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喜欢吗？以前的人参果一定能说喜欢的不得了,但现在不一样了。恢复了记忆的玉汶有太多的顾虑。比如怀清所说，他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

人参果之前的爱意太卑微和幼稚,已经是他满腔的热忱和真情。

现在让玉汶去面对已经知道了他身份的姬玄,定然是非常尴尬的。

玉汶面色微沉：“我去拔掉它。”

怀清愣了一下,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你疯了,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帝君闭关的几百个日夜，你不是每日都给它浇水施肥从不落下吗？你不是说只要睡火莲发芽,就一定能开花，意味着帝君会答应你和你谈恋爱吗？怎么你又变卦要把它拔掉了？你怎么回事？”

玉汶说：“你不懂。”

怀清：“……”

玉汶感觉自己心有点乱。他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初见姬玄，是一个全新的、摒弃所有过去的人参果,只当一见钟情便是爱得矢志不渝,有了好感便去大胆追求。他也曾分辨过自己的感觉，确实是喜欢的。

可是姬玄并不喜欢他。玉汶知道，姬玄最开始只是把他当一个小宠物养着,觉得有趣罢了，后来便是把他当值得陪伴的小伙伴。他在姬玄床上是个大白萝卜似的果子精形态，半点情爱的暧昧都没有。

唯一一次亲吻,也是带着惩罚他的意思。

神祗永远不会轻易爱上他人。睡火莲开花了又怎样，姬玄对他从未表示过男女之间的喜欢。

怀清叹气道：“我是不懂。睡火莲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棵,你先别拔了。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听我一句劝，先留着。”

玉汶点头垂眼。

怀清：“还有,我必须得提醒一句。你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帝君他在太极宫周围布下了一个大结界。只能进不能出。”

玉汶：“……”

怀清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表情，忍住同情怕拍他的肩膀，“该来的总会来，谁让你瞒着他呢？”

结界是破不了的了。玉汶默默地回去把剩下的点心吃掉了，然后去看了睡火莲，在冰天雪地里，黑黝黝的土壤上露出一点嫩芽似的绿，显得格外脆弱、又生机勃勃。

他精心浇灌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的睡火莲种子，从未见过有任何发芽的动静，却在此时发芽了。他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片刻，怀清在外面喂鲤鱼，香兰着急地跑过来说：“神君，灵佑仙君不见了！”

怀清手一抖，鱼食便全部跌落在了鱼塘里，他惊道：“这么大一个活物，怎么可能不见了呢？况且太极宫被整个封起来了，连只蝴蝶都飞不出去！”

香兰急道：“他原先在后院的花圃那边，忽然就找不见了。”

怀清便亲自找遍了太极宫，果真没找见玉汶。他看了看那道极厚的结界，对香兰说：“问题不大。给小果子留点缓冲时间，再让他浪一阵子。他这人就这样，给点甜头就得寸进尺了。等帝君把他抓回来，凶一凶就好了。”

……

姬玄在天宫上并不知道这件事。

天帝看着桌上的证物，是一根簪子，说：“所以是那位魔族公主束娇潜伏在九重天数年，并且暗中摸进了三十三天，唤醒了那沉睡的东西？”

姬玄点头道：“没错。她隐匿的本事极高，我数次查探三十三天，都被她给躲过去了。她是靠着猫族隐匿身份。猫族在九重天一直无人管束，着了束娇的道，被夺舍寄身。”

太极宫前也曾来了只流浪猫，便是束娇寄身，试图溜进太极宫。后来束娇死在了三十三天的灵阵里。

天帝又听了姬玄才是魔族的目标，不禁唏嘘一番，但他好歹是心胸宽阔之辈，用人不疑，很有眼光，知道姬玄心思并不在九重天，故而对他并不戒备。

姬玄交代完，便告辞了，天帝微微笑道：“脚步如此急切，是太极宫里，有什么紧急的事？”

姬玄道：“是有个想见的人。”

隔了一万年，知道身份后，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激动，恨不得在床前一直看着那人，从日出到日落，从月色满天到晨光熹微，无时无刻都想在他身边。

……

然而姬玄不知道，自家人参果跑了。

玉汶在开发后院花圃的时候，偷偷挖了个通向外边的地道。神界当然可以挖地道。玉汶原本是为了开通地下河道。却在此时派上用场了。

他原先打算先去凡界躲上一躲。凡界三千，有心躲起来的话，一时半会儿必定不会被找到。最后他还是去了西天。

玉汶使用法术乘着云雾飞行，避开九重天各处守卫，顺利飞出了九重天，快到西天边界的时候，前头忽然冲上来一只体型巨大的鸟类，仿佛一片阴云覆盖了上来。

是如来的金翅大鹏鸟。

玉汶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灵气，在跑路时根本撑不住多久，撑住腾云的法术都已经很吃力了，金翅鸟数次俯冲扑来，还撵着玉汶不放，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敌意非常明显。

玉汶几个闪躲，被金翅大鹏鸟卷起的厉风扫过，身体一晃便往下栽去。

他摔下一个云层，落在了一片柔软的祥云上，天边传来一声肃穆的钟响，霎时间金光满天，纯正而浓烈的佛息笼罩过来。

玉汶听到耳边一个洪正的声音说：“大鹏，是熟人。”

金翅大鹏鸟乖乖地落在了一边，不动了。

玉汶爬起来，面前一块蒲团，和一尊如来像。他修为境界不够，看不出佛祖的真身，只能看见如外界所描述的金身慈目的如来相。

如来声音很平和，“好久不见。”

玉汶在蒲团上坐下来，“好久不见。”

如来一眼便看出，“你的心很乱，你应当是来特意找我的。”

玉汶垂眼道：“这次过来，要先感谢佛祖的转世救命之恩。”

如来了然道：“我早便算过你命与我座下的人参果必定有缘分，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我也顺手留了一棵人参果而已。况且你命不该绝，是玉氏一族留下的无量功德救了你。”

玉氏千万年前来镇压魔王尸玉，无数优秀的族人前仆后继为这件大煞之物献上热血和一切，却在最后一刻把所有的功德都留给了玉汶。

玉汶心下微微感动，仿佛还是那个一直被长辈庇佑的最年幼的他。如来道：“你也不用过于感动，功德给你，也是因为，那东西的破解之法，在你身上。”

玉汶愣道：“我身上？可我修为殆尽，境界低微，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块玉被留在三十三天，无法移动分毫，无法打碎，比我聪明上许多的先辈都没能想到办法，我怎么能做到？”

如来：“这我就算不出来了。你过来的目的之一，不就是要问我那东西的未来么？办法就落在你身上。难道你要让你的那位无人知晓的小徒弟，再为你硬撑上一万年吗？如果我没算错，他此时也快油尽灯枯了吧？”

玉汶听到他前一句的时候，仿佛被惊雷劈中一般，心情复杂难辨，带着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愫，忽然感到很压抑。以至于他没注意到后半句话。

如来等他恢复过来，才问：“第二个目的呢？”

玉汶：“我的好朋友，怀清神君，他的第三重雷劫就要来了。我想问问天道，他会在这次雷劫中羽化消散吗？”

“我不是天道，”如来说，“你是想知道该如何让他避开或是安然度过这个雷劫吗？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玉汶微仰着头，在这一刻露出了真切的难过的神色。

湮灭的雷劫避无可避，他当年也是全无办法，就怕最好的朋友怀清为他做傻事，便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受劫。

是没有办法。若真的有办法，为何千万年来里那么多走到神道巅峰的神君也就这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连曾出过天帝的玉氏一族也灭亡殆尽了。

半晌，如来道：“他的机缘或许不在你处，在他处。”

玉汶回过神，问道：“哪处？”

如来也不说话了。要么不知道，要么还是天机不可泄露。虽然玉汶知道这尊佛祖心怀慈悲和大善，也稍感恼火和无力。

他坐上片刻，起身道：“好了，两个答案我都拿到了，我接下来要继续第三个目的，跑路了。”

他在休息的时候恢复了点灵气，人参果不愧是天生灵体，灵气自身变成产出，比靠吸收天地灵气都要快上很多。

如来看他踩上祥云，才无奈挽留道：“听说九重天开了朵睡火莲，我万年都未见过了。”

睡火莲昔年只长在西天，后来被神佛带往各处，但因为生长条件严苛，数量稀少，再加上天地灵气愈发稀薄，便逐渐灭绝。

如来道：“世上本不该再存在一株睡火莲了。你知道它为何能发芽么？”

玉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如来伸手划了一道圈，昔日的场景重现，是被冰封的睡火莲，结界内结着一层厚厚的霜，忽然，一滴鲜红欲滴的血液撞破睡火莲的结界，落入了土壤中。

玉汶猛地一怔。

结界外，姬玄还未合上的衣襟下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和胸口心脏处鲜明刺眼的一道伤口。

是玉氏的心头血，是灵气之源和蕴含纯正的上古神力，能拿来强制镇压魔王尸玉的宝贝。

如来道：“你们族里的血与旁的神族不同，你应当知道的。不只是你强求，睡火莲能发芽，也是你这小徒弟强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