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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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妹妹;我这次是来向你辞行的,此去万里,归期渺茫,以后怕是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太子落葬后没多久;景珂就拄着根拐杖,来向卫敏萱辞行了。

事发后,他被皇帝杖责;差点丢了性命,被卫衍救下后,他在榻上休养了许久,到如今还有些行走不便。

卫家虽家风严谨;但是景珂自幼是在卫府出入惯的;永宁侯府,忠勇侯府,忠义侯府都没有把他当做外人看待;小时候是由着他出入内宅的;长大了虽然不会再这么随便,但是这次却和往日不同,据说他要被皇帝遣到遥远的薄州就封地;日后恐怕再也没办法回到京城。

卫敏萱对他的那点小女儿心思,做人父母的也略知一二;既然景珂很快就要远离京城;当年的求亲;也就成了年少时的荒唐;再也不会有那个可能,还不如让他们今日说个清楚,也好断了卫敏萱的那个念头。

所以当景珂提出要向卫敏萱当面辞行时,忠义侯夫人并没有拒绝,而是让他们在侍女们的陪同下见了一面。

“珂哥哥”才短短逾月未见,他就憔悴得不成模样,往日里挺拔的身形,如今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子了,卫敏萱就这么看着他,泪珠儿忍不住就滑落了下来。

自景珂回京,两人再次相见,她一直称呼他为睿王殿下,突然间就换了种叫法。

“这里有块玉佩,和萱妹妹身上那一块本是一对,我一直带在身上,如今送给妹妹,妹妹日后可以送给心爱的人。”景珂在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来一个盒子,慢慢递过去,手却一直在哆嗦。

“珂哥哥”卫敏萱的眼泪越来越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捧着个盒子,眼睁睁地看着景珂拄着拐杖,慢慢出了客厅。

出了忠义侯府,上了马车,景珂的神色却很快变了,刚才的憔悴不堪,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

“萧振庭,你说演这一出真的有用吗?”

一直等在马车里的那人,听到他的问话,很肯定地点头回道:“殿下放心吧,萱小姐对殿下的心思,众人皆知,只要轻轻推她一下,她必然会奋不顾身的。

只是,我们想要成功,还须世子网开一面,就不知道世子肯不肯给我们这个机会?”

虽然太子身死,不过景珂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甚至因为皇帝的震怒,景珂好不容易积存的那点势力,也被皇帝剪得一干二净,就算是萧家,在皇帝强大的压力下,也只能装模作样地将萧振庭逐出家门,不再给景珂提供帮助。

在目前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永宁侯世子卫敏文肯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就很难说了。

“放心,敏文哥哥还是疼我的。”景珂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萧振庭,不如这次你就留在京里,好好准备明年的科考。”

薄州苦寒,远离京城,皇帝这次表面上是让他去就封地,实际上和流放差不多,而且这一去不知道归期,萧振庭这些年一直随他东奔西走,始终没有机会参加科考。

景珂虽然自信最终能够重回京城,却也不忍心萧振庭错过无数的机会。

他身边的确离不开萧振庭出谋划策,不过若萧振庭入了仕留在京里的话,同样可以给他不少助力。

“殿下是在说什么话,我当然是和殿下一起去薄州。”萧振庭从当年选择辅佐这个毫无势力的小皇子的时候,就没有后悔过,现在当然更不会。

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最后一起笑了起来。

那日子夜时分,卫敏文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他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尽量不去惊动身边熟睡的妻子,披上外衣去了书房。

“忠义侯府那边有异动,是睿王殿下的人。”来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垂首等着他的吩咐。

卫敏文却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吩咐。他想起了很多事,关于父亲的,关于母亲的,关于皇帝的,也有关于景珂的。

最后他的目光穿过窗口,望着外面的庭院。

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有着他的妻儿,这些都是他必须守护的东西。父亲可以不去考虑别的东西,永远站在皇帝身后,一心守护皇帝,但是他需要考虑。

皇帝终会老去,他们卫家若要延续眼前的繁华,必须要考虑日后效忠的新帝是谁。

景珂现在看着或许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他的行事却是他喜欢的,特别是干掉先太子景琪这一点,虽然愚蠢且没有必要,却是他最喜欢的。

任何人,试图伤害父亲,都该死,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例外。

“景珂,我给你半夜的时间,我们一起来赌一赌未来吧。”他望着黑夜默念,始终没有动弹,直到天亮才命人追击。

卫敏萱房中的侍女,凌晨起夜时,发现她不在房里,报到夫人处,府中顿时一片喧嚣。

卫敏萱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出去的,她的神秘失踪,肯定有里应外合的人,卫家一番严查下来,才知道是和睿王有关,于是卫敏时天亮后,也领了卫府的家将出城追击。

侯府小姐与人出走,这是天大的丑闻,如果传扬出去,卫敏萱的这辈子恐怕就要这么毁了,卫敏时心中的那个恨,肯定是不消说,甚至连杀了景珂的心都有了。

他已经落魄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拖萱妹妹下水?

萱妹妹自幼娇生惯养,不曾吃过一点苦,也绝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若不是景珂花言巧语诱拐,萱妹妹怎么可能会上了他的当,和他一起出走?

卫敏时越想越气,等他知道卫敏文在前方已经把人截住了的时候,立即快马加鞭冲了过去。

见到景珂,他二话没说就扑了上去,抡起拳头就打。

“五哥,五哥,不要打了。”卫敏萱见到这个情形,哭叫起来,又拉不开他们两个,最后她只能拉着卫敏文的衣角痛哭,“敏文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让他们住手,我和你们回去。”

“殿下,你们孤男寡女相处了半夜,我相信你是以礼相待,不过世人不会相信,我家萱妹妹日后还怎么嫁人,殿下你说要怎么办?”

“敏文哥哥,敏时哥哥,我是真心喜欢萱妹妹,我愿娶她为妻。”

“景珂,我根本不相信你是真心对待萱妹妹,你若真心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混账事来,你就是个无耻之徒,竟然还有脸皮说喜欢萱妹妹,你打算怎么喜欢她,难道要让她做你的妾室?”卫敏时还是余怒难消,直喝其名怒骂他。

世人成亲都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遵循三书六礼。现在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成亲?

而且卫敏萱事实上就是在和景珂私奔,景珂虽然落魄,却始终是皇子,皇家怎么可能接受一名与人私奔的女子为媳妇,,哪怕那女子就是和这位皇子在私奔,皇家恐怕也丢不起这个脸面,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纳那位女子为妾室。不过景珂若敢说是,卫敏时肯定又会扑上去揍他一顿。

“我景珂今日在此对天盟誓,愿娶卫敏萱为正妻,真心对待她,这一生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景珂对着天地,发下这琅琅誓言。

这样的誓言,让卫敏时也无话可说了。

一生唯一人这样的誓言,就算是他,也不敢发。

“此话当真?”卫敏文却神色不动,继续发问。

“若我有违今日之誓,除了让我不得好死之外,就让我这余生,再也不能踏入京城半步。”

比起不得好死这种白菜誓言,景珂的后半句话才是重点。

卫敏文卫敏时都不是笨蛋,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彼此心知肚明即可,当下点了点头。

卫敏萱还在傻傻地给景珂擦嘴角的血迹,根本就没发现,她的两位兄长已经在点头间,就把她卖给了景珂。

既然达成了共识,剩下的就是怎么让他们二人成亲了。

忠义侯那边是不用考虑了,因为害怕皇帝多心,就算让家宅蒙羞,他恐怕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帝下旨了。

“你们等在这里,我去入宫求旨意。”就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卫敏文自己揽下了这份差事。

“卫敏文,不要告诉朕,你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景骊听了他有所选择的汇报,第一句话就直指腹心。

卫敏文明明可以事先阻止这私奔的丑闻,却没有动手阻止,到底是为了什么?

“萱妹妹和殿下都是痴情一片,臣看着不忍心。”既然被皇帝拆穿了,卫敏文也就不再假装不知情,而是选择了以情动人。

“卫敏文,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你可真敢赌啊。

如此心狠手辣之辈,连自己的兄长都能下手除去,你就不怕他日被他卸磨杀驴,死无葬身之地吗?”景骊虽然这么说,最后依然满足了卫敏文的请求,颁了旨意让景珂和卫敏萱就地成亲。

卫敏文这般选择,他看在卫衍的份上,懒得和他计较。

不过景珂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好极了,他将拭目以待,他的这个好儿子,到底是怎么个痴情一片法?

他倒要看看,若他始终不召景珂回京,景珂这场情深意重的戏码,到底能唱到哪天?

景珂与卫敏萱的这场婚事,非常简陋,除了两位兄长外,再无其他亲长祝福,三书六礼在一日间全部走完,以他们彼此的身份,这样的简陋婚事,他们虽不是第一对,想来和他们一样的,也不会太多。

“终有一日,我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作为今日简陋婚事的弥补。”新婚之夜,景珂对着他的新妇许诺,不过等到他实践诺言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年以后了。

太子身死,景珂被贬出京,剩下的三位皇子之中,虽然三皇子隐隐占了上风,但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很快走到了一起,这储位的争斗就变得激烈了起来。

皇帝却始终旁观着这场争斗,似乎一时还选不出人来。

皇帝不着急,很多人却很着急。

皇帝快到花甲之年了,虽然身体依然康健,精神矍铄,能吃能睡,能上马能开弓,神色间丝毫不显老态,但是按照常理,他这个年纪,其实已经到了臣子们人心浮动思考退路的时候了。

所以,不少思忖后路的臣子们动了起来,纷纷暗地里在皇子们身上下了注。

皇子们正值壮年,手中势力大涨,偏偏离那个朝思暮想的位置还是那么远,就算脑中告诉自己要忍耐,再忍耐,也是很难忍耐得住的。

当然,若皇帝的臣子们,皇帝的好儿子们,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他们的君王,他们的父皇,还能再活二十年,恐怕都要老老实实的,谁都不敢乱动,任由他继续挑挑拣拣下去。

可惜,这世上没人有这样的能力。

弘庆三十年秋,皇帝在秋狩中不慎坠马,就此揭开弘庆年间最惨烈一幕的序曲。

烈帝晚年的诸多杀戮,宣帝年间的几番清洗,都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父亲”卫敏文知道自己的父亲实际上权倾朝野,手中的权力比世人以为的要大得多,但是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背后还是冷汗直冒。

卫衍没有回话,沉默地在黄绫上写完了他要写的东西,拿起身边的玉玺,盖上了印。

他写的是一张圣旨,大意是皇帝坠马伤了腿,需静养一月,暂停朝会,国事可奏折上奏。

后宫诸妃,诸皇子皆须在府中静室潜修,为皇帝的腿伤祈福。

“父亲,陛下醒过来,知道这些事,会震怒的。”景珂假传圣旨,就惹得皇帝雷霆大怒,差点丢了小命,父亲这不仅仅是在伪造圣旨,更是在碰触皇帝绝对不会让人碰触的权力,卫敏文一想到皇帝到时候的反应,就变了脸色。

“几位殿下府中据说都有些动静,恐怕不会老老实实地按照旨意,待在王府为陛下祈福,几位后妃恐怕也是如此,我们就辛苦一点,帮他们一把吧。

还有这次陛下坠马的前因后果,也要调查清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卫衍没有理会儿子的担心,继续下令,话中皆是肃杀之意。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是他守护了一生的君王,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坠马,却没有冲到他的跟前,那些故意挡住他路的人都该杀。

而且好好的马,怎么可能会突然受惊,这里面的玄机怕是无数。

不管这件事是直接冲着皇帝来的,还是他们在互相争斗中,不慎把皇帝带入了,这些人都该死!

卫衍的面上身上皆散发着寒意,有那么一瞬间,卫敏文以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其他人进入了父亲的躯体在行事。

不过事已至此,皇帝始终昏迷不醒,他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局势会很不利。

就算他们现在做的事,都是皇帝的忌讳,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做下去。

“圣旨,陛下昏迷不醒,哪里来的圣旨?

好一个永宁侯,竟敢矫诏行事,囚禁后妃,兵围皇子府,他是想造反吗?”周贵妃听了这份旨意,气得脸色铁青,却没有一丝办法。

现如今后宫中的所有宫殿,都是许进不许出,任何人没有旨意擅出,皆是杀无赦,而且砍掉的人头,就这么血淋淋地挂在宫门口,震慑得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三位皇子的府邸,更是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连麻雀都飞不出来一只。

那一个月,京中的朝臣都领略到了什么叫做铁血气氛。

大街上始终都有兵卒在巡视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里,关满了人,还有些人,怎么被抓的关在哪里,都无人知道,让无数牵涉其中的人,提心吊胆睡不安稳。

皇帝虽然始终没有在朝会上露面,也没有召见过任何外臣,不过递上去的奏折都很快批示下发,让不明真相的朝臣,心中略微有了些安定,以为皇帝就算是受伤,恐怕也如先前的圣旨上所说那般,只是腿伤,不妨碍处理政事。

而那些知道一些实情的朝臣,想到紧要处,却是更加忧心。专权跋扈,恃宠乱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这样的句式,在未来的日子里,曾多次出现在弹劾卫衍的奏折中。

甚至在卫衍身后,差一点就成为景史上的定论。

景珂在薄州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离皇帝坠马那日,已经过了十多日。

看到京里传来的那些消息,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帝的伤势恐怕很严重,第二个念头就是要不要趁此机会回京。

若皇帝只是轻伤,京里不会是这般大动干戈的阵仗,而且这受伤的原因,恐怕也很玄妙。

“我怕大统领控制不住局势。”景珂连忙表明他此时想要回京,并无他意。

“殿下放宽心好了,卫大统领跟在陛下身边这些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往日里他不需要做这些事,是因为陛下抢着帮他做了,现在陛下没法帮他,也该换他为陛下操心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的那三位兄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父皇”

萧振庭闻言,沉默了下来。如果皇帝不幸驾崩,景珂不在京里,就会吃很大的亏。

不过如果皇帝很快没事,景珂没有旨意私自回京的麻烦同样不小。

他们左右为难的时候,卫敏文稍后传来的一封信,解决了他们的烦恼。

卫敏文的信中只有短短几句话:听闻薄州大禅寺的佛祖灵验无比,睿王和睿王妃不妨去大禅寺住上一段时日,为陛下的腿伤祈福。

他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让景珂在这么关键的时机不要乱动,乖乖做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景珂当然是个从善如流的好孩子,在收到卫敏文书信的第二日,他就和卫敏萱住进了大禅寺,开始抄写经书诚心为皇帝祈福。

薄州的景珂在抄经书,京里的卫衍却整日守在皇帝的榻边,与无数的奏折打交道。

这些年,皇帝教过他无数治国的道理,他能仿写一手几乎乱真的笔迹,就算如此,他始终不是皇帝,处理这些政事,让他疲累不堪,整日里防这防那,也让他心力交瘁。

景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卫衍趴在他的榻边,手中还抓着一本奏折,睡得正熟。他茫然了片刻,才慢慢想起无数的东西。

惊马的瞬间,卫衍惊恐的脸庞,还有很多其他。

他艰难地伸出手去,想摸摸卫衍的脑袋,不料手臂一时之间用不上力气,就这么落在卫衍的脑袋上,把人给惊醒了。

“陛下”卫衍不敢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切,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手指上有了湿意。

“没事了”景骊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到他神色间很是憔悴,示意他上榻来,“到朕身边来,好好歇一下。”

卫衍闻言,点了点头,乖乖上榻,倚在他的肩头,把这些时日他做的安排都说了一遍,景骊才知道卫衍都干了些什么。

“没事了,接下去的事,朕会处理的,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景骊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说道。

等到卫衍闭眼休息后,他看着卫衍,忍不住苦笑起来。

若卫衍是个矫情之人,现在恐怕会反问他,陛下不是多年来一直在问臣,在臣心里,卫家与陛下,到底哪个更重要?

而今臣将九族性命双手奉上,任凭陛下生杀予夺,陛下觉得是否可证,在臣心里,陛下更重要?

不过景骊知道卫衍不会,卫衍为他做任何事都是诚心诚意,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但是,他真的是怕了卫衍这种干净利落到旁人目瞪口呆的决断法,这些年来,他恨不得帮卫衍把所有的事都做了,千防万防,就是害怕又遇到这种需要卫衍决断的时候。

没想到他一个错眼,卫衍又干这种遇事不惜身的事了。

自太后逝去后,他将更多的权力交予卫衍之手,这是因为不能给他名分,所以给他的补偿,真的不是让他用来干这种不惜身的事的。

但是,这个一根筋的笨蛋,竟然又干这种置个人安危荣辱于身后的事了。

重臣们见皇帝虽然精神气不大好,不过终于出现在了人前,终于都松了口气。

因皇帝精神不济,这日的议事,不过是议了两三件事,就散去了。

重臣们出宫后,皇帝身体安康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不多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然后有些人就开始屏息注视着,皇帝到底要如何处置永宁侯,处置卫家。

当日,永宁侯一声令下,近卫一动,禁军一动,卫家一动,众人反应不及,瞬间就被他控住了大局。

而且,众人根本就没想到,多年来一直像影子一般站在皇帝身后沉默不语的那个人,不动则已,一动起来,竟然全是雷霆手段。

永宁侯已经拿到先手,摆下了赫赫杀阵,就算有人心有不甘,也不敢妄动,免得撞到杀意迸发的永宁侯手里,成为他杀人立威的靶子,成为他祭阵的供品。

那时,众人惜命不敢乱动,只能由着他肆意行事,而今,皇帝已醒,难道就不介意他这般行事?

但是,令所有人惊愕的是,皇帝始终没有动静,永宁侯不过在人前消失了两三日,又开始按往常惯例巡视皇宫防务了。

矫诏行事,难道皇帝不介意?

代批奏折,难道皇帝不介意?

囚禁后妃,兵围皇子府,戒严京城,大肆逮捕拘禁严加拷打涉事者,牵连无数人,这桩桩件件,难道皇帝全都不介意?

还是说,永宁侯已经把持了上下消息传递通道,皇帝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干的这些好事?

“此番,永宁侯肆意行事,得罪了我等,恐怕会日日忧虑不安,时不时要在父皇耳边吹枕头风,恳求他将六弟召回京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四弟,五弟以为如何?”皇帝醒来后的第五日,京中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围住皇子府的禁军自然撤走了。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寻机碰了一次面,商议起了这桩事。

“三哥所言极是。”四皇子沉吟片刻,点头首肯。

“既然四哥没意见,我也没意见。”五皇子一向唯四皇子马首是瞻,当下也表态了。

于是,三位皇子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景骊刚醒来这几日,一直没开朝会,而是上午召集重臣议事,下午和卫衍一起把堆积的政事处理掉,顺便帮卫衍把他没收拾好的首尾都收拾掉,免得被人攻讦他做的那些事。

到了十五那日,他首开朝会,就有御史当廷发难弹劾卫衍了。

“臣风闻永宁侯矫诏行事,罪同谋反,按律当诛!”御史一进言。

“捕风捉影,无稽之谈,永宁侯奉朕旨意行事,何罪之有?”景骊闻言,当廷斥了回去。

“臣风闻永宁侯大肆搜捕,残害忠良,杀戮无辜,按律当诛!”御史二进言。

“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永宁侯奉朕旨意行事,何罪之有?”

“臣风闻永宁侯专权跋扈,弄权营私,恃宠乱政,按律当诛!”御史三进言。

“陛下,臣等风闻永宁侯恃宠而骄,目无法纪,混乱纲常,把持太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臣等恳请陛下,勿因私情而忘公,诛杀永宁侯以正朝纲。”

眼见着朝会上一半臣工都跪了下去苦苦进谏,景骊一直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自太子身死,睿王景珂被贬出京,朝中不少臣子就把注下到了他的三个好儿子身上,他的三个好儿子若是联合起来,足以形成不小的声势。

现在,他的三个好儿子这是要与卫衍,与卫家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了?

这些年来,卫家行事一向低调,族中子弟个个自律自持,不敢有任何不法事,想要抓卫家的把柄很难。

但是卫衍因为与他的私情,声名尽毁,此番为了守住他的江山,又得罪了他的三个好儿子,他们这是打算从卫衍这里撕开口子,置卫衍置卫家于死地了?

“朕最后说一遍,永宁侯所行诸事,皆是奉朕旨意,卿等这般不依不饶,莫非以为朕此般行事按律当诛?

退朝!”

“臣等不敢。

恭送陛下!”

多年来,他希望卫衍对待诸皇子能够一碗水端平,一是因为卫衍会影响他的选择,二是避免卫衍陷入储位之争。

天家的储位之争,步步惊心,刀刀见血,让卫衍置身事外才是爱惜他,若卫衍置身其中,今日朝会上的这般攻讦,不知道发生过多少遍了。

等他选定了太子,自然会有安排,但是卫衍最终还是陷入了储位之争,以这种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方式。

既已陷入,只能有进无退了,就算卫衍愿退,卫家愿退,现在这形势,也是没有退路了。

逾月来,卫敏文殚精竭虑,心力更是交瘁。

父亲所行诸事,皇帝不介意,自是有功,若皇帝介意,卫家九族性命恐怕都要断送于此。

自皇帝醒来后,卫家诸人一直屏息等待着皇帝的旨意,此时宣他见驾的旨意来了,他倒是松了口气。

不管是奖是罚,结果就要出来了,总比这般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着强。

他的父亲倒是对此始终云淡风轻,仿佛他干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皇帝醒来后,父亲的整个人又如利剑归鞘,眉目温和姿态淡然,再不复月前的凌厉气息。

到了此时,卫敏文才发现,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他的父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上下收拾了一番,匆匆入宫,进了昭仁殿,行礼如仪。

“臣卫敏文应召见驾,吾皇万安。”

“平身吧卫敏文”景骊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年的青葱少年,已经过了不惑之龄,如今也是儿孙满堂了,原来他和卫衍都老了,他们都老了,怪不得他的好儿子们都等不及了,为了这皇位都煞费苦心了,“密旨,召睿王归京。”

“卫敏文,你卫家既然押了注,上了这赌桌,不管输赢,都只能赌下去了。

朕的意思,你明白?”储位之争,你死我活,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卫家既然敢把注下到景珂头上,不管结果是什么,都必须往下赌了。

“臣明白。”储位之争,俱是惊涛骇浪,身陷其中,有进无退,但是如今这个形势,他们卫家不争也得争了,更何况他们卫家真的不能不争。

父亲与皇帝的私情,是卫家如今这般繁华的由来,但是因为这私情,父亲的声名,也永远是卫家最薄弱的那个点,不管是谁,只要揪住了这点死缠烂打,就可以轻易撕开他们卫家自律自持的防线,让他们全族付出惨痛代价。

有些事,现在开始撕掳,总比以后开始要好,只要皇帝还在,必然是要偏心父亲的。

“臣告退。”

放心,朕会护他上位的,毕竟如今就他没有和卫家翻脸,且与卫家有着联姻,应该不至于对卫家不利。

不过,朕会好好看看,朕的这个好儿子,到底是怎么个情深意重法?

一生唯一人吗?

很好,朕会好好看看,他能不能真的做到一生唯一人?

景骊望着卫敏文告退的背影,暗暗思索,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弘庆三十年末,睿王突然回到了京城。

次年,睿王景珂被立为太子,睿王妃卫敏萱被立为太子妃,储位终于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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