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渣男

晚饭是陆铭做的。

家里平时都是阿姨做饭，但是顾澜有要求，纪念日、节日、或者是他生病的时候，陆铭都必须亲自下厨。他嘴巴又叼得很，陆铭做的饭不合心意，他还要发脾气。

陆铭把冒油的咸蛋黄吵得绵软，冒着细密的泡泡，再高汤，等水开了，放入嫩白的豆腐丁和虾仁，等水收干，虾仁泛红，再撒上一点点碧绿的菜叶。陆铭不太理解，为什么顾澜这么喜欢吃这么一道平平无奇的菜。陆铭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小吃店就有这道菜，他这辈子只点过一回，尝过一口之后几乎要吐出来，他生性节俭，忍着恶心把那碗豆腐吃完，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让这道菜上自己的餐桌。没想到结婚之后，却是隔三差五，就要给顾澜做这个。

顾澜晚上就不吃主食，陆铭给自己煮了米饭，很晶莹的一碗。

饭菜被端上餐桌，陆铭上楼把顾澜抱下来。

家里分明有电梯，但是顾澜这个时候脾气实在是坏极了，偏要支使陆铭。陆铭能感觉到，顾澜在试图激怒自己，这让陆铭觉得好笑又畅快。

顾澜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像是无计可施的困兽了。

陆铭起了逗趣的心思，他想激怒顾澜。他不需要怎样的动作，只要语气越发地轻快，笑意越发地温和包容，不接顾澜的招，他就足够难受了。陆铭安顿顾澜坐下，给他递了筷子。

顾澜没接，嫌弃地道：“筷子你碰过了。”

陆铭并不辩驳，去厨房拿餐巾包着一双新筷子回来了。

顾澜继续冷着脸：“为什么我没有主食？你还没走，就这么看不惯我了么？”

这几乎是把找茬都写在了脸上了。

陆铭并不辩驳，把自己面前那碗没动过的饭递了过去。

顾澜只觉得自己被放在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中，陆铭就是那围着自己的墙，他就站在那儿，守着自己，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呼喊，愤怒，那堵墙永远不会回应自己，只是带着微笑的假面。顾澜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他强行留下陆铭，必然有得有失，这三年里，他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现在他忍受不了了，他想要看看陆铭的真实。

但这些激怒不了陆铭。

顾澜坐在那儿，他不动筷子，陆铭给他舀了一勺豆腐。

顾澜的语气强硬，忍着愤怒：“我对你不好么？”

他们两人之间，终究还是陆铭赢了——顾澜图穷匕见，先露出了自己的核。

陆铭给顾澜舀了菜，自己才开始用餐。他慢吞吞地嚼碎了食物，故意磨着时间，顾澜明知他是故意让自己失去耐心，却仍是落入了圈套之中。从他心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输了。

等顾澜的眼中要喷出火来，陆铭才开口道：“你给了我别墅，豪车，创业基金，合作伙伴，不管是不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我，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你对我都够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陆铭没回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呢？”

顾澜的怒火被浇灭了。

他审视着陆铭，看似平静，心底却是天人交战。他为什么一定要陆铭留下？当然是因为……喜欢。但是陆铭并不爱他。所以顾澜从不肯说爱，他不需要陆铭的回馈爱，那么他也就不用说出口。

现在，顾澜以为一定有用的诱饵，对陆铭来说完全不起作用，两人的关系走到了陌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口，会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新的转机？

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冒险。

曾经的高高在上的掌控，在他说出喜欢的那一刻，都会变成他卑微的跪地乞求。

已经失败过，他不敢再冒险了。

许久，顾澜仍然不敢问他，只是百转千回，问一句别的：“你恨我吗？”

陆铭的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假面，眼神脉脉凝视着顾澜。

“你的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你对我很好，但是我原本并不需要这些的。澜澜，你撕碎了我的梦想，所以我恨你。”

倘若不是旁人只是看着，几乎要以为他说的是爱。

顾澜的脸皮发烫，心底发热，他恨自己自取其辱。

顾澜冷淡了语气，道：“我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床上的表现也很好，我身边总要有个人的。况且我的东西只有我不要的，没有自己走的。”

陆铭重新拿起了餐具，“我约了后天早上八点的民政局，顾总还有一天的时间，控制我。”

他似乎吃准了顾澜没有办法，顾澜却平复了心情，忽然道：“你不在意金钱权势，吴越难道也不在意吗？我能让你无路可走，也能让吴越无路可走。”

又是这一套。

顾澜看着陆铭铁青的脸色，慢慢地拿回了主动权。

“你留下的话，不管吴越的《小春园》是重拍还是换脸，顾氏都可以无条件赞助。他刚回国创业，你不会想让吴越也流落街头吧。”

陆铭想到三年前，顾澜也是这样威胁自己。即便他现在并不需要担心了，但他的心底仍然对这样的顾澜滋生出无数的晦暗的念头。陆铭也无法冷静下来，他控制住自己的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

“你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却不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有。创建六一娱乐的时候，我说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但我想的是，那天我们签下了协议。创立六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抛弃六一娱乐，就像我抛弃你。”

“你以为你找到了把柄，用赵归围着我。其实是我早就选中了赵归。他有大红大紫的本事，却生性恶劣，迟早会出乱子，我把他捧得高高的，就是为了让你认为这是一把刺向六一的刀。你以为是你摧毁了六一？不，是我操控你，了结我们之间的孽。”

“澜澜，这才是掌控啊。”

“我为自己选了一把刀，也选了新的合伙人，从六一离开后，我会加入心声。同一个地方，我不会跌倒两次，你可以试试去动吴越，我不介意看戏。”

顾澜这才知道，自己对陆铭真的是一无所知。这三年里陆铭温顺的假象完全地欺骗了他。

此时他才切实感觉到，陆铭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他难以忍受，豁然站起，却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一阵剧痛袭来，他猝不及防倒下了身子。他本想抓住桌面稳住身子，却是无济于事，反倒把饭菜泼在了身上，狼狈不堪地坐在了地上。

陆铭看不见对面的情况，却并不影响他听到顾澜一次次的尝试失败。他欣赏够了，心情也回复了，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准备过去扶他。

顾澜陡然提高了嗓音，喝止了他，“不要过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声音低了一分，透着浓浓的羞窘，“别过来。”

顾澜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回到了五年前，他刚接手顾氏，被叔伯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努力地挣扎，一次次地努力，却不知自己只是被困在蛛网上的猎物，那些人玩腻了，就会把毒针刺入他的腹中。

他恨这种感觉，好似他又变成了十八九岁的那个自己，天真地愚蠢，面对命运的玩弄，不堪一击。顾澜恨那样的自己，也恨那些面目狰狞的叔伯们，更恨……处心积虑的陆铭。

顾澜永远想不到，陆铭也会在暗处窥伺自己，静静潜伏，等待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一刻，顾澜感觉自己的自尊和爱意，被陆铭毫不留情地击碎，他知道自己不该，但是浓烈的恨意涌动。

顾澜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扶着凳子站了起来。那条伤腿渗出血液，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雪白的脸上只余下了商人的冷酷。

“陆铭，我确实没想到你会筹划这么久，但是你不该这样羞辱我。”

陆铭冷静地把食物送进了嘴里，“澜澜，这就算是羞辱了吗？你对我做的可比这个要过分啊。”

顾澜挺直了腰背，没有回头，只是笃定地陈述：“你恨我。”顿了顿，他又重复道，“但你不该羞辱我。”

说完，顾澜缓慢但坚定地走向楼上，那条伤腿走过的地方，殷红的血液滴落。

*

次日，顾澜一大早就进了自己的书房，家里进进出出许多人，陆铭只认出顾澜的秘书和家庭医生。

陆铭要出门办事，被顾澜叫住了。

“你回来的时候，替我带一份Oscar的樱桃蛋糕，再帮我去选一套冲浪设备。”

昨晚的争执好似不存在过，顾澜又恢复了常态。恰恰是常态，才不正常。陆铭暗自警惕，给自己安排了人，和吴越谈完后面的事情后，又和他交待了一下。

等陆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回来的时候，顾澜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浴袍。

顾澜翻过一页杂志，漫不经心地道：“阿姨给你留了饭菜。”

顾澜的平静让陆铭越发地疑心，他想到顾澜之前说想强行留下自己的话，顾澜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陆铭没有动那些美味的食物，把樱桃蛋糕放在了顾澜的面前，坐在了顾澜的对面。顾澜看出他的戒备，笑了一笑，没说话。

“你想的怎么样？”陆铭开口问。

顾澜反问他，“你想的怎么样？”

两人盯着对方，都看不出来对方的让步。

陆铭看着看着，发现顾澜的头发还微微湿润，皱了下眉，“你洗澡了？”

顾澜想，这也算是关心吗？

他一把丢开了手中的杂志，走到陆铭面前，叉开腿坐在陆铭的腿上。

“不洗澡怎么做/爱。”

陆铭一脸诧异。

顾澜却已经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低下头去亲吻陆铭的喉结。他勾住陆铭的手，沿着自己的大腿往上，落在了里面，浴袍里面是空的。陆铭的瞳孔一锁，喉结一动——他确实不爱顾澜，但是顾澜的身体对他却是很有诱惑力。

陆铭忍了忍，觉得顾澜是疯了。

“下去。”

“最后一次，让我爽。”

顾澜蹭着陆铭，眼角的小红痣显得越发蛊惑，“就这个姿势，你轻轻地。”边说，边慢慢地拉开了陆铭的拉链，嘴里还要胡说八道，“可惜腿伤了，不然应该用嘴的。”

对着顾澜，陆铭的良心也没有多少，既然顾澜自己想疯，自己何必拦着？再说，他本也拦的不算真心。

总是最后一晚，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陆铭在能自控的范围内，残忍地把顾澜吞吃。

等云消雨歇，顾澜被逼出了眼泪，流了一身的汗，嗓子也哑。他端过茶几上的茶水，自己喝了一口，又呷了一口，去撩拨陆铭，却被陆铭的舌头堵了回来。

“你喝呀。”顾澜的声音带了几分柔软和慵懒，就算是从前，顾澜也很少有这副姿态的。

陆铭每次事后，都习惯喝一杯水的。

他们两人都知道的。

陆铭看着那杯水，看的时间似乎是有些久了，顾澜有些不高兴地把杯子放回茶几。

“疑神疑鬼，抱我上楼。”顾澜靠在陆铭的胸口，肉贴着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管陆铭。

他越是正常，陆铭越是怀疑。陆铭拿过那杯水，饮了一口，不等顾澜反应过来，却是掐着顾澜的下巴，一口水渡了过去，逼他喝下。顾澜要骂，却又是一口水。陆铭本就比他体壮，又没有伤，一手控住顾澜的两只手腕，把那杯水全给顾澜喂了下去。

“你是不是有病！”

顾澜骂他，似乎又气又急，扶着陆铭的肩膀就要站起来。

“你就是看不惯我，想着要走了，要报复回来么？既如此，今晚趁你的心意，去别的地方睡吧。”

骂完了，顶着一身的青紫，用一条瘸腿要走，才走了两步，身形一晃，就倒了下去。

陆铭接住了人，冷笑，果然如此。他对顾澜实在是不满，把人放回了床上，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姑且也就忍了。两人折腾了这么久，陆铭替顾澜擦洗了，检查了伤腿，也在一旁睡了。

梦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铭只觉得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却不像是带着恶意。陆铭睁开眼，天已经晚了，他开了灯，就见自己面前，顾澜裹着毯子把自己从头包着，两颊绯红，试探性地问自己：“陆铭？”

陆铭没在意，嗯了一声，自己就起身下床。

中午那会儿他困得很，也没有换睡衣，裸着上半身，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被人从后环住，又好似烫手似的收回。那一坨被子指着墙上的结婚照，一脸的兴奋。

“我们真的结婚啦？”

“我和你吗？”

“什么时候的事啊？”

顾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样子，伸出一根手指去摸陆铭肩膀的抓痕，“昨晚不会是我们的洞房吧，我抓的吗？”

陆铭穿好了家居服，终于站起身来，看着顾澜脸上的羞涩。

装的还挺像。

“顾澜，你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招？失忆吗？这么拙劣的招数，实在是不像你。”

他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二点了，“还有八个小时，我们就去办离婚。”

顾澜的表情凝固了，他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般，抿紧了嘴巴，鼻翼微动，很明显是在忍耐。但不过几秒，明显是忍耐失败，顾澜只来得及裹着被子，栽倒在床上，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哭的是那样真情实感，又是那样淋漓尽致，哭到伤心处，还要蹬着腿，波及了伤口，哭的更厉害了。

陆铭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却是冷笑一声，“顾总，我不过是你的东西罢了，不值得这般演戏吧？”

那坨被子的哭声骤歇，从里面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顾澜哭的红红的鼻头。

顾澜抽了抽鼻涕，看着陆铭还带着讥讽的神情，又抽噎了一声，赌气似的，“你居然是渣男！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

*

陆铭好像古早的玛丽苏女主啊……

27是会胃疼还矫情，没用的自尊心好强的总裁。

19像是那种jj甜文男主，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和男神结婚，刚感慨“哇，好激烈，可惜了我昨晚咋没穿”然后男神就冷酷地说，我们离婚。少男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