里,抬头对昆特道:“我们回家吧。”

海伯利安设置了自动驾驶,前往莫尔斯家,他知道昆特怀孕之后肯定一直被他父母照顾着,他们房子很长时间没人住了。

昆特靠在他肩头,安静着看着前方,和海伯利安十指相扣。之前在莫尔斯家他虽然受到最好的照顾,但那里没有海伯利安,到底不是他的家。

无关于住在那里,只要他爱的那个人在,他就有家的感觉。

从前的日子里除却海伯利安之外,他了无牵挂,而现在,让他生活下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海伯利安回到家受到了热烈欢迎,莫妮卡开心的不得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晚饭。他母亲亲自下厨,饭菜非常丰盛,但昆特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饭量还没有莫尔斯夫人养的那只猫大。海伯利安喂着他,勉强又让他多吃了一点,总算知道昆特为什么会瘦成这个样子了。

昆特吃完本想坐在座位上等大家,奈何饥饿感消失后他再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反胃,到卫生间吐了一回。

海伯利安立刻紧张兮兮地过去,之前康纳怀孕时他还调笑汉森尔顿紧张到神经过敏,结果现在事情摊到他身上他才知道有多揪心。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莫尔斯夫人放下刀叉,对略显手足无措的海伯利安道:“吐了没关系,厨房里有鲜榨的苹果柠檬汁,喝了能舒服一点,过会儿等舒服之后再吃一顿。”

海伯利安晚饭后陪着昆特在附近走了走,聊天时听昆特说起那天在医院见到了舍伍德,他的这种反应海伯利安早有预料:“截肢意味着再也上不了前线,这对伍德来说是最大的耻辱,他和我不一样,是从个士兵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对他来说,战斗已经是他生存下去不可缺少的东西了。”

昆特牵着他的手,望着远处那一轮巨大的圆月,问:“如果有一天你也无法再继续战斗了,你会感到遗憾吗?”

海伯利安想了想:“看情况吧,如果是年纪大了状态不行了,我还是很乐意把荣耀留给年轻人的,当然了,只要有你在身边,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都可以过去的。”

海伯利安回来的第二天去了军部述职,他详细讲述了在阿加雷斯和虫族星球上的一切,包括被恶影虫寄生的教皇和怀特,对虫族有毒的特殊金属,还有他能在虫族面前“隐形”的事情。

康纳初步猜测是他基因崩溃时部分基因产生的不定向变化造成的,他提取了海伯利安的脊液做分析,需要研究一段时间才行,海伯利安便将此事全权交给康纳,自己则专心陪伴昆特。

如果这些基因真的是海伯利安在虫族面前“隐形”的原因,那帝国将会获得无比珍贵的基因资源。海伯利安现在想来,除去那些施加在他和昆特身上的痛苦之外,他们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不但救回了失踪的将士们和别克镇居民,昆特获得了强大的自愈能力,他探明了基因不定向突变的结果,还夺回了一颗有着重要战略意义的金属星球。

最重要的是,他们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孕早期不适合过性生活,但昆特欲.望又极其强烈,几乎每晚睡觉时都免不了一番折腾,弄得海伯利安浑身邪火,又不敢做什么,只能好声好气地摸摸昆特让他舒服了,等他睡着之后自己再钻到卫生间里自行解决。

那只在天空中时刻注视着他的巨大眼睛依旧没有从昆特的世界里消失,冷冷地注视着他,宛若永不消逝的诅咒。在某天夜里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后,昆特终于再也受不了,哭着把这些日子来如附骨之疽的恐惧和痛苦全都一股脑地说给了海伯利安。

人就是这样,独自一人时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很容易忍住,可一旦有亲密的人在身边,就总会感到委屈。

昆特的心理疏导一直没有断过,心理医生和海伯利安详谈过昆特的精神状况,原本这种情况可以辅佐适当的镇定剂治疗,但昆特怀着孕,药物会影响胎儿神经系统的发育,就只能期望着安全的环境和规律的生活能让他一点点从创伤后应激障碍中走出来。

晚上没事时莫妮卡会给昆特弹钢琴听,小姑娘从四岁时就开始学钢琴,弹得特别棒。海伯利安也找出他封尘已久的小提琴,试了几下发现自己竟然还会,便配合着莫妮卡在家里开演奏会,给孩子做胎教。

昆特变得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食物他之前连沾都不会沾,现在却爱吃的要命。海伯利安默默记着他口味的变化,也开始跟着莫尔斯夫人学着怎么做饭了,事实上他本来就会,只不过味道平平。每次他在厨房里大开大合地颠勺时总有一股金戈铁马的霸气感,看得昆特乐得不行。

昆特孕早期时因为情况不太稳定,一直没有去工作,整天待在家里实在无聊,便着手开始编写教材,目前军校用的光路武器学教材他在教学中发现了一些需要修正的问题,已经不太适合现在使用了。

他在白塔和科学院的实验研究全面停止,等到第五个月情况稳定后只恢复了在第一军校和Omega学院的教学工作。校方体恤他身子重,特意批准昆特坐着讲课,海伯利安只要有空就会到学校里接他。

昆特教授的光子武器论非常难,每次下课都免不了一群学生过来问问题,昆特耐心地给所有人讲明白,收拾好讲义撑着桌子站起来,一回头就能看到海伯利安等在门口,正眼中带笑笑注视着他。

从这样的事第一次发生起,学校论坛里有关的帖子便不断,第一军校里的年轻Alpha和Beta们简直就要把海伯利安当成人生赢家的标杆,在疯狂羡慕之余,开始猜测他俩到底什么时候会结婚。

海伯利安父母也明里暗里问过无数次,都被海伯利安以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为理由搪塞过去,为此他也非常苦恼,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一旦昆特说想他们立刻就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时至今日,昆特依然没有丝毫想要结婚的意思。

Omega怀孕的第六个月会出现孕期发.情,这次发.情并不剧烈,且持续的时间短,主要为了给胎儿补充父亲的信息素,促进胎儿的进一步发育。

昆特孕期发.情的那一阵子他们回了自己的房子,昆特肚子大了不少,但没到非常不方便的程度,亲热时还可以采用正位。

发情持续了一整天,最后一次时昆特累得弄到一半就靠在海伯利安怀里睡了,海伯利安无奈,起身抱他去洗澡。

然而昆特并没能睡太长时间,夜里他难受得醒了,胸前涨得发疼,他手足无措地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性Omega孕期会少量泌乳,一般等不到孩子出生就会停止,昆特胸口一直很平坦,没有太大的变化,顶多是软了一点,还没有海伯利安的胸肌大。

夜色正浓,昆特看了看身边睡得正沉的海伯利安,重新躺下,默默忍着,想要继续睡。

两分钟后,昆特摇了摇海伯利安肩膀,小声叫他:“海恩……”

“……嗯?”Alpha睁开眼,捏着眉心坐起来,让自己迅速清醒。他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半夜被昆特突然叫醒了,昆特口味变得非常刁钻,经常半夜想吃什么东西,海伯利安就立刻爬起来给他买,从起床穿衣服到出门,连两分钟都用不了。

昆特沉默半晌,红着脸轻声道:“我……我胸口有点涨。”

胸口,涨。

那一瞬间海伯利安眼中的精光让昆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海伯利安摸着他圆鼓鼓的肚子,亲了亲他唇角若有所思道:“也差不多该到日子了……来,我给你通一通就不涨了。”

……

五分钟后海伯利安抬起头,舔了舔唇角的奶水,心满意足地把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昆特往怀里一搂,在孕期信息素和奶香中闭上眼,道:“睡觉。”

所以说初乳对孩子最好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再好也没用,全被爸爸给喝了。

昆特怀孕八个月去产检时在医院碰见了前来复检的舍伍德,舍伍德已经安装了假肢,在兰登的陪伴下重新学习走路。

科技水平发展至今,机械制造的假肢完全可以模拟真实的肢体情况,足以适合普通强度的运动,不过习惯使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舍伍德现在看起来精神状况已经好多了,和海伯利安闲聊时说起等康复之后就转到文职那边,没事就到军校里教教书,将他征战沙场近五十年来的宝贵经验传授给小一辈,也好过无所事事。

兰登因为在虫族星球上的功绩被越级擢升为少将,其中到底多少有借此补偿舍伍德的成分在不得而知。他坐在一边沉默地听舍伍德和海伯利安谈起当年远征时的事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没人知道某天晚上他从梦中醒来,看到舍伍德正坐在床沿背对着他,拿着一把开了保险的手.枪对准太阳穴时的心情。

那一瞬间兰登浑身的血都冷了,在他有所反应之前舍伍德轻轻叹了口气,将枪放回床头柜里,转过身正好对上兰登愤怒的目光。

尽管舍伍德再三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再这样了,兰登还是把他暴揍了一顿,之后他扑在舍伍德怀里嚎啕大哭,仿佛自己才是被揍得那个一样。

这些事他都没法向别人倾诉,只能憋在心里慢慢消化,所幸从那以后舍伍德再也没有任何轻生的征兆,复建时无比积极,只不过有时候会突然盯着天空发呆。兰登刚刚擢升,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还得照顾舍伍德,每天军部医院两头跑。

但他从未为此而感到疲惫过,他青年时期的偶像,如今也需要他来保护了。

时光荏苒,一个半月后的初春,昆特顺利生下了一个Alpha男孩。

和过去比起,现如今分娩的痛苦被极大的减轻了,和当初在主宰那里受到的疼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昆特甚至连喊都没喊一声,就被推出了产房。

护士把小婴儿交给海伯利安,走廊上等待着的一众人立刻围过来,孩子出生不到十分钟就睁眼了,湛蓝色的眼睛澄澈至极,也不哭,十分安静。

莫尔斯夫人一看到孩子还以为自己穿越了,惊奇道:“我的天,这孩子长得简直和海恩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那他长大之后肯定会是个大帅哥。”海伯利安亲了亲婴儿攥成拳头的小手,抱着孩子到昆特床前,让他也抱一抱:“我妈说小家伙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样。”

窗外最后一点积雪在阳光下融化,昆特温柔凝视着这个他随身揣了将近十个月的小家伙,摸了摸婴儿柔软的小脸,轻声道:“他的眼睛多漂亮啊。”

昆特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在第二天就几乎完全康复了,海伯利安不放心,又多让他在医院里住了一天。孩子除却眼睛看不见之外非常健康,也遗传了昆特的自愈力,体检抽血时针尖一□□伤口就会自动愈合,几乎不会出血。

接下来海伯利安面对的便是最令人头疼的起名问题,他和昆特把当初帝国人民给他俩孩子起名投票的帖子翻了个底朝天,商量了许久终于定下了“肖恩·莫尔斯”这个名字,意为上帝仁慈的赠礼。

小肖恩对音乐特别敏感,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能跟着音乐的节拍挥舞小手了。他很少哭,也不认生,昆特和海伯利安工作时就让莫尔斯夫人帮忙看着,和康纳的女儿艾琳比起来不知道省心了多少,弄得康纳郁闷得不行,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小Alpha自家女儿却天天闹得几乎都要把皇宫给掀翻了。

肖恩八个月大时艾琳正好一岁七个月,小姑娘已经会咿咿呀呀地说不少话,昆特带着孩子到皇宫找康纳,两个小家伙放在一起,一个没看见艾琳就抱着肖恩的脚啃起来了。

康纳赶忙把艾琳抱起来,肖恩脚上全是艾琳的口水,茫然地啊啊叫着,艾琳咯咯直笑,指着肖恩道:“吃脚脚,吃脚脚!”

昆特不禁莞尔,用手帕擦干净肖恩脚上的口水。康纳点点艾琳鼻子,哭笑不得,“你个小调皮鬼,竟然吃弟弟的脚。”

艾琳牙已经张出来了,咬得还挺疼,肖恩后知后觉地哭起来,昆特轻声哄着他,道:“刚才真该拍下来等他们长大之后再看的。”

海伯利安和汉森尔顿说完军部的事从书房里出来,把肖恩抱过来,拖着他屁股让他趴在自己肩头,近侍提着小提琴上前,开始拉《小夜曲》,拉到一半肖恩就咯咯笑了。汉森尔顿掐着艾琳小脸,痛心疾首道:“你可是帝国的长公主,怎么能吃别人脚丫子呢?嗯?”

艾琳嗷呜一声,把他手指咬住了。

肖恩的眼睛这辈子是不太可能复明了,但后天经过基因治疗,还是有很大机会获得光感的。他十个月大时,海伯利安和昆特一起去进行了星际远途旅行,他本来两年前计划着两年前就去的,但肖恩的出生打乱了节奏,但无论如何,这趟类似于蜜月的旅行终究还是开始了。

海伯利安远征时去过很多独具特色的星球,如今都成了他们旅行的地点,怀着和远征时完全不同的心情,海伯利安和昆特来到玫瑰星云中的W4927星球,利维坦从千里冰层上方驶过,从冰盖上巨大空洞中,能够看到人鱼嬉戏的身影,繁华的城市安静伫立于海底。

两人在安迪密斯星上的溶洞迷宫里走了两天一夜,乘坐竹筏漂流,闪烁着荧光小鸟在溶洞中栖息。到瓦伦星上寻找他们二十多年前考核时的回忆,海伯利安甚至还找到了当初他和昆特告白时所在的洞穴,藤蔓厚实的几乎把整个洞口都遮住了,里面有大型动物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两个无神论者在教堂里观看了牧师的沐礼,为一对新人的婚礼送上祝福,在海中小岛上租了一栋别墅,每天早晨都能看到鲸鱼逡巡,在只有他俩的海域中赤身裸.体的游泳。

他们甚至还在路上遇到了一伙星盗,船长呼叫了帝国巡航队,正要交付数量相当庞大的赎金拖延时间时,海伯利安和昆特黑进驾驶室,云淡风轻地接管了飞船。

昆特承担了交涉任务,把星盗忽悠得晕头转向,海伯利安趁机把飞船开进了近在咫尺的一个军用跃迁点,让星盗们眼睁睁看着肥羊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在旅行的末尾,他们来到了最后一站,昆特的故乡,帝国边境的附属星球——竹明砂。

海伯利安在昆特第一次发.情期结束后跟着他来过一次,祭拜了昆特死去的家人。再一次踏上这还保留着众多古老习俗的星球,海伯利安没了之前沉重的心情。他只能听懂一点竹明砂的语言,昆特照例不让他用翻译器,享受这种被海伯利安依赖的感觉。

战火摧毁了竹明砂上很多著名的自然风景景观,同时也造就了一些奇景,中央平原被导弹炸出来的近百天坑中已经生满了各种植物,云雾在其中围绕,形成了一个个小型雨林。

昆特的家在一场空袭中被炸毁了,在战争的废墟上新的建筑被建造,生命生生不息。原先一层的平房变成了带着小阁楼的别墅,昆特和海伯利安站在之前他家庭院所在了空地上,指着那条蜿蜒清澈的小溪道:“我和我弟夏天的时候经常在里面游泳,我弟弟抓鱼特别厉害,有时候一会儿就能把一家人的晚饭搞定。”

别墅院子中有一个高大的柏树,浓绿的树冠大半个探出了围墙。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年轻的Beta,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儿,小姑娘在院门口好奇地看着和他们长得都不一样的海伯利安,昆特在她面前蹲下,用竹明砂语说了几句什么。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转身跑去问她母亲,不一会儿女主人过来,和昆特交谈几句后点点头,昆特便轻轻叫了海伯利安一声,牵着他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只小白猫在秋千上晒太阳,见家里来了陌生人警觉的站起来,竖起尾巴。昆特四处看了看,院子里种了许多叫不上来名字的白色花朵,当年他家的痕迹已经没剩多少了。

最后他走到柏树前,抬手按上粗壮的树干,轻声对海伯利安道:“这棵树是我十一岁的时候和我弟一起种下的,当初轰炸的时候只有它活下来了,没想到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因为过去的痕迹所剩无几,昆特没有逗留,看完这棵柏树,他谢过女主人,告诉她明年他们还会再过来,离开了院子。

他带着海伯利安参观少年时上过的学校,学校在战争中幸存,现在已经扩建成了原来的三倍,非常气派。正值放学时候,学生们背着书包成群结队地走出校门,大多都是像昆特一样的黑发,尽情说笑着。他们这一代人在战争后出生,并未亲眼见过这片土地上承载的鲜血。

学校附近有个防空洞,昆特当年抱着从幼儿园里救出来的弟弟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三天,作为战争遗迹,防空洞已经成了一个观光景点,海伯利安和昆特买了票,进去走了一圈。

之后两人去步行街吃了午饭,海伯利安全程跟在昆特身边,和他用帝国语说话。在街上发扇子的小姑娘在他从身边走过时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扇子上印的花花绿绿的,全是字,海伯利安看不懂,没看见垃圾桶,就暂时把扇子拿在手里。

他拿着扇子走了一路,因为热还一直扇着,昆特和他在路边的店面里坐下,这才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瞬间笑喷了。

海伯利安不明所以,昆特笑得趴在桌子上都快起不来,更别说给他解释了,海伯利安自力更生,拿出翻译器一看,扇子上写着:“看男科,找XX。专治阳痿,不孕不育,割包.皮。”

操。

一想到自己拿着这玩意走了一路,海伯利安就开始头疼。

吃完饭结账时昆特还和店主聊了一会儿,店主一直以为他才二十来岁,当得知昆特都快四十五岁时惊讶得不得了,完全看不出他已经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了。

最后昆特指了指海伯利安给店主说了句什么,海伯利安只听懂了“丈夫”这个词,对店主礼貌地笑笑。

下午他们去墓园给昆特家人扫了墓,昆特和海伯利安在墓前放上一捧白色百合,坐在墓前。

“爸,妈,乐乐,今年来看你们来得晚了,去年本来想过来呢,我那时候身体不太舒服,又查出来怀孕了,就没有过来。”

“孩子已经快一岁了,叫肖恩,是个Alpha男孩,他眼睛看不见,但是特别乖,特别聪明,长得像海恩。”昆特调出肖恩的照片,将终端放在墓碑前:“看,很可爱是不是?”

照片上的肖恩正在吃手,湛蓝的眼睛非常漂亮,但是无神,海伯利安揽着昆特肩膀,认真道:“爸,妈,小舅子,肖恩他虽然看不见,但对声音非常敏感,我们决定等他大一些让他去学习音乐,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和昆特一辈子的。”

和昆特家里人说完话,两人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墓前闲聊起来。山花烂漫,风动林梢发出沙沙声响,昆特靠在海伯利安身上,仰头望向澄澈的天空。将近两年过去,在海伯利安的陪伴下他一直坚持着心理治疗,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天上的巨大眼睛了。

海伯利安把昆特手掌摊在自己手上,看他掌心的纹路,问:“你本名是什么?”

“本名吗?”昆特把自己竹明砂语的名字慢慢说了一遍,海伯利安试着学了下,却发不出那个音来。

昆特被他发出来的奇怪声音逗得笑出声:“竹明砂语和帝国语发音差别很大,所以我当时学帝国语学得特别痛苦。我姓的那个音比较难发出来,我父母一般都叫我宴宴,你也这么叫我吧。”

“宴宴。”海伯利安重复着这个叠音,“听起来好可爱。”

“是吧,等肖恩大一些也给他起一个这边的名字。”

海伯利安纠正他:“应该说之后我们所有的孩子都要有两个名字,一个帝国语的,一个竹明砂语的。”

昆特笑着捏他脸:“你还想生几个啊。”

海伯利安任由他搓圆捏扁,正色道:“说实话,你怀孕那么辛苦,我真舍不得让你再生了。”

昆特手顿了一下,突然鼻子发酸,但他将情绪的波动掩饰得很好,似真似假地抱怨:“要是你能替我怀孕就好了,到时候我要生一个足球队。”

“要不之后就把胚胎体外培养吧,现在技术那么成熟,也省得你受苦了。”海伯利安说着越发觉得这个提议可行,“生一个像你的小Omega,再生一个把我们长相俩中和的孩子,到时候抱出去就知道时海伯利安·莫尔斯和昆特·珀西的孩子,多好。”

昆特安静地听他说完,沉默半晌,突然拉着海伯利安起身,道:“走,带你见见我的朋友。”

他们从墓园西边走到了墓园东边,昆特带着海伯利安左转右转,到了一个小角落里。昆特牵着海伯利安的手,问:“还记得我给首都星的三个月亮起了什么名字吗?”

海伯利安点点头:“相月一叫津,相月二白溪,相月三摩耶,我一直记得。”

昆特指着面前的三个墓碑,挨个道:“津,白溪,摩耶。”

海伯利安愣了,昆特说他因为恋旧而给月亮起朋友的名字,他还以为是昆特到了首都星有很久没见到儿时最好的朋友了,不曾想阴阳两隔。

“津,白溪比我小两岁,摩耶是白溪的弟弟,比她小三岁,我们是邻居,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彼此之间感情特别好,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昆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已经逐渐在记忆中褪色,不甚清晰了。

“津是Alpha男孩,我和摩耶是Omega,白溪是个特别漂亮的Beta姑娘,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津和白溪总要当爸爸妈妈,我做管家,摩耶当孩子。津在我们上初三的那年和白溪告白,之后一直没有分过手,二十一岁那年两人结了婚,在我们看来,他俩感情这样好,结婚之后肯定也会做一对模范夫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的过下去。”

“但从那之后,他们俩开始经常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吵架,白溪不止一次哭着给我发通讯,说自从结了婚之后,她仿佛感觉一切都变了,津经常瞒着她和别人发消息,他似乎再也不是她从小认识的那个男孩了。”

昆特深吸口气,继续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某一天摩耶给我发通讯,告诉我他怀孕了,孩子是津的,哭着问我该怎么办。”

海伯利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一处狗血大戏,哽了一下,不禁道:“这也太……”

在帝国,Omega打胎需要出示家属开具的同意证明,偷偷私自打胎是不允许的,更别说当时摩耶差两个月到十八,还没有成年。

“摩耶说他从十六岁就和津偷情了,他从小就喜欢津,但那时候津把他当成弟弟,眼里只有白溪。为了让津多看他几眼,他借用了AO之间近乎致命的吸引力,和津上了床。”

“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了,津依然爱白溪,但对他一个Alpha来说,Omega是他刻在生命本能之中的渴望,他瞒着白溪持续不断地和摩耶偷情,直到和她结婚也没有停止。”

“终于白溪到底还是发现了这件事,丈夫偷情的对象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而且两人还有了孩子,白溪近乎崩溃,她决定退出,和津离婚,永远离开竹明砂这个让她恶心的地方,来首都星找我。”

“我给她安排好了在首都星的住处,帮她留心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白溪那边却遭到了麻烦,津不愿意和她离婚。”

“离婚必须双方都同意才行,津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白溪本来想和他法庭上见,但她家人乞求她不要把这件事闹到法庭上,毕竟津出轨的对象是摩耶,摩耶如今还怀了孕,手心手背都是肉,白溪父母希望不要闹得那么难看。”

“白溪从小性子就烈,她知道只要津死咬着不松口,婚是永远也离不成了,她将永远做这个恶心的人的妻子,和自己的弟弟伺候同一个丈夫。”

“在东窗事发的第三个月,白溪终于忍无可忍,把摩耶叫到家里说要好好谈谈,她在茶水里下了药,将津和摩耶迷晕,到厨房拿菜刀砍死了他们俩,最后浑身是血的在天台给我发了通讯,跳楼自杀了。”

尽管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昆特重新说起声音还是不自主的颤抖,他永远忘不了白溪浑身是血的模样,原本娇美的女孩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她扔掉手中沾着肉沫的菜刀,举着终端对昆特笑道:“我终于解脱了,宴宴,再见了,祝你幸福,永远不要像我这样可悲。”

然后从房顶纵身跃下。

昆特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住海伯利安的手:“从那之后我就决定不要结婚,在感情方面,如果某一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还可以全身而退,至少不会像她一样一辈子都无法挣脱,最后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海伯利安算了算,这事发生没多久厄忒斯就对竹明砂发动了闪电战,昆特的家人死于战火。现在想来,他简直不能想象出征前的那一夜昆特有多难过,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他失去了三个最好的朋友,父母和弟弟,又要面临着和爱人的分离,不知此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他对昆特过去了解的多一点,心中的怜爱就要多上几分,每次海伯利安都觉得他已经不能够更爱他了,但昆特总能说出一些话或者做一些事,让他心中爱意更甚。

海伯利安盯着那块属于白溪的石碑,道:“她也挺傻的,这种情况申请仲裁或者上法庭肯定能够离成,她还这么年轻,到了首都星,能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

昆特轻声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对她来说,这样也算是解脱了吧。”

海伯利安点点头,问:“他们三个葬在了一起吗?”

“怎么可能,白溪的家人只不过在这里立了一块碑而已,警察在抽屉里找到了她的遗嘱,按上面写的将她的骨灰交给了我,我在首都星墓园里给她寻了块好地方葬下了。”昆特摸了摸白溪的石碑,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对海伯利安道:“走吧,我带你去明岛看看,今晚是游.街的日子。”

海伯利安时至今日终于知道了昆特不愿意结婚的原因,他跟在昆特身边,暗中攥紧了口袋里的小盒子。

两人到海边时正好赶上日落,一轮红日缓缓沉于海平面上苍蓝色的云层中,只留下一片温暖的霞光,这处海滩上几乎没有人,海浪拍打着礁石,将沙子冲刷得无比细软。两人漫步在海边,听着海浪的哗哗声,只觉方才白溪的故事带来的阴郁渐渐消失,心情重新明朗起来。

夜空澄澈,细碎的星子洒在上面,远处海面和天空在同一处归于深蓝,海天交接处的那一线上小岛安静漂浮。两人沿着海面上浮桥,一直走到了岛上,远远就听到了热闹的声响。

登上小岛,走过数十阶梯,就到了岛上的主街。街上到处都是红灯笼,将一切笼上温暖的颜色,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布条下缀着铜铃,风吹过时叮当作响,孩子们笑嘻嘻地聚在小摊子前,等摊主做漂亮的灯。

晚风十分凉爽,海伯利安牵着昆特的手走在街边,面对无数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语言,他去了解这一方世界的途径就只剩下了身边的人。昆特问人要了两根红布条,给了海伯利安一根,示意他挂在树上。

低矮的枝桠上已经挂满了,海伯利安个子高,垫了垫脚将布条拴在最上方,昆特仰头看着,笑道:“挂这么高,你让我怎么办?”

海伯利安于是蹲下身,让他踩在自己肩膀上,昆特把布条挂在了海伯利安的那根旁边,跳下来,道:“走吧。”

两人继续沿着街走,走过十来米后昆特回头看了眼,他们拴上去的两根布条高高挂在最上面,被风吹的鼓起来,缠绕在一起。

迎面走来四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扛着竹架开路,竹架上放着个巨大的陶瓷塑像,盘腿坐着,头部像是一只笑眯眯的熊,那是竹明砂信仰的神。人们自动让到街两边,开出一条道。

长长的游街队伍走来,坐在后面几个竹架上的半大男孩子装扮成神明的样子,脸上带着面具,抱着陶罐撒下大把大把的铜钱,将游.街的氛围推向了高潮。漫天铜雨中人们欢呼着拾捡,他们相信捡到铜钱的人来年会获得好运。

一枚铜钱咕噜噜滚在昆特脚下,他俯身拾起来,放在海伯利安掌心里,注视着他双眼笑道:“祝财运亨通,武运隆昌,平安喜乐。”

海伯利安看着手中那小小的铜钱,突然心跳加速,浓烈感情的汹涌澎湃。孩童们的笑声在耳边回响,红色灯笼摇曳,隐约能听见海浪的喧嚣,尽管此时的场景和他想象中浪漫安静的氛围完全不同,但他将铜钱收进胸前的口袋,紧贴着心房,而后单膝跪下。

一旁的女孩子看到这一幕小声尖叫起来,海伯利安从口袋中取出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闪着微光的星砂戒指。

“我们结婚吧,昆特。”海伯利安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眸,许下此生最真挚的承诺:“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永远不会背叛你。在将来的日子里,唯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

身边的人们用竹明砂语大喊着“答应他”,在这紧紧包裹着他的喧闹中,昆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朝他伸出手,轻声道:

“好。”

周围的小孩子笑着拍起手,竹架上一位装扮成神明的男孩从陶罐中拿出一把大铜钱,扬手洒在两人身边,在两人脚下落了一地。

海伯利安执起他的手,昆特左手的无名指再一次被套上了刻着海伯利安名字的戒指,和他拥吻在竹明砂的街头。

这场延续了整整二十五年的爱恋,终于带着故乡的祝福臻于圆满。

人们将在浩瀚星河的见证下,守候自己渺小又伟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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