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远东工业区

斗转星移，太阳又一次开始直射北回归线。酷暑的季节，高温下的焦灼令人感到烦躁不安。

烈日当空的日子里，路上所有企图移动的活物都忍不住要找一片树荫给自己避暑。于是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季节放慢了速度，只有傍晚过后气温下降，街上才会逐渐热闹起来。

而夜市，是夏天特有的一种味道。

和以往不同，今年晏江市的夏天显得格外太平——没有恶性案子，也没有公共突发事件，整个暑假期间晏江支队都处在一个十分安逸舒服的状态。

这种懒散的日子可望而不可及，最开始的时候队员们还乐得舒服，时间久了却逐渐开始让人觉得不安。最后就连孟凡这种胸口别着闪闪红星的党务干事都忍不住在电脑旁边支了尊不知道哪里请来的小佛，整天在它面前换些新鲜零食，以祈求辖区范围内继续保持这样国泰民安家宅太平的日子。

结束了又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此时正值下班点，空旷的马路逐渐拥挤起来。

叶谦刚出外勤回来，还没来得及把车停好就遇到了一群企图出去聚餐的同事，见到他回来不免来了个半路劫持——直接把人强行拖下车，一起往后街上的排档一条街走，丝毫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

“吃饭，今天孟老板请客！”

“你们好歹让我换身衣服……”叶谦指指身上的警服道：“我刚派出所协查回来，穿着这身去吃夜宵，老板还以为我是市监部门去查后厨的呢。”

“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今儿球赛直播，我让老板留好了离电视最近的一桌。”孟凡勾着叶谦的肩膀，直接把他的工作服外套扒下来往手里一卷道：“阿根廷对决葡萄牙，怎么样，要不要来赌点儿啥？”

“我才不陪你玩儿，省得你跟上次一样玩输了耍赖皮——还有啊，现在是创城期间，注意纪律，注意纪律啊。”

“你担心个啥白副这阵子天天不在，一个夏天人都不知道躲哪里约会呢。”孟凡凑上叶谦的耳朵道：“你倒是跟我们说说白队是什么时候和宋医生好上的，你天天跟着他，我就不信你丫之前不知道？”

“知道也不能跟你说啊。”叶谦嫌弃道：“就你那嘴漏得跟筛子似的，第二天保准整个支队都知道了，白副不得直接枪毙我？！”

孟凡悻悻然，“啧啧，你要这么说那就不够意思了。”

叶谦白了他一眼又道：“其实这事儿吧水到渠成，等白副想说的时候自己你们都知道了，你看现在他俩整天上下班成双入对的，不用我说你们不也都自己看到了。”

“哎，要不说这世上就没有合适我的男人了呢，原来帅哥真的都被别的帅哥抢走了……”

夏冉冉语出惊人，吓得在场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了一眼。

“怎么啦，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小夏，你你你是我们支队唯一一个敢觊觎白队的女人，牛还是你牛。”

夏冉冉这个大咧咧的性格，在得知白景聿出柜之后就在震惊中迅速促成了“既然自己得不到的男人就干脆看他出柜”的极端想法，到此不由叹气道：“哎，我这不是没办法么……不过你还别说，看到白队找了个男朋友的心情，比知道他找了个女朋友的心情要舒服多了。”

孟凡：“小夏你也别盯着白队了，你看我怎么样？”

夏冉冉：“你？！你就一天天吃零食的猪鬼才看得上你！”

“加班压力大，多吃点有助于身心健康啊……”

孟凡闻言做作地吸了吸鼻子，“只不过我没想到白队和宋医生这么浪漫的真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真是……”

孟凡的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顿住了，叶谦忙不迭调侃道：“真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没文化想不出词儿了？”

然而孟凡没再继续接话，叶谦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缓缓举起手指，震惊地看着前方，“那是什么……”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天边黑烟滚滚。

“我靠……”孟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个方向，好像是……”

“远东工业区。”叶谦皱眉道。

·

两个小时前，远东工业区。

某栋大楼内，安静的走廊空无一人，保持着低温环境的下午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有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人从门口刷卡踏进实验室的大门，大楼外部的屏蔽设施并没有响，于是也理所应当地没有惊动监控室里正在低头刷小视频的保安。

来人环顾一圈后径直往里走，他的脚步不快，甚至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地查看完周围的情况才会迈出下一步，终于他进入走廊尽头的电梯，然后直接按下了最下层的按钮。

“我到电梯里了，正在往下。”他的手压在耳麦的位置，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耳麦对面的人几乎是秒回，“我看着呢，你注意安全啊。”“知道了。”

电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降着，电梯里的宋寻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工牌——他靠这张有着内置伪造芯片的工牌成功混进了大楼，然而还能撑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找到线索。

没过多久，电梯停在了某个高度后进入了静止状态，门口的电子显示屏在“嘀”一声后亮起。电梯里的人一个激灵，随后呆呆地看着。

“怎么了？”耳麦里的人不安地问了一声。

“这个……”宋寻转过身正对着电子屏，尽量让自己胸口的微型监视器能拍到面前的画面，“老白……这个电梯好像需要指纹识别？”

“别愣着啊，我给你的东西快拿出来！”白景聿催了一声，宋寻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把口袋里一块白景聿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薄片拿出来，然后在电子屏上的识别区域按了一下。随后在忐忑不安中电梯门缓缓开启，宋寻舒了一口气。

“早就料到里面有指纹识别了，我提前在门口给现场提取了一个。这下知道你老公我的重要性了吧？”白景聿念叨着，“唉，早说了我替你去，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

宋寻也不反驳，边走出去边幽幽道：“这底下阴气重，你别忘了你在医院地下室的遭遇，最后还不是得我亲自来救你出去……你啊，就乖乖做我的后援吧。”

白景聿道：“我早就想过了，以后再遇到上次在医院鬼挡道这种情况，别犹豫，直接一脚踹飞了再说。谁也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的，就算真是鬼，也得给我有话好好说！”

“你就是阎王面前装老鬼，整天不知道天高地厚。”宋寻淡淡道：“我现在已经进入地下室范围了，你那边信号怎么样？”

“没问题，我还能很清晰地听到你的声音。”白景聿停了一下突然道：“哎哎，你再把摄像头往上拨一下。”

宋寻以为监控探头被挡住了，忙不迭把胸口的设备往上抬高了一个角度。

“这样行吗？”

“不行，再往上点。”

“……这样呢？”宋寻几乎要把探头角度抬高到可以照到自己下巴的角度了，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探头。

彼时耳麦里传来白景聿贱兮兮的话，“看到了看到了，来对着镜头亲一个。”

“……”宋寻翻了个白眼。

“我这不是给你调剂一下紧张的心情么……”白景聿计谋得逞地笑了笑，“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现在发现点什么没？”

“周围磁场变化很快，我能感觉到我正在靠近中心区域。沈殷说得没错，这里确实藏了东西。”宋寻一路避开头顶的监控，即使他穿着和工作人员几乎一样的工服，但他依旧不敢在这个地方光明正大地走动。

“看来真是我小瞧这个姓邵的了。”白景聿道：“丫干的准不是什么好勾当。”

宋寻不置可否，继续向前。行至走廊尽头时他终于把眼镜摘了。眼前一个个像飞蚊症一样的虚影飘过，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宋寻看到走廊两侧站着一些残影，这些残影随着眨眼的频率稍纵即逝，却都不约而同都围着他。

它们并不敢触碰宋寻，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神色追着他。

这个画面过于惊悚，宋寻的喉结上下微动，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周围好像开始嘈杂起来了，我看不到什么东西，你没事吧？”耳麦里的白景聿关切道。

宋寻“嗯”了一声，“我这里其实非常安静，安静到让我觉得有一点压抑，你听到的声音应该并不是来自人界。”

这些杂音听起来很空洞，透过耳麦听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铁桶中央，外部又有人在时不时敲击桶身所发出的回声。

白景聿偶尔会听到一些细碎的，仿佛呓语一样的声音在对方听筒周围近距离的地方出现。从距离上判断的话，大概也就是……和宋寻贴脸站着的水平。

白景聿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画面，莫名觉得背后一冷，忍不住想把耳麦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