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灰狼的小红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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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楚是被冻醒的,他困倦的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漆漆一片,没有亮光没有声音,像是眼前蒙了一层黑布,遮挡住了所有的光芒,周围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梁楚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片黑暗,他伸手往旁边拍了拍,触手感觉硬邦邦的,梁楚捞摸板牙熊,小声道:“板牙……熊猫,我、我是不是瞎了……怎么好像看不见东西。”

“没瞎,天黑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

随后一颗蛋滚进他手里,像是一颗定心丸滚进梁楚心里,梁楚抓住板牙熊,松了口气。

梁楚坐了起来,身边像是洒了墨一样的漆黑,“就算是晚上也不能一点光都没有啊,今天阴天吗?”

板牙熊说:“阴天了……而且这屋里没有窗户。”

梁楚皱了皱眉,浑身又酸又麻,耳朵嗡嗡作响,好像还有点低血糖,头重脚轻的,梁楚等这一阵眩晕过去才有力气说话:“我有点不舒服……几点了,我可能需要救护车。”

板牙熊在他手心蹭了蹭:“凌晨02:28,还有很长时间天才会亮,您再睡一会吧。”

梁楚头晕脑胀,十分珍惜生命的说:“不行,我好像有生命危险,手机在哪里,我打120。”

“没有手机,”板牙熊说:“死不了,怎么可能刚活就死,您现在在地上,可能感冒了,左手边是床,爬两步就到了。”

没有手机打不了120,梁楚迟钝地过了快一分钟才想通前后关节,认命地说:“那好的吧。”

原来睡在地上,怪不得他觉得又硬又冰凉,梁楚试探着伸出左手往旁边拍了拍,果然摸到一张床,挣扎着爬上床躺着,以为能舒服一些,但实际上没比地上好多少。也不知道有没有铺被褥,同样的冷硬冰凉,梁楚觉得冷,又坐起来去脚那头摸被子,没摸到。

板牙熊说:“别瞎摸啦,就在您旁边,没叠。”

梁楚能感觉到太阳穴一直在蹦跳,脑袋又胀又疼,像是连发了几天的高烧,什么也无法思考,好不容易摸到被子,随便往身上一盖也没觉得温暖,这被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晒了,又湿又沉,搭在身上一直冒凉气。梁楚迷迷糊糊想现在是冬天吗,然后把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抓着双脚,给自己暖着,就这么又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吵醒的,外面闹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梁楚烦恼的翻了个身,混混沌沌睁开眼睛,看了陌生的环境,想了一会才想到现在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大概是放杂物的储藏间。天已大亮,屋里仍是一片昏暗,梁楚看了一会天花板,努力不去回想其他,静静地说:“为什么不给装个窗户呢,难道玻璃比砖头还贵吗,就算是为了省钱也应该有窗户啊。”

板牙熊趴了过来:“您醒啦,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半夜醒来身体简直不像是自己的……梁楚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他的,也许是初来乍到不适应?现在至少四肢五感都归位了,脑子清醒过来,前尘往事灌进脑海里,梁楚闭了闭眼睛,想到谢慎行最后的警告。

他几乎是气急反笑了,明明说着威胁人的话但语调依然轻声温柔,梁楚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问:“结束了吗?”

板牙熊说:“您说呢,看看您现在在哪里呀。”

梁楚闭上眼睛,他也知道自己说多此一问,但还是下意识想找个人问一问,确定一下,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轻飘飘在半空浮着的答案给落实了,不然总像是假的,是做了一场大梦。

从没想过分别这样容易,就这么一闭眼一睁眼,就和那些人摆手做了告别,再也不会见到。不过也好,他临走前还大骂了别人一顿,耍尽无赖,要是再见到的话……谢慎行不会放过他的。

梁楚胸口又涨又闷,像是堆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梁楚低声道:“原来死这么可怕。”

板牙熊愣了愣说:“有吗,您一点都不疼啊,就是一下子就死了,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梁楚靠回床头,当年他和他的抚养人决裂时,男人步步紧逼,那时候他总是绝望地想,我要死给他看,我真的死给他看,让他后悔。但等到现在果真经历了一场死亡,竟然是如此舍不得的。

板牙熊打量梁楚的神色,犹犹豫豫问:“您喜欢谢慎行吗?如果您喜欢,我们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您会返回现实世界。”

梁楚睁开眼睛,眼神透出茫然,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

板牙熊问:“什么意思?”

梁楚一脸颓色,说:“谢慎行……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梁楚低下头,像是看着被子,又像是透过被子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片刻后,梁楚笑了笑道:“大概是喜欢的吧,谁知道呢,跟他在一起有时候很高兴,有时候很压抑,人的感情很复杂,喜欢和合适也是两回事。不管喜不喜欢,我和他都不合适,我们继续做任务吧。”

板牙熊看着梁楚,像是听明白,又像是没听明白,他看起来说的模模糊糊,但又似乎分得很清楚。

“您摸摸我的蛋蛋吧。”板牙熊把蛋壳举给他。

梁楚低眼看它,没有动,问:“怎么突然让摸这个。”

板牙熊把蛋壳推到他手里,小声说:“摸摸呗,您看它很想让您摸,梁楚摸摸我,梁楚快摸摸我。”

梁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伸手把蛋握在手里,突然梁楚睁大眼睛看向蛋壳,这枚蛋壳在它看来就是板牙熊的玩具,也是板牙熊的小房子,它像一只蜗牛一样走到哪里把蛋壳背到哪里,不同的是蜗牛的房子只能背在身上,板牙熊的蛋壳可以拆卸,能抱能躺,还能当磨牙工具,让板牙熊磨它的大板牙。

现在这个蛋壳又发挥了另一层功用,它像是水里的漩涡富有吸引力,梁楚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感觉很舒服,像是一道柔软温暖的水流,连冰凉的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随着感觉的流失,蛋壳上出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点,随着颜色越来越深,与之相反的是,上个世界的快乐、痛苦、烦恼、幸福变得轻而淡,梁楚心口沉甸甸的大石头也被搬走了,他的感情变得十分淡漠,记忆还是有的,但不再深刻的感同身受,仿佛在旁观别人的一生。

板牙熊收回蛋壳,看了看黑点,然后拘着小爪子说:“对不起您啊。”

梁楚低头看它。

板牙熊说:“我怕您不肯摸,还在上个世界抽不出身来,您刚才的状态不适合做任务,一个人背负的感情太多太重会影响您的正常发挥,想要继续任务必须抽离感情,所以先斩后奏了。您放心,感情不会消失,我这颗蛋蛋厉害着呢,相当于是感情银行,如果您有需要,随时可以取出来,不收利息的,您不要怪我啊。”

感情包袱卸下,他变得轻松起来,又变回那个快快乐乐的梁楚了。

梁楚好奇地拿着板牙熊的蛋看,问:“现在可以取吗?”

板牙熊点头说:“可以的呀。”

梁楚把蛋蛋还给它,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那你内疚什么呀,又不是拿走不给了,没事,我不生气。”

板牙熊高兴起来,抱着蛋蛋晃着腿说:“聚散离合,人生常态,您想开就好,天下没有不散的蛋席。”

梁楚说:“……那是筵席。”

梁楚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倒回床上顺手把脸埋进枕头里,但是枕头很臭,一股头油味,梁楚赶快把自己放了出来,抹抹嘴:“这个枕头好臭啊,多长时间没洗了。”

板牙熊看他又变得有精神了,关心地说:“您再睡一会吧。”

梁楚摸了摸肚子,打量四周,这具身体可能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肚子空空的,每根骨头都是酸的和累的。

梁楚说:“我好饿。”

板牙熊继续热情地说:“您快睡觉吧!”

梁楚奇怪地看它一眼,板牙熊解释说:“您需要好好休息,您现在病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这回任务目标挺难搞的,您先睡上几天,时间上我们不着急,不差这点时间。”

梁楚摸板牙熊的毛毛额头,说:“……你怎么了?”

板牙熊欢快地说:“我很好啊!”

梁楚语气肯定地说:“你肯定坏了,不然干嘛让别人睡觉睡几天?”

梁楚已经不觉得困了,揉了揉脸让自己更加清醒,抬起手才发现手上有一大块骇人的伤疤,下意识摸一摸,并不疼:“我这是怎么了。”

板牙熊说:“原主昨天自杀,流了很多血,我帮您止血包扎了,死不了,半夜咱们刚穿过来,您失血过多才会头晕,不过没事儿,这身体现在特别健康。”

梁楚皱了皱眉,看自己的手腕,明显是少年人的身体:“小小年纪什么事不能解决,动不动就自杀。”

板牙熊把他往床上推:“以后再说,您快睡觉吧。”

梁楚当作没听见,摸摸肚子左看右看,说:“我想吃饭,真有点饿了,有东西吃吗。”

板牙熊说:“咱们还是睡觉吧,”然后往蛋壳里一躺,拍拍床,说:“来吧,快一起睡觉。”

“……”梁楚忍不住了,问它:“干嘛喊着睡觉,我不睡,说了不困了。”

板牙熊坚持要睡,说:“反正我们有很多时间,不睡觉干嘛去,您现在病了,自杀未遂正累着呢,休息休息补充体力。”

梁楚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坚持要吃:“不对啊,我都失血过多了,不该吃点好吃的补一补身体吗。”

板牙熊用爪子捂住眼睛,说:“为什么您一定要让我说实话,太惨了,咱们没有钱。”

梁楚呆了几秒,赶紧摸兜,肚子空空,兜里空空,梁楚吃惊地说:“一毛钱都没有吗?”

板牙熊说:“一分钱都没有。”

梁楚悲伤地说:“我……有点太惨了吧,刚自杀完活过来饭都没得吃,那我有工作吗。”

板牙熊说:“工作也没,都说了让您睡觉了。”

梁楚敲它脑袋:“睡能把肚子睡饱吗,这具身体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混得连口吃的都没有。”

板牙熊说:“我现在给您传输记忆。”

梁楚说:“那行吧,先做正事。”

一瞬间无数信息灌进大脑,脑门针扎似的疼,持续了十几秒钟,疼痛很快淡了下去。

原主今年十七岁,成长经历有点复杂,但毕竟年龄不大,再复杂也复杂不到哪儿去,梁楚很快就理清楚了。

这具身体名叫孟冬冬,名字里面虽然带着冬天,但他长了一张夏天的脸,热情、明烈,浓墨重彩,一看就不是好人。

孟冬冬的母亲孟清香以前是酒吧驻唱歌手,孟冬冬的父亲贺宁文是贺家的纨绔子弟,生平下流没什么下限,仗着家里有钱,背靠大树好乘凉,泡了很多年轻小姑娘,一夜下流提裤子就走。

板牙熊说:“您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您那荆可演的实在是马马虎虎。”

梁楚说:“那还不如一砖头拍死你,再拍死我自己。”

贺宁文年轻的时候沉迷酒色,在酒吧认识了孟清香,孟清香那时只有二十岁,正是大好年华,像是清晨的带着露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清纯性感,漂亮非凡。贺宁文甜言蜜语骗着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跟他上了床,一夜春宵有了孟冬冬,人到手了贺宁文拍拍屁股走人,孟清香以为两人是谈恋爱,谁知贺宁文只是玩一玩,怀孕以后孟清香找到贺宁文,被贺宁文轰了出来,贺宁文搂着新欢恶语侮辱,谁知道你肚子里是不是我的种,孟清香白着脸走了。她才二十岁,有了孩子不知道怎么办,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她想着孩子可能已经长出了小手,长出了小脚,她怎么舍得不要他,硬是自己撑着生了下来。二十岁的小姑娘,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是为母则强,孟清香最终还是把孟冬冬带大了。因为他在冬天出生,所以孟清香给他起名叫孟冬冬。

梁楚说:“为什么不叫孟隆冬,孟寒冬,孟冬冬其实也好听,但有点像小名。”

板牙熊说:“贱名好养活。”

梁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头支持:“对的,那我还是叫孟冬冬吧,我喜欢自己好养活。”

说完梁楚停顿了片刻,心里不是滋味,孟清香还不知道孟冬冬已经死了,一个母亲的愿望他始终没有贯彻完成,还是早早就自杀了。

一个单身母亲没有稳定工作,抚养孩子想当然会很困难,生活颇是清苦,孟冬冬十三岁的时候孟清香嫁人,为母则强,为妻则弱,她真心喜欢和她结婚的男人。孟清香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孟冬冬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尴尬,就这么过了四年,有一天他和养父起了争执,孟冬冬想你们不要我那我找我亲爹去,结果他亲爹也没要他,连见都没有见他,孟冬冬一个没想开,割腕自杀了。

等再醒过来,张冠李戴,梁楚将会取代孟冬冬活下去。

梁楚理清楚了头尾,摇摇头说:“他妈挺好的,独自抚养他十几年,谈何容易,他自杀时没有想过他的母亲?如果她知道这个消息……该多自责多难过,孟冬冬有点不懂事了。”

板牙熊点头说:“小孩,中二。”

梁楚想了想,到底不大忍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后去看看孟清香吧。”

板牙熊说:“可以,但是最近不行,孟冬冬经常离家出走,基本不会主动回家,孟清香拿他很没办法,您突然示好肯定会崩人设,孟冬冬的行为孟清香早就习惯了,咱们暂时不用管她。”

“好的吧,”梁楚叹了口气,然后说:“贺宁文真是个奇葩,不负责任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板牙熊说:“是啊,但有什么办法呢。”

梁楚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喜欢他,如果他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他。”

板牙熊说:“这个您尽管放心,没人理您,他有五六七八九个儿子呢,缺您一个不缺。”

梁楚固执的表达自己的立场:“我是说,如果他跟我说话,我会扭头就走。”说的好像别人真的会和他说话一样。

梁楚捏着枕头边角说:“如果我是孟冬冬我不会自杀,这是最蠢的做法,你以为你死了就是报复贺宁文了?恐怕贺宁文连他的名字都不会知道,他不认我会是我努力的动力,我会想着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等到有一天我出人头地,他老了,求着我让我回到贺家当他的好儿子,我反而拒绝认他做父亲,然后贺宁文悔不当初……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报复吗,说死就死,死的轻如鸿毛,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板牙熊说:“没人跟他说这些话,孟冬冬已经死了。”

梁楚揉自己的脸,默然片刻,问:“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谁啊?”

板牙熊长长叹了口气说:“你们身份差距有点特别悬殊,可能会很难,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楚笑了,还能比谢慎行还难?

板牙熊对这次任务目标的评价是:一个有钱而优秀的孤家寡人。

梁楚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板牙熊说:“字面意思,有钱,表示对物质没有追求,金财不能打动他,毕竟人家本身就很有钱,难以接近;优秀表示过尽千帆,阅历深厚,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眼光高,等闲难入法眼,难以接近;孤家寡人说明性冷淡,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还是单身,更说明问题了,难接近。”

梁楚呆了呆,问:“很老啊?”

板牙熊说:“二十八!”

梁楚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二十八怎么能说这么大岁数……我听你语气还以为说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呢,二十八最多就是个老处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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