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幸池走在巷子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往前走，仿佛这样就能排解心中慌乱的情绪。

程亦珩是弯的、是gay、同性恋。

这个消息，是幸池活这么多年,老天给他开得最离谱的玩笑。

程亦珩怎么会是gay呢？怎么可能？

幸池反复问自己,如果不是他亲耳听见，听见程亦珩和他母亲的对话,但凡从第三者口中得知,幸池都会觉得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搞恶作剧。

程亦珩怎么会是gay？

幸池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他走累了就着一个台阶坐下，也不管那个台阶干不干净,他现在没有心思考虑那些。

幸池刚听到那些话时非常慌乱，慌乱且震惊，出门的时候很急,只想找个程亦珩不在、离程亦珩远的地方冷静一下。

程亦珩是gay,走了这么远他依旧不太敢相信，阳光笼在头顶，幸池却觉得由身到心生出一股凉意。

如果程亦珩是gay，是不是就和那些接近他的人……

不,不一样，程亦珩没有对他表现出其它意思,他们相处和兄弟没区别。

幸池回想他和程亦珩相处的过程。

第一次见面,程亦珩待他和别人没有区别，之后对他仅在礼貌的范围。

他摔伤了，程亦珩送他去医院,背他上下楼，跟他一起吃饭，陪着他，慢慢熟悉，他们成了朋友。

……

跟程亦珩的朋友一起去KTV，大冒险，他们被要求接吻，这不是程亦珩愿意的。

他生病了，程亦珩给他买药，朋友范围之内。

……

过年，程亦珩来他家，跟幸池同睡，幸池邀请的，朋友范围之内。

见幸池朋友，次日醒来相拥，意外。

……

开学了，相处都很正常。

幸池生日，他喝多了，闯进浴室跟程亦珩洗澡，他主动的，跟程亦珩无关。

想到这儿，幸池稍稍冷静，他跟程亦珩的相处都属于正常范围，没有越界的部分，有也是因为意外，程亦珩对他没有其他企图。

程亦珩是

gay，瞒着他可能只是怕幸池对他有偏见，毕竟幸池开始表现得对gay有些抗拒，程亦珩可能……可能怕自己讨厌他，所以才瞒着自己。

幸池艰难得出结论，程亦珩只是怕自己讨厌他，才不告诉自己。

他在台阶上坐了几分钟，勉强恢复平静，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他从程亦珩家出来时没跟任何人说，而且当时他出来的动静……

程亦珩和他母亲应该知道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吧……

幸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将手放下，点开程亦珩的通话框，手指点上去，又退回来，重复几次后，幸池输入。

【幸池：出来走一走，一会儿就回去】

那边很快回复。

【程亦珩：好】

随即又收到。

【程亦珩：要吃饭了】

程亦珩没问幸池为什么快吃饭的时候出去走，也没问幸池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发完这句话后没有再发，幸池却仿佛看见他话里的意思——

要吃饭了，你早些回来。

幸池几乎能想到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他看了会儿，把手机放下，片刻后拿起来回了个嗯，起身沿来时的路往回走。

幸池回去时见程亦珩站在台阶上，笑笑蹲在他腿边。他看到幸池后，朝幸池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温柔清俊，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朝幸池走哪儿，没问幸池去了哪儿，只对他道：“去吃饭吧。”

幸池对上他的眼睛，跟着他一起往里走，走到客厅时他停了下来，没继续往前走。

程亦珩回头看他，语气温和：“怎么了？”

幸池张嘴想说什么，余光看到从厨房出来的程妈妈，他将声音收了回去，摇头大步往餐桌走。

这顿饭吃得比昨日安静，餐桌上大多是程妈妈的说话声，如果程亦珩说话，幸池不一定会理他，但程妈妈问话，幸池基本会开口。

程妈妈：“小池，去哪里转了？”

幸池勉强挤出个笑：“就在附近转了转。”

程妈妈笑道：“小池要想转，吃完饭让亦珩带你去。”

幸池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程妈妈望着他，程亦珩拿筷子的手顿

住，抬眸看他。

幸池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挤出一个比刚才自然点的笑容，语气放缓：“谢谢阿姨，不用了，上午程亦珩已经带我逛了，我刚就随便出去走走。”

程妈妈没再说什么，招呼他吃菜。

幸池能感受到侧方投来的视线，但他没往程亦珩的方向看。直到吃完饭，他跟程亦珩都没多少交流。

怪异的气氛持续到上车，从程亦珩家离开前，程妈妈让他们多待会儿，幸池说学校有事。

当时幸池说学校有事，程亦珩没有反驳，顺着幸池的话说是。

程亦珩家离学校有些距离，他们回去坐的大巴。

幸池坐在里面，看着窗外，程亦珩坐在靠过道一侧，看着他。

程亦珩有很多话想说，幸池也有很多话想说，但谁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幸池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

程亦珩道：“初中。”

“怎么发现的？”

“感觉，感觉自己对男生的兴趣比女生大，之后有留意，慢慢确定我跟别人不一样。”

幸池因“不一样”三个字沉默几秒，而后问：“你妈怎么知道的？”

程亦珩：“我告诉她的。”

“什么时候？”

“高一。”

“她没有生气？”幸池此刻有些别扭，但听到这些仍难免好奇，幸池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是同性恋，他向他妈出柜，他妈得是什么反应。

不过光程亦珩敢跟他妈说这一点，就让幸池佩服。幸池就算现在有些生气，也佩服他的勇气。

程亦珩点头：“她一天没吃饭，像上次跟我吵架一样，把自己关了在房间里。她是学医的，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人能控制的，改不了。”

“而且我当时说的时候不是以告知的语气说的，我用求助的语气问她，妈，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不正常？”程亦珩说到这儿，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我问她我是不是怪物，她可能开始想说我，毕竟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知道别人是同性恋是一回事，知道自己儿子是同性恋又是一回事，她应该很难过，但忍着没表现出来。”

“听到我问那些话，她把脸上的厉色

都收了起来，努力温柔地跟我说，没事，没事，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要不是关于生死的事都不是大事。她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

程亦珩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脑袋向后靠在椅枕上，眸光微向上：“然后过了两天，她问我愿不愿意治。”

当时的程亦珩顶着一张青涩俊秀的脸，好看得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他就顶着他那张脸，露出迷茫困惑的表情，茶灰色的桃花眼却很清澈，平静问：“妈，这是病对吗？所以我还是不正常是吗？”

仔细听可以从清润的少年音中，听出一丝脆弱。

没有人可以抵抗程亦珩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说出这样的话。

程妈妈当即就心疼了，抱住他说不是，不治了，你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以后带来喜欢的人，妈妈就有两个儿子了。

她又说了那句话，除了生死之外，人生没有大事。

她在安慰自己，自程亦珩父亲去世后，这世上好像再没难事，即便有，放到生死面前也没那么难了。

她在医院见得最多的就是生死，医院是最能凸显苦难的地方，跟那些事比起来，程亦珩的这点不同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

程亦珩有问必答的态度让幸池心情好了点，幸池问出一个他在意的问题：“为什么瞒我，还骗我你是直男？”

程亦珩表情困惑：“我从没说我是直男。”

幸池卡住，回想起来好像是没听程亦珩直接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同性恋！”幸池语气加重，无法释怀。

程亦珩沉默，表情难得阴郁：“你看起来不喜欢同性恋。”

幸池让程亦珩一句话堵住，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以前的事情，他对这个群体的感官确实不太好，但如果是程亦珩……

幸池皱起眉头。

程亦珩接着道，神色比刚才好了点：“开始我们不熟，没有一上来就跟你说我是同性恋的，后来渐渐熟悉，不知道怎么说，怕你讨厌我。”

幸池沉默，程亦珩也沉默，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下车。

下车后程亦珩突然拉住幸池，幸池反应很大地将他甩开。

程亦珩怔住，幸池也怔住，他转回身子，表情不太好，配着那双凌厉的丹凤眼，有一点冷艳的凶。

对上程亦珩怔然神色，幸池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我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还是程亦珩回过神笑道：“没事，我不在意，是我不该……”

仔细看，他神色还是有些受伤。

看他这样，幸池心里不舒服，忍着别扭将刚才那句话说完：“我没有讨厌你，你跟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