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绣球

陆铭看着监控里的人，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他甚至怀疑顾澜是知道了监控的存在，在刻意地露出这么可怜的一面，让他看到。但他又很清晰地知道，顾澜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那也就意味着，顾澜真的是这样的人。分明是顾澜强人所难，高高在上，私下却怎么表现得像是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顾澜抱着那只熊，发了会儿呆，好像走出了那阵情绪，把早餐吃完了，抱着熊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顾澜调整好了情绪，又是那个顾总，沉着张让人害怕的脸，出门上班去了。

陆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关掉了监控。他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想要报复顾澜的话，只要把这段视频放在顾澜面前，甚至不用多说一句话，顾澜就会发疯。但是顾澜的表现，让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顾澜应该仍旧是强硬的，这样的人被击碎的时候才会有复仇的快乐。现在的顾澜，和晚上的顾澜，有意无意都暴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这让陆铭欺负人的时候既快乐，又负疚。

陆铭被堵在路上，手机上跳出一条微博推送。

苦命科研小吴：@陆铭，坚持正义总是会付出代价，但同时总会有人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我和心声一直在等你，我们可以和大学时一样，继续并肩战斗。

陆铭看到吴越发的文案，想到吴越那个混不吝的样子，有点想笑。他不需要去看下面的评论，他们安排了水军，很快就会把风向带起来，把心声的名头推起来。

前面的车流动了起来，陆铭刚要关掉手机，视线落在了吴越的ID上，目光沉了沉，又从那“科研”两个字上挪开。

刚到公司，陆铭就被吴越带到了会议室。到了门口，吴越让陆铭先推门，结果“啪啪”几声，彩带伴随着手拉礼炮声响，撒了陆铭一头。

吴越推了他一把，陆铭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反手把他推在自己前面。吴越躲避不及，被洒了一脸的水。

陆铭实在是太了解吴越了，这个广东靓仔，实在是很有地区特色，从大学开始就喜欢来一条龙服务。下面的人看给老板洒了一脸的水，讪讪停了手。陆铭这才施施然走出来，微笑点头：“心意领了。”

不熟悉陆铭的人，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蛮有压力，都放下手里的工具，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心声影视现在规模不大，加上原来六一的老班底，也才一百人出头。早上各部门的管理人员被吴越叫来开会，把陆铭介绍给了大家。

吴越吐掉了嘴里的水，和陆铭并肩坐在最前面。

“陆总是心声的合伙人，从今天开始，公司的管理业务就全部交给陆总了，你们有什么需要汇报的，都去尽量找他，他不在的时候……打电话找他。”

陆铭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吴越拿文件挡住了他的视线，坚强地说完了自己的话：“他是老板，我是吉祥物。”

会议本来就是为了把陆铭介绍给大家，很快早会结束，大家都去忙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陆铭和吴越，陆铭刚要张口，吴越就阿巴阿巴，把陆铭都给气笑了。

“你几岁了？”

吴越翘着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一开始只是帮你个忙，帮你把六一的钱带出来，心声还是你的，过段时间，我把股份还是都转给你。”

陆铭的喉头有些哽，世事变迁，但是旧时的同窗情谊仍在。他自觉已经变化许多，但是他和吴越在一起时，他们又似乎都没变。陆铭不置可否，只是道：“等稳定下来再说吧。”

吴越看他有些感动，笑嘻嘻地去嘲笑他，被陆铭推开了脸。吴越赶紧把他的手推开，从外套里摸出了个镜子，“我等下要约会的，别把我粉底蹭了。嘿嘿，今天的约会对象好帅的，比你帅。”

陆铭虽然不八卦，大学时却也听说吴越被同学称为清冷校草的——虽然这个称呼让吴越私下发疯羞耻了好久。

陆铭沉默地想，还是有变化的。至少那个清冷校草，说着约会对象的时候，不会笑的荡漾。

下班的时候公关部来给陆铭汇报了一下网上的走向，一切都如预料一样，心声现在的名声很好，大家因为心声这个时候邀请陆铭加入大为赞赏，平台的注册用户开始大幅度增长。

这件事主要是吴越在负责，他不喜欢在公司里处理文件，但是对于这些事情还蛮有兴趣的。陆铭没有太上心，知道走向良好，就让公关部继续推进。

消息经过一天的发酵，陆铭也发布了一条消息。

陆铭：感谢@苦命科研小吴的邀请。其实大学时他就是我最默契的搭档，本来他是我最好的创业伙伴，可惜他远走海外，我的计划未能成型。现在祸福相依，我们还能并肩作战，同窗成战友，希望未来能给大家带来更多的作品。另外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经过多日的努力，我们决定对《小春园》重新剪辑。第一集的成片已经给主创团队看过，不少人喜极而泣，对效果十分满意。

《小春园》本身，就像它讲述的故事一样，历经了种种磨难，所幸结局美好，能与大家相见。我们选择在八月一日，在心声影视，让它与大家见面。世间纵有太多的黑暗与不如意，却也有无数热血与理想主义，在那一天，我与你们不见不散。

//

消息一发出来，很快就是万转，评论区有水军带风向，但更多的还是真实的用户评论。

“突然好想哭，谁懂啊。”

“八月一日，不见不散。”

“已经给爸爸妈妈叔叔表姐堂哥都充好会员了，都给我去看。”

“好运不会辜负好人的，陆总加油。”

陆铭还在看文件，手机闹钟忽然响了。晚上七点，以往如果顾澜没有行程，这个点陆铭应该去接他，然后一起回家吃晚餐。

陆铭关掉了闹钟，顿了顿，把那个闹钟删除了。

忙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现在一停下来，又被提醒了，脑子里又出现顾澜早上的样子。这感觉实在是让人不舒服，他不会因此去爱顾澜什么的，但总觉得心口有点堵，还有点说不清楚的烦躁。

他讨厌顾澜显得那么可怜，顾澜凭什么那么可怜？他那么可恶，陆铭还没有抱怨，顾澜有什么资格？陆铭也讨厌自己现在还被顾澜牵动着心绪。他以前是为了离开，现在已经离开了，怎么还是要被顾澜影响？

这份心烦意乱让他没有办法再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了。

他一开微信，就看到吴越给自己发来的微信语音。吴越那边的背景有小提琴的琴音，听起来是现场演奏，应该是高档的餐厅。

吴越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带着雀跃的感动：“呜呜呜呜他真人好帅啊还好用心啊，居然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百合，选的餐厅我也好喜欢……”

陆铭往下划拉了一下，七八条长语音，也没兴趣听了，关掉了手机。

虽然是吉祥物，但是他这么快乐，自己在这里加班，合理吗？

陆铭拿了外套，下楼去了。他的车没停在地库，要从正门绕一圈，刚出大楼，就看到大楼门前的花坛边坐了个老太太，脚边放了个竹筐，里面放满了怒放的绣球，装点着几条廉价的星星彩灯。

陆铭本来已经走到了拐弯的地方，不知为何，最终还是走了回来。

“老太太，这些花卖吗？”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明显拘谨起来，“卖的卖的，十块一枝给你好吧？开的很好的。”

绣球开的大，这么一筐子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枝。陆铭掏出手机，“都给我吧。”

啊？老太太不安起来，“这么多啊，那我少算你一点。”

“不用。”

陆铭扫了四百块过去，自己把那些花拢起来，抱了满怀。他看老太太不像是经常做这个的，就多提醒了一句，“这花好归好，但大家更喜欢买花苞，能多养两天。”

老太太有些不自在，看着这花最多开到明天，想给陆铭退点钱，陆铭没要，告辞走了。

陆铭没问顾澜的行程，回家后让饭店送餐过来，又委托中介公司给家里找一位固定的钟点阿姨。家里安安静静的，他上网查了养花的技巧，找到了顾澜的剪刀，修建花枝。

剪到一半，顾澜和外卖一起回来了。

顾澜刚开门，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陆铭看似对门口的动静一点都不关心，但却暗暗关注着。

顾澜的视线刚转到桌上，兴师问罪的气势被堵了回去。

陆铭觉得舒服了点。

“进来，把晚餐带进来。”

顾澜两手提着晚餐，放到餐桌上，才走到陆铭的身边。

“怎么买了这么多的花？”

“你不是喜欢花吗？”

顾澜不满，“我喜欢的是玫瑰。”

陆铭修剪地有些不耐烦，养多花实在是麻烦，也不知道顾澜怎么有那么多的耐心。他把剪刀放在顾澜面前，把活推了出去。

“我知道，你喜欢玫瑰，蓝色最好，红色一般，讨厌白色，协议的补充资料里有。”

提到协议，顾澜也认真起来，他在平板上点开了文件，推到陆铭面前，“这是我新拟定的协议，在上一份的基础上补充了一些条款，你可以看一下。”

陆铭伸出手，却按熄了屏幕。

“不，顾澜，我不会签的。”

“我打算赠与你5%的顾氏的股份。”

陆铭摇了摇头，“你选择的不离婚，我同意了，那接下来就要按照我的习惯来。如果你不满意，你可以离婚。”

“家里以后会有阿姨来做家务，我会做，但我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他加重了第一个“我”字，提醒着顾澜。

“我知道你喜欢玫瑰，但我喜欢绣球，你可以选择拒绝，但我只会按照我的习惯来。”

“你可以习惯真实的我，也可以选择放手，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是这样，我不会再做你的玩具了，顾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