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眼前的世界随着身体的抽动而晃动，何煦双手卡在绳扣里，头沉得无法抬起，如果不是被这么吊着，连站立恐怕都很困难。

萧策依旧狠厉地扬手挥鞭，血肉甚至可以飞溅到身后的白墙上，何煦垂着头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挂着的烂肉，只能任人处置，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的价值。

无力感汹涌而至，萧策的骂声还在继续，何煦断断续续地听到：“这都是你应得的！”

不知为何会觉得这句话的氛围十分熟悉，何煦一时恍惚，片刻后附和着呢喃：“对，是我应得的…”

反正，错的永远是他就对了。

何煦逐渐在眼前浮现出小时候的场景，他想要那个印着小狗的碗是错的，他想要一张能伸开腿睡觉的床是错的，他想要在生日的时候听到一句“生日快乐”也是错的…他想要什么都是错的，他不配有任何东西。

有时候何煦也会想，也许是自己上辈子坏事做的太多，这辈子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不幸也是应该的。

但这辈子他又做错了什么呢…意识逐渐涣散，何煦陷进回忆只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忽然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窒息的感觉将何煦从涣散的意识中拉回，他努力地睁眼，萧策血红的眼睛近在眼前，一只手正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嘴里恶狠狠地说“去死吧”。

何煦整张脸都憋的通红，他不做反抗地看着萧策，只能勉强抬起的眼皮里看不出一丝求生的意志，或者说他也没有力气去挣扎反抗。

萧策微微一怔，何煦眼底死水一般的平静唤回了他的理智，他蓦地松手，何煦的头便又重重垂了下去，艰难地咳了几声。

“为什么不挣扎？”

但凡他再晚一会回神，何煦一定会被他掐死。萧策这么问，不仅是出于后怕，更是不解。

“…没所谓。”何煦微弱地答，嘴角又勾起微笑：“答应我的钱一分不少就行。”

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个人心里居然想的还是钱。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根本就是对活着没有一点留恋。这与那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截然不同，他们长得一样，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萧策顿住，半晌抬手解下何煦手腕上的绳结，何煦便身子一晃跌落下去，不过适时跌进了一条有力的手臂里。

何煦撑着萧策的小臂，机械地念叨一句“谢谢”，随后拂开萧策的搀扶，摸着墙壁一点点挨到了门口。

奈何身上的伤太重，何煦两只手腕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连抬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高难度动作。

萧策从后面跟过来，在何煦又要倒下前扶住他，探身拧开房门，沉声唤了顾卿安一声。

“送他去医院。”

顾卿安闻声转过来，看到何煦的一瞬间惊得连手里的烟也握不住，忙伸手想从萧策手里把人接过来，然而这手在空中停了半天都找不到下手搀扶的地方。

“还磨蹭什么？”

萧策脸色愈发阴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心，这是他绝不会对这张脸生出的情绪，顾卿安听后明显愣了愣。

但何煦的伤情还是更胜一筹，顾卿安找了处伤得比较轻的地方扶过他，直到走出好远，身后的注视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走出别墅大门，何煦似乎才蓄起力气，揪住顾卿安的衣服艰难呢喃一声：“叫栾颂过来…”

大门外栾颂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早就站在门口望眼欲穿，此时不过看见个疑似的黑影，就连忙跑了进去。

“煦哥！”

待看清那黑影真的是何煦之后，栾颂绷不住了。何煦身上的衣服被抽的破破烂烂的，白衬衫活活变成了红衬衫，脸色白的像张纸，若不是垂下的眼睫还在微微发抖，栾颂甚至都不能确定人还活着。

“煦哥你别吓唬我！煦哥！”

“…活着呢，别吵。”何煦皱眉，微弱地回应。

“我、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栾颂手忙脚乱地扶过何煦，搀着他往自己开来的车走去，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顾卿安歪头示意他上自己的车，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讨人喜欢：“就你那破车的速度，等到医院人也凉了。”

“滚开，少瞧不起人！”

栾颂气得脸色涨红，甩开顾卿安就托着何煦回到车里，然而老天都不站在他这边，他刚发动车子，车胎不知硌到了什么“嘭”一下就炸了。

车身耸了耸，隔了两三秒，栾颂黑着脸从车上下来，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到顾卿安面前。

“不好意思，麻烦载我们一程。”

顾卿安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无语地叉一把腰，大步迈向何煦的破车，弯腰把何煦抱到了自己车上。

何煦流了很多血，但意识还算清醒，只是眼皮沉重得有些抬不起来。何煦既希望自己就这么睡过去，又怕真的一睡不醒，矛盾地皱紧眉头，侧身蜷起了身子。

“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车…”

顾卿安表情微怔，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人担心的居然只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现在是担心那种事情的时候吗？”顾卿安阻止了栾颂想去后排的动作，一手把他按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立刻折回去坐进了驾驶座，“你别动他，这样他还能好受一点。”

一路上顾卿安把车开的像要飞，但是车身却稳得没有让何煦多吃一点苦头。可终究何煦受的伤太重，车才开到半程，何煦就已经痛得满脸是汗，只是一直咬着嘴唇不吭声，活脱脱把下唇也咬出了血。

“煦哥…”栾颂担心地回身望着，心里干着急却使不上什么劲，懊恼地直在座位上折腾。

车子顺利到达医院，刚驶进大门栾颂就惊呼一声：“谢、谢总怎么也在这？”

本来已经意识昏沉的何煦听到这个，立时清醒过来，他强撑着支起身子往外张望一眼，外面的的确是谢清尧的迈巴赫，站在车子旁边的人也正是谢清尧。

“我们走…”半晌，何煦才艰难出声，“不能被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