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满足

“啊？”顾澜迟疑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陆铭说的很自然，就好像这只是他在无聊的车程中的一次随意的谈话。

“随便说说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还是希望我陪你做什么事情？”

顺着陆铭给出的思路，顾澜倒是真的思考起来。如果他真的和陆铭在一起的话……

但是想着想着，顾澜倒是郁闷起来了，手一揣，不肯说了。

“让你自己提要求，你也能生气？”

顾澜有自己的原因：“我是大学生诶，谈恋爱不就是陪对方去听不懂的专业课，参加对方的社团，去食堂，去小操场，周末就去外面约会，考试周就泡在图书馆一整天。”

好纯情朴实的要求。

陆铭被酸的有点牙疼，“少爷，你这样的家庭，谈恋爱的话不应该奢侈一点吗？送你个游艇？”

顾澜从鼻腔里哼唧一声，显然是对这个提议完全不心动。

过了会儿，顾澜叹了口气，“可惜了，现在都七年后了，你都毕业了。”他的神情低落了下去，想到与自己的记忆完全不符合的变故，声音变得像是做梦似的虚幻，“现在的话，只如果你能像家人一样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张谦越让陆铭试着找到顾澜记忆变换的切入点，又建议他找到顾澜停止记忆切换的平衡点。陆铭想到了最早一次，小顾澜没出现的夜晚，是在《明星侦探社》录制的那一天。那天从早晨开始，因为种种阴差阳错，他一直都陪在顾澜身边。好几次，陆铭都能感到顾澜几乎要对他说些什么了。

或许这个是关键。

也可能更简单一些，那天的顾澜没有任何关于陆铭的遗憾。

顾澜给的两个答案都太麻烦，陆铭觉得不值得，他决定用自己的舒适度作为尺度。

*

次日一早，陆铭接到阿姨的信息，希望请假一天，陆铭答应了。早餐陆铭也没有再从外面叫餐，自己去做了一份适合自己的早餐。

主食是吐司和水煮蛋，吐司先将表皮烤至微微的焦黄，涂上奶酪再复烤30秒，最后再涂上喜欢的果酱，他喜欢蓝莓，顾澜更喜欢草莓。饮料是鲜榨果汁，陆铭喜欢胡萝卜和苹果，但顾澜更喜欢橙子，陆铭无可无不可，把苹果换成了橙子。这些并不需要陆铭费什么事，趁着破壁机工作的时间，陆铭又切了一些水果。

陆铭自己衡量了一下，这些事情甚至连自己的一分心力都没有占据。

早餐端到餐桌上，顾澜正好下楼。陆铭看似随意，其实有心，一直在观察这顾澜，当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错愕。

“怎么想起来做早餐了？有事？”顾澜的话听起来不算中听，有点嘲讽。

陆铭像是没听出来，他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早餐，抽空回了一句阿姨请假了。

看来是顺手帮顾澜做了一份，但顾澜已经很满意了。他的这份早餐里面，不管是果酱还是水煮蛋的成熟度，都是他喜欢的程度，尽管陆铭的态度不算好，但对于顾澜来说已经足够。

厨房的破壁机发出了提示音，陆铭去厨房把果汁倒出来。转身的瞬间，看到顾澜正收起自己的手机。从那个姿势看，顾澜刚才显然是给早餐拍照了。

看来顾澜非常满意，陆铭这样想。他几乎是没费什么心思，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如果这是一笔买卖，陆铭会因为回报率之高而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陆铭把果汁递给顾澜，顾澜喝了一口，眼睛都眯了一下。

两人沉默着用餐，看似气氛沉重，两人心底却都各有心思。吃到一般，顾澜忽然道，“今天我要出去谈个生意。”

意思是陆铭如果有事，今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陆铭点点头，他今天确实有事。

两人饭后被司机分别接走，临走前陆铭看了一下顾澜坐的车。

今天陆铭去见的是一位前经纪人甄叶然。

这位甄叶然经纪家里也是从商的，不缺钱，他四年前入行，睚眦必报，为人嚣张，得罪了不少人，优点是护短，确实有本事，在短短的三年里带出了一个影帝卫华。就在各公司准备挖角甄叶然的时候，甄家投资失败，富二代成了穷小子，卫华也解除了经纪约，甄叶然在圈里混不下去，也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陆铭找到了甄叶然，希望他能担任公司的经济部门主管。甄叶然有经验，有手段，经过这样的低谷，还有无可比拟的低价。

包间内，甄叶然歪在榻榻米上，脸极消瘦，带着生活不如意的颓丧与愤世嫉俗。

“心声最近势头很足，为什么找我？”

陆铭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他说得很坦然。

“底薪不会太高，但是你的分成比例会被提高。”

“就这个条件，我还不如去搬砖。”

甄叶然掏出烟，打火机刚被打响，就被陆铭用菜单挡住，“我不吸二手烟。”

甄叶然嗤笑一声陆铭这幅做派，就要站起身，“没兴趣。”

陆铭不急不缓抛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筹码：“公司打算办一档综艺，让不同职业的导师带一名娱乐圈新人，看谁能给出更亮眼的成绩。公司接触了卫华，他已经同意来担任导师。”

陆铭给甄叶然的杯子斟满茶水，笃定他一定会回来：“卫华作为恋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抛下了你，你不想报复回来吗？”

甄叶然惊疑不定地看着陆铭，他和卫华的恋情一直都是秘密，怎么会被他知道？

陆铭当然不会解释，他只是在展示着自己的能力。

很快，甄叶然坐了回来。报复前男友这种事情，当然是他这种小心眼的人最喜欢的剧情了。

他们这边大概说定了，甄叶然要告辞，被陆铭拦住了。

陆铭出来之前，看了顾澜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的定位，知道顾澜来这里和土地局局长谈事情。

陆铭看了看手表，估算了下时间，两人又坐了半个小时，陆铭才和甄叶然一起离开。

陆铭的时间算的很好，下楼的时候，正好顾澜在送人离开。

两人目光交织，都露出些意外来，只不过一人是真，一人是假。

两人分别送走了自己的客人，陆铭看了看表，随口道：“中午的饭不和胃口，我回去重新吃点，你有事的话就先……”

顾澜果然自然地道，“我也没吃好，一起吧。”

两人重新换了包厢，点了喜欢的菜，换了瓶红酒。从那种交际的场合走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感觉松弛了些。

席间，陆铭忽然道：“你看起来有点累，是谈的不顺利吗？”

顾澜没有掩饰住自己的错愕，还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回答，“马局长喜欢喝酒。”

他的手臂还没好，就算好了，顾澜也不是会愿意陪酒的人。

顾澜像是找到了出口，忍不住多抱怨了几句，难得地骂了几句。

陆铭也觉得新奇。

他不想那么麻烦地按照小顾澜说的那些去满足顾澜，时间投入成本太多，陆铭也不想再去讨好一个人。这次他打算在自己舒适的范围内，一点点给出自己的关心和主动，是试探顾澜所需要。

能意外看到顾澜的更多的角度，算是意外收获了。

他们朝夕相处三年，陆铭对顾澜的衣食住行了如指掌，他曾以为自己对顾澜的内在也熟识，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被欺骗了。

这顿午餐，陆铭觉得自己在和一位阔别已久的熟人重逢。

晚上陆铭照旧去公司接回了顾澜，车至途中，想到明天是周末，陆铭提出自己要去超市采购，顾澜自然也跟上了。

超市货架上放的是消费品，同时也是刺破人的自我遮掩的针。贫穷富有、堕落自律、讨厌的喜欢的，都在停留的时长和推车之中。

陆铭没有替顾澜采购，他们在对方的购物经历中发现了新的对方。

晚餐后，两人各自办公。

十点，陆铭端着牛奶去找顾澜，顾澜带着眼睛，疲惫地看过来，“怎么了？”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小顾澜没有出现。

这一天，顾澜很满足。

陆铭差点没有说出话，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从诧异中平静：“给你带了一杯牛奶，早点休息。”

深夜，陆铭还没有睡着。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强迫自己，给顾澜多退出些空间，要稍微忍耐，却没想到这样已经足够。他只是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舍友而已。

陆铭当然不会以为顾澜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人，他这样地容易满足，不过是因为爱自己。

陆铭在今天才真切地感受到，他想，他居然是这样地爱我。

如果我愿意，或许我可以试着让这个理智、一意孤行、不肯嘴上服软的顾澜永远消失，只留下一个天真到几乎对世界毫无防备的顾澜。这样的人，不会再对自己造成任何困扰。

这巨大的诱惑是森林中的糖果屋，贪婪者的藏宝图，实在是难以拒绝。

枕边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困倦让他不会再显得拒人千里了。

顾澜的声音有些迷糊：“怎么还不睡？”

陆铭还在自己的思绪中，看着面前这张脸，想，让他完全消失吗？这个世界上永远会失去一个真正的顾澜。他从19岁，不知经历了多少，才长出了26岁的这个可恶的灵魂。是的，它可恶，却独一无二。

顾澜没等到陆铭的回答，眼神清醒了些，疑惑地看过来。

“怎么了？”

他的语气变得清醒理智，像是在公司处理一个突发状况。只要陆铭说出自己的困扰，他就会帮陆铭解决。

陆铭心中的天平被这一下子压倒，他摇摇头，“只是有些失眠，没事了。”

他闭上了眼睛，想，我不能成为那样卑劣的人。顾澜是一块棱角尖锐的宝石，它会扎伤所有靠近的人，这固然可恶，却掩盖不了他仍是剔透宝石的事实。陆铭不想做那个人。

陆铭下定决心，只要顾澜不要越过红线，他就会彻底埋葬自己的这个想法。

顾澜睡着了，陆铭看着他的睡颜，想，但是顾澜会老实地呆在红线的另一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