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容宇接到电话时,完全就是脚底生寒，然后也顾不上其他，跟丁漫说了一声自己有急事去医院后,就急匆匆离开了公司。

同事们都知道他母亲前些天才动完手术，便以为是他母亲出了什么状况,看他这副模样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容宇出了公司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就不停催着司机开快点，每遇到一个红灯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下车飞奔过去。

在司机尽力之下，还是在路上耗费了三十多分钟，容宇才抵达那所医院。

当他赶到急救室那边,得知人没能抢救过来时，整个人双腿一软,差点都站不稳了。

“容先生，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还请节哀顺变。”医生看到他藏不住脸上的绝望神情，只好耐心安慰一声。

容宇脑海里不禁涌起上周日跟奶奶有说有笑的画面,整个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忍不住伸手用力抓住医生的手臂，“医生……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奶奶她……她怎么会……医生求求您把她救回来好不？”她可是韩修远最重要的奶奶啊！

“容先生，请您冷静点。”医生的脸上也露出难过的表情,“她心脏一直不好，这次情况恶化得太快了，我们刚刚一直在努力给她做心肺复苏,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还请您能理解。”

容宇是个有理智的成年人,当然知道这也不是医生想要的结果，只是他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奶奶她……她现在在哪？”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把这个问题说出来。

医生顿了下，才回道：“已经送到太平间了。”

容宇眼中一片灰暗，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走向太平间。

每走一步，他就想起奶奶曾经在他面前露出的笑脸，她总是在他面前笑得那样亲切和蔼，把他当成亲孙子一样疼爱。

一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那样温暖人心的笑容了，他便心如刀割，难受得很。

虽然他在小时候已经经历过亲人去世的悲痛事实，但走进医院的太平间还是第一次，明明正值夏天，他却觉得这里很冷很冷，冷得他浑身都在颤抖，当亲眼看到盖着白布的遗体时，他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勇气去掀开看。

怕亲眼看到了，就等于证实了奶奶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他愣愣的站在门边上，开始止不住流眼泪。

容宇完全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韩修远还在国外出差，他不敢打电话给那个男人，不敢把这么残忍的事实告诉对方。

不过估计医院已经通知韩修远了。

他也不敢把这事告诉自己母亲，因为她才刚动完一个重要的手术，还处于比较虚弱的恢复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急速靠近，容宇循声转头看过去时，便发现韩母竟然来到了这里。

她满脸写着难以置信，走过去亲手掀开白布确定了那的确是自己年迈苍老的母亲以后，瞬间情绪崩溃而跪倒在边上，手臂搂住自己母亲的遗体嚎嚎大哭起来。

听着她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容宇更是忍不住悲痛，泪水完全模糊了双眼。

躺在那里的奶奶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似的，让他有些恍惚，感觉过后不久她就会醒来，然后朝他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

之后又来了几个人，是奶奶的弟弟和弟媳一家人，也就是韩修远的舅爷爷和舅奶奶，还有表舅和表舅妈一家四口。

估计平时也没什么来往，见到容宇的时候他们还疑惑了一下，还是容宇自我介绍才恍然大悟。

“修远人呢？”表舅妈立刻问道。

“在国外出差。”容宇哽声回道。

“真是命苦的孩子，这可是最疼爱他的外婆。”表舅妈不禁掩面抽泣起来，“他该有多难受……”

容宇听得更是心痛，他同样很清楚，韩修远有多在乎自己的奶奶。

要不然也不会把她专门送到这个医院来，付着昂贵的医疗费，也要让她在这里受到最好的照顾。

这时舅爷爷也忍不住一脸悲伤的对韩母说了起来，“现在哭得那么伤心有什么用，自从三十多年前你被韩家那小子哄骗了，你妈为你操了多少心呐！她要是少操点心，也不至于走的这么突然！我姐她就是个苦命人，早年离异，唯一的女儿又一点都不省心……幸好还有修远，不然她真的太苦了！”

舅奶奶连忙在一旁劝他，“老头子你快别说了，美华她现在也很不好受，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韩母倒是像没听见似的，一直守在自己母亲身旁。

容宇身为最小一辈的人，也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没多久，有医护人员过来提醒他们去收拾奶奶病房里的遗物，容宇便主动去了病房那边。

一进门就看到护工阿姨还留在病房里。

“容先生。”她看上去也挺难过，“该收拾的东西，我都已经帮忙收拾好了，范老师并没有多少私人物品。”

容宇看到放在一旁的纸箱子，知道那就是收拾出来的东西，原本早已泛红的眼眶又湿润了。

“奶奶……她最后说的是什么话？”他迟疑了会，还是忍不住问。

护工阿姨顿了会才说，“她说她累了，想睡一觉。”

容宇听到了，忍不住偏开头抿住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范老师最近其实老念叨你们，总说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特别是韩先生，她总是担心韩先生会工作太累，说韩先生从小就命苦，没享过什么福。”护工阿姨不禁把话接了下去，“她大概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会总是念叨这些话。”

容宇最终还是没忍住，又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收拾好东西，他又回到了太平间。

后来夜深了，表舅妈带着舅爷爷和舅奶奶先回去休息了，只留下表舅帮忙处理后事。

医院当晚就给开具了死亡证明，容宇看着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内容，更加深刻认识到了失去这位奶奶的事实。

韩母哭累了就呆坐在地板上，容宇怕她着凉，便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她一双眼睛都哭肿了，瞳孔无神，失魂落魄。

看到她这副模样，容宇也很不好受。

到了半夜三点多的时候，一直陪伴在韩母身边的容宇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刚抬起头看向门边，很快就看到韩修远快步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明显是赶着飞机回来的，时差导致一夜未眠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有着掩藏不住的疲倦，他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难看。

原本两眼无神的韩母在看到他的身影后，就像是找回了力气，立即起身冲向他，用力朝着他甩了一个十分响亮的耳光。

容宇心猛地一紧，尤其看到韩修远的脸很快就有了明显的红印，那就像是直接把他的心给狠狠揪紧了，生疼得很。

“韩修远！你这个混蛋！”韩母随即歇斯底里般吼叫起来，“你就是这么照顾奶奶的？你害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这个臭崽子怎么就那么心狠啊？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她了，要不是这样你还不打算把地址告诉我对不对？你这混蛋！韩修远你太混蛋了！她是我妈啊！是我妈啊！我就这么一个妈啊！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们，你怎么这么狠啊！”

说完，她又抬手往韩修远胸口上用力捶着。

容宇看不下去了，连忙过去拉住她，“妈，您别这样，远哥他也不想这样……”

表舅也同样过来拦住她，“华姐，别打他了，他也没见到姑妈最后一面，他同样伤心难过啊！”

韩修远站着没动，仿佛压根没感受到被自己母亲打的疼痛，他的视线落在奶奶身上，看她安详的闭着眼睛，一想到她再也不会醒来睁开眼睛，他双手竟是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容宇看到他眸底黯淡无光，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顿时担心起来，“远哥……远哥，你说话，你难过就说出来好不好？”

他知道这个男人向来沉默寡言，但此时的沉默莫名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母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韩修远从进来就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就像是行尸走肉般，当下也有些慌了，“修远……修远，妈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你怎么了？”

“远哥，你说话好不好？”容宇又红了眼眶，他知道这个男人现在非常难过，可自己没办法替他分担。

韩修远好像终于被拉回了神智，他看向容宇，微微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就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似的，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声。

“远哥？”容宇看出了他的异常，脸上非常震惊，“是不是说不出话来了？”

韩修远垂下眼眸，默默点头一下。

表舅刚好是医生，他立刻走到韩修远跟前，一脸担心的握住韩修远的手腕，当场给他把脉，过了会才紧紧皱着眉头说：“这是急火攻心导致暂时失语了，修远，深呼吸放松一下情绪，别太难受了，你这样姑妈也会走得不安心的。”

可韩修远就像没听到似的，依然身体笔直的伫立着把视线重新投放在了奶奶身上。

“听舅舅的话，修远，乖啊，听舅舅的话啊。”韩母也忍不住担心起来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儿子难受狠了才会如此。

表舅看他不配合，只好对容宇说：“你去倒些热水过来给他喝，他这是身体超出负荷了，太过疲惫，再加上精神受刺激才会这样。”

容宇闻言，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就找医院的饮水机。

等他倒来一杯热水，重新回到他们那边，发现韩修远已经站在了躺着的奶奶旁边，他的背影依然笔挺，却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孤寂凄凉。

容宇看在眼里，实在很想好好拥抱一下这个男人，他拿着一次性纸杯走过去，很快就看到韩修远默默地握住了奶奶的手，用指尖细细摩挲着她冰冷的手背，就像是要把她这只手的触感给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那般，久久都没有放开。

可他依然还是面无表情，一滴泪都没流。

容宇知道，当伤心到深处时，是会流不出眼泪来的。

更何况韩修远现在连嗓音都不能正常发出，更是说明他正承受着巨大的悲痛。

“远哥，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容宇心疼极了，连忙小声提醒道。

韩修远像是没听见那般，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奶奶，在做着最后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