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现在的何煦，在萧策眼里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的话已经不足以相信了。

但是刚才被卡住喉咙却一动不动的模样，又和那天一样，他没有求生的意志，好像真的对活着感到厌倦了一样。

萧策没来由心中一沉，刚刚话说的虽然听起来狠，但他的本意没有想要何煦的命。

跑路途中带上个浑身心眼的不定时炸弹，这本身就是个大累赘，可当时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如果不伸手，何煦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了。

纵然有再多的不情愿，萧策也无法否认何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到他心里深处去了。

顶着那么一张脸，他应该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何煦的。然而接触中何煦的隐忍、倔强、无惧无畏又时刻吸引着他的注意，他那么与众不同，让人过目难忘。

许久，萧策投降了，放软声调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何煦茫然回望过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难的日子都撑下来了，现在为什么不想活了？”

何煦闻言有些恍惚，萧策问话的时候好像一个稳重的长辈，在等着为小辈答疑解惑。

事已至此，反正已经成了一绳上的蚂蚱，何煦也不介意和他诉说下自己的困惑，也许歪打正着可能真的能解他的心结也说不定。

“放走齐越那天，我阿姨去世了。不过虽然是叫阿姨，但那其实是我不折不扣的亲生母亲。”何煦牵强弯起嘴角，“这么多年她对我一点都不好，可她死了我还是觉得难过，不，应该说是天都塌了。我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了…”

何煦平静讲完过去的经历，心中堵了块石头的负重感好像也跟着轻了许多。他更惊讶的是，他居然可以毫无负担地在萧策面前提起这些。

面前的暴君听完他的讲述，末了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活该，就这种家庭也值得你那么拼命赚钱给他们吸血？你妈不认你，你还倒贴什么？断绝关系不就好了？”

何煦讲这些的本意也不是指着萧策能和他共情，况且他又何尝不认为萧策才是对的，只是他这个人天生一副软心肠，他能对自己心狠，对别人却不能。

更何况，是他渴望了二十多年母爱的那个人。

“您说的对，可您心里不也有一个割舍不了的人吗？”何煦淡淡笑了笑，“她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那怎么能一样，我和萧彦手足相亲，你和那个女人又算什么？如果我是你，既然她那么绝情，我就能做到更绝情，让她生生等死，把她的宝贝儿子也送到地狱去…”

这种做法倒是非常“萧策”，不过他实在难以苟同：“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了。就算命运待我再不公平，可我不会去选择伤害别人。就像齐越，他应该受到的是法律的制裁，而不是你用来泄愤的私刑。”

“所以呢，这就是你报复不了别人，只能懦弱拿自己出气的借口？”萧策说着扯住何煦的手腕，握着那上面密集的疤痕问道：“像这样？”

何煦愣了下，不过很快回神，抽回手淡淡道：“我不伤害别人就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窗外天色渐晚，映得何煦眸色也暗了几分。萧策眉头轻蹙，以前只当何煦是天生的乐天派，没想到中间还有这等心酸史，恨铁不成钢之余更多的还是心疼。

半晌，萧策微微叹息，伸手重新拉过何煦的手，“这次的事我原谅你了，今天过后换个地方，我们重新开始。”

“您还是不明白。”何煦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您要是非要勉强，我只能逃到您永远抓不到的地方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煦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如果非要这强扭的瓜，他宁可去死。

同何煦相信他言出必行一样，萧策也同样信任何煦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微暗的光线中萧策注视何煦良久，直到确认从他眼里看不到一点点回转的余地，才终于自嘲一声转过了头。

从来都是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强取豪夺，他总能得到。

得不到的，就毁掉。

可眼前这个人，他既得不到，也不舍得毁掉。

在这场对峙中，他这个纵横商界这么多年的老手，输得彻彻底底。

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弟弟萧彦为何会走上那么一条路，就是因为这不知所以的爱，为齐越白白葬送了性命。

可能萧彦想过迷途知返，但深陷爱沼，恐怕身不由己。

现在的自己，就在步他的后尘，只是还没有傻到为这个人付出生命。

萧策用力捏了捏眉骨，嘴角笑容苦涩，他们兄弟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竟然都是为了这张脸着了迷。

“你赢了。”萧策掩着眉眼，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强扭的瓜也不甜，本大爷不要了。”

“什么？”

吩咐阿伟在下一个稍显繁华的路口停车，萧策朝着何煦推了一把：“滚吧，以后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何煦愣了半天，推开车门时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他刚迈下车，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头问：“我要是走了，您以后会找我家人的麻烦吗？”

“我没那么闲，手拿开，离远点。”

何煦听话收手，萧策的车子便“唰”地一下从眼前疾驰而过，若不是尾烟喷在腿上微微带了几分暖意，何煦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眼前的街道繁华喧嚣，热闹非凡，何煦站在路口许久，忽然低头笑了起来。

他费尽心思，千方百计想得到的自由，最后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萧策带走了，找不到萧策就没人知道他已经从萧策身边离开，就算是谢清尧也不会再找到他。

何煦这个人，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这场闹剧中退场，再也不用受人摆布，木偶一样地活着了。

“何煦，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