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楼顶的光(十一)

离过年只有十天了，川田花花幼稚园放假了。

陈舟和乐乐也没有事情干，整天要么是窝在家里一起看电视，要么就去和刘爷爷唠嗑。

刘爷爷做饭菜的手艺特别好，陈舟尝过一次后就时常带着乐乐去蹭饭。

刘爷爷虽说每次看见陈舟恬着脸来的时候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但是他其实还是格外开心。

有人围在身边吵闹的感觉特别好。

人老了，就越发喜欢热闹。

那小土狗也长大了些，越来越有中华田园犬的潇洒模样。

帮刘爷爷看家护院还像模像样。

就在今日陈舟和乐乐从刘爷爷家吃完晚饭回到玫瑰楼，陈舟特意借着微黄的灯光摸了摸二楼的门。

恰好让陈舟撞上门上灰层消失的时候。

看来今晚就要开启二楼的门了。

陈舟被乐乐扯了扯，回过神来。

看着被自己日渐养得白嫩的乐乐，陈舟心里刚刚才产生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没什么大不了的，乐乐会帮自己驱邪的。

陈舟安下心，等待系统发布任务。

这次，陈舟等到了凌晨三点。

【任务六：拜访二楼人家。】

陈舟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穿好衣服鞋子，又转过身去给乐乐盖好被子。

乐乐的小脸睡的红彤彤的，嘴巴微微嘟起，还打着小呼噜。

睡得这么沉，陈舟有点不忍心做任务的时候喊他。

叹了一口气，离开屋内。

陈舟照常打开手电筒，摸着扶梯下了楼。

此时覆盖在扶手的白纱已经不再硌手，倒是变得十分柔软。

陈舟皱眉，将光束照到上面——

红色的！

不，不对劲啊。

明明之前都是白色的。

陈舟像是触电一样，将手收回来，只觉得手中一片湿润，低头一看——

是粘稠的血液！

陈舟呲牙咧嘴，半是害怕半是嫌弃地将手上的血往墙上一擦。

这才发现，原来墙上也有许多血迹。

是鲜红的血手印！

陈舟握住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他一边下楼一边将手机往四周一照，发现白日里灰白的墙壁现在出现一路的血手印。

从五楼一直延伸到一楼，只有一条。

陈舟咬牙骂了句脏话，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往前走，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

待陈舟深呼吸后抬头打算回去算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二楼门口了。

陈舟：……mmp，系统你可以的，还自带传送服务。

面前的门不像4楼和3楼那么干净，倒是有一些血痕留在上面，所及之处有点低，没有超过陈舟的腹部。

陈舟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这个屋子绝对是陈舟在玫瑰楼里见过最最最富有的一个。

因为他看到了许多游戏机，还有不远处卧室里面的电脑。

这个电脑看起来有些笨重，但明显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先进的了。

牛批啊！

陈舟兴致勃勃地想去摸一摸，不料身后咯哒一声。

门开了。

陈舟带着惊讶，回头一看。

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

零几年的校服也就那样，白底红条纹，胸前围个小红领巾，看起来应该有十三四岁了。

少年放下书包，往柔软的沙发上一躺，抄起一旁的游戏机就开始玩。

陈舟看着煞是羡慕。

小朋友你都不要做作业的吗？

过了一会儿，闹钟响了，陈舟和学生一同看过去。

晚上十九点整了。

少年放下游戏机，起身将沙发整理好，又将满地的游戏机全数收纳整齐。

跑到厕所拿出扫帚和拖布，将房子里里外外全部都清扫了一遍。

顺便还跑去厨房煮了个饭。

陈舟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啧啧称赞。

这样的好孩子真的太少了。

小朋友，你胸前的红领巾又鲜艳了不少呢！

“叮铃铃——”

沙发旁的座机响了起来。

少年将拖把一扔，满面笑容的跑过去接听，还按了免提。

“喂，妈妈！”

电话那边是他的妈妈。

“宝贝啊，今天学习怎么样了？”

“挺好的！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已经煮好……”

电话那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今天不回来了，公司这边还有事情，得忙上几天。”

少年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他扣着电话线：“可是你说好今天要回来的。”

“妈妈太忙了，回不来。钱在柜子里，你记得去买饭，还有药要记得吃。”

“可是……”

“好啦，挂了，爱你。”

少年随着座机上消失的红光，委屈的扁起嘴。

他将电话放回去，坐在沙发上就一个人出神。

电话又响了。

少年脸上重新燃起希望，他接通电话。

“喂，儿子啊，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是他的爸爸。

“我身体很好，一直在吃药。爸，你今天来看我吗？”

“嗯？怎么？你妈没在家？”

“她工作忙……”

“啧，早说当年和你妈离婚让你跟我，她不准。现在有没有时间照顾你，这闹什么这！”

少年急忙为妈妈辩解：“她留钱给我用的。”

“钱能管多少用？”

“……”

“诶，不说了，你阿姨的女儿今天生日，我得回家，最近也不来看你了，你注意好身体啊。”

“爸，我……”

话还没说完，又被挂了。

少年温吞地将话自顾自说完，即使没有人听。

“我今天也生日啊。”

陈舟闻言，顿时心酸得不得了。

这个屋子里充满了玩具，游戏机，可却不能给他带来快乐。

电视机一直被他放着，可是却不能给他带来热闹。

空调温度也调的很高，却依旧不能给他带来温暖。

这个少年想要的，不过是陪伴和爱。

而这些，是通过冰冷的电话线所无法传达给他的。

他很孤单。

少年颓废地起身，将煮饭的电拔掉。

饭还没熟。

也不需要熟了。

反正没有人来吃。

陈舟看他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摆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

头越来越低，直到完全垂到桌子上。

陈舟伸长脖子一看，就见少年在悄无声息的流眼泪。

泪水沿着脸部轮廓一直落到作业本上，在白色的纸上润开，变成一滩滩小小的水迹，然后渗透下去。

少年在写作文。

题目是常出的那几个，现在他在写的是《我的父母》。

像陈舟这样的孤儿，打小就不喜欢写作文。

因为写作文要的感情种类太多了，而他很匮乏。

陈舟看到了少年写的第一句话——

“我的父母，并不爱我。”

在少年心里，妈妈更爱工作，更爱赚钱，把公司摆在了第一位置。

而爸爸是将自己划分出了生活，他找到了新的家庭，根本不舍得将爱分给他一丝一毫。

自己就是个没有人爱的人。

陈舟着实心疼了。

之后就看见少年将作业本撕碎，面无表情地回到卧室，打开电脑。

电脑的光照到他的脸上，反射出一条条泪痕。

陈舟就坐在客厅看着他的背影。

“嗒嗒嗒——”

是时间加速的声音。

陈舟看见桌子上的电子钟一直在跳。

从晚上十九一直到早上八点，又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

过了整整一天，少年坐在电脑面前丝毫没动。

不吃饭，不喝水，不上厕所，不睡觉，不说话。

陈舟看的有些着急，眼见时间又过了一天，陈舟按耐不住，走到少年身旁侧头看他。

少年瘫在座椅上，眼睛已经翻了白。

死，死了？

陈舟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这会儿才发现电脑旁的药瓶，是治疗心脏病用的药。

这个小孩子有心脏病！

陈舟就连他是什么时候心脏病发的都不知道。

也许是在他生日那天，也许是刚刚。

陈舟没敢再看他，有些后怕的回到客厅。

这时门开了。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用钥匙打开了门。

“宝贝，我回来了！”

女人见自家儿子坐在电脑面前没动静，以为他在和自己生闷气，换好鞋子走过去：“怎么了，怪妈妈没回来陪你啊？别生气，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女人走近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肩，就见少年带着椅子轰然倒下。

“啊——”

女人吓了一大跳，急忙弯腰拉起少年。

她摸到了少年冰冷的尸体，摸到了他没有心脏跳动胸膛，摸到了没有气息的鼻子。

女人精美的妆容此时在脸上显得格外苍白，她拿过桌上的药，将少年扶起，往他嘴里塞药。

“你别吓妈妈，来，吃药，把药吃了就好了，来……”

“快吃啊，吃啊！”

“我错了……我昨天就该回来的。宝贝，张嘴，咽下去，咽下去……”

“……”

女人跟疯一样，将一整瓶药往少年嘴里塞。

脸上的妆都被眼泪晕开了，混着黑色，白色，粉色，红色，滴落在少年的脸庞。

最后，她颓废地往地上一坐，连滚带爬的去拿客厅里放在桌子上的包。

从包里翻出手机真准备打急救电话时，目光瞟到撕碎的那张纸。

那一句“我的父母，并不爱我”映入她的眼中。

她忽然嚎啕大哭，捏着手机哭得撕心裂肺：“妈妈……妈妈爱你，我是，我是爱你的……”

哭声过于尖锐，就像一把未刃的利器，往陈舟的心头刺。

陈舟从小到大的生命里，就没有出现过亲人。

他一直难以理解父爱母爱，可如今，他倏的了解了一些。

女人哭到后面就开始干呕，似乎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部都呕出来。

她又莫名其妙地开始笑，手机也扔掉了。

她从带回来的东西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生日蛋糕。

陈舟了然，这是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

太迟了。

少年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此刻女人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整洁的衣着，头发被自己揪的乱七八糟。

她打开包装盒，点起蜡烛，端到少年的尸体旁，笑着开始唱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陈舟静静的听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二楼的故事不像上面两个楼层的，他不知道这次少年的死亡，该怪谁。

心里有个声音说：当然是指责那个母亲啊！

可女人那疯癫的模样让他没法儿去责骂。

一曲未终，陈舟听见门铃声响了。

这个门铃声，莫不是……

还未等陈舟去瞧，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陈舟拉回到黑暗之中。

他听到了乐乐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开学期间还在顽强挺立的我！

求留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