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远观只觉得谢家主宅气派恢宏，到了眼前才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车子缓缓驶进平坦的小路，肃穆的寒风轻耸着银杏树光秃的枝杈，何煦下车不自觉站的笔直，一分也不敢松懈。

庭院中除了萧萧风声再无其他，头顶就好像有只巨大的无形的手压在头顶，何煦觉得在这种环境里连笑都是有罪，也不知道谢清尧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父母，真的很随和吗？

管家恭敬地向谢清尧鞠躬问好，侧身同何煦微笑致意，何煦拘谨地回应，动作有些僵硬。

何煦跟着管家走进室内，屋内的装潢同庭院一样肃穆大气，装饰简洁却难掩典雅的本质，又带来了新一轮的压迫感。

以往何煦也陪谢清尧出席了很多盛大的场合，或奢靡或华贵，但比起谢宅就小巫见大巫了。

何煦深呼吸几次尝试放松下紧绷的身子，恰好被谢清尧瞥见，谢清尧见状握住他的手，笑道：“这就害怕了？”

何煦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逞强的笑容，口是心非地说道：“怎么可能。”

但他的手还是诚实地紧紧回握住谢清尧，忍不住又在嘴里嘟囔着一会可能会用到的回答。

与以往陪同谢清尧参加的任何活动都不一样，那些场合他做做样子便好，可这次不同，以谢家二老的眼力，一眼就能看穿他是个没有内涵的草包。

但就算这样，也得再挣扎一下，起码一会不要被羞辱得太狠。

谢清尧望着他努力的样子，忍不住笑，但笑着笑着，笑容又在脸上凝住，心事重重地抚了抚何煦的头，“没事的，别怕。”

“夫人，少爷回来了。”

管家恭敬地立在沙发跟前，沙发上的人闻声放下手中的报纸，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还挺快的。”

荀蕊从沙发上起身，理顺坐皱的衣裤，重新戴起配镜转身望向门口，目光落到何煦身上时愣了一秒。

“妈，这是何煦。”

谢清尧牵着何煦走近，微笑着向荀蕊介绍。

面前的女人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就和书中所写的政律佳人不差分毫。

听到谢清尧叫“妈”，何煦忙挺直身板，拘谨乖巧地向荀蕊问好：“夫人您好，我是何煦。”

荀蕊上下打量着何煦，忽然目露迟疑，“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何煦尚未来得及品味荀蕊这句话，谢清尧就从中拦下话茬，提醒她说：“妈，他是何煦，不是齐越。”

荀蕊的眉头却不见舒展，她微微摇头，但又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何煦，只得作罢。

“都站着干什么？回家还那么拘谨。”

谢青山穿着太极服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一家子人都木头一样杵在沙发前，忍不住出声发问。

“爸，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说的何煦。”

何煦又赶紧转过来和谢青山打招呼，但对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径直走过去坐进沙发，挥手打发管家去倒茶。

何煦猜得到他应该不受待见，但没想到谢青山把不待见表现的这么明，即便脸皮很厚也难免尴尬，好在荀蕊及时化解了尴尬。

“你爸可能是累了，别介意，你们先坐。”

谢清尧侧身安慰了何煦两句，带着他坐到了二人对面。

“爸妈，今天我带何煦回来，主要是想和您二老说一下，我打算和何煦结婚。”

荀蕊脸色一僵，下意识望向谢青山，只见谢青山神色如常，淡然品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决定了？”

“决定了，就他了。”谢清尧给了肯定答复。

一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此时此刻当谢清尧对父母说出认准他了的这种话，何煦蓦地心中一暖。

谢青山终于抬眼瞧了一眼何煦，审视的眼神让何煦如坐针毡，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在谢清尧的家庭，他只有被选择的份，像一件不入流的假古董，被古董收藏家稍作打量就要一锤子敲碎的那种。

“你喜欢男人，我们管不了，也不打算管了。”谢青山紧盯着何煦，话却是对谢清尧说的：“你可以和男人结婚，但他不行。”

何煦心里凉了半截，没想到准备的问题答案一个没用上，谢青山都不想了解他就直接否了这个决定。

虽说这种结果是可以预想的，但是被当面拒绝还是很伤自尊。

“他为什么不行？”

谢青山重重放下茶杯，指着何煦问谢清尧，“你说为什么不行？你想和男人结婚我不管，但你起码给我带回来一个家世清白的。”

“听不懂您说什么。我就爱这张脸，既然齐越不行，那就何煦，没什么好说的。”

谢青山朝管家伸手，管家懂眼色地把事先准备好的材料递到他手里，他几乎是将手中的材料摔到谢清尧面前，“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看，你带回来的究竟是是什么人！”

材料散了一桌，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何煦连忙捡起散开的纸张，可捡着捡着突然发现这些材料都是关于他的资料。

从他出生到现在，人生每个阶段的资料都有，甚至比他自己知道的还要详细。

何煦捡纸的动作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一直维持着的讨好的笑容也瞬间消散。

“不就是杀人犯的儿子吗，怎么，配不上我吗？”谢清尧满不在意地勾唇，“还是说您觉得还不够，还需要我再找一个更不堪的，您才能看见齐越的好？”

何煦错愕地望向谢清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谢清尧的话分明是说他老早就知道了这些，却还骗他说要带他来见父母

就是为了在父母面前踩低他，而抬高齐越？

经谢清尧这么一说，荀蕊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哪见过这张脸，她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何畏的儿子，我记得你母亲叫徐”

“够了！”

何煦猛地站起，双手握在身侧不受控地发抖，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毫无尊严。

何煦抓着自己的那些资料，转向谢清尧忍不住红了眼眶，颤声问道：“所以谢总，耍我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快分了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