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栾颂哪敢耽搁，顾不得思考许多连忙拽上何煦匆匆上车离开，一路上把那辆破车的油门几乎都快踩烂了，这才勉强逃出生天。

何煦松口气之余还是不免纳闷，萧策为什么会这么早就采取措施？

按理说就算他再敏锐，在出门前都没发现他有计划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这么快安排顾卿安回来找他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因为觉察他的行动才回来，也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回来才对，不应该只让顾卿安回来处理。

正思考着，荀蕊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有些焦急：“小煦，出问题了，齐越不肯出面，萧策恐怕马上就会被放回去了，你现在在哪？”

“放心阿姨，我已经离开萧家了，目前很安全。”何煦并不意外齐越的出尔反尔，只是这种情况实际发生时会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

“你直接过来阿姨家里吧，有我们护着，萧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不用了，我不想给您添麻烦。”何煦礼貌拒绝，又笑笑解释：“我有自己的打算，不过还是很感谢您这么帮我护我，真的很谢谢您。”

撂下电话，何煦靠向椅背用力搓了把脸，然后捏着眉心交代栾颂：“先回趟家，把行李带上，然后去医院接人。”

“啊？”栾颂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谁啊？”

“我M…阿姨，还有杜铭宇。”那个字何煦说到一半，还是生生忍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没叫过，可下意识他却还是不自觉去叫那个称呼。

哪怕这个人从来都不认他。

“可是你阿姨不是在住院吗，为什么要接他俩，难道——”

栾颂话没说完，何煦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这回他刚听完一句话，整个人就脸色一变，立刻叫栾颂掉头：“不回家了，直接去医院！”

车刚在医院里停下，何煦就狂奔冲进大厅，看也没看电梯直接从楼梯一口气跑到徐凤芝的病房，可他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他冲进去那一刻，徐凤芝刚刚合上眼睛。

何煦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病床上已经不可能再睁眼的人，在杜铭宇的哭声中只觉得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汗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何煦不住失神呢喃，明明他马上就可以带他们离开这里了，为什么…为什么人突然就没了呢？

上次见面时不还中气十足地在骂他吗？怎么会…

谢清尧见他这样，赶忙走过去扶他，可这生老病死的事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拍着他的肩膀，“节哀。”

“为什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啊？”何煦抓住谢清尧的手腕，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止不住声音的颤抖问道：“到底为什么啊？”

“其实你阿姨近一周的情况都不太好，病危通知也下过几个了，但是你阿姨不让杜铭宇告诉你。”

闻言何煦立刻从地上爬起，冲过去抓住杜铭宇的衣领，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也不是有意瞒你的，是妈死活不让我告诉你…对不起…对不起哥…”杜铭宇说着，提到徐凤芝又忍不住鼻子一酸，扑在徐凤芝床前痛哭起来。

何煦无力地垂下手，眼中的怒火转瞬化为悲凉的泪光，他勉强着苦涩开口，笑声自嘲：“所以…她连最后一面也不想见到我，是吗？”

杜铭宇止住哭声，转头望向何煦慌张摇头：“不是的，妈她肯定是不想打扰你工作，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她…”何煦心中重燃起一丝丝希望，小心地问：“在走之前有提到我吗？哪怕一字半句也…”

可这回，杜铭宇抿紧唇，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何煦看他的反应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却还是不死心地往也一直在这里的谢清尧那边看去，却得到了同样沉默的回答。

“都没有，对吧。”何煦忍不住大笑起来，可眼泪不知不觉就盈满了整个眼眶，他望着病床上已经合眼的徐凤芝，咬着牙失了魂一样质问：“你就这么不想认我是吗？连死都不认！那你干嘛要生我？”

谢清尧从来没见过何煦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无论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平静地接受，就好像他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活像个没有心的人。

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

而现在眼前这个崩溃咆哮的何煦，又是那样鲜活，原来他也会冷，他也会疼，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可他再怎么样咆哮质问，病床上的徐凤芝都不会再给他任何回答了。

谢清尧从接到病危通知就赶到这里了，徐凤芝弥留之际说过的话和发生的事他都全程看在眼里，甚至于他怕何煦赶不及见最后一面，努力记下了徐凤芝临终前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他记得清楚，一字不差，却没有一个字与何煦有关。

徐凤芝在临死前就好像没生过何煦这个儿子，连提都不曾提过一句。

连谢清尧都不免为何煦觉得可悲，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敢去想何煦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父亲是那样，母亲又是这般，何煦这一生恐怕从来都没体会过父母的爱。

他突然明白了何煦为什么那么“冷血”，一个从来没有体会过温暖与爱为何物的人，凭什么要求他会用温暖和爱对待别人呢？

何煦连自己都不爱，是因为没有人爱过他，长到这么大何煦收获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他从心底里也认定自己是可以被随意伤害的。

认为自己是不可能被爱的。谢清尧猛然醒悟，也许第一次遇见何畏后何煦对他吐露心迹，就是尝试着对他打开心扉，可他却以那种方式毁了何煦对他的信任…

他接触到的世界一直是冷的，所以他的心也是冷的，唯一会触动他，能给他带来一丝丝希望的只有徐凤芝，但这个亲生母亲给他的也只是一次次的失望。

而这一次，连最后一次失望的机会也不给他了。

【作者有话说：心疼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