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所有的柔情蜜意都瞬间远去,玉汶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以往说烤来吃那都是玩笑话,是彼此都知道的真心实意的打闹。

怀清活的不短,平生没做什么大善事,也没做什么恶事，和天上的大多数神仙一样平平无奇。资质说不上出众,也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他更像是无数普通的神仙，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却能在当年跟随在玉汶背后陪他处理北斗七星霍乱,又在万年前毅然决然站在姬玄背后，护持着他一路在九重天站稳了脚跟。

他们之间有一种深刻的默契，仿佛是凡间某种叫兄弟的交情。

一旁已经观察半晌的薛严面容肃穆，“他没死,但也不算活着。”

一十二天被毁坏殆尽,雷劫险些将九重天的一根撑天的白玉柱给劈断，在上面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裂痕。附近的几座仙岛皆被夷为平地，只有那泛着白色光芒的结界漂浮。

姬玄皱起了眉头。

他试图往前走一步,太上老君却道：“帝君止步。”

玉汶手里化出了一片扶桑花花瓣，他吹了口气，那花瓣落入了结界的一刹那就凭空消失不见了。玉汶眉间带了凝重之色,“这不是个结界罩子。它是个小世界。”

他的灵气天生柔和中正，并没有任何恶意,故而这个小世界愿意接纳他。只是刚探入小世界内，玉汶留在上面的一点气息就消失了。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来自上古尊神的磅礴力量。

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明明那么熟悉，但已经过去很久了。

太上老君道：“很显然,怀清神君已经成了这个小世界的承载体，这个结界是小世界自发产生的保护措施。所以毫无疑问，应该是这个小世界替他挡住了第三重湮灭的雷劫。”

瑞雪哆嗦道：“这是不可能的。史书上记载用这个办法的话，小世界会直接被雷劫劈得稀巴烂。”

“没错。”薛严望过来，“但有个人是例外。”

一十二天围了不少神仙过来，毕竟湮灭雷劫是每个神仙必经的赴死之路，谁都不可逃脱。大家十分好奇，心里又很害怕，好几个已经在悄无声息地落泪了。

包括明玖。

他一边流泪一边拿袖子擦，“怀清神君是个大好人……他的羽毛真的好好看。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朱雀神鸟趴在云层上晒太阳，真的比凤凰还要流光溢彩的羽毛，他还当场给了我一根呜呜呜……”

冬竹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他，然后又撇过脸去看他的师父薛严。

玉汶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薛严替他回答了瑞雪：“你们这一辈上天的时候，他已经销声匿迹了。洪荒史册第五名的邬辛神君，能造出世界上最强大的小世界。”

“在他的小世界里，连飞升天劫都奈何不了，只有他才是天道。”

这一番话瑞雪都听愣了。

史册上并没有详细记载这个神君，吉光片羽只留下一副画像和简要的生平，显得神秘低调无比又引人探知。

姬玄又想起来一点事，“数十万年前支撑九重天的九柱崩塌一柱后以一人之力补全的那位？”

随后他又想起，也是玉汶成了真正的末代玉氏神君后，在他最彷徨无助的时候陪他一万年的那位神君。

已经脱离了天道控制，算起来已经数十万岁无上高龄的上古尊神。

薛严郑重地点了点头。

瑞雪要给跪了。他崇拜的天神啊！就应该这样硬抗天道和雷劫！这才是真正的狂！

玉汶心中也很吃惊，但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判断怀清到底如何。

冬竹疑惑道：“既然如此，怀清神君应当没事，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玉汶松开姬玄的手，就那么踩着祥云上前了两步，太上老君来不及制止他，只见周围的戾气乱流在他周身绕了过去，半点伤痕也没留下。

那是湮灭雷劫和小世界逆天神力碰撞留下的气息，比被尘封的上古神兵所携带的戾气还要深重。

玉汶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他的眼睛惊人的明亮，像天生自信矜贵：“因为小世界被种在了怀清的神魂里。只要进入小世界，找到被藏起来的神魂，就好了。”

姬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上前一步。他虽然没有人参果那受到天道庇佑的体质，却能凭借强大的神身硬抗。

姬玄再度牵起玉汶的手，“我陪你去。”

玉汶微怔。

虽然是邬辛的小世界，很有可能是他凝聚了毕生心血的小世界，因为这才有可能抵挡毁灭气息如此之重的天劫。

玉汶也不敢确定里面会不会有危险。

然而什么也不能拆散他们了。他们牵着手，一同踏入了结界内，瞬息之间光芒大盛，难以注目。

等平静下来，已经没了玉汶和姬玄的背影。

瑞雪摩拳擦掌，太上老君拉住他，瑞雪说：“老君，你拦我干嘛？我也想进去！”

薛严道：“这种级别的小世界，你是进不去的。”

瑞雪疑惑，薛严道：“要么是至强者，才能被它所认可接受。”

瑞雪反驳道：“可小果子他才飞升成仙啊！怎么小世界就认可他不能认可我了呢！”

瑞雪不甘心，然而薛严自己也不确定。

像是邬辛这样大佬级别的小世界，要么是姬玄这样的能被认可的至强者，要么是与创造这个世界的主人有亲密关系。后者意味着在世界创造之初就被主人设置了允许进入的权限。

天帝派来了仙官在一十二天监守，众仙散去。冬竹拖着哭得神志不清的小明玖跟在薛严后，薛严走至一半，忽然叹道：“几日不见，帝君他修为又见涨了。而且他身上的神息忽然变得浓厚了。”

冬竹疑惑地看着他，“以往的姬玄帝君不是这样的吗？”

薛严眯眼道：“现在的他更强了。”

……

姬玄和玉汶刚进入小世界便被夺走了意识，神尊的小世界的威压深重，连姬玄都无法抵挡。等他醒过来，就是一阵窒息感。

海水灌入耳鼻，境界和修为似乎被这个世界给压制了，姬玄只能勉力让自己在水中保持着一口气。他睁开眼，入目是深蓝色的海水。他艰难地抬头，明晃晃的海面漂浮着一层日光。

姬玄犹豫了片刻，往下游了一段，果然看到幽深的海底里有一团光芒。

他游到半路，正巧看见被海草拽住的玉汶。玉汶快要被勒死了，他修为不如姬玄，只憋着一口气不敢喊叫，只冲姬玄猛烈摇头。

虽然法力大幅被封，但太极剑还在。姬玄扬剑将海草一一砍断，将玉汶抱了过来。

玉汶屏气，眼角都泛了红，仿佛在痛苦地忍耐着什么，他艰难道：“帝君……给、给我一口。”

姬玄：“……”

只可惜此时的景象与暧昧完全无关，姬玄低头咬住他的唇，将渡气化作了一个深吻。

小本本先记下，以后有机会了床上也可以让小果子这么说。

玉汶终于喘过了气，两人一起游泳的速度快上了许多，很快就到了海底。这是一座发光的水晶宫殿，美丽辉煌，却空无一人，仿佛是龙族藏宝的地宫。

忐忑小心地步入了宫殿，令人窒息的海水消失了，然而压制他们境界的上古力量还在。他们此时几乎与凡界的普通修行者无异，一旦遇上什么可怕凶险的东西，必定会危及性命。

然而走过悠长的铺满白玉砖的长廊，他们走入宫殿深处，在一扇布满裂痕的大门背后，看到了被藏起来的水晶棺。

玉汶走上去，里面果然是怀清的神魂。是他的身影。

他再往前一步，那神魂忽然化作碎裂的玻璃片，铺在水晶床上。

玉汶觉得要窒息了，连话音都在抖，“怎么……碎成这样了？”

姬玄仔细看了看，道：“湮灭之劫没有神仙能躲，直接……直接灰飞烟灭都是常态。这毕竟不是怀清自己造的小世界，能保住他的神魂留在世间已是万幸。”

玉汶心惊。

邬辛已有了逆天改命之大能，最后只能在绝断生机里保下神魂。那他能完整地活下来，那是多少救世功德，才让上天开眼啊？

不过也不能这么算，他也在如来座下的人参果躯体里养了一万年。

玉汶皱眉：“那该怎么办？想要把神魂拼凑起来，也是相当难……”

他话音未落，周围却猛然暗了下来，所有的光都瞬息消失，玉汶心里一慌，以为小世界出了什么事，就要去取怀清的神魂。

一道惊雷当空劈了下来，轰烈的声音震得姬玄几乎当场心跳骤停，仿佛当初玉汶湮灭雷劫到来时他被推开的场景。姬玄冲上去就把玉汶死死抱在怀里。

惊雷落在身上，却是不痛的。

光又回了，他们又换了场景。是雷劫降临时阴暗沉闷的天色，他们在某个海岸边，湮灭的雷劫当空落下，山崩地裂，无数巨石滚落，所过之处荡平所有生机。海浪翻起万丈高。

汹涌的海水当面扑来，吞没山川土壤，只留一片广袤的海。惊雷落下，也只能让海面波荡得更加猛烈。

玉汶明白了，这是小世界在重现当初雷劫降临的场景。

海水是邬辛特意设置、用来缓解雷劫力量的媒介，里面都蕴含着他广袤的修为。

黑暗降临，再睁眼，他们又回到了水晶宫里。

他们还在原地，只是面前出现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身形高大颀长，黑发垂在背后，一身黑衣，连眼瞳都漆黑如夜，只有那睥睨三界狂放不羁的气质和锋芒，令人惊叹。

是邬辛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