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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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何煦久违地梦到了徐凤芝。

梦中徐凤芝的脸已经不再清晰，但隐约还能看出是她年轻时的样子。

没有什么温馨的画面，也没有多针锋相对的情景，何煦这个梦安安静静，什么也没发生，就好像这仅仅代表着一种思念。

半年的时间，何煦逐渐学会了与自己和解。

徐凤芝留给他的遗憾永远无法弥补，他也不可能指望一个死去的人能给他什么交代，想要轻松点过完余生就只能逼自己放下。

隔天没课，何煦向杜铭宇问了墓园的位置，带上一束花去看望了徐凤芝。

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打工就是学习，对这半年中发生的事情遗漏了许多。

直到这次打听墓园的事，才从杜铭宇嘴里知道他们两个的亲爸现在可能是狱友的事情，不免有些唏嘘。

在何煦的认知里，杜元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总认为人即便是坏的也不一定都会犯法，不过显然杜元江的行为超过了他的认知。

徐凤芝这辈子嫁了两个男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由此可见，她挑男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何煦到的早，墓园旷无一人，他把花放到地上，静伫在墓碑前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就像昨天在梦里一样静静与徐凤芝面对面站着，排解掉这难以解释的思念。

站了很久，何煦准备离开，身后却罩上一个高大的影子，他警惕转身，背后出现的竟是谢清尧的脸。

他还没有开口，谢清尧先行低头将带来的花放下，主动解释道：“听杜铭宇说你来这了，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何煦想不明白，“不放心什么，怕我把这砸了？”

他和徐凤芝关系是不好，可也没离谱到要大不孝到砸亲妈的坟。

谢清尧轻轻摇头，“是怕你难受。”

何煦的表情僵了一瞬，谢清尧何时有了这种窥探人心的本事，他对徐凤芝的恨与爱平等，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被戳中心事时何煦喜欢沉默，片刻后他还没想到狡辩的说辞，无奈苦笑承认。

“是吧，有那么一点。”

太阳又升起一些，墓园的阳光也更明媚几分，把肃穆冷清的石碑林烘托出几分生气。

墓园里前来吊唁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何煦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便没有再久留，蹭着谢清尧的车往市区里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的太早的原因，何煦坐进车里就被困意席卷，坚持不到几秒钟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谢清尧把车开到市区，一路上都没有吵他，临近学校时一通电话打进来，惊醒了正在熟睡的何煦。

何煦迷糊接起，在对方开口说完第一句话之后一瞬间清醒，绷直身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手机从发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谢清尧靠边停下车子，回身从地上捡起手机，电话还没挂断，他重新询问了对方打电话来的目的，一下便明白了何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非常遗憾，服刑人员何畏于五分钟前自丨杀离世，请家属尽快来认领遗体，节哀。”

“好，我们马上过去，谢谢。”

谢清尧应完电话，担忧地向何煦的方向看了一眼。何煦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和许多，只是还有些不敢置信地抠住两腿，努力控制住身子不自主的颤抖。

何煦抖得厉害，哆嗦着抿紧嘴巴，可马上就红起来的眼睛却明摆着向外界诉说着主人此时的悲恸。

上一次见到何煦这个模样，还是在徐凤芝离世那天。

谢清尧的眉心不自觉纠起，他不忍心看见何煦这么伤心，然而至亲离世这种痛苦，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排解的。

何煦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坚强，他最深的感情永远都是埋在心底最深处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谢清尧一直以为何煦对何畏只充满了恐惧与怨恨，却不想实际心里也为何畏留了几分爱的余地。

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父母的爱，然而这些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在他这里却难如登天。

他小心翼翼在心里为他们两个留了位置，可没有一个人想去了解一下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都不要我了，好啊，真好。”何煦逼停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兀自牵起嘴角，“他们有说他为什么要自丨杀吗？”

谢清尧摇头，“没说，只说给你留了一封信，等一会过去的时候再交给你…”

听到有信给他，何煦的眉心微动，忙抬头确认一般问谢清尧：“真的？留给我的？”

谢清尧给了肯定的答复。

“去…现在就去…”

何畏是非正常死亡，他们赶到的时候，遗体正要移送到医疗机构进行尸检。

尸体没有外伤，除了额头有一块创伤外再无其他，听狱警说何畏是在工作期间趁人不备突然撞向机床的。

虽然第一时间对何畏进行了抢救，但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而且在此之前何畏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想要轻生的念头，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何煦沉默听狱警讲述完何畏生前最后几分钟发生的事，缓缓抬头沙哑着问道：“信呢？”

狱警从口袋里拿出何畏放在身上的信，递给何煦说道：“你来之前我们检查过信件，除了提及到你以外，没有提到自丨杀的原因。”

“可能我就是原因呢。”何煦惨淡一笑，展开了信纸，眼神却瞬间僵住。

信中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字，何煦对这个笔迹早已经陌生，然而透过这些文字他却能在脑海中想起何畏的脸。

字字句句都是关于他，从何煦呱呱坠地开始，一直写到他们上一次充满戏剧又讽刺的重逢，没有任何厌恶与憎恨，取而代之的是懊悔与歉疚。

信的结尾是一段写给何煦的道歉，就好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为何煦献上了一场轰动的忏悔。

“生而未养，我不配做一个父亲。回想起过往这些年，留给你的竟然只有一个狰狞的魔鬼，我问心有愧，惟愿以后你能摆脱这个噩梦，自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