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怕何煦像上次一样酒喝太多，这一次谢清尧没有买那么多酒，打算点到即止。

段丞给推荐的地方是他们学校一栋暂时闲置的实验楼，离何煦的宿舍楼很近，站在天台上甚至能看到何煦宿舍的阳台。

晚风渐冷，吹的人手指发僵，何煦握着啤酒罐看着远处天边残存的夕阳彻底沉没在地平线，学校内的夜灯也在同一瞬亮起，暖橘色烘得整片校园宁静又温馨。

对饮伊始何煦就一直沉默不语，谢清尧就默默陪着他喝，两三罐下肚，何煦没醉，但是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说怎么感觉这么熟悉，这个场景有点像那天在医院天台啊。”

何煦起身，边说边往边缘走，踏上台阶站在围栏前面俯瞰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单手拎着啤酒罐仰头灌了一口，冷风一同灌进肚里，回味时居然有些苦。

他不这么说还好，何煦说完这句又配上这个动作，谢清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忙起身过去，又不敢动作太大惊动何煦，生怕他真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也不至于啊，徐凤芝死的时候把他的心伤碎了，那会何煦一时想不开差点寻了短见，幸好被他及时拉回来，可这一次能有什么事让何煦再冲动？

何煦听着身后急急忙忙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忍不住低头笑笑：“围栏这么高，你还怕我跳下去不成？”

被发现的谢清尧尴尬止住脚步，“没，我喝太多头疼，也想吹吹风，嗯吹吹风。”

何煦看破不说破，继续望着楼下喝酒，忽然裤脚被什么东西勾了勾，他低头去看，昏暗的光线里他只能看到半截白色的东西在抓他的裤脚。

伴随着那半截白色上下扑腾的，还有急得直恨自己不能说人话的哼唧声。

何煦蹲下身一手捞起正在扒他裤脚的谢谢，托到眼前来和它蹭了蹭鼻子，晃着啤酒罐笑着逗它：“你也要喝吗？”

谢谢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嘴巴长得老大，像给他回应了似的，何煦见状忍不住搂住它笑了起来。

谢清尧在一旁看着何煦这样由衷的笑容，彻底放下心来，同时还发现自己似乎理解错了何煦的心情。

他今天似乎，不是那么难过。

感受到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何煦收敛几分笑意，抱着谢谢从台阶上跳了下来，走过去和谢清尧碰了碰杯。

“谢谢你今天陪我喝酒。”

他刚说完，怀里的谢谢就激动地蹬着腿往他身上窜了窜，若不是腿太短恐怕这会儿已经亲到他下巴了。

何煦无奈向后仰头躲着它的热情攻势，右手拿酒的手失了平衡，酒水沥沥拉拉洒了一地。何煦又赶忙去稳住右手，一个不留神重心偏移就要往下倒，谢清尧眼疾手快忙跨去一步伸手托住他的背。

“小心。”

稳住脚跟的何煦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他差点落地的位置堆了好些钢材，要是摔上去脑袋肯定要开花，不免后怕地心跳猛增。

何煦缓着劲儿，故作轻松地朝谢清尧笑笑：“好险，差点就下去陪我爸妈了。”

谢清尧一愣，从何煦话里听出了意外的词语。

他刚才，说的是“爸妈”，没有像以前一样叫徐凤芝“阿姨”。

“你…刚刚说什么？”谢清尧不可思议地问。

何煦明白他的诧异，没有回避和隐瞒，笑着坦白了心情：“我今天发现，她生我，好像也高兴过。”

这些词语在他心中反复斟酌了很久，最终他也只敢用了“高兴”。

照片里徐凤芝那样发自内心地笑着，总不会是其他的情绪，而在那情绪背后的真实情感，何煦不敢猜。

至于爱和喜欢，他问过徐凤芝类似的问题，但他们水火不容，自然没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何煦明白徐凤芝对他的情感是复杂至极的，她对自己的恨源自于他破坏了她已经重新开始的生活，更是因为他像极了年轻时的何畏。

当年他们离婚的时候何煦太小还不怎么记事，具体的原因隔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知晓，甚至于他们的名字在对方面前都是禁忌词。

他们互为对方的丑事，问不得说不得，何煦只能推测出他们分开的原因极其不体面，场面也很难堪。

徐凤芝恨他，不如说是恨何畏。

他背着这份迁怒逆来顺受活了将近二十年，如今只是看到一张可能会证明他们之间有过母子亲情的照片，要他释怀，远远不够。

但，聊胜于无。

至少发现它，何煦会由衷地开心，他心里的冰不会全部融化，却也不会再冷下去。

他打算放过自己，原生的悲哀他无法改变，可余生还长，他不应该被父母的错误困住。

改变称呼是何煦迈出的第一步，反正徐凤芝就算再气也不可能复活回来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接下来的日子他过得开心就好。

他至今没有释怀的问题，就等着他什么时候去见徐凤芝的时候再问吧。

“那确实值得庆祝。”

谢清尧和他碰杯，眼前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变，但感觉起来却已经不同了，不过好在，这种改变在他感觉中并不是坏事。

谢谢窝在何煦怀里没一会就睡着了，圆滚滚的身子好像个火炉，贴在何煦胸口暖暖的，夜风吹着都没那么冷了。

买来的酒都喝完了，两个人也只是微醺没有大醉，何煦搂着谢谢重新站上天台，谢清尧也紧跟着踏了上去。

楼下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只偶尔有几对情侣在挽着手散步，谢清尧想起那晚看到何煦和林泽牵手的情景，他前所未有的恼火，也前所未有的冷静。

那一晚他喝得大醉，醒来却佩服自己的理智，他不能给何煦的，换一个人给或许也好。

不过老天似乎还没放弃他，林泽并非良人，而何煦也还在他身边。

谢清尧心中微动，伸手缓缓移向何煦，身边何煦却冷不防开口说话了。

“上次我是真的想知道跳下去是什么感觉，会疼、会害怕，还是会后悔。”

谢清尧顿住，屏息听他继续往下说。

“不过现在不会了，我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