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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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逆子;浪荡子,败家子”医馆里面除了扔东西出来,还伴随着阵阵叫骂声,“这些都是治病救人的药材,你这小畜生怎么就下得了手糟蹋;我石老汉没你这么个败家儿子;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街上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景珂马前的那人;一点都没有被众人围观的意识;他并不急着爬起来,而是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东西都归在一起,突然惨叫起来:“爹;爹,我的手稿呢;就算把我扫地出门;你也要把手稿给我啊。”

医馆里面很快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听这声音;就知道里面的人显然还是余怒未消。

景珂扭头一看,就看到自称石老汉的那位,已经走到了医馆门口;此人看上去一点都不老;满头乌发;精神矍铄。

他将手里拿着的一卷书;用力砸到了街上那人头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医馆的门。

“兄台没事吧?”景珂见那人呆愣愣地坐在街上,头上顶着本书,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爹刚才用力砸了一下,砸坏了脑袋?

他想到自己也被皇帝没有理由的厌弃,忍不住有了同病相怜之心,上前去取下他头上的书,将他扶了起来。

“让兄台见笑了。”那人终于反应过来,不过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是寒暄的好时候,两人收拾了地上的东西,让景珂的马驮着,找了个茶馆坐下来聊了聊。

原来此人名叫石青,刚才那石老汉是他爹,他们家祖上就在这双石镇上行医,十多年前他爹因缘巧合,治好了皇帝的脚疾,皇帝赐了块“华佗再世”的御匾给他家,他家的医馆从那以后,在这方圆几十里内更加出名。

这石青是打小就学医的,不过他家的祖传秘方,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他自小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不但想出了些办法改善祖传秘方,还时不时地要去捣腾些新鲜的东西。

“石兄这也是热心行医,为何你爹还要赶你出门?”景珂听了他的话,更加疑惑,听这石青所言,他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在那医馆里面捣腾些药材,他实在想不通,那石老汉为何要将石青扫地出门。

“一言难尽啊!不瞒兄台说,这改善祖传秘方的疗效,可不是件容易事,需要用到大量药材反复试过来,更何况是弄出些新东西来,更要耗费大量药材,我爹是见我整日里耗费药材,却始终没有成效,说又说不听我,才将我赶出来的。

兄台你来看”

石青将他爹最后扔出来的那卷手稿,摊到了桌上,翻过几页给景珂看。

“这是我正在研究的酣眠丸,给偏头疼的病人用的,病人服用后,就能好好睡上一觉。”

景珂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手稿上面记着一个个处方,诸如什么东西几两几钱,看名字都是些药材,不过真让景珂看,他也是看不懂,他只知道偏头疼的病人,的确很痛苦。

“这是好事啊,不知道服了石兄这酣眠丸,能够睡上多久?”他好奇地发问。

“咳”石青轻轻咳嗽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掩饰了过去,“服了我的酣眠丸,目前只能睡上一个时辰,不过只要我再改善一次,安睡一个晚上,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不知道石兄改善过多少次了?”景珂更加有兴趣了。

“已经改善过九百九十九次,我相信最后一次一定会成功。

只是现在我被我爹赶出家门,身无分文,这最后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石青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

景珂见他这副萧瑟的模样,也沉默了下来。

“我想不通石兄为何要去研究这酣眠丸,直接研究治偏头疼的药丸,不是更好吗?”景珂沉默了片刻,突然冒出了这么个疑问。

“咳咳,这个只是个人爱好。兄台不要小看这酣眠丸,是药三分毒,而我这小小的酣眠丸,无色无味,对身体的危害也减少到了最低处。

再说良好的睡眠是最佳调养身体的方式,有些人就是因为晚间无法安眠,身体才会越来越差,我这酣眠丸用处很大的。”

石青说得这么煞有其事,景珂却是不信的,他已经醒悟过来,所谓稀奇古怪的东西,其实就是些没多大用处的东西,不过刚才他心里面涌起的那点同病相怜的心思,还没有淡去,他想了想,笑着邀请他:

“不如石兄和我一起去京里吧,我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不过资助石兄摆弄些喜欢的东西,想来还不是什么问题。”

景珂这话很是谦虚。

其实皇帝哪怕心里面对他有着芥蒂,表面上绝对不会亏待他,否则在大统领那里,皇帝就没法交代,而且他的背后又有着萧家,资助石青捣腾些药材,不过是举手之劳。

石青见景珂仪表堂堂满身富贵气息,待人却非常和气,非常难得的没有富家公子的一丝骄纵模样,而且他目前的确需要个地方落脚,继续他的研究,就应下了他的这份邀请,让茶馆的伙计取来纸笔,给他爹留了封信,请人送去医馆,自己就随着景珂一起上京了。

走到半路,他们就被迎面而来的几十骑围了上来,石青听了领头那人和景珂的对话,才知道这位自报姓王名可的富家公子,原来是私自出京的六皇子景珂。

景珂与手下侍卫合在一起后,马上为刚才没有报上真名,向石青真诚道歉,石青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就没有介怀他之前的隐匿身份,继续随他上路了。

景珂回到京里,才发现京里已经乱作一团,他私自出京这事,萧振庭显然还帮他瞒着宫里,所以乱的只是他身边的人,京里的动乱,却是因为皇帝对太子的突然发作而起。

这些年皇帝为了磨砺太子,让他领了一部分政事,这次不知道为了何事,皇帝突然革了太子所有的差事,罚他禁足半年,太子宫里的属官,被皇帝从上到下换了一遍,朝中但凡有人为太子求情,就会被皇帝申饬一顿。

还有一个消息并没有被传扬开来,不过萧振庭还是偷偷打探到了。

就在景珂偷偷摸摸离京去双石镇的那个夜晚,宫中有人去了奉城王府,将那奉城王按住,打了八十杖,命他从此后在府里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逛。

“殿下去双石镇的事,恐怕也瞒不了陛下的耳目,陛下这几日始终没有召见殿下,恐怕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殿下不如自己去认错吧。”

太子犯了什么错,萧振庭不清楚,不过让皇帝如此雷霆大发,肯定是犯了皇帝的大忌讳,景珂不听劝告任性地要去查找的真相,恐怕也是皇帝的忌讳之一,皇帝没有发作景珂,大概是看在永宁侯的面子上,懒得发作他,不过如此一来,景珂想要获得皇帝的欢心,就更难了。

“我哪里错了,为什么要去认错?”萧振庭的话音刚落,景珂就跳了起来。

如果是为了他私自出京这事,皇帝要罚他,他也认了,不过听萧振庭这口气,好像要他去为他在查找的事认错,他身为人子,想要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来历,到底何错之有?

“殿下,往事已矣,无论陛下当年做过什么,陛下肯定也是为了殿下好,才这么做的。

更何况殿下和陛下之间这么闹别扭,大统领看在眼里,岂不是忧心?”

景珂固然是卫衍的一块软肋,卫衍何尝又不是景珂的一块软肋。他可以不在乎会不会惹皇帝生气,反正皇帝也没有真的喜欢过他,但是他绝对不想让大统领为了他忧心,更不想让大统领知道他和皇帝之间的僵硬关系。

就算要装,他也要在大统领面前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假象。

景珂打定了主意,将石青交给了萧振庭安置,乖乖入宫去认错了。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竟敢不带侍卫,就私自出京,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景骊见了跪在下面的这个臭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让人把他拖下去,直接打断他的狗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不过景珂这几日私自出京的事,他一直瞒着卫衍,现在也只能狠狠骂他几句,罚他跪着反省,没法真的打他一顿,要不卫衍问起来,他也不好回答。

景珂也罢,景琪也罢,最近都闹得很不像话,不知为何一个个都对那些尘封的往事感兴趣起来了。

那些事,属于皇家秘闻,更关系到皇室声誉皇帝声名,就算景骊再有理由赐死当年的谢后,这样的秘闻都不会允许放到台面上任人评述,更何况儿子始终是他的儿子,无论是景珂还是景琪,都是他的儿子。

当年的真相一旦被揭露出来,景珂讨不了好,景琪又何尝讨得了好。

虽然谢家和谢后当年是被景骊逼到铤而走险的地步,但是谋逆的事实确凿,真相一旦公布出来,身为谢后之子的景琪,要如何自处?

景骊虽然赐死了谢后,但是谢后与他结仇最深的事,是在皇长子和淑妃的事上,后来他与谢家的那场争斗,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权力。

说到底,谢后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身为谢家的女儿,就是谢后此生最大的错。

因为她是谢氏女,当年他不允许她生嫡子,因为她是谢氏女,当她生了嫡子后,他就开始不停地逼她,一直逼到她失去理智,铸成大错。

等到谢家被他连根拔起,谢后被他赐死后,他与谢后的恩怨已经两清了,他没有把账算到景琪头上的打算,所以他对景琪并没有他一向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那些严厉不过是每一位父亲对长子因期待而必然会有的磨砺。

基于这个原因,当年的往事,他肯定不允许任何人碰触。这次的事,景琪是太子,没遭什么罪,他的怒火都让下面的人承受了,特别是有居中挑拨嫌疑的奉城王,更是遭到了杖责。

反正到了这种时候,景骊也顾不得再继续彰显他的仁德了。

现在,他看着跪在下首一言不发的景珂,想到这臭小子还特地为了这事,跑到双石镇的行宫里去,才熄灭了没多久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景珂,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景琪想知道那些事,景骊还有点想得通,毕竟谢后的确不是如史书记载的那般,因暴病而亡,但是景珂的母妃虽然只记了寥寥几笔,却基本都是事实,景珂这么闹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儿臣只是想知道,儿臣的母妃到底是何人,她是怎么过世的?”景骊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他对景珂明显不公平的对待,才引得景珂怀疑他母妃的身份和死因是否有着蹊跷。

“你的母妃是薛美人,她是生你的时候难产而亡。”

“父皇,这是真的吗?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话连小孩子都骗不过,如果儿臣母妃的身份真如父皇所言,为何在宫中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载?

除了在儿臣的玉牒上有她的名字,宫里的任何记载上都不曾出现过她的名字,而且在宫里,没有留下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景珂是他期待的儿子,就算那女子的身份暧昧无法如实记载下来,留下来的记载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除了抹掉那些不该存在的痕迹,肯定还会补上许多该补上的东西,从她出生成长到入宫承恩产子,都会留下一份经得起勘验的记录。

如果为了子凭母贵的话,甚至还会为那女子伪造出一个尊贵的身份。

可惜,景珂只是一个因为交易而出生的孩子,那时候在他的心里面一点地位都没有,能够有这么一份皇子的身份证明,已经是他怜惜了,怎么可能会为他去做那些多余的事。

“你不信朕也没办法,在你母妃的事上,朕无愧于任何人。”景骊闭了闭眼,说道。

“儿臣的母妃真的是难产而亡吗?”景珂不依不饶,又追问了一句。

“啪”的一声巨响,景骊一掌拍在御案上,怒火终于全面爆发。

“景珂,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朕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你今夜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

景骊说完这句话,扔下景珂就走了。

其实,除了罚他跪在这里外,他还真的拿他没办法,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告诉这臭小子的,否则的话,他的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以后恐怕会更加无法无天了。

卫衍的耳目绝对没有皇帝灵通,不过皇帝罚景珂跪在昭仁殿反省,虽然比不得皇帝对太子的发作,却也是件大事,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如果是在平时,卫衍必会在皇帝跟前为景珂求情,但是在这件事上,卫衍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景珂向忠义侯府求亲的事,卫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卫衍自然也知道了。

卫家的人商量了半天,却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静观其变。

若皇帝赐婚,卫家除了谢恩外,没有其他办法,但是皇帝意愿不明,景珂却来求亲,这事就相当玄妙了,再借卫衍长兄卫泽几个胆子,也不敢轻易答应这门亲事。

卫泽头痛了数日,想弄清楚皇帝和景珂这对皇家父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最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

反正他们卫家一切以皇帝的意愿为尊,在景珂没有求得皇帝恩准前,绝不会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虽然存了这般打算,他们也不敢给卫敏萱定别的亲事,直接绝了景珂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景珂都是皇帝的儿子,就算皇帝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卫家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景珂,天知道皇帝会不会突然觉得颜面无光,要来找卫家的麻烦。

反正景珂年长卫敏萱这么多岁,就算一直拖着,他们卫家也绝对耗得起。

卫衍同样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不过他却很清楚,这件事他最好不要插手。

否则的话,对卫家不利,对景珂也很不利。

皇帝年岁越大,脾气却越像小孩子,一定要在他的心里面占到第一位,才肯罢休,若他一门心思站在卫家那边景珂那边考虑,皇帝必会想方设法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卫衍最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每日里除了忙完自己手头的事,空下来就陪在皇帝的身边,忙时帮他处理政事,闲时陪他吃喝玩乐。

外面虽然在天翻地覆,他们倒依然卿卿我我。

这次景珂被罚跪,卫衍一开始还是没开口说什么,不过随着时辰一个个过去,皇帝始终没发话要饶了景珂,卫衍的不安,很快掩不住了。

“就知道你要心疼他,朕怎么教训他,他都听不进去,偶尔,你这做师傅的,也该说他两句。”景骊见卫衍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思,口气终于松动了。

景珂不是第一次被皇帝罚跪,上一次他还小,越跪越想哭,这一次他跪着,却思考了很多东西。

他要走的路,离尽头还很远很远,没有皇帝的喜爱,意味着这一路上会很艰难,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会坚定地走下去的。

早春的天气还有点冷,殿门一开就有股寒意灌进来,景珂几个时辰没有动弹,身上正是一片冰冷。

正在这时候,有人走进来唤了他一声,很快他的身上多了件外衣。

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是他第一次在冰冷的皇宫里面,知道温暖的感觉,这一生他都忘不了。

“大统领,对不起”景珂刚才还想着,他不能再哭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竟然因为奉城王的话,怀疑过眼前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果真是个混蛋,被皇帝罚跪,也是罪有应得。

“好了,不哭了,殿下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再哭鼻子了。”卫衍将他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同一时刻,太子东宫,景琪也在反思。

现在,他这里除了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内侍,其他的人都是皇帝安排过来的,就算他想打探点奉城王的消息,也很不容易。

后来他花了不少银子,才知道奉城王挨了杖责,不过于性命无碍。

“总有一日,孤不会让你再受这种委屈。”

当景珂抱着卫衍在哭泣的时候,景琪正对着明月盟誓。

奉城王府中,息木看着左思溟的伤势,虽然不至于伤心垂泪,不过心情也很郁卒。

“老师,你放心吧,我现在还死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话,一定要拉着两位皇子殿下一起陪葬。”左思溟的说话声有气无力,但是他的心情显然很不错,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说这句话。

“殿下,你又何必?”息木长长地叹息。

“老师,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就离开这里吧,你要走,没人能拦得下。”

“殿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国仇家恨,他无法劝,也劝不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的身边,无论是生还是死。

第二日,红着眼睛的景珂,去向皇帝请安,顺便提了个要求。

“你说什么,你要自请去戍边?”景骊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景珂怎么突然起了这个心思。

“是,西北边境始终不安稳,儿臣想去滁州戍边,恳请父皇恩准。”在京里,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景珂能做的事实在太少,所以他想到了去边境历练的主意。

远离京城,对于巩固圣宠固然不便,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圣宠,不如乘着年轻,去外面磨砺磨砺自己,增加一点实力。

再说,只要他不在京里,也就不怕皇帝三天两头逼他成亲,他的亲事自然可以遥遥无期地拖下去了。

“很好,朕准了。”景骊以为他在玩以退为进,想借着卫衍舍不得他离开京城来要挟他,就想着要让景珂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也不管卫衍知道了,会不会真的舍不得,马上就准了他的要求。

弘庆十六年初春,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睿王景珂自请去滁州戍边,太子被关在东宫禁足反省,靖王景瑛却更多地出现在了朝臣面前,这纷乱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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