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何煦说出答案之前，谢清尧心中多少有了几分猜测。

逃跑的那个男人虽然沧桑邋遢，可眉眼之中处处都能见到何煦与之相似的地方，在那时他就心中有疑，但顾念何煦的状况并未当时追问。

何煦没有透露更多关于父亲的事情，幸而谢清尧也没有再多打听什么，只是安抚他忘掉这些，早点休息。

室内为他留了壁灯，但何煦依旧一夜没敢闭眼。

快天亮时外面忽然下了雨，冬日的雨不如夏天那样暴虐肆意，但也密如鼓点，敲打玻璃的声音让何煦心乱如麻。

照片上那个男人的样子他这辈子也无法忘记，他亲眼看到男人倒地身亡，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直到咽气。

那双眼里的惊恐、痛苦、还有怨恨，像一张挣不破的网，罩着他往最深处的海里沉去，叫他挣扎不得。

何煦崩溃了。

这些刻意被他尘封了十七年的记忆，现如今都因为父亲何畏的出现而再度清晰起来，他避无可避，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决。

何煦痛苦地捂住面颊，身旁同样一夜未眠的谢清尧侧身靠过来，伸出胳膊将他揽进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要有效，何煦就势回抱过去，把头深埋进谢清尧胸口，抓着他身侧的衣襟用力到指骨泛白。

谢清尧怀抱着何煦，胸前湿热湿热的，很快就散去热度，然后在变得冰凉之前又添下一波湿热。

何煦在哭，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谢清尧觉察这一点，眉间浮现出一种难言的疼惜，他搂着何煦的胳膊收紧，安抚性地搓了搓他的后背。

这是谢清尧第一次知道原来何煦也有脆弱的一面，平时看他嘻嘻哈哈惯了，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却忘了何煦其实β方火曰共氺林示区本来这才二十出头，还没那么强的能力去承担一切。

过了很久很久，何煦松开了紧抓着谢清尧衣服的手。望着谢清尧胸前那一大片泪渍，何煦哑着声音敛眉道歉，“对不起”

“缓过来了吗？没有的话就再哭一会，人总是需要发泄的。”

何煦点点头，又摇摇头，忽而爬起来就要下床，“我、我换个房间睡吧，白天您还要上班，我在这吵您休息”

谢清尧伸手把他拽回来，顺手帮他掖好了被子，“公司一天没我也不会倒闭，你安心睡吧，今天我在家里陪你。”

何煦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一直以来谢清尧对他其实都还算不错，但总是恩威并施、奖罚并行，让他能时刻清醒着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而现在，何煦有点看不清了，他们中间那道原本泾渭分明的线已经看不到那么清晰的痕迹了。

最近的谢清尧太温柔了，体贴又温柔是最致命的杀手锏，何煦萌生了一种忐忑又大胆的想法。

他可能被谢清尧吸引了，就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地方，在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上。

谢清尧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冲何煦温和笑笑：“这下可以安心睡了吧。”

何煦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暖意席卷全身，紧绷的神经渐渐在谢清尧的安抚中放松，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着了。

半个多月以来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一夜安稳觉也没睡过，他几乎天天失眠，即便睡着了也噩梦连连，总是半夜惊醒再就一夜无眠。

可这一回，何煦居然一觉无梦，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傍晚时分。

何煦惺忪睁眼，夕阳余晖透着卧室的落地窗洒进屋内，墙壁也跟着被染上一层金辉，室内的氛围温馨又令人心安。

何煦轻轻吐气，侧身转向另一侧，想看看谢清尧是不是也也还在休息，可他转身过去，却发现身侧空荡荡的。

被子掀开了一角，何煦伸手摸了下温度，谢清尧那侧冷冰冰的，看样子人已经不在有一会了。

醒来发现谢清尧不在，何煦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计较什么，但是谢清尧答应他会在家陪着他，他这次是当了真的。

何煦坐直身子望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很久，只在地上留下一点点浅浅的水洼，在夕阳里闪着有些刺眼的光。

坐了一会何煦有些口渴，就起身去楼下倒水喝，刚走到楼梯转角却听见楼下有声音。

何煦心里猛地一揪，两腿僵在原地不敢继续往下走，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事情，难不成那个人已经追到这里

不对，不可能。何煦迅速冷静下来，谢清尧这栋别墅的安保系统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有外人闯入，他不可能安稳睡这么长时间的。

“醒了？”

谢清尧从楼梯下方探头，何煦愣了一下，复而几步走到楼下，有些诧异地问：“您没走吗？”

谢清尧折回料理台，边盛着锅里的汤边好笑地问：“我不是说过今天在家里陪你，要走到哪去？”

“我、我以为您是随口说的”

何煦赶忙上前去帮忙，帮着谢清尧把汤送到了桌上。

“我是想着你醒了会饿，才提前过来弄点吃的。”

何煦受宠若惊，谢清尧主动给他做吃的，除了那次的方便面，这还是头一回。

刚才他神经太过紧张，连谢清尧熬汤的味道都没闻到，现在闻起来居然意外地发现也许谢清尧的手艺不错

“尝尝。”

何煦听话地舀起一勺，吹了几下就往嘴里送，烫得眼眶发红，但还是吐着舌头夸了一句“好喝”。

谢清尧见状笑起，也舀起一勺尝了下味道，忽然身侧的手机响了。

薛骆打来的。谢清尧背身接起，对面只说了两句话就让他皱了眉，谢清尧沉声问：“在哪？”

何煦隐约能听到些只言片语，大致推测出这个电话多半与齐越有关，似乎是他在酒吧与什么人起了冲突，事情闹得有点难收场。

谢清尧挂断电话又坐回桌前，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了。何煦看在眼里，于是主动说道：“谢总，您还是去看看吧。”

“不去，说了今天在这陪你。”谢清尧直接拒绝，拿起勺子打算继续喝汤。

“我没关系的。”何煦拽了拽他的袖子，诚恳道：“那边比较重要。”

谢清尧面露迟疑，终是皱着眉头起身，“我很快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谢清尧还是走了。

何煦叹口气，但并不太难过。他独自喝完汤，收拾了自己的碗，起身回到卧室又睡了一小会。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贴上脸颊，他惊醒，睁眼却看见了谢清尧淡笑着的脸。

“您、您回来了？”

何煦很意外，他以为谢清尧今天不会回来了的。

“不然呢，在外面过夜？”谢清尧笑，手指又摩挲两下何煦的脸颊，忽然说道：“我想过了，何煦，我觉得是时候带你回家见爸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