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楼顶的光(五)

老婆婆对待陈舟的态度，就好像对待徒弟一样。

这个感觉也是陈舟不久后才琢磨出来了。

就好像，在培养下一代，重要任务是照顾好乐乐。

陈舟自然会好好对乐乐，但是老婆婆阴晴不定的脾气，实在叫陈舟头疼。

再之后，陈舟也顾不上尊老爱幼，和老婆婆展开相爱相杀的模式。

当然，往往陈舟最后惨败。

因为他不会做饭。

他得靠老婆婆的喂养啊！

更重要的是，老婆婆好像知道陈舟怕一些灵异诡谲的东西，时不时就面目可怖的盯着他，故作玄虚地说一些有的没的吓唬他。

陈舟：我心好累啊

这天夜幕降临很久了，老婆婆还没有回来。

陈舟只好先下厨给乐乐煮了一碗面。

乐乐着急得不得了，面都没有吃几口，就想出去找老婆婆。

这夜黑风高的，一个小孩子怎么能乱走。

况且现在才不到9点，指不定是老婆婆出去办事去了呢？

直到10点，陈舟这才感觉不对劲，他按住乐乐的肩：“你别着急，在家里呆着，我去找。”

虽说老婆婆时常吓唬他，还时不时的欺负他，但毕竟也没有真正的害过他。

陈舟抄起外套就跑下楼。

老婆婆和自己说过，她家的田地就在玫瑰楼楼后五百米处，在水泥马路的右侧。

陈舟打开手机手电筒，踩着泥泞的马路往菜地方向走去。

天太黑了，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

宛若一片黑色的幕布，遮掩了所有的光。

陈舟也顾不上泥水，大步走到水泥马路边上，开始喊：“婆婆！婆婆，你在哪啊？”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陈舟一个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土地上扩散，回荡。

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将陈舟的声音越吹越远。

天好冷，找了半个小时的陈舟嘴唇已经冻紫了。

他在脑海呼叫系统——

【陈舟：你个垃圾系统，就不知道帮我！有什么找人的功能吗？！】

【幺零零：寻找中……陈先生，请沿马路往前走五十米。】

陈舟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大概五十米。

拿着手机手电筒一照，转了个圈儿，都没看见人在哪。

【陈舟：垃圾，你真是个垃圾！你看看这儿哪有人？】

【幺零零：请陈先生低头。】

陈舟不解，将光线下移，看到躺在泥洼地上的老婆婆。

她已经闭上了眼。

陈舟感觉呼吸变得格外困难，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

他伸手去感受老婆婆的呼吸，发现一点气息也没有。

老婆婆倒在泥水之中，脸上衣服上全沾了黄色的泥巴，嘴唇冻得没有血色，脸色苍白无比。

陈舟呼吸都在颤抖，他的眼眶和鼻尖都红了。

他拉过老婆婆的手，准备将她带回家去，却在触碰到她手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冰冷传到他的脑海里，疼的他没有力气。

难受的闭上眼后，缓了缓，睁眼却发现老婆婆的尸体不见了！

而且，现在怎么又变成了白天？

陈舟站在原地，握着手机不知所措，望向四周，在右侧的菜地里发现了抱着一颗大白菜的老婆婆。

怎么回事？

老婆婆没死？

“婆婆！”欣喜涌了上来，陈舟朝她挥着手。

可是老婆婆跟没听见一样，也好像看不到陈舟，自顾自的走到马路上。

突然老婆婆身后一阵喇叭声，一个年轻小伙子将摩托开得轰轰响，经过老婆婆的时候带倒了她。

陈舟一瞧，急忙上前去，始料未及的是，摩托车朝他撞过来——

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陈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个情形应该和前几日在四楼遇到的一样。

老婆婆的确死了，现在看到的只是之前的映像。

可是陈舟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扶老婆婆，双手一次次的穿过去，到了最后陈舟烦躁的骂了句脏话。

鼻尖泛酸。

他亲眼看到老婆婆倒在泥巴里想起来却用不上劲，一个人坐在冷风中，任由冷风带走她的所有。

她的温度，她的意识，她的呼吸，她的生命。

可是陈舟无能为力。

他无法想象老婆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是怎样迎来死亡的。

这里太偏僻了，没有多少人来往。

零星的路过了几个菜农，也避如蛇蝎的绕道而走。

他们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老婆婆，可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老婆婆试着喊他们，求他们，但是他们只留下了一行行慌乱的脚印。

陈舟着急地去扯他们，即使他知道拉不住，碰不到。

“你别走啊，帮帮她吧！”

“你回头看看！这边，这边！”

“你身上带手机了吗？打个120就行！”

“……”

一开始的慌乱全部转变成愤怒，陈舟指着那群人的背影破口大骂。

“滚滚滚，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去你妈的！”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帅小伙喊喊什么，吵得我脑瓜子儿疼。”

陈舟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去，看见地上倒在地上的老婆婆已经站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陈舟。

她在笑，眼神也很温柔。

“婆婆。”陈舟走近，想去握住她的手，反而被老婆婆给躲开了。

“莫挨我，晓不晓得我的阴气会到你身上去。”老婆婆后退一步，“还有，男女授受不亲。”

陈舟：……婆婆您死了都还在嫌弃我？

老婆婆：“我床下头有我存着的钱，你记得拿出来好好照顾我孙崽。”

“好，我会照顾好他的。”陈舟郑重其事地点头。

“就这样吧，我先走咯。”老婆婆背过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又说，“你帮我告诉孙崽，他妈妈很爱他。”

“是介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家。”

陈舟认真答应下：“好。”

忽然间狂风大作，光线全被乌云遮住，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陈舟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刚好是晚上12点，他已经出来了两个小时了。

面前老婆婆的神色不对，严肃的很，不像之前逗自己的模样。

陈舟不解地回头看。

身后的马路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身影，从透明到实体。

他们有的人头破血流，有的人手脚不全，有的人皮肉成块掉落，还有的在地上蠕动，爬动。

他们各有各的致命伤，都从伤口流出汩汩鲜血。

他们面目无神的朝前走，就算互相撞倒了也没什么，站起来继续走。

就好像，马路尽头有什么东西找召唤他们。

老婆婆见状，急吼吼地对站在原地看傻了的陈舟喊：“帅小伙快躲开，莫要他们挨到你！”

见陈舟呆滞全身发抖的模样，老婆婆直叹气，走到他身边将那些鬼全部推开。

“走走走，莫靠近他。”

“离远一点，你个吊死鬼。”

“哎呦嚯，淹死鬼真的臭兮兮的。”

“……”

陈舟腿软，在这一群群妖魔鬼怪中，老婆婆给陈舟划出了一个圈，将他护在圈里。

也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陈舟。

陈舟看着老婆婆为他驱赶那些脏东西，忽然觉得鼻尖更酸了。

等到那些鬼全部走到马路尽头，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消散无影。

“好哩。”老婆婆累得喘气，瞪了陈舟一眼，“胆小死哩，看到鬼就走不动路！”

见陈舟没作声，老婆婆凑过去一看，忽而大笑：“哈哈哈哈，你被吓哭啰？丢人丢人真丢人！”

陈舟：……我是感动的！

“我也该走了。”老婆婆挥了挥手，“对哩，帅小伙，这边。”

老婆婆指了指马路尽头：“这边，是往死。”

老婆婆又指了指反方向：“那边，是往生。”

陈舟听着她莫名其妙标准起来的普通话，觉得不太敢习惯，顺着老婆婆的手往回看。

马路另一处的尽头有光，穿过了重重雾霭，依旧亮度不减的光。

回过头才看着婆婆已经走了，她的身影越来越透明，伴随着周围的景色也都暗淡下来，一切恢复如常。

老婆婆依旧躺倒在地上。

天依旧那么冷，那么暗。

陈舟眨了眨眼，将里面的泪花眨掉，缓了缓，才挪动麻木的脚，走过去背起老婆婆的尸体，回到玫瑰楼。

可到了五楼正要敲门的时候，陈舟感觉到背上一轻。

【恭喜您完成隐藏支线任务：老婆婆的遗言】

【恭喜您获得新技能：老婆婆的厨艺】

脑海里比天气还冷的机械提示音惊醒了陈舟。

他回头一看，老婆婆已经变成一束光，然后消失在昏暗的走廊，没了踪影。

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老婆婆只是个NPC，哪有什么尸体，哪有什么死亡。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就这样投入了真情实感。

全身血液忽然凉了一度。

他忽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乐乐，烦躁的踹了脚楼梯栏杆。

半晌，陈舟抬手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他看见眼前眼眶通红，含着泪花的乐乐，不知道说什么。

而乐乐看见满身泥巴的陈舟，没有问他任何问题。

他隐约知道，婆婆，是回不来了。

乐乐靠近抱住陈舟，他不高，只能抱住陈舟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顾不上陈舟衣服上的泥巴，嚎啕大哭。

这个哭声太过于撕心裂肺。

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的无助。

孤立无援，犹如置身荒岛。

陈舟的血液又开始滚烫起来。

去他妈的NPC！

明明怀里就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蹦会跳。

投入感情又怎么样？

至少他感觉投入的感情是得到了同等的回应。

陈舟蹲下来，搂过乐乐，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拿出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跟他说：“乐乐，婆婆走了。”

乐乐靠在陈舟的肩膀，一边哭一边点头。

【目标人物治愈度-30%，目前治愈度：0%】

“可是你还有我。”

陈舟格外心疼，竟然也留下了一行泪，他给出承诺：“我不会离开，我会好好照顾你。”

【目标人物治愈度+20%，目前治愈度：20%】

陈舟忽视脑海里的声音，抱紧了怀里无助的小孩：“我会和婆婆一样，给你温牛奶，给你做饭，给你烧水，给你说睡前故事。所以，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好不好。”

乐乐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轮廓流到嘴里，苦涩一片，但他还是说：“好。”

【目标人物治愈度+10，目前治愈度：30%】

陈舟心想，这是他见过，最乖，最惹人爱，最惹人疼的小孩了。

虽然自己比乐乐也就大了十岁，但陈舟愿意做他的亲人，无论是被当作叔叔也好，婆婆也好。

他都觉得，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乐乐哭睡过去了。

陈舟轻手轻脚地抱起他，抱回乐乐住的房间。

又烧了热水，给他擦脸擦手擦脚。

做好一切后，陈舟坐在乐乐的床前，开始发呆。

【陈舟：幺零零，老婆婆真的只是数据吗？】

【幺零零：准确来说，是包含1和0的代码。】

【陈舟：……好了，你退下吧。都不知道说句安慰人的话，真是一点都不人性化，垃圾系统！】

【幺零零：在您的世界里，老婆婆是有原型的。也许您和她还会再遇见。】

【陈舟：真的？】

【幺零零：有0.001%的可能性。】

【陈舟：……滚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百六十度旋转求收藏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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