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邀约

顾澜独自坐在车里，感觉到黑暗像是潮水一样，逐渐地淹没了他。他往后靠在了座椅上，慌乱地扯开了领带，解开了外套，才好似活了过来，吸进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在这如影随形的窒息感中，顾澜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他要失去陆铭了。

他的手指蜷曲，用力，直到坚硬的钻石扎痛了他的掌心，他才从这绵延的疼痛中醒来。就像陆铭说的，他还有一次机会。

这个晚上，让陆铭意外的是，小顾澜没有出现。

*

次日一早，张谦越刚送走一位病人，就听到咨询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另张谦越意外的是，进来的是顾澜。他对张谦越点点头，“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张医生，我会按照最高标准来付费。”

说着，自己先坐下了。

张谦越见过不少有主见的或者强势的病人，但是顾澜这样的确实是少。不过再强势的病人，总会有裂缝的。张谦越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

他拨通内线，推迟了接下了的安排，照例给顾澜泡了茶，播放了音乐。顾澜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要求，钢琴曲《月光》。

张谦越决定从这里入手。

“这首乐曲有什么特殊的吗？”

“我的母亲喜欢弹钢琴，很喜欢这首乐曲，于是我的父亲就学了这首乐曲，为她弹奏。从追求到热恋，到婚姻，到我哥哥出生。在我小的时候，我经常看到爸爸仍在为妈妈弹奏这首乐曲。”

顾澜果然开口了。

顾氏夫妇的感情一直很好，蹀躞情深，商界多听闻。两人一同发展顾氏，也被传为佳话。他们出了意外，许多人都惋惜极了。

张谦越在倾听病人的故事时，反倒是话少，只是简单地应声：“看来在你这里，这是一首代表爱情的乐曲。”

顾澜露出了一个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来。不等张谦越想明白，就听顾澜继续道：“可以说，我所有的关于爱的观念，都是他们给我的。我一直觉得他们会哼着这首乐曲，拉着手，直到他们一起躺进棺木。”

“在我大三那一年，也是很普通的一天，爸爸前一天应酬，宿醉醒来，给妈妈弹琴。那天阳光特别好，从落地窗照进来。妈妈在画画，哥哥端着一杯卡布奇诺看杂志，阿姨在厨房做甜点，有烘焙的香草味飘散过来。”顾澜又喟叹了一句，“那天的阳光真好啊。”

然后他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在家里捡到了一个陌生的手机，不是家里佣人的，也不是我的任意一位亲人的。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爸爸的手机密码，手机开了。”

顾澜看着张谦越，“多神奇，一部手机里藏着新的人生。”

“我爸爸有两部手机，就好像他深爱着妈妈一样，他也深爱着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儿。”

尽管张谦越在这方寸之地见听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仍然震撼着他，以至于顾澜还可以打趣他，“很少见到你这样吃惊。”

张谦越赶紧调整了情绪，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他必须做病人的旁观者。

顾澜好像是说累了，喝了一口茶，多年前那一幕因为他时时的刻画，仍然清晰可见。

那一刻顾澜感觉世界都坍塌了。如果他是一位有神论者，他大概会觉得自己的信仰破碎了。他的血液上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冲到了楼下，大声揭露了这一切。哥哥和他一样的愤怒，瞪着手足无措的爸爸。

《月光》碎了。

妈妈只是久久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女人的照片，直到屏幕熄灭，都没有打开看一眼里面的内容。

终于，妈妈温柔地用悲伤的眼神看着顾澜和顾文：“宝贝，让我和爸爸谈一下好吗？你们先去吃点甜品。”

顾澜不知道他们会谈些什么，但是他知道妈妈的性格，顾澜甚至有点后悔，紧张地仍然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哥，他们会离婚吗？”

那时候顾澜才发现哥哥已经像个大人了，因为他的眼中有着顾澜看不懂的复杂。当然，后来顾澜也成了大人，知道那种复杂叫妥协。

后来顾氏夫妇当然没有离婚，他们在家中相敬如宾，那个女人和女孩儿也没有出现过。哥哥后来告诉顾澜，他们的离婚甚至只是感情破裂，都会对顾氏造成不小的影响。顾家的那几个叔伯，作为股东，当然不会静坐一旁。

在那个晚上，顾澜才知道，多浓烈的爱情都不会让两个不相干的永远地绑在一起，能完成这种魔法的，只有上帝和利益。

顾澜做出了自己的总结：“我不过是直接把指针拨到了以后，删除了无用的部分。陆铭也是商人，应该知道这才是最高效的做法。”

顾澜看着张谦越，等着他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有的人相信爱情，有的人相信利益。有的人看世界是欢乐的，有的人看世界是悲伤的。没有谁对谁错。

“……只有你想要的，”张谦越这么说，“你想要新产品问世，必须要接受之前的失败，就算想要调整方案，也必须建立在其它方案失败的基础上。你不是上帝，我也不是，我们不能一口断定哪个是唯一的解，所以只能愚笨地去尝试。”

顾澜沉默着。

“有时候浪费时间也是一种投资，就算最差的结果，你与陆铭不能走到最后，但是你也获得了解脱。你跟陆铭继续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音箱里的乐声短暂地停止了几秒，又重新循环，在寂静中，这几秒安静后的前奏显得格外刺耳。这首乐曲在顾澜这里肯定不再代表爱情，或许更像是一种对爱情注定消亡的提醒。听陆铭说，顾澜总是让他弹奏这首乐曲……

顾澜终于站了起来，礼貌地欠了欠身，“我知道了。”

张谦越合上了笔，认真地和顾澜交待，“顾总，你能来我这里，就算总是沉默，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就在说明你有倾诉的需求，很可惜，我并不能让你完全地信任。或许你可以尝试向陆铭倾诉。”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那一定意味着他的这两位病人的感情到了新的阶段。

顾澜却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可能还不能对他说出这样的事情……张医生，如果陆铭问起我的治疗进度，你可以把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他。这样的话，就当做是我告诉了他吧。”

张谦越把顾澜送出了门，才觉得刚才顾澜平静的叙述下的压抑。他暗暗舒了口气，调整了语气，“作为陆铭的朋友和医生，可以给你一个建议。陆铭是一个心很软又很硬的人，一定要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多谢。”

顾澜和张谦越握了握手，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他要去追求陆铭了。

但是，从哪里开始呢？顾澜一时有些没有头绪，想到自己在社交软件上看的两只耳朵的CP文，决定去找找灵感。

只是打开首页，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一直给他推动CP相关，反倒是推了不少冷笑话。顾澜不耐烦地关掉了关注，心说这软件又给自己偷偷加关注，这种没有意义浪费生命的东西，什么人会看？

他划过几篇，停在了一篇CP文上。

*

陆铭在公司上班，吴越看看时间，都五点多了，有点纳闷。

“都这个点了，公司今天事情又不多，你不去找顾澜？”

“以后都不用我去找他了。”陆铭随口答道。

吴越也就是随口一问，自己又去玩手机，看着看着就笑出声了。“老陆，你跟顾尔这CP还有点热度啊，都推到我首页了。”

吴越扫了两眼，给陆铭转发了好几篇。

“哈哈哈哈哈这个很好笑，外表纯良绿茶OmegaX外冷内热纯情Alpha，竹马VS竹马，‘顾尔很清楚，理由充分的肢体接触会让Alpha无法拒绝，又不足以满足。可他们之间太过熟悉，所以他必须在他们接触的时候，加一些新的调味剂，要让这个纯情的Alpha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可以被征服的人。’”吴越笑到大跌，“纯情alpha哈哈哈哈哈，老陆，你，纯情alpha哈哈哈哈哈。”

虽然这奇怪的文字并不是陆铭写的，但是被吴越用这么夸张的语调说出来，他仍然觉得与有耻焉。

吴越往后翻了一下，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年轻人会玩，穿旗袍的顾总都敢想。”

陆铭刚想让吴越闭嘴，他的电话就响了。来电是顾澜。

“陆铭，”顾澜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晚上七点，滨江蔷薇酒店……”

陆铭打断他，“顾总，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澜像是被逼着吞了只虫子，“邀请你约会。”

“这可不是邀请约会的礼节，而且时间这么紧，我可以理解为我是备选？”

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那边顾澜的声音明显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知道了。”

陆铭挂了电话，还要说刚才的话题，就听到吴越啧啧两声，打开了手机前置给陆铭看，“老陆，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你脸上会有小人得志的神情。”

陆铭看了一眼镜头里的人，一向冷静自持的神情确实少了些，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那可是顾澜。

至少他以为，顾澜还需要更多时间来做心理准备。

过了一个小时，看看将近下班，陆铭还没接到顾澜的电话，暗暗猜测顾澜不会是被气跑了吧？就在这时，秘书带着压抑不住的看热闹的八卦神情，走了进来。

“陆总，外面有你的花，需要你签收一下。”

“你替我收一下。”

秘书摇摇头，“有点贵重了，必须本人去签收……而且签收了，也得您去拿个主意。”

什么意思？

陆铭和吴越都走了出去。走廊两边都是探头往外看热闹的，八卦地看着陆铭。走廊尽头，两个花店的员工穿着制服，推着小推车，把一个直径接近走廊宽度的绣球花束运了进来。

围观的众人都在好奇，这么多的心意，怎么不送玫瑰？不过还是，哇，头一次见有人送这么多的绣球！哇，头一次见有人这么高调地追陆总。

陆铭能感觉到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心里怀疑顾澜是不是故意的。他签收了花束，花店员工指了指花束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小盒子。

“是客人定制的卡片。”

陆铭一把推开吴越伸过来的头，打开卡片，上面是时间地点。

陆铭的电话响了，顾澜好像是掐准了时间打来似的，“你说你喜欢绣球，高兴吗？我在你楼下等你。”

虽然人类的耳朵不会变长，但陆铭仍然感觉周围的人的耳朵都变长了。他只能匆匆地“嗯”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很难不承认，陆铭有一点后悔了。

尤其是当他走后，身后忽然传来了热情的叫好声。

“陆总加油！”

“绣球姐……呃，绣球哥……总之，神秘绣球人，加油！”

作者有话说:

小顾澜觉得很好笑的冷笑话:

“丢死人咯”老王叫着，往楼下丢了一具尸体。

大顾澜:【冷漠脸】

作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