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张照片

直到当天夜幕降临之前，宋寻再也没有收到有关白景聿的任何消息。

他躺在病房的床上，闭着眼，看着好像在沉睡。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醒着，不仅醒着，而且脑子异常清晰。

一切发生过的事都如过眼云烟，他想把自己脑中有关那个人的记忆消除，起码不要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大面积地占据着他的脑容量。不过宋寻尝试了无数次，终究还是失败了——有些记忆你越想忘记，它越是像雨后春笋一样无法阻挡般破土而出，而后迅速成长。

有关白景聿的一切在他脑子里生了根，砍不断和扯不掉，终于宋寻放弃了无畏的挣扎，任凭那些画面充盈脑海。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停留在白景聿的对话框。本想给对方发些什么，突然屏幕跳转到了来电界面。一个陌生的呼入号码正在等待他的接听，宋寻顿了顿，手指划开了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你好。”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沉闷，好像在一个及其安静的地方，而且故意压低了声音。

宋寻觉得这个声音说不出的熟悉，却一时间记不起这个声音对应着的脸。

“请问你是？”

“我们不久前才见过，这么快就忘了？”

宋寻心里突然无缘由地咯噔一声，却没有马上回答。

他的脑中已经出现了一个人的画面，但还不能完全确定心里的想法。于是他试探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似乎很诧异地轻笑了一下，随即道：“你听起来相当淡定啊……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接到我的电话居然第一反应不觉得惊讶？还是说……你那个警察朋友现在就在你身边？”

宋寻的心随即沉下来，终于笃定道：“你是沈殷……”

对方不置可否，甚至没有回答，不过那一刻宋寻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

宋寻缓缓地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挪开，默默按下了录音键，然后对着话筒的方向继续道：“你……居然还敢打我的电话。”

“为什么不敢，老同学，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我很高兴，甚至是有些感动。”沈殷缓缓道：“大部分人已经把我忘了，甚至没人相信我还活着，只有你，还在想办法找有关我的信息。”

这听起来故作煽情的话非但没有叙旧的友情，反而让宋寻觉得背上冷汗直流。于是他道：“你在哪里，为什么打我电话？”

“确实有些事，不过我想找你当面谈谈。”沈殷道：“只跟你一个人谈。”

宋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此时刚过晚上六点半，距离医生最后一次查房的时间还剩最后半小时。

于是宋寻微微直起上半身，看了一眼病房上写的206号房间——他清楚地知道这间房属于该楼层靠近楼梯口的位置，楼梯上方的监控正好可以拍到他门口的走廊。

于是他缓缓道：“我在医院，没法出去，七点半以后医生停止查房，到时候你来我病房找我。”

“好。”对方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宋寻的脑中在飞速思考着，如果沈殷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的话，那他有什么自信会来找自己，不怕自己在他来之前就联系警察吗？

随后他又意识到，既然沈殷肯来见他，必定是不怕他提前找警察的。而且就算自己真的报警，警察也必然从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证据，相反还很有可能提前终止沈殷的某些计谋。

想到这，宋寻放下了手机，看了一眼外面走廊监控的方向。

今晚无论如何要见沈殷一面，看看他究竟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于是宋寻打开微信，保存好了刚才的通话录音和来电截图，随后退出界面，将手机里这部分通讯信息做了删除。

近一小时的等待并没有显得过于漫长，尤其是当宋寻心情忐忑的情况下，时间更显得飞速流逝。

墙上的钟刚过晚上七点三十一分，叩门声如约而至。宋寻一个激灵，正了正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望向门外。只见沈殷提着一篮子水果踏进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患家属——以至于他一路从医院大门走进来，并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怀疑。

他并没有宋寻想象中的那么阴暗，相反看起来十分阳光，十来年的岁月在他脸上几乎没什么变化。

宋寻极度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和杀人犯有关的痕迹，但是沈殷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能让他怀疑的一面。

他把水果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道：“好久不见啊宋寻。”

宋寻谨慎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沈殷默默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宋寻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枕头下，录音一字一句地记录着沈殷所说的每一句话。

“说吧，找我什么事。”宋寻微微直起上半身，勉强让自己靠得舒服一些，“我凌晨刚做完手术，现在还没能恢复过来，没法跟你说太久的话。”

说话间宋寻额头在止不住地冒汗，不过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真的伤口很痛。

如果来人不是沈殷的话，宋寻其实并不想在这个状态下见任何人，包括白景聿。

“打伤你实在很抱歉，你知道的，我原本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那个警察。”沈殷道：“不过看到你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倒是让我放心了。”

宋寻轻声笑了笑，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你我心里都明白，你今天过来不是特意来慰问我的。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时间，有什么话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沈殷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正好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要不这样，你先问，我如实回答，如何？”

宋寻求之不得。于是他道：“行，那我问你……你那天在会所干什么？”

沈殷一笑，干净利落地回答道：“我去藏东西。”“藏什么？”

“秘密。”沈殷道：“不过我向你保证，越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就会越多人安全。你知道的，有些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

“行了，那我们没得谈了。”

宋寻淡淡道了句，随即就准备闭眼躺下。

沈殷“哎”了一声道：“别啊……这才说起哪到哪。你要是非要听，那我就跟你这样说……那天会所除了我以外还有一帮人。你也看到了，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坏人，而我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的计划得逞。”

宋寻当然知道沈殷所指的那群人，于是宋寻又问道：“他们的什么计划？”

“他们有一个秘密实验室，你还记得吧，当年刚毕业那会儿，也有个实验室来我们毕业班招人。本来我和你都去了，结果后来你中途去了医院实习，就留下了我一个。”

宋寻不用太多回想就能很清晰地对上沈殷所说的那段记忆，当年由于宋寻无意间发现了那家实验室从事着一些地下非法实验，宋寻执意退出并且想鼓动沈殷一起离开。两人为此产生争执，最后分道扬镳。

二人不仅友情到此为止，甚至这一分别就差点成了永别。

宋寻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更无法知道为什么沈殷会在时隔近十年后突然提起当年。

“你提起当年绝非巧合，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消失这么久？”宋寻道：“我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实验室从事的非法实验你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在研究一种控制人死亡之后灵魂无法正常轮回的办法，简称控魂术。”

沈殷从容回答道：“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用刚死亡不久的成年人做实验，但成年亡魂的执念太深，往往无法完全控制住这些魂魄。于是他们就把目标瞄准了医院里被堕胎的那些婴儿……”

宋寻心里咯噔一下，他并非不知道这些事。之前白景聿无意间在医院地下室发现的那些胎儿标本，以及他们从那个叫宋笑笑的小鬼身上透露出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指向着那间神秘的实验室。

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而且当年的资料被人有意隐藏或者破坏，导致他们至今并没有查出特别关键的信息。

但是宋寻知道沈殷有一张照片在里面，那是钟建国不久前偷偷给他的。

“你在那家实验室待过……”宋寻道：“你说的那些实验，你是不是曾经参与过。”

沈殷似乎有些意外，“原来你早就知道？”

“不……原先我并不知道，但是不久前有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宋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家实验室的旧址已经被警方控制了，搜集证据的时候里面有一张你的照片。”

其实照片就在宋寻这，不过因为宋寻并不能完全信任沈殷，所以他临时把照片的下落推脱给了警察。果然沈殷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幽幽问道：“是什么样的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