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篇 03

上一章:西南篇 02 下一章:西南篇 04

天才一秒记住本网址,www.dmxs520.com ,为防止/百/度/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网址访问本站,记住了吗?

娘娘坟里有宝贝,原来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本来是应该留在县城等孙明来一行的,但楚海洋和夏明若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儿就下了乡,接着与老黄哭别(因山中有野兽,老黄同志由乡政府代为照管),随后上路,直奔拥翠山。

拥翠山并不高,最高峰海拔两千八百米左右,没有雪线,但山如其名,可谓原始森林标本,藤蔓丛生,仅在前山有一条采药人踏出的小径。

昨天的那个小青年为他们带路。这青年姓陈,汉族,本乡粮站的会计,他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爬起山来比猴子还灵活。夏明若不善于爬山,一开始还能跟上,时间一长就只剩叫唤的份了。

楚海洋趁机催促小陈:“太好了,快走!就把他丢在这儿。”

小陈举着长砍刀在前方开路:“真的?”

“真的,”楚海洋指着后头说,“妖怪变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妖怪”的一声惊叫,楚海洋没好气地退回去:“怎么了?”

夏明若低头发了会儿呆,然后从地上捡起样东西。

“枪?”小陈也赶过来,“没事,没事,我们这儿山里人有猎枪。”

夏明若把手举高些,手中俨然是一挺冲锋枪。

楚海洋和小陈齐齐后退,楚海洋大吼:“别信!冷静,冷静。”

夏明若坏笑起来,缓缓用枪口对准小陈:“你的,带路。”又瞄准楚海洋,“你的,八路的干活?花姑娘的哪里有?”

楚海洋冲过去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脑门儿上,夏明若捂着头嗷嗷叫,楚海洋劈手夺过枪:“没子弹,还是苏联产的……这进山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小陈说:“民兵?”

“前线的正规军都配备不上这种枪。”楚海洋四处看了看,拨开灌木丛后发现了一道不明显的干涸的拖行血迹,沿着血迹走了两三百米便是悬崖,崖下是滚滚的澜沧江。

“可能是盗墓贼内讧,然后把死者扔下去了。”楚海洋说,“我们快走。”

小陈倒怕起来:“还……还去啊?”

“废话!”夏明若说。

小陈其实不知道娘娘坟的确切位置,走了几小时自己也糊涂了,先围着半山腰一棵大树转:“好像是这儿看见鬼火的……”又围着块大石头转:“似乎又是这儿……”最后指着对面山峰说:“那儿。”

夏明若摆出一副阶级斗争你死我活的嘴脸,小陈哆哆嗦嗦承认他忘了。夏明若大怒:“杀你祭坟!”

楚海洋把他拎开,四处寻找后发现了不远处一汪山泉,便走回来在树下的空地里搭帐篷:“不记得就等呗,盛夏的夜晚,磷火会经常出现。看上去就可能像咱家老黄的大猫眼。”

一听要等,小陈不干了。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怕鬼,是学龄前鬼故事听多了的典型,平时让他走夜路都不太愿意。夏明若用黑洞洞的枪管指着他的脑袋说:“只数三下,打死喂猫吃!三、二……”

楚海洋丢下帐篷,把夏明若捆得扎扎实实放在身边,拍拍手继续干活,小陈则啜泣着把枪扔远。

夏明若翻来覆去好不安生,一直喃喃自语。

“又怎么啦?”楚海洋怒问。

“海洋,”夏明若侧躺在草地上,“你到我这个角度来看。”

楚海洋趴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色已经暗了,他也看得不太真切,但透过重重的枝叶和灌木,还是隐约可见对面山崖上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放悬棺倒不错。”夏明若说。

“莫非娘娘坟其实是娘娘悬棺?”楚海洋问,“出发前李老师对你说了什么?”

“你先把我放了。”夏明若要求。

他挣开绳子,从兜里掏出把炒黄豆,一个一个往嘴里扔,惬意得很。

“说呀。”楚海洋催他。

“他提到了娘娘坟,让我上这儿来看看。”夏明若说,“对了,你还记得赵老先生吧?”

怎么会不记得,这位赵老是个老派的知识分子,和他们一个大院,过去老带着他们俩上公园玩。楚海洋轻轻叹口气:“一晃快十五年了。”

“1965年,地质所在元谋县的一个小盆地里发现了元谋人的牙齿,那地方在金沙江边上,海拔一千一百米左右。”

“我去过。”楚海洋说。

“其实当时赵老先生他们也在云南,只是咱们的老宝贝李长生在电话里听错了,把元谋县听成了云县,结果扑了空,往回走时经过拥翠山区,晚上住在山脚下一户人家家里。结果发现那家狗脖子上拴着一块玉琮,或者说看起来像是玉琮的东西,毕竟玉琮也是中原礼器。那件大概七厘米高,中空,青玉,花纹像是夔纹。”

“那块玉是葬器?”楚海洋猜想。

“嗯,”夏明若说,“似乎像是随葬品。”

“为什么说似乎?”

夏明若一摊手:“因为云南属于边陲地带,古代文明和中原有很大区别,他们的东西不是专业研究者谁敢确定?当时问了老乡,老乡说是上山时捡的,寨子里的老人讲山上有娘娘坟,老先生这才敢推测这块玉是葬器,但他们那次却没能够上山。

“总之老先生就用五斤全国粮票把玉换走了,我就说太贵了,也不知道还个价。后来,还没来得及研究,后来呢,唉……”夏明若没往下说。后来,1966年年底,大学教授赵成赵老先生被迫害致死,一生的着作心血被付之一炬,那块玉也一起被抄家抄走,估计早砸成碎片了。

楚海洋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而今迈步从头越。”

天色擦黑儿,山风骤起,楚海洋架起小锅做饭,夏明若肚子里馋虫跳得他受不了,便时不时搞些小动作,这回偷一块烤红薯,下回偷一个烘土豆,偷一条腊肉,偷一盒罐头……

楚海洋忍无可忍,迈开长腿撵得他满山跑,等两人推推搡搡回来时,发现小陈正抱着树发抖呢。

“小陈,冷吗?”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问。

小陈说:“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夏明若说:“好多鬼,像老黄的亲戚开大会,老黄要在,肯定高兴。”

“别胡扯!的确很多,”楚海洋把篝火扑灭,指着对面悬崖,“看。”

悬崖漆黑似铁,山风吹得树摇石动,乍一看还真是鬼影憧憧,但等了一会儿,却看到对面山洞里透出火光,一闪即灭。

“鬼火!”夏明若惊叹,老黄在,估计也会“喵呜”表示惊叹。

“那是人火,”楚海洋说,“有人在洞里。”

“我们过去。”他说。

“不行!不行!”小陈嘴唇都白了,“在山里走夜路简直是找死!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再说你们别看着近,其实走到对面,少说也得三小时!”

楚海洋犹豫了一下,夏明若却踊跃报名:“我去,抓现行!”

他在背包里好一阵掏,拿出几件似乎是金属质地的东西,借着朦胧的月光拼装在一起:“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看,我有青龙偃月刀。”

“哇!”小陈惊叹。

楚海洋定睛一看:“别信他,考古探铲。”

夏明若也看:“哎呀,拿错了。”

他把背包倒提过来抖,然后在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捡起一只青铜手柄,拉开两头,弹出刀架,又把一卷旧报纸摊开,取出两柄纯黑色长刃,固定在刀架上后赫然一把与人齐高的双头尖刀,造型古朴,寒气逼人。

楚海洋哑口无言,扶着额头蹲下。

夏明若偷看楚海洋表情,然后正色道:“这不是从你爸研究室里偷来的,这是我碰巧又找到一把。”

楚海洋喃喃:“我不关心你是从哪儿拿来的,我关心你是怎么把国家二级文物带上火车的……”

“这很难吗?”夏明若不解。

当然不难,对于一个能把整捆雷管带上车的人来说。

“这是什么?”小陈问。

“一种古代兵器。”

楚海洋已经决定天亮再行动,便再次点燃火堆。据小陈所言,就算被对面看见了火光,他们过来也至少需要三小时,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倒是山中的野兽必须提防。

“真是关公用的?”小陈围着刀直转,稀罕死了。

“嗯,”夏明若点头,“这可是国宝,目前只找到这一把,空前绝后。”

“哇!”小陈打心底里敬仰。

刀刃划过夜空,啸啸作响,夏明若维持着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继续胡扯:“公元前278年左右,着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教育家关羽开始协助秦国统一六国,大战秦琼三百回合,武器就是这把长刀。”

“所以这是一柄战国古刀。”楚海洋补充。

学名叫镏金蟠螭纹双头刀,楚海洋他爸(文物学家,主攻古代兵器方向)简称其为“蟠螭刀”。

“哇。”小陈反正对历史没研究,管他是战国还是五代。他伸手摸摸刀刃,“这是哪儿来的?”

“西陵秦公墓出土的,建国以来挖掘的首屈一指的大墓,光墓道就有一百二十米长,你看看这刀的钢花,可谓星汉灿烂,”夏明若跷起兰花指娇滴滴地说,“海洋,我饿了。”

“少不了你的!”楚海洋翻白眼。

夏明若立刻坐下来吃饭。

“基层同志面前给我注意点儿行不?”楚海洋提醒他用餐礼仪。

“哎,自己人,自己人。”夏明若捅捅小陈。

小陈的眼神还停在长刀上:“乖乖,战国的……”

“而且过了两千年依然锋利,因为刃上有致密的氧化层,就是这层黑色的东西,”楚海洋举刀随手一砍,刀刃过处,树枝杂草齐齐断开,“看,古人的神奇。”

“你可以想象这刀切你的脑袋时,就像切菜一样。”夏明若摸摸小陈的脖子。

小陈一个寒战。

“可惜铸造工艺失传了,”楚海洋惋惜地叹口气,“我爸他们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开始努力,撇开‘文革’浪费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有仿制出来。”

小陈瞪大眼睛,不信两千多年前的东西现在还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的多了,”楚海洋问,“兵马俑知道吗?”

问了也是白问。

“1974到1975年,在发现兵马俑的同时还发现一种秦代的弩机,现在也仿制不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闷响。说不清是什么,并不响,但绝对回声绵长。

“枪声?”夏明若说。

“不敢肯定,”楚海洋摇头,接着下命令,“睡觉。”

“真不过去?”夏明若问。

“不能过去!”小陈又急忙忙强调。

楚海洋把夏明若往帐篷里一塞:“养精蓄锐去吧。”半分钟后夏明若就维持着被塞进去的姿势睡着了。

“你也去睡,我守夜,每两小时换一次。”楚海洋拍拍小陈的肩,便坐下来看着火堆,看着看着,视线移到蟠螭刀上。

好刀啊好刀,你看这青铜镏金手柄,出土时是有锈的,经过几千年的地下埋葬哪有不长锈的,比如土锈,比如地子锈。用弱酸溶液浸泡,用小刀细细剔除,再酸洗,花纹渐渐显现。美啊,真美啊!蟠螭、鱼肠、纯钧、泰阿、湛卢,国之瑰宝啊……

小陈上下牙床直打战,爬到他身边:“大哥!”

楚海洋说:“啊?还没睡啊?”

小陈灰白着脸说:“我求求您不要在半夜里擦刀行不行?”

楚海洋一口答应,钻进帐篷里推醒夏明若:“换你了换你了!别信,起来!”

夏明若嘟囔说:“我死了……”

楚海洋把他拉起来:“守夜去。”

夏明若半闭着眼睛:“小陈不是在吗……”

“你这是什么觉悟,”楚海洋半哄半骂把他推出去,“别丢咱北京人的脸,快。”

“我不是北京人,我爸乃江南人士,我也是。”

“我才不管呢,给我守夜去!”

夏明若极不甘愿地侧躺在篝火边,托着头,望天。天上一轮朦胧的月亮,微微发红,以前乡下人常说的鬼月亮就是这种。

“小陈……”夏明若缓缓开口,“睡着了吗?”

刚有点儿睡意的小陈背脊一凉,夏明若于是阴森森笑起来。

夏明若这厮可能是祖上在五胡乱华时被弄混了血统,肤色要比一般人白很多。平时看没什么,晚上就有点儿吓人了,尤其在这种荒山顶上,在阴风吹着,野兽嗥着,孤魂厉鬼都要出来活动的晚上。

“小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以前在湖北挖掘汉代大墓,第一层椁室怎么都打不开,我家老黄猫也在一直叫,就好像里面有个人使劲拉着一样,真是邪门儿了。好不容易打开了,竟然还有一层,于是又拼了老命把第二层撬开,”夏明若的声音陡然压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小陈捂着耳朵跳起来,急切地说:“小夏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夏明若为难道:“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夏明若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回帐篷,又心安理得地睡到天亮,睡到楚海洋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别信,你太不要脸了。”

“哪里哪里,”夏明若撇开头对着眼圈黑黑的小陈微笑,“是基层同志太客气了。”

笑容很友善,小陈不敢看。

喂饱了肚子便往对面山峰上走。小陈昨天晚上估计得完全错误,三小时?三乘以三小时还差不多。

第一,完全没有路,密林里长满了有毒植物,湿度极高,雾气很重;第二,山谷里有湍急的深溪,泅渡时很费了一番工夫;第三,云贵多喀斯特地貌,夏明若掉进了隐蔽的溶洞,还压坏了一条两亿年才能长成的石笋。

两亿年啊,我们可以预想李教授知道后,办公室的墙面上肯定布满了凹坑,都是用他那博学的脑袋撞的。

下午六点钟时到达山顶,山顶生有几棵稀疏的矮树,裸露的土壤呈红色,土壤下是石灰岩。顶上有一处隐蔽的灰烬堆,大概是一两天前的遗留,这让楚海洋反而松了口气,说明行动方向并没有选错。

从山崖顶上到洞口,目测距离八米。

六点半,趁着太阳还剩一丝余光,楚海洋和夏明若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多用刀?”

“带了。”

“水壶、压缩饼干?”

“有。”

“指北针、手表、相机、手电、铲、刷子、筛子、绘图册、笔、皮尺、火柴?”

“有。”

“牛油蜡烛?”

“……吃了。”

楚海洋抬起眼问:“谁吃的?”

夏明若马上指着小陈,小陈问:“什么叫牛油蜡烛?”

楚海洋便玩儿命抽夏明若说:“叫你赖皮,叫你赖皮。”

六点四十,楚海洋摸摸腰上的绳子,开始下悬崖。

这一下楚海洋才发觉自己也估计错了,山崖上的风至少比想象的大十倍,勉强滑下两米后就被风吹得晃里晃荡直往悬崖上撞。楚海洋咬牙抡起登山镐,深深凿进岩石,两腿奋力一蹬当做支架,这才维持了平衡。

他意识到夏明若那厮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些动作,可惜夏明若不是一只猫,便对崖顶上喊:“别信!你也下!”

喊了两声却不听人回答。

“别信!”

小陈探出脑袋:“小夏同志跑了。”

“啊?!”楚海洋瞪大眼睛,“跑哪儿去了?”

“他说他回北京了,”小陈举起手中的俄罗斯套娃给楚海洋看,一脸茫然,“临别礼物,给我的。”

楚海洋立刻又噌噌噌爬上去,对着某人的背影大吼:“夏明若!你有种再跑一步试试!”

夏明若潇洒地挥手:“再见!Досвидания(俄语,“再见”的意思)!”

楚海洋刚想解绳子去追,却看到地上的蟠螭刀:“别信!刀没带!”

那人便立刻兜回来,结果被楚海洋一把勒住。

夏明若呜呜哭起来,他抱紧楚海洋的腿可怜巴巴说:“海洋,看在你我青梅竹马的分上……”

楚海洋被气乐了,一言不发往他腰上系绳。

“别,别啊!”夏明若抓着楚海洋的手哀求说,“你拿根绳子把我拴悬崖上那还不如让我死呢,我怕高啊!”

“怕啊怕啊就不怕了。”楚海洋拖着他往悬崖边走。

夏明若说:“不不不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哥们儿哥们儿!”

“别信,”楚海洋侧着头看他,郑重地说,“这也许是赵老教授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你真的忍心不替他看一眼吗?”

夏明若愣了愣,和楚海洋对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你看了也就等于我看了嘛。”

……太不要脸了(在乡政府的老黄现在正聚精会神地蹲在一个耗子洞前)。

楚海洋果断地布置:“重行李不用带,拿好常用工具。小陈你不怕高吧?我们仨下。”

小陈骄傲地一挺胸脯,心中充满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不怕!”

楚海洋先走到悬崖边,抓紧绳索:“我第一个,别信跟着,和我保持一米的距离。”

夏明若高喊:“等等!”

楚海洋便等着。

夏明若说:“让我酝酿酝酿!”

楚海洋说:“小陈,我包里有军用背带,麻烦拿给我。”

小陈立刻奉上。

楚海洋一躬身把夏明若背起来,像打包裹一样把他打在自己身上。

夏明若说:“别别别!”

楚海洋说:“你现在才不好意思,晚了。”

“我哪能呢!”夏明若说,“我是说别把我放后面,万一绳子断了我可就做自由落体运动了,换前面行不行?”

“前面也一样自由落体,你还指望我捞你?稀罕去吧你!”楚海洋将他放到胸前,用背带扎紧。夏明若深呼吸,迅速进入应激状态,所谓应激状态就是闭上眼睛后僵直,任凭时空在四周流动。

楚海洋开始慢慢放绳,借助登山镐保持平衡。两个人比起一个人重心容易稳定,但不代表好控制,一不留神就在崖壁上打转。此时才能体会什么叫做命悬一线,万一绳子断了,两人就都算是捐躯了。

几块碎石被楚海洋踩塌,坠入了深崖。

夏明若问:“到了没?”

“没呢,”楚海洋满头是汗,喘着气说,“你别动啊。”

“不敢不敢,到了说一声。”

“差不多了。”楚海洋艰难地掉头看,洞口就在脚下。

“别信,你的脚能碰到崖壁吗?”

“能。”

“那就现在,和我一起蹬,一、二、”楚海洋喊,“三!”

四足发力,蹬离悬崖,楚海洋同时松绳,惯性将两人甩进山洞。

然后跌个狗吃屎。

夏明若捂头说:“卑鄙啊……”

楚海洋说:“活该,谁让你要在前面。”

这是个下行洞,洞内平整,洞四周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洞体延伸极宽,但除了落日光线能照射到的洞口部分,其余都隐藏在浓浓的黑暗中。

楚海洋解开腰上的绳结,将其固定在洞头突出的岩石上,然后探出头去喊:“小陈!下来!”

小陈答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呢,他的人就已经站到了眼前,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就像一只猫,楚海洋自叹弗如。

“我小时候,爷爷带我采过药。”小陈同志终于露了把脸。

这时夏明若的低呼声在空旷中传来:“我的天哪……”

楚海洋拧开手电:“啊?”

夏明若掩饰不住兴奋地指着洞穴深处,楚海洋前进几步,吸口气说:“竟然让你猜对了……”

悬棺。

不是一具,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数十上百具。黑色的棺木大多已经坍塌腐朽,地上有零碎的尸骨——有的还是尸骨,有的已经腐朽成粉。

夏明若反射性地抖开手帕扎在口鼻上,然后就听到扑通一声,小陈吓晕了。

夏明若跑去掐他的人中,掐醒后被小陈突然一把抱住:“棺材!”

夏明若说:“嗯,都是木头。”

小陈哭喊:“死人!”

夏明若说:“人类骨骼。”

小陈歇斯底里了:“鬼啊——!”

夏明若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

他一边卷袖子、戴手套,一边说:“小陈同志,激动是应该的,这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大的悬棺葬群。待会儿我们邀请你一起合影留念,然后光荣地刊登在考古学报上。”

楚海洋把皮尺的一端扔给他:“别信,测量。”

夏明若接过,往外推小陈:“你别贴着我,我没法干活。”

小陈抖抖嗦嗦说:“小夏同志,我害怕!”

楚海洋说:“小陈,你在洞口等我们。”

小陈大喊起来:“别丢下我一个啊!天要黑了,这里有鬼!有僵尸!白白白白毛僵尸!吃吃吃人的!被吃了就投不了胎,要当孤魂野鬼的!”

“啧,”楚海洋叉腰说,“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还白毛,白毛那是正常现象,尸体本身会霉变,一霉变就长白毛。一定湿度,一定温度,有营养的提供体,加上真菌感染,于是长白毛。”

“如果你有脚气,以后肯定长白毛。”夏明若笃定地说。

小陈翻着白眼滑倒在地上:“……我有脚气。”

“那你前途很光明嘛。”夏明若说。

“你别吓他了。”楚海洋轻轻触摸着棺木。

夏明若叹口气,干脆把自己和小陈拴在一起,拍拍腰上的绳子对他说:“我到哪儿你到哪儿,这样不怕了吧?”

小陈点点头,夏明若于是抖抖皮尺:“测量。”

“东三,完整,长1.84米,宽0.74米,高0.67米,”楚海洋报数,“再量一具备案。”

夏明若拿着小本子边走边写,刚迈了几步就听到小陈饱含恐惧的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大力猛然向后拉去。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楚海洋飞身扑来紧缠住他的胳膊,两人在地上滑行数米才勉强停下。

“小陈!”楚海洋大喊。

“小陈怎么了?”夏明若这才反应过来。

回答他们的是小陈几乎想把喉咙喊破的嘶吼:“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鬼抓我啊啊啊!!!”

“小陈!小陈别怕!”楚海洋喊,“你只是掉洞里去了!手脚不要乱动,否则我们拉不动你!你试试能不能碰到洞壁!”

夏明若龇牙咧嘴催促:“快……快……我的腰要断了……”

“小陈!——”

小陈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摸索一阵后用变了调的声音回答:“碰……碰到了。”

“那就撑着洞壁上来,”楚海洋说,“快一点儿!别信你小子也坚持一下!”

夏明若哀号:“车裂啊——同志们——”

“来……来……来来了,”小陈忙不迭说,“马上上来!就……上来!”

可下一秒又听到他的啸叫,接着小陈同志一飞冲天,生生从洞里弹了出来。

夏明若看呆了:“哎呀……”

小陈狂奔喊:“鬼呀——!”

夏明若被他拖得满地滚,楚海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铲子拍在小陈脑袋上。

小陈咕咚一声倒下,楚海洋赶忙把夏明若扶起来,只见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破的,腰上一道血痕尤其严重。

“你太壮观了,别信。”楚海洋把他腰上的麻绳解开,“应该让老黄来舔舔!”

夏明若疼得直抽气儿:“我有毒,老黄就算是猫蛊,舔了也会死!我这身衣服算完蛋了,还挺新呢,一个补丁都没有。”

“所以它是蛊,你是妖。老爷们儿在乎衣服干吗?”楚海洋说,“我包里有药品,你忍耐一会儿。”

夏明若恼火地说:“我不在乎,我妈可在乎,她攒了多长时间的布票才给我做这么一身,我爸都穿不上呢。小陈你这家伙!赔我!”

“到底看到什么了?”楚海洋凑到小陈失足的洞口。

这洞直径五十厘米左右,勉强能够挤进去一个成人,洞形非常规整,明显是人工凿成。洞口被一块棺木碎片掩盖着,楚海洋和夏明若出于保护文物的本能避开了,但小陈是一直闭着眼睛的,所以才不慎失足。

楚海洋用手电往洞里照,沉默半晌后对夏明若说:“昨天晚上真的是枪声。”

夏明若指指洞下:“有尸体?”

“立尸,”楚海洋点头,转身收拾工具,“我下去看看。”

立尸是他们的术语,能立起来的尸首基本上都是盗墓贼。

在很多古墓的发掘中也能够碰见立尸,盗墓贼得了财物,从盗洞里爬上来,一些比较缺心眼儿的便先把东西递出去了,结果被洞口意图独吞的同伙一铲头打死,卡在盗洞里,光荣地成为了立尸。

当然眼前的这位仁兄不是,从严肃的痕迹学角度来说,他是被人打死了塞进洞里的,不过对于小陈也够吓人的了,尤其是脑袋还开了花的。

夏明若把磨破了的裤管卷到膝盖上,先楚海洋一步往洞里爬去:“竟然让一个死人把我害这么惨。”

楚海洋说:“你等等……”

夏明若却低呼一声。

楚海洋跑过去:“怎么了?”

夏明若仰起头,头顶只在洞口下面一点儿,脸色煞白:“海洋,这下面真是个死人?”

楚海洋说:“啊。”

可是死人不会抓人脚踝。

夏明若朝下望去,只看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

那眼睛也紧盯着夏明若,接着一个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嘶哑声音响起:“我的天啊,娘啊……”

夏明若僵硬着用惊人的毅力坚持说完了“我是你爸爸”才连滚带爬地往洞外逃去:“海洋!”

楚海洋一把扶住他,举枪瞄准洞里:“出来。”

洞中一片寂静。

楚海洋说:“快一点儿,我三秒钟后开枪。”

枪就是枪,就算没有子弹,依然有威慑力,底下那人窸窸窣窣动起来:“别开枪!别开枪!自己人!”

楚海洋一个探身把他揪上来。

这人也穿了身旧军装,光脚蹬一双解放鞋,腰上系绳,两手空空,脸上抹得乌七八糟,说不怪那是假的。

他轮流打量楚海洋和夏明若,最后对夏明若说:“小同志,自己人!”

可惜他判断失误选错了人,夏明若冷冰冰地白他一眼,抓起蟠螭刀就往他脖子上砍。

那人吓一跳:“不不不不,”又瞅瞅夏明若,“等等。”

夏明若皱眉说:“到底是不是?”

那人手脚慌乱:“啊?什么?”

楚海洋说:“真是,一把年纪了,盗墓就盗墓,吞吞吐吐什么?”

那人咧嘴一笑说:“同行啊!”

夏明若在他眼前把证件抖开。

那人细细看了一遍:“真好,还是国营的。”

夏明若一虎脸,那人慌忙躲开,突然就苦口婆心起来:“小同志们,盗墓是错误的。”

楚海洋和夏明若同时蹲在他身边掏耳朵:“啊?你说啥?”

那人说:“同志们,我国法律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属国家所有。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发掘。所以同志们,回头是岸啊。”

楚海洋压压手示意他停止:“理解得很深刻。”

“谢谢你,小同志。”那人的眼神十分真挚,“我保证下回再也不盗了。”

“我都懒得打你,”楚海洋说,“去,和小陈躺一块儿去,别信你把他捆起来。”

“大叔,不好意思,我得弄结实点儿,顺便请你照看一下小陈,别让他又来害人。”夏明若将他的手扭到背后,用麻绳绑住,打个蝴蝶结。

大叔说:“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安静一会儿又问夏明若说:“小同志,你们还下洞里去吗?”

夏明若说:“下啊。”

大叔问:“我也跟你们下去好不好?”

“你不是刚上来吗?”楚海洋把手电固定在头顶上,“哎,大叔啊,下面那人是你杀的?”

“哪儿能呢,”大叔说,“我看见他时他就死了!我看他堵在洞里,就剩只脚在外头荡,便发善心正想把他移开,结果上面突然就掉下来一个小子,杀猪般大叫,我自己差点儿都被吓死!”

夏明若痛心疾首说:“大叔,咱俩真是难兄难弟,说什么也得喝一杯。但现在麻烦您耐心等我一会儿,您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您敲晕了。”

大叔说:“哎哟,小同志,我一看你的架势就知道了,大家都是古墓工作者,相煎何太急呢。”

夏明若客气说:“哎哟,大叔我们哪有你清闲,东西一夹就走了,我们还得照相画图修补登记造册写报告呢,还是你福气好啊。”

“别信,”楚海洋说,“我们下去。”

楚海洋半个身子下到洞中,用脚撑住洞壁,做手势示意跟上。夏明若正准备下,书包带却被大叔钩住了。

“下面是空的,”大叔的脸色严峻起来,“但是很危险。”

夏明若凑到楚海洋耳边问:“你信不信他?”

“信,”楚海洋想了想,突然笑起来,“我最容易相信人了。大叔,绑着手不影响你行动吧?”

“不要小看人啊。”大叔乐呵呵站起来。

确定顺序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最后决定由熟悉情况的大叔打头,伤员夏明若居中,楚海洋压阵,三人向洞内爬去。

洞中的立尸已经被大叔移开,大叔也不屑于控制速度,缩缩肩膀,几乎是哧溜一下就滑到洞底,砰的一声从下方的洞口脱出,落地后喊:“下来吧!”

声音从漆黑中传出,回音嗡嗡直响,看来底下的空间不小。

夏明若可不敢学他从石壁上蹭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地蠕动,一边动一边诉苦说:“他妈的,膝盖好痛,胳膊也好痛,我这回算是为祖国的考古事业献身了。”

楚海洋不说话,蠕动得比夏明若还慢,等到夏明若都脱身了,他还在石洞里奋斗。原因无他,卡住了。

“你俩都有缩骨功?”他有些无奈地问。

夏明若转问大叔:“你有没有?”

大叔说:“没啊,你听谁说的?”

夏明若仰头回答:“活该吧你,没事长那么高干吗?这就是下场。”

“挤死我了!”楚海洋抱怨道,他努力一挣终于脱离苦海,但喘口气刚想站直,又撞了头。

夏明若和大叔同时咧嘴,毫不客气地笑起来。楚海洋用手电轮流照着他们,表情比较骇人,那两人立刻严肃了。

“咳……”大叔说,“同志们请看,这就是娘娘坟的内部。”

“啊,这还真是娘娘坟?”夏明若问。

“对,拥翠山里就这一座大墓。”大叔说,“我拿人格保证。”

“大悬棺葬。”楚海洋纠正,举着手电缓缓前行。

这个第二层的洞仍然是下行趋势,比上层那个要大上好几倍,越往下走洞顶越高,地面越宽,就像一个大布口袋,刚刚下来的地方是袋口,现在则在往袋子中间走。洞里气温极低,夏明若刚刚在上头把破衣服脱了,只穿了件单薄的背心,冷得直打战,便蹭到大叔身边说:“大叔,你把外衣脱给我吧。”

楚海洋把自己的衬衣脱下甩给他:“穿我的。”

大叔挺羡慕:“革命友谊……”

楚海洋问:“大叔你真想挨揍吗?”

大叔马上扭头呈委屈状。

手电是他们唯一的光源,地面又不平整,三人走得极慢,等到大叔受不了了说:“同志们,我口袋里有蜡烛,麻烦你们点上吧。”这才稍微加快一点儿脚步。问题是走快了也没用,就如大叔所说,这是个空洞,四壁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

“也不是,”楚海洋说,“这的确是一个天然溶洞,但被人后天加工过了。”手电光指向脚边:“这里本来有个石笋,但被人凿掉了。”

夏明若抚着胸口说:“呼,想起被我压断的那个,我心理平衡了。”

手电又指向洞顶:“这里应该是钟乳石留下的痕迹……哎哟,别信。”

“啊?”

楚海洋说:“洞顶有岩画啊。”

夏明若眯着眼睛说看不清。

楚海洋把手电塞到他手上,把他扛起来,夏明若便顺势骑到他肩上去。

“勉强看见,画风不错,有点儿半坡彩陶的意思。”夏明若努力仰着头,“相机呢?”

“没带下来,等会儿上去拿。”楚海洋问,“画的是什么场景?”

夏明若说:“比较像战争和祭祀,一场大战,抓住俘虏,举行神秘仪式,然后砍头……你往前走走。”

楚海洋就向前走两步仔细看。

“哦,还真斩首了!”夏明若说,“批量斩首。”

“真够干脆的,”楚海洋问,“没文字吧?”

“没有,画上有牛。”

“部落驯养了牛?”

“然后骑牛打仗。”

两人研究来探讨去,最后夏明若说:“海洋啊。”

“嗯?”

“大叔不见了。”

楚海洋也仰着头:“发觉了。”

夏明若边看岩画边问:“不去找他?”

“算了吧,”楚海洋说,“刚才我还想呢,你不让他下来他早晚还是得下来,还不如快些撵他走,免得到时又吓坏了小陈,这大叔可危险了。”

“你说洞里那人是不是他杀的?”夏明若从楚海洋身上爬下来。

“可能还真不是,那倒霉家伙估计早就被人打死了,大叔看样子刚从下面钻上来。问题是:大叔怎么跑到下面去的?是另外有通道还是先行一步下去了?”

夏明若摇头说:“我不知道。”

楚海洋也想不通,最后说:“管他呢,咱们先去找娘娘。”

娘娘啊娘娘,你在哪里?

这两人在黑暗中走了三小时,烧光了三支蜡烛换了两节电池,终于听到水声后,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被骗了。

“溶洞,地下河,矿物质,大自然啊,多么瑰奇!”夏明若蹲下感慨地说,“我怎么不是学地质的。否则现在还不跟老鼠掉进了油窝似的。”

过一会儿他又担心起小陈来:“半夜里把他留在棺材洞中,没事吧?”

楚海洋突然把手电关了。

但还是晚了,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在他俩脸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等看清了,便发现有黑洞洞的枪口隔河相望。幸好老黄没跟来,此行真比想像中危险。

“哎哟!”夏明若立刻站起来做投降姿势。

“苏联产的冲锋枪,”楚海洋眯着眼睛说,“咱们遇见熟人了。”

“过来。”对岸的黑影也有两个,前头那个高声地说。

这边两个赶忙夹着尾巴就往河里蹚,边蹚边学着某人口气说:“哎哎,自己人,自己人!”

过会儿发觉那“自己人”被捆了个结实,也在对岸蹲着呢。

夏明若打招呼说:“大叔,又见面了。”

大叔说:“幸会,幸会。”

点燃火把,对方把两人拉起来搜身,连插在鞋帮里的短刀都被找出来扔了,所以刚才忘带蟠螭刀反而成了件好事。搜完身开始逼供,夏明若心惊胆战地躲开枪口,刚想说话,大叔便抢先一步胡扯了:“我的两个外甥。”

“李二狗。”大叔用嘴努努楚海洋。

又努努夏明若:“李三狗。”

楚海洋和夏明若同时撇开头暗骂声“你奶奶的”。

“李老盗,”为首的那个说,“你外甥可真不少啊。”

“呵呵,”大叔讨好地笑,“主要是我妹妹会生,英雄妈妈,人多好干活嘛,咱们响应毛主席号召。”

“你是人多好盗墓。”为首的说着就把枪举起来了,“你这辈子也算盗出名堂来了,也积积德,留点儿好东西给后辈吧。”

另一人飞快拉住这为首的说:“豹子,等等。”

豹子问:“干吗?”

另一人说:“他也算有真本事的,留着吧。东西还没找着,咱们倒已经死了两个人,小心行事啊。”

豹子歪着头想了想,便枪指夏明若:“老盗,你要不能带我们找到宝贝,我就客客气气送你外甥上路。”

楚海洋不着痕迹地挡在前面,也笑道:“我舅舅肯定能找到,放心。”

大叔苦着脸喃喃道:“谁说的……”

楚海洋和夏明若恶狠狠地瞪着他,差点儿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队伍变成了五人,大叔还是领头的,楚海洋和夏明若紧随,再后边是两个持枪的危险人物,一矮一瘦,长得都挺惊悚。

火把照亮了溶洞,他们沿着河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只觉得水声愈大,洞周愈宽,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前方仍是黑黢黢一片。

再走一阵,地面已经消失了,水面漫过了脚踝。洞周早已没有了刚下来时看见的人工痕迹,漆黑、湿润、光滑,完全是自然力作用的结果。

夏明若追上大叔轻喊:“舅舅。”

大叔应道:“哎。”

夏明若问:“到了没有?我后面那瘦子老拿枪戳我,你看我这背上,都青了。”

“外甥,”大叔对其耳语,“咱们爷仨今天要把命丢这儿了。你知道这条河通哪儿吗?”

楚海洋一惊:“难道通着外面?山脚下的那条?”

大叔点点头:“再走一个钟头就能看见洞口了,到时候咱们也完了。”

后面的豹子吼道:“说什么呢!”

三人吓了一跳,低头乖乖巧巧走路。

又是二十分钟,焦躁在人心中蔓延,豹子吼:“还要走多久?”

大叔回头,含怨带嗔地望了他一眼,立刻垂死挣扎说:“大哥,我真不知道娘娘坟在哪儿……哎哟!!”

豹子冲上来一脚把大叔蹬出老远,大叔嗷嗷叫着往前扑,楚海洋去拉他,却反而被他拉倒。错身之际,大叔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楚海洋一愣,然后爬起来默默走回夏明若身后。

水声渐渐震耳欲聋起来,大叔回头喊道:“瀑布!”

楚海洋“嗯”了一声,暗示夏明若加快脚步,直到与后头两人拉开数米距离。

靠近瀑布处有一个豁口,仿佛闸门一般,特别狭窄,只能过一个人。夏明若眼睁睁看着大叔进去,再一眨眼就没影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海洋便突然推了他一把。夏明若“哎呀”一声摔进豁口,下一秒就觉得冰冷的地下水直往耳朵鼻子嘴巴里灌来,刚扑腾两下又被人架着胳膊扶起,楚海洋的声音就在耳边:“跑!”

夏明若在一团漆黑中发足狂奔,撞了蹭了摔了毫不在意,楚海洋就跑在他身前,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两人完全没了方向,只能凭着听觉判断离水渐远。

身后喧嚣声传来,有人开了枪,有人扯着嗓子喊:“站住!站住!”

大叔说:“别管他们,跟紧我!”

楚海洋说:“我拉着你的衣裳呢,跑吧!”

“我他妈的伤口肯定感染!”夏明若又摔了一跤,龇牙咧嘴爬起来继续跑,“搞不好骨头都断了!”

大叔突然刹车:“停!”

楚海洋和夏明若齐齐撞到他身上。

大叔说:“从这里开始不能跑了。”

楚海洋问:“为什么?你在黑暗中能看见东西?”

“当然不能,”大叔窸窸窣窣掏了一会儿,划亮一根火柴,“还好还好,差点儿就湿了。”

“因为我到这儿踩过点儿,从下面跑上来一马平川共一百八十六步,到了第一百八十七步,”大叔说,“用咱们两家的行话来说,就到了墓道的尽头了。”

猫蛊手记小说的作者是微笑的猫,本站提供猫蛊手记全文免费阅读且无弹窗,如果您觉得猫蛊手记这本书不错的话,请在手机收藏本站www.dmxs520.com
上一章:西南篇 02 下一章:西南篇 04

2020 © 所有内容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www.dmxs520.com Powered by 耽美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