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徐凤芝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烧，这一烧就烧进了重症监护室。

走廊里杜铭宇就像个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红着眼圈在外面傻站着，无意间瞥到何煦的身影，连忙跑了回去。

到了近前杜铭宇才看到他一身都湿透了，甚至还是光着脚，愣了一下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何煦没有心情解释，随口敷衍了句“没事”，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到重症室窗前。

隔着玻璃看到徐凤芝暂时捡了条命回来，何煦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他靠着墙壁把脸埋进掌心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慌张：“医生怎么说？”

“说说情况不太好，只能先做手术切除部分病灶，不过要等度过这段危险期才行。还有就是说如果决定不做换肝手术的话，就建议回家等着妈她到底，什么病啊？怎么这么严重”

何煦捏了捏眉心，叮嘱杜铭宇：“告诉医生，一切听他安排，手术要做，钱的事我会尽快解决。”

本来悬着一颗心怕何煦就此不再管他们母子的杜铭宇听他这么说，不由错愕，反观从徐凤芝住院就再也不露面的杜元江，对他们不离不弃的反倒是在他们家最不受待见的何煦。

“何煦，对、对”杜铭宇抿唇，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何煦疑惑的注视下憋了半晌，还是没勇气道歉，于是立马转了话锋：“对了，你要从哪弄钱啊？”

何煦顿了顿，继而自嘲勾起嘴角，望着杜铭宇语调菲薄：“反正是不干净的钱，你要是嫌脏我就没办法了，我只会赚这种脏钱。”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觉察到何煦误会了他的意思，杜铭宇一时心急，舌头就和打了结似的愈发难解释。

也不怪何煦这么想，他以前的确经常说这种话

何煦把手伸进口袋想摸烟，可摸到的只是冰冷潮湿的口袋，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片场，于是索性就那么把手插进口袋，低头盯着自己冻得发紫的双脚，半晌忽而笑了一声。

“无所谓了，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手术费我会尽快凑上，就当我和这个家最后的了断，之后就别再联系了。”何煦收回目光，抬眼时眼尾居然有些泛红，他捂住眉骨，轻喟一声：“我累了。”

离开医院，何煦在门口的超市买了烟，点燃了叼在嘴里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潮，有些讽刺地想要不去碰瓷吧，这样是不是钱来的还比较快？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煦下意识回头，只见杜铭宇拎着一双鞋和一件外套急匆匆从医院跑了出来。

“你、你先穿上这个凑合一下吧，别冻病了”

杜铭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何煦瞥了一眼，没有伸手接，他冷着眼色并不想领情：“放心，只要病不死，钱我就能筹到，不必特意来讨好我。”

“不、不是！”杜铭宇急了，他哪是这个意思，但凡何煦肯认真看一眼，都会发现他拿来的是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平时都舍不得穿的那种。

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何煦，杜铭宇心里懊悔不已，怪也只能怪他从前就没给何煦什么好印象。

杜铭宇怕再从何煦嘴里听到糟蹋他心意的话，就径直把东西塞到何煦怀里，转头径直跑了。

何煦愣愣注视着他跑远，而后低头望了眼怀里的东西，眉头轻轻耸动，发觉自己好像是会错了意。

寒冬腊月，即便身上的衣服冷得像铁，这一刻何煦却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暖了几分。

何煦自嘲地苦笑，抱着东西用力吸完了手里的烟。

明明他为他们一家做的远比这两件微不足道的衣服要多不知几千倍几万倍，但此时他居然轻易就被这么两个小物件感动了。

这么容易被感动，将来只会死的更惨。何煦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想把手中的东西一并扔掉，但脱手前一刻，何煦又停了下来。

算了，就当这个世界还有点温度吧。

回到片场，何煦四下与人道过歉，才去冲了个热水澡换掉身上的湿衣服。

栾颂的电话打了没人接，不过就算打通了，栾颂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毕竟在这之前栾颂就已经把小金库都如数奉上了。

何煦擦着头发翻起通讯录，看着上面都不算很熟悉的名字挣扎了一会，从第一个名字开始拨了过去。

“您好，我是何煦，是，我们之前有合作过，请问您能不能借一点钱”

“黄导，对对，是我不是，我是想问您”

“韩哥，对，原来您还记得我啊啊我找您是想”

电话打出十几个，然而电话那头的人都和何煦没什么交情，为了面子寒暄几句也就罢了，借钱什么的，只要一开口，对方不是要忙就是信号不好。

被拒绝这种事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何煦连着被拒绝十几次，脸皮也厚了起来，得心应手地开始接着往下打电话，甚至省了许多无谓的开场白。

“您好，我是何煦，请问能不能冒昧和您借一点钱”

何煦麻木重复着借钱的话术，习惯性地准备好被拒绝后挂掉电话，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拒绝的消息，而是短暂沉默后的一声轻笑。

“何煦，你真的很缺钱啊？”

何煦愣了下，拿过手机瞥了眼名字，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随手打到了齐越那里。

“抱歉，手滑打错了。”

和齐越继续聊下去顶多只是再被嘲讽几句而已，何煦没空和他浪费时间，于是抬手就要挂掉。

出乎意料的，齐越并没有说什么嘲讽的话，而是平淡地询问了一句：“你缺多少钱？”

何煦手上一顿，狐疑地瞥了瞥屏幕上齐越的名字，捉摸不透齐越有什么打算，“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借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