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东南篇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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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别浪费。”大叔催促夏明若,“你放心,有豹子在,谁也跑不了。”

豹子跟踪着张柱和女友走了几条街,到了人少的地方,突然侧插上前一拳就把张柱揍倒,紧接着把他往一条更僻静的小巷里拖,那女的见情势不对,尖叫着转身就跑了。

张柱抱头喊:“别打我!别打我!不关我的事!”

豹子说:“我还没开始问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关你的事。”

张柱说:“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那两件东西我已经转出去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敢留着那东西。”

这时其余人也陆续到了,夏明若上上下下地摸张柱的口袋,虽然没有文物的线索,但竟然掏出两千多块钱的外汇券。外汇券是稀罕玩意儿,如果货币也有发言权的话,外汇券少说也是人民币的两倍,兜里有一百块人民币不算什么,要是有一百块外汇券,那就是款爷了。

夏明若嫉恨地把钱塞回去:“早知道二流子这么有钱,我当年就不考大学了!”

张柱喊:“你们不是便衣吧?别吓我!”

大叔把他的脸摁在墙上,在他膝窝狠踢一脚:“说吧,转哪儿去了?”

“哎哟!这……这我不能说啊,都答应人家了。”

豹子闻言上去抡圆了就是一个嘴巴,打得张柱半边脸都肿了:“说不说!”

“哎哟喂!”张柱捂着脸带着哭腔说,“我真不能说啊,这是规矩……哎哎别打了!别打了!大哥我求求你了!好痛啊!我这副身子骨受不起!”

豹子放下拳头,瞪眼盯着他。

“可这规矩……别打!!大哥,是真的,我要是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豹子冷笑了一声,转向大叔说:“师父,现在有些人就是他妈的贱,非得挨顿胖揍才痛快。”

大叔苦口婆心地说:“我就说过那些电影啊书啊不能多看,看多了就老误以为自己也坚贞不屈。你麻利些吧!”

豹子兴致勃勃地撸起袖管,张柱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哭起来,一张长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又是泥,原本就丑,这下更是没法看了。一直没说话的夏修白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宇文兄,豹子老弟,你们这样不好,太粗鲁了。”

他蹲在张柱跟前,用比平常还要温柔得多的语气说:“小同志,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你走吧。”

夏明若拉住他的胳膊,夸张地喊了声:“爸爸!”

夏修白说:“让他走吧,他也不是坏人。我看文物是追不回来了,何苦在这儿欺负人家呢。”

张柱仰头望着夏修白,哆哆嗦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夏修白冲他笑了笑。张柱赶紧爬起来说声“谢谢”,刚要走,夏明若在身后突然以轻微但又能听见的声音说:“爸,你这样是在害他……”

张柱停下脚步,夏修白满脸融融的笑意说:“走啊。怎么了?”

张柱迟疑地迈开腿,夏明若又说:“瞧,这下可真是没救了。”

张柱不走了,转回来问夏修白:“你们在说什么?”

夏修白先是装腔作势不肯说,等人家央求半天,才轻轻地叹口气,说:“你以为他们是在逼问文物的去处,其实他们是在救你。那两件东西是我们偶尔得来的,起初并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它们有古怪。”

他观察着张柱的脸色,用关怀备至的口气问:“你没事儿吧?”

见张柱木然地摇头,他便继续:“等我们发觉时,我们吓坏了,正准备把这两样东西埋到无人之地去,谁知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偷偷带到了县城,然后就辗转到了你姐夫,还有你手里。我们追查,并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实在不能让那两件东西留在人间。”

“你昨晚也见过你姐姐的情况了。”夏明若冲他爸挤挤眼,接着说,“她是运气好,只看了盒子,如果还照了镜子,长则半月短则十天,你就要操办姐姐的丧事了。”

张柱说:“咦?那镜子不是锈……”

“看起来是锈的而已。”夏明若打断他,“我告诉你从古到今摄魂镜都是做成锈的、黑的、钝的,要不怎么骗你们这些傻帽儿呢?不过实际上但凡接触过摄魂镜和锁魂盒的人……咳,好了都说完了,你快走吧,免得我们改主意。”

张柱急道:“不是,那……”

“走啊!”豹子吼他,“难不成你舍不得我?”

夏修白招呼说:“宇文兄,豹子,儿子,我们也走吧,再晚就赶不上回省城的汽车了。”

这四个家伙装模作样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大叔悄声说:“别信,你过了啊,你看你编的都是什么名啊,评书听多了吧?”

夏明若也懊恼:“编顺口了,不过他好像挺相信的。”

“你小子胡乱发挥,这下让我们怎么接?”

张柱望着他们的背影迟疑半刻,追上去:“我……转给马明慧了,就是刚才那个女的。”

“她原来不是你对象?你怎么不早说?!”豹子回头吼道。

张柱抹去冷汗哆嗦起来,他害怕,他是个色厉内荏的人,平时在县城里欺软怕硬,真正做起事来却是脓包一个。他的确是头一次参与倒卖古董,要不是昨晚上喝多了酒,要不是他姐夫刘阿毛突然拉他进来,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沾文物。

据他说马明慧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在本地却是个“路子”,所谓“路子”就是和跨国文物走私集团有联系的人。马明慧原本经常从刘阿毛处淘货,谁知刘阿毛昨天晚上受了老婆中毒的惊吓,竟然把东西转给了他这个小舅子。马明慧不甘心走空,当晚就找到了他,允诺以高得多的价格收购,而且是用外汇券。张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拉着夏家父子不肯放,追问接触过那两件文物的人到底有什么后果,那俩家伙故意吊着他,光说些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把张柱急得不行。

豹子问张柱:“那女的住哪儿?”

大叔说:“他知道个屁!快去找刘阿毛问。”

刘阿毛还在医院陪床呢。他老婆醒是醒了,但是整个人都变成了青色,连眼白都微微泛蓝,远看就像座粗胖的青铜像。刘阿毛气色灰败,头发蓬乱,满脸是纵横交错的指甲印。

他是真对那两件文物死了心,想也不想就说出了马明慧的住址,还告诉夏明若他们,马明慧的弟弟马明伟是县卫生局的驾驶员,经常偷用公车接送马明慧出入县城。

“你们若是想追回宝贝,那就得抓紧,马明慧说不定今晚就会转移。”

夏明若他们赶紧跑到马明慧家楼下蹲点。马明慧这种文物贩子,向来深居简出,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总是有办法。

大叔说:“就盯着这女的,快把茶场那帮哥们儿都喊来帮忙。”

“怎么来?没车啊。”

“屁个车!坐拖拉机也要赶过来!”

到了晚上六七点,那帮哥们儿果然排除万难地进城了。小史看见大叔和豹子便叫:“咦咦?这不是李师傅吗?您从罗布泊回来啦?”

大叔笑着说:“回来了,回来了。”

小史就叽叽歪歪说:“我们都当你死了,担惊受怕好多天哪。”夏明若一巴掌拍在小史头上说:“史卫东你烦不烦啊?现在是叙旧的时候吗?”

小史就说:“都怪自己没好好端正思想,深入领会党中央文件精神,以至于老被别信骑在脖子上,果然阶级斗争不能忘,要做铁拳头……”

这十多个人在马明慧家附近的巷子里蹲成一溜,个个面色凝重,旁人看见了第一反应就是绕道走。

天黑了,雨下了下来,马明慧家的窗帘依然拉着,白底绿竹图案的窗帘纹丝不动,下面的人等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开灯了。”小史轻轻地说,“怎么没动静啊,你说她今天晚上会转移吗?”

“八成会。她跟一般的文物贩子要找合适的买家不同,她是跨国走私集团专门负责收货的,东西到了就会立刻出手。”夏明若说,“等着吧。”

雨越下越大,但是没人抱怨,大家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马明慧真的今晚就转移文物,该怎么把她拦住?

“报警吧。”有人建议。

王新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恨不得要跪下了。一旦报警,他多则无期,少则劳教,总会为自己的一时贪心付出沉重的代价。

突然,两条光柱突然照亮了小巷,大伙儿猛然跳起来紧贴墙壁,屏息静气地躲在阴影里。

“八成是他弟弟马明伟的汽车,她要出发了。”夏明若低声地说。

车子并没有在小巷口停留,直接开到了马明慧的楼下。一个高大的女人提着旅行袋从楼梯口出现,钻进了副驾驶座。

“跟上!都跟上!”

大伙儿追着那辆墨绿色吉普车驶出市委家属院,眼睁睁看它在街角消失,正在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辆大客车带着急刹车的尖啸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室里的豹子探出半个身子,大喊:“快上!”

众人一拥而上,上了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客车,分明就是辆殡仪车。车头正中顶着个硕大的“奠”字,车里四壁蒙着黑布,花圈、纸车、纸马、纸人、白布、黑纱一应俱全,座位倒是被拆了大半,因为需要空间放那口花里胡哨的纸棺材;车后窗张贴的挽联上,一边写着“音容宛在”,一边写着“浩气长存”。大伙儿往里一坐,灯光一打,个个显得相当之永垂不朽。老黄坐在棺材盖正中,端庄严肃,宛若图腾。

大叔脱下胶鞋劈头盖脸就朝豹子抽去:“叫你去弄车!你就给我弄这么一个玩意儿!!”

豹子边闪躲边扶着方向盘说:“没有办法,别的单位的车都借不出来!”

夏修白阻止说:“哎哎,宇文兄,注意安全!”

吵嘴间马明慧姐弟的车影儿都不见了,学生们问该往哪边追。大叔想了想说:“往Y市方向。”

县城没有火车,只有附近的Y市有,马明慧要把文物转移到香港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必须先经过Y市,然后到上海中转,马明伟才不会把公家的车开到上海去。

他们正加足了马力追,突然发现马明慧姐弟乘坐的那辆绿吉普停在前方路边,车上没有人。

“不要管,冲过去。”大叔指挥,“堵在前面才能抢占先机。”

王新对县城稍微熟悉些,说这附近好像是卫生局家属楼啊。夏明若说:“这不是明白了,他们没有把那两件文物放在一处。姐姐家放一件,弟弟家放一件,到时候拿了一起走。其实咱们这时候下去倒能连锅端。”

大叔摇头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也不是公安,贸然行动反而会被他们端了也说不定。”

他们一口气开出足有十多公里,停在了一座狭窄的水泥桥上。这地方荒郊野外,四周农田环绕,村庄都在数里外的远处,只有桥下的大河里偶尔亮起一盏昏黄的渔火。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望不到边的起伏稻田与阴沉的天空连绵一体,夏修白聆听着蛙叫虫鸣,连说美妙啊美妙。旁人没他这么的好闲情,都在商量着怎么办。

豹子下了车,转了一圈说这地方他来过,过了桥就是火葬场。大伙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一片黑黢黢的建筑,中间立着根高高的烟囱。

夏明若问:“你这车就是这里搞来的?”

豹子苦笑着点头:“一会儿用完了再给他们送回去。唉,其实我最怕死人了,师父火急火燎要车,逼得我没办法。”

他又换了一个方向指:“你看,公墓就在那两座小山上,白天看密密麻麻的墓碑,可吓人了。”

这时间反正也不担心还有别的车,豹子干脆把灵车横着停在桥上堵路,大伙儿在车前站成一排,摩拳擦掌就等着马明慧上门。不久,夜空中远远传来引擎声,他们交换目光,同时在心里说了句:“来了!”

“快隐蔽!”大叔突然喊了句,同时把车上的那些纸人纸马孝帆白布一股脑儿往下扔,“东西拿上快隐蔽!”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

“叫你躲你就躲!”夏家父子倒是反应快,一人裹着一块白布跑进桥洞里,旁人也学他们,大叔最后一个下车,背了好几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全是纸钱。

“怎么了呀你?”小史问大叔。

“少废话!”大叔忙不迭穿麻衣,“都扮上!”

夏明若边整理衣服边兴奋得两眼放光,连说这样有趣,还要求一会儿他和老黄打头阵。大叔拒绝说:“你不行,你容易表演太过,还是修白贤弟去。”

夏修白在头上端端正正地扎好白布条,笑眯眯地做个保证完成任务的手势。

雪亮的灯光,车子来了,接近,刹住。

车门打开,马明伟下了车,却躲在车门后不敢靠近。他姐姐问:“这是怎么回事?”

马明伟心中发憷,摇了摇头。马明慧说:“你过去看看啊。”

马明伟答应了,他壮着胆子地靠近灵车,绕了一圈,拉了拉车门发现锁着,他于是贴在玻璃上往里看。车里其实有人,豹子还没来得及出来,而且就藏在那具纸糊的棺材下面。豹子本来能不动的,但熬不住背上痒痒(他背上还长着白毛呢),只好控制在最小动作幅度下去挠。他一动,棺盖上的老黄就跟着动。

车里漆黑寂静,但车尾的那具棺材却在不住地颤抖,棺材上有两点小光,一黄一绿,似鬼火,似幽魂,微微跳动。马明伟逃回到车上,锁紧车门,按着狂跳的心口对马明慧说:“车……车里空的。不过说不定是公安的圈套,我们掉头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看吧!”

他刚要倒车,看着后视镜的马明慧却惊呼一声:车后二三十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排纸人纸马,个个不自然地瞪圆了眼睛,带着莫名的笑容,面孔上两坨如火烧般的红晕,在车灯下有说不出的诡异。马明慧连手都发了抖。她原本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但深更半夜遇到这种情境,难免害怕。

她强作镇定地指挥:“别停,开过去。”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见马明伟倒车,纸人纸马迅速往两边跳开,他们后面还有一排石块,吉普车立刻被卡住了底盘,进退两难。马明慧已经确定这是冲着她来的,她抱紧手中的旅行袋,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下车。

吉普车熄了火,一切都安静了,马明慧姐弟坐在车里紧张地望着前方,风挡玻璃外是连绵的雨丝和无尽的黑暗。在此期间,桥洞底下那群穿白衣戴孝的家伙偷偷摸摸打开灵车后门,又一个个鱼贯而入。

终于,马明伟鼓起勇气下车察看情况,准备推走石块。夏修白熬不住寂寞,推开灵车门豪爽地问:“要帮忙吗?”

这大概是马家姐弟最受惊吓的时刻了。马明伟连连摔了好几个跟头,马明慧在吉普车里放声尖叫。

“你你你是从从从从哪……哪里冒出来的?”马明伟失控地大喊。

夏修白无辜地说:“哪里冒出来?我们一直坐在车里呀,刚才你来看我们的时候,我们还跟你打招呼哩。”

说完他笑眯眯地挥挥手,那些同样打扮的小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挥挥手。

“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夏修白说:“没看见吗?我们在送葬。”

“胡说!谁……谁会半夜送葬!你们是人是鬼?!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我们没拦着你,是我们自己也被拦住了。”夏修白叹气说,“因为没有买路宝贝。”

他走到吉普车旁一边砰砰敲着玻璃,一边嚷嚷:“大姐,把你手上的宝贝给我们吧!”

大叔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沾着唾沫、数着手上那刀黄纸说:“不白要,我们买。”

马明伟拼命地甩手不肯去接,大叔抓着纸钱一个劲儿往他口袋里塞说别客气,我们买,真的买。马明伟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马明慧比他冷静,摇下车窗说:“你们是谁?不要装神弄鬼了,你们有什么目的?”

没人回答她,大叔突然凑近了马明伟,紧盯着他的脸:“像,真像。”

“像……像什么?”马明伟问。

“……”大叔一时没编得下去,光指着马明伟说像,又对着车上那帮家伙问:“像不像?”

三四个人走过来把马明伟围在中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马明伟已经是满头的冷汗,他想往吉普车上退,却被两个大块头学生挡住了去路。大叔拉了一把最近的小史,悄声说:“各个击破。往坟山。”

小史立刻大喊:“太像了!快抓住!”喊完给马明伟闪出一条往公墓方向的路。

马明伟被他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从缺口里蹿了出去,紧接着那几个人就跟在后面追,别追边咋呼:“快快!抓住了带走!难得看到这么像的!”

马明伟跑得飞快,没多久就真被赶到坟山上去了,在墓碑之间逃窜,小史等人穷追不舍,大嗓门儿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大叔奸笑一声,转过头来继续对付马明慧。她已经无法再把车窗摇上了,就在小史他们胡闹时,豹子砸烂了吉普车的车玻璃。

夏修白拦住他说:“不文明啊,对方还是个女人。”

豹子说:“这是给马明伟一点儿教训,谁让他用公车走私文物。”

纵然这样,马明慧依然端坐车中,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双手始终不放开旅行袋。

大叔说:“这倒是个人物,咱们都客气点儿。”

他对马明慧说:“大姐,下来吧,就算你会开车你也走不了,下来我们好商量。”

马明慧没有理会,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这是把普通的五四式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匣容量为八发,简单而结实。

大叔没有猜错,她的确有武器,如果刚才贸然明抢,说不定已经有人喂了子弹。

所有人都退了一步,除了豹子,他不退反进,把头探进车内。马明慧尖叫:“别过来!”

“枪给我。”豹子对马明慧伸出手,“大姐,你一个女人家玩儿什么枪。”

夏明若大笑说:“她一个女人家还走私文物呢,胆儿比我们加起来都肥。大姐,走私文物是要枪毙的,你知不知道啊?”

马明慧板着脸说:“少啰唆,你们是谁?”

她准备举枪对峙,夏明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突然将老黄扔进了车里,老黄喵呜号叫,扑在马明慧的脸上四爪齐挠。豹子乘机一掌拍掉她手里的枪,枪磕磕碰碰地滑进了坐椅底下。她还没有放弃,推开老黄伸手去够,老黄愤而反击,一口咬住她的耳朵,大叔和豹子趁机拔开车门闩,将她拉下车。

她是高大的女人,又来得蛮横,下了车反而更厉害,口中脏话不断,手脚并用,打得几个人近不了身。那些个未婚小伙儿又都不好意思和她有身体触碰,她也看清楚这一点,突然就开始脱衣服,脱得上身只剩一件胸罩。

夏明若都要哭了:“大姐,不带这样的!”

她手里依然拎着装文物的旅行袋,作势又要脱裤子:“谁敢过来!谁过来就告谁强奸!”

她从旅行袋里掏出战国铜镜,高高举着。

“让开!让我走!”她命令,“不然我就把它摔了!”

这下大家真退却了,这帮人虽然立场不一样,但都算是古物工作者,摔文物等于摔了他们的命。

危急时刻,幸亏夏修白既不要脸也没那么在乎文物,摊开白布就朝马明慧扑去。马明慧尖叫,夏修白一把裹住她,豹子紧随其后将她摁倒。

“女人家玩儿什么枪呢,连保险栓都不知道拉开。”豹子说。

铜镜当啷一声落地,骨碌骨碌地滚走,其余人都带着心碎至极的表情去追。夏明若先追到镜子,捧在心口,大伙儿手忙脚乱地将电筒拧到最亮。

“没破!”

“这里磕掉一点儿。”

“没事儿,那是锈……你哭什么呀!”

“我他妈的喜极而泣不行啊!”

机关盒呢?正要找,突然听到夏修白惨叫,大伙儿定睛一看,只见他耳朵边上插着一根细针,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夏修白顿时就觉得整个脑袋都麻了,夏明若大喊:“爸!”

他爸急急说:“快帮我拔下来,别直接拿手拔……”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连舌头也麻了。夏明若冲过去拔下针,把它摊在手上,只见那玩意儿不过二寸来长,通体乌黑。夏修白硬撑着看了一眼,便“咕咚”翻倒在马路上,动弹不得。

夏明若急坏了,拼命摇晃他,喊:“爸!爸爸!”

马明慧跳起来扯开白布,上身还是光溜溜的,右手托着再次合上的机关盒:“东西还给我!”

大叔说:“大姐,求您快穿上衣服吧!古董再怎么好也是死物,何必为它糟践活人呢?再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纠缠个什么?机会有的是,好东西也多的是,有缘分的就留下,没缘分的就趁早松手,来日方长嘛。”

马明慧不听,光喊着:“还我!还我!”又突然扑到最近的夏明若身上,和他扭打起来。夏明若哪经得起她这么猛捶,光顾着喊救命了:“快把她拉开啊!哎哟喂!别挠我啊大姐!快!拉开!”

那帮学生哪见过裸女打架,吓都吓傻了,别说拉了。乱糟糟间那机关盒落地,被大叔一把抄走,他想也没想,便冲着马明慧打开了盒盖。

马明慧瘫软倒地。大叔摸着盒子啧啧感叹:“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吩咐豹子:“给她把衣服穿好,抬车上去。我算看出来了,这毒药如今毒不死人,顶多让人无法动弹。”

夏明若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接过机关盒,装作要研究,转身就把它和铜镜一起放回旅行袋。趁着大叔和豹子处理马明慧,他把旅行袋递给自己跑得最快的同学:“我一去打岔,你就赶快跑,千万别让老东西和豹子抢走了。”

同学点点头,刚迈开腿,四周突然警笛大作,几束雪亮的探照光“啪”地打向他们,高音喇叭里传来喊话:“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举起手来!”

公安?

是谁报的警?

这事儿好像以前有过一回?

众人蒙了,只有大叔在动。他看一眼夏修白,夏修白意识还清醒,唇语说:后会有期。大叔略一点头,拉着豹子动如脱兔般跳进了桥下,紧接着听到扑通扑通两声水响。

警察们蜂拥上桥,对着大河乓乓乓连开数枪,奈何水里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带头的警察气急败坏,命令:“全部铐起来!”

另外有支小分队前来说:“报告!公墓里还有四个人!”

“去铐!”

“是!”

这种情况叫做一网打尽。

十多辆偏三轮带着马达的轰鸣声从道路两边合拢而来,警察叔叔们潇洒地从摩托车上跃下,英姿飒爽。先是强迫他们抱着头蹲成一排,接着带头的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半旧的胶鞋发出响亮的啪啪声,探照灯打着,就跟电影里接收俘虏似的。

“怎么回事?殡仪馆报案说有人偷了他们的车,你们这伙偷车的怎么回事?”

边上有个秘书模样的提醒说:“好像跟文物走私有关系。王局你看,这个昏倒的女人叫马明慧,是有名的文物贩子,我们盯她一年多了。”

“原来是想黑吃黑!”王局断言,“哼!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撞在枪口上了!统统带走!回局里给我轮番审!”

马明伟和小史等人同时被铐了回来,马明伟脸色苍白,低头伏罪,其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火葬场报案啦?车不是我们偷的啊!喂,别信,怎么了呀?”

“闭嘴!”夏明若驮着他爸爸,咬牙切齿地说。

小分队有个警察指着小史几个说:“王局,让我揍他们一顿,这几个太不要脸了,大半夜装鬼吓唬人,马明伟那小子尿都被吓出来了!”

“回去揍!”王局说,“收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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