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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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一事震惊了整个道门,长白洪阳真人吴鹤楼亲自前来吴地查看,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在西洲城中得遇李道玄。两位道门真人一同前往天虚观。

在一路上的道门弟子都朝着二人行礼。如今道门统共就六位真人,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见到一位,同时在一个地界出现两位真人,极为罕见。吴鹤楼与这位当今道门唯一一位道门金仙没有多少交情,或者说没有私交,他的岁数虽然比李道玄要长许多,然而李道玄名扬天下的时候,他尚籍籍无名。大浪淘沙,数百年的纷纭传说已经远去,而今道门巅峰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于是连他也能与李道玄平起平坐。

然而吴鹤楼心中是明镜一样的。修道一事,刚一开始,差距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但越到后来玄妙处,那真是一步一线天。当今道门巅峰站着的六个人,彼此之间的境界不知差了多少线天。吴鹤楼敬重李道玄,道门强者为尊,虽说经历六千年的风雨洗礼,这种野蛮的规则早已经不会被放到明面上来,但却早已经留在了许多修士尤其是剑修的骨子里。

他与李道玄站在天虚观的道坛前聊了许久,聊这场如风一样从西洲席卷而过的巨大灾祸。对于孟长青那样的小辈而言,死了十多万人、吴地道门几乎覆灭,这无疑是场巨大的浩劫,然而对于道门真人而言,这样的浩劫他们在漫长的人生中早已经司空见惯。

这场灾难唯一让人不解的是,它的源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一丝都没有。吴鹤楼就是为此而来的,他自然以为李道玄也是如此。

吴鹤楼道:“这不常见。”

李道玄一身真人道袍,袖口两道剑纹,殿前香火连绵,他的眉目隐在黄烟中看不分明,像是一副年代久远的黄庭道像。他俯瞰着那满是疮痍的西洲城,远远望去,古城像极了一叶雨中浮萍。

李道玄终于说了两个字,“佛宗。”

吴鹤楼一下子看向李道玄,显然没有明白李道玄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他没有问,只是道:“那就更不常见了。”

道宗与佛宗数千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几乎没有交集,最近的一次那还是二十年前大雪坪斗乱。若是这场灾祸也是源自佛宗,可见佛宗近年来确实不太平。

天地间气机回转,浩气化作了汤汤水雾,雨水从天空落下去,古城外,寒江奔流而去。

孟长青与吴聆并肩走在西洲城中。

吴聆早就听师弟说了孟长青三人的事情,他告诉孟长青,他是昨夜刚到的西洲城,又道:“我沿着寒江去了一趟南蜀,未曾料到这里竟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孟长青道:“我也没有料到,若非陶泽执意要回来,我已经回了玄武了。”

两人聊了一阵子。有小孩跑着从两人身旁过去,孟长青给他们让开了路。他扭头看向吴聆,绒光似的雨水落在年轻的剑修肩上,雪色道服笼着柔和的光,孟长青没出声,直到吴聆回头看向他,他才终于开口道:“多谢。”

吴聆没有明白他在谢什么,孟长青的眼神与过往全然不一样,他从未见过孟长青这样的眼神。他开口道:“你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玄武二十四剑了。”

“这是赞赏吗?”

吴聆摇了下头,“不是这样的。师弟,大道孤独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与寻常时候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心迹更是微渺难寻,好像只是对优秀的后辈说一句带着担忧的、善意的提醒。

孟长青看着吴聆不说话,不像是同意吴聆说的,也不像是反对。萧瑟秋风吹过西洲,天地间潇潇雨下。

吴聆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孟长青的视线。吴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那种活物似的光芒,那不是灵力也不是魂魄,和他所知道的一切光芒都不一样,那是少年眼睛里面天然带着的光,天地万物,一切的一切都湮灭在那创世的星光中。

吴聆莫名就停在了原地,降魔剑的剑穗被风吹起来,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孟长青终于哗一下收拾好了情绪,往前走去,然后在与吴聆并肩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道:“你说的我记住了。”

吴聆看着孟长青负着白露剑向前走去的背影,玄武道服,水色浮光,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道书上写的不世出的绝世高手少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月后,陆陆续续的,道门修士开始离开西洲,只留下吴地道盟和一部分长白弟子继续在吴地追查。根据陶泽与孟长青的描述,那引发灾祸的邪物是一尊双相菩萨,这与李道玄的说法吻合,若真的如此,此事可能与混迹吴地的佛宗邪修有关。

“佛宗邪修”这几个字,对于别的宗派来说很平常,然而对于长白宗弟子来说,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他们头皮发麻,再没有比亲历大雪坪斗乱的长白宗对佛宗邪修更为敏感的了。长白宗两位真人让吴聆、谢怀风两人带着长白宗将近半数弟子分两头追查此事,天下长白宗道场、道观修士全部听其号令,见这阵仗就知道,长白宗要问一个结果。

向来很少过问道门之事的玄武此次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吴地多留了一个月。此次西洲之乱平定,多亏了两位玄武弟子出手相助,之后的灾疫,也多亏了玄武药师带来的药才控制住。

待到西洲慢慢恢复平静,众人逐渐从这场风波中走出来,回过头来看,这才发现了一件事,不知何时起,道门中已经传遍了孟长青三人的少年事迹,传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众人再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若非他们三人灭了那邪物,西洲之乱爆发,西洲城乃至整个吴地都会遭受灭顶之灾。他们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一战成名自然而然,而且他们都很年轻。

年轻,这是传奇的序幕。

少年、力挽狂澜、一战成名、天下大宗,这几个字摆在那里,每一个字都足够刺激道门中人的神经,故事流传开再正常不过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孟长青、吕仙朝、陶泽,这三个名字很快伴着他们的事迹名扬天下,并且伴随着今后每一次在道门中出现而声名愈烈,直至成为新一代的道门传说。当初的吴聆、谢怀风等人全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三人其中,声名最盛的要数孟长青,这主要是因为仙剑大典上孟长青就已经崭露头角,当时许多修士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并且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天然自带的一个身份——玄武扶象真人座下唯一的弟子。这没法不惹人注意,当今天下六位真人门下所有的弟子,无一不是声名赫赫。孟长青从始至终都想错了,他本来就不该将名扬天下作为自己的目标,从他踏上道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名扬天下,天下少年剑修梦寐以求的,那是他的起点。

如今的孟长青几乎符合当下道门对少年天才剑修全部的想象,师出名门,一战成名,年纪轻轻就与师兄弟一起降妖除魔名震天下,除了他不狂之外,他几乎就是道书上走出来的天才剑修高手。道门偏爱他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那些老一辈的修士,他们只是听闻又一个持着白露剑的少年从玄武山下来,就已经充满期待了,孟长青显然没有令他们失望。

不出意外,这个玄武少年剑修很快会成为道门中新的传说,当时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与天下道门疯狂流传少年天才剑修事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吴地道盟对孟长青三人的冷淡态度,玉阳子谢过了玄武与长白,也对孟长青三人表示了敬意,但是很明显,吴地道盟对孟长青三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谢之意。

吴地道盟与西洲百姓从未感激过他们,这是孟长青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从他们三人强行将西洲城门封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得罪尽了西洲城中所有活着的修士,而这批修士后来执掌了吴地道盟。西洲百姓也不感激孟长青三人,庇佑他们的是西洲城的世家大族,和孟长青他们有什么关系?而孟长青关上城门,明显是要他们与那些活死人一起去死,他们恨孟长青入骨。

而且,最重要的是,西洲城附近的吴地修士与百姓也不感激他们。孟长青三人之所以封锁城门,是因为活死人带着碎魂与魂线冲出城,届时吴地必将尸横遍野,然而吴地百姓与修士不领情,或者说,他们的看法随着日子的推移逐渐改变了,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子,那是吴地道盟掌控话语权之后的事情了。

对于当时的孟长青而言,这些事情还很遥远,他刚刚少年成名,赞誉无数,虽然心中有诸多困惑与隐约的不安,但总归还是对前路有着期待。他并没有理解李道玄对他说的那番话,也没有听懂吴聆说的“大道孤独”,对于当时刚刚下山的他而言,要理解这些太难了,或者说要他服输太难了,他简单粗暴地将一切见到的悲剧归结于:我不够强。

他始终相信,只要他足够强大,成为真正的玄武二十四剑,终有一日,他能提前终结西洲城类似的悲剧,他也能够帮李道玄完成所有未了的心愿,他不知道李道玄知道他想的会不会觉得可笑,但是他的确是这样想的,自从那一日他在寒江边听见李道玄说的那番话,他就在想,他想要保护李道玄,继承他的剑,替他去完成那些被视作遗憾的事情。

或许对于师父而言,徒弟的大部分想法都很可笑,因为确实都非常可笑。孟长青永远不会对着他师父提这些。而李道玄也永远不会知道,当日他说的那一番话,孟长青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孟长青年少气盛不能理解世事无常,自然更不会觉得“大道孤独”,四海天下皆是同道,何来大道孤独?孤独的从来只是吴聆而已。那个根骨尽废的十二岁少年一步步走来,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坎坷,才终于成就了今日的“长白当兴”,他对孟长青说大道孤独,孟长青听见的只有“孤独”两个字,连那天晚上如水的弦声都好像跟着孤独了起来。

在离开西洲回玄武的那个夜晚,孟长青去找了吴聆道别。

长白弟子说吴聆在南殿。孟长青往南走。偏殿中有许多的人,里面大部分人是长白的药师,孟长青一眼就看见了吴聆,吴聆站在人群中,低头仔细地清点着什么,他没有留意到走进来的孟长青。

殿中摆着一箱箱的药材,这是两大宗门从自己山上带来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连日来进城的百姓都身体不适,这药材是用来控制疫情的。殿中有药师在忙碌,道门的老药师从不允许普通的道士碰他们的药,年纪越大越是性情难以捉摸。

吴聆一身雪色长白道服,站在案前低声地嘱咐一个年轻的长白药徒,风吹了进去,降魔剑的穗子轻轻扫了下他的肩,又扫了下。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的眼神越过那药徒的肩看向站在大殿门口的人。

孟长青抱着白露剑望着他。

隔着人群,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满头白发的长白药师正好一抬头看见了站在殿门口的孟长青,他也不管孟长青是谁,冷了声喊他快出去,吴聆正要说话,孟长青摆摆手,用眼神示意吴聆先忙手头的事,他去隔壁等一会儿。

吴聆看着孟长青转身走出去,小药徒喊他两遍“吴师兄”,吴聆忽然一下子回过神,看向那药徒。

小药师问道:“吴师兄,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没事。”吴聆接着和这小药师说刚才没说完的话,说话的间隙中,他又看了眼门口,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孟长青去了隔壁大殿坐了一会儿,墙上挂着副长白宗八卦图,五行八卦,星驰其中,也不知是天虚观哪个小弟子心血来潮在柱子上用小刀刻下一行行小字,其中一首诗是:步步随吾不纪年,往来踏遍旧山川;从今不踏泥过水,一任双飞过碧天。

孟长青抱着剑静静看着那首诗,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过了会儿,几道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个长白弟子一边快步穿过长廊,一边低声商量着些什么,孟长青听见了“镇灵丹”,那东西整个长白只有吴聆一个人需要,他看了一眼过去。

那几个弟子眼见着快到了南殿,停下了脚步。

原来,吴鹤楼下山前,叮嘱自己的弟子谢怀风帮吴聆带新的镇灵丹下去,谢怀风应是应了,然而他和吴聆不对付,一出门就把这事扔给了自己的师弟。今日几个小师弟才发现,他们竟然这事儿给忘了,显然是吴聆问过了,此时此刻,一群人正在不停地互相推诿。“不是你带的吗?”“哪里是我带的,不是让你去的吗?”

一群人压根没带,事到如今才开始着急忙慌地商量。天下人说起长白宗,赞誉无数,然而真实的长白宗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脱俗出尘,长白宗弟子众多,且师弟大多是师兄亲手带出来的,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长白宗内部派系分裂相当严重,这都快成了长白宗一大特色。谢怀风与吴聆不和这事长白弟子众所周知,追随谢怀风的那些师弟们不待见吴聆是天经地义。

这群弟子慌了半天,也不知是谁率先扔了一句,“没带就没带!他能怎么样?他自己的东西,他自己不会弄?”

几个人立刻附和那道声音,似乎打定了吴聆不会告诉师长与谢怀风,于是语气莫名一下子强硬了起来,声音也嘈杂起来,明显是不满吴聆给他们添麻烦。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说吴聆从前那些事,大抵是说吴聆从前如何如何废物,一个修士连剑都抽不出来,比试时师弟故意用剑砸他的脸,他捂着一额头的血还说“没事”,这么个废物,坐在那位置这么些年,谁能服?之后靠着那镇灵丹翻了身,从此又是另一番嘴脸了,见谁都不说话,这是瞧不起谁呢?也不想想自己当年是个什么东西。

一群修士本来是说镇灵丹的事,一说吴聆的事便打不住,靠着窗说了大半天,有的还学着吴聆的样子夸张地说话,一群人全部笑出了声。最终他们决定,爱如何如何,反正药就是没带,吴聆问了就说没有!其中一个更是直接道:“他不是已经没药了吗?他要非得胡搅蛮缠,实在不行打一架啊!”

一群弟子立刻道:“对对对!他有能耐就动手!就等着他动手呢!”

孟长青一直听着,没有发出声响,待到那群表面强硬实则惴惴不安的长白弟子离开后,他依旧没有说话,抱着剑靠着墙,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吴聆知道孟长青明日就走,他想着手头的事尽快结束就去找他,可期间出了点岔子,他一直忙活到了深夜。等他终于去了偏殿,却发现殿中早就空无一人。

城北的道观中,李岳阳正在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回玄武了,她今晚想要早些休息。听完孟长青说的,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你借它做什么?”

孟长青似乎不知道怎么说,道:“有用。”

李岳阳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想用它给吴闻过修补根骨。”见孟长青明显是愣了,她继续道:“那东西只有一个用处,而你认识的人中,根骨受损的只有吴闻过一人。”

孟长青终于点了下头,“对,所以师姐能否将天衡镜借我一用?”

修士根骨一旦废去,没有完全修复的可能,长白宗这些年在吴聆身上倾注多少心血,结果还是靠镇灵丹。镇灵丹的副作用太大,吴聆用的量又大,这么用下去出事只是早晚的问题,吴聆自己应该也清楚,然而他也没有停用。李岳阳能够理解,这世上没有哪个修士甘心放弃毕生修为当一个废物。玄武天衡镜是玄武宝器,也能够修复根骨,只是和镇灵丹一样,副作用很大,而且修复得也不完全。

李岳阳道:“你想清楚了,你这相当于是拿你的根骨去和他的换,而且不一定有用。”

“我想过,根骨只要不是尽毁都可以,我修道本来也不是靠天赋,至于修为,没了再修就是。”

李岳阳听笑了,“孟长青你是疯了吗?”

“吴闻过的父母救过我的命。”

李岳阳忽然就没了声音,她终于扭头看向撑着窗棂的孟长青。

孟长青离开的时候,李岳阳靠着窗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敲着窗棂,她难得有些不确定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吴聆走在街巷中,刚转身进了一条巷子,身后忽然就有脚步声响起来,他刚停下脚步,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他回头看去。

孟长青道:“我正要去找你,我明日一早就要走,眼见着天都快亮了,我还道来不及了。”

吴聆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这味道对于他而言过于刺激了,他问道:“你受伤了?”

孟长青摇了下头,“没事。”他的时间不多,也没有过多解释,直接翻手拿出了天衡镜,那是一面样式极为简单的镜子,在夜里散着极昏的光,明明是仙家法器,却莫名透出一股森森阴气,上古时期的道宗法器大多都这样。他捞过吴聆的手翻过来,直接划开了,又将自己的手心翻过来,他手心也划了一道口子,他隔着那面镜子,覆上了了吴聆的手。

吴聆感觉到体内灵脉的波动,他自己当然清楚自己灵脉古怪,立刻就想收回自己的手。

孟长青只说了两个字,“别动。”

吴聆听了竟是真的下意识没动,任由孟长青抓着自己的手,他终于知道孟长青身上那股血腥味是怎么一回事,孟长青把血渡入了那面镜子中,两人手中这面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法器,竟是在慢慢地修补他的灵脉。

“我师伯的法器,名字叫天衡,我问我师姐借的。”孟长青抬头道,“别再用镇灵丹了。”

吴聆看着孟长青的眼睛泛出的金色,他忽然意识到孟长青在做什么,猛一下子将手抽了回去,孟长青以为他失去了镇灵丹没有灵力,真没料到他竟是能挣开自己,一时抓了个空,手中只剩下了那面天衡镜。

吴聆没有想到孟长青会自削根骨替自己修补根骨,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世上能够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很少,很多年没有过了。

“你……不必了,太伤你的根骨了。”

孟长青还没来得及疑惑吴聆为何能挣开自己,闻声看向他,道:“你帮了很多,我只是想帮你一次。”

“真的不必了。”

孟长青看着严词拒绝他的吴聆,吴聆今晚不知怎么了,似乎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起来,见吴聆要走,他直接抬手将吴聆圈在了墙上,偏头打量着他,那副神情好像他是真的有在很认真地听着吴聆的说教,其实他脑海中全是那一夜如水的弦声。

吴聆被孟长青盯着半天,莫名竟是有些结舌,“你……”他幼年时曾经封闭五感多年,本就不善言辞,他终于道:“罢了,你回去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孟长青没拦他,而是慢慢地扭过头,忽然他朝着远去的人喊道:“吴闻过,我喜欢你。”

吴聆脚步猛地一顿,雨水全部落在了他身上,小巷子一刹那间只闻汹汹雨声。

孟长青看着吴聆的背影,他莫名就笃定吴聆会回过头,吴聆一定会回头。

孟长青心中有种极为强烈的直觉,吴聆他一定会回过头。

可吴聆却是定在了那滂沱大雨中,再没有了其他的动作,看不见他的神情,背上降魔剑耀着寒光,他似乎是立成了一座峰,雨落在巷子里,水花从他脚边一层层地飞溅起来,像是这些年来走过看过的山与海。

孟长青看了他大半天,终于忍不住朝着他走了过去,他才刚走了两步。

吴聆忽然回过了头,站在雨中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被雨水润透了。

孟长青在那么一瞬间,莫名有种被震撼的感觉,却不知道这震撼从而何来,手中的天驱镜回旋着猩红的血光,他站在原地看着回过头来的吴聆,莫名就笑了。心意这种东西,有人近在咫尺却永远隔着山海,有人隔着山海却仿佛近在咫尺。他站在原地看着吴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境,竟是忍不住开口喊道:“我给你做炉鼎,你跟我回玄武如何?”

吴聆一张脸隐在了夜雨中,瞧不清他那一瞬间的表情。

孟长青道:“我今日过去找你,听见长白的师弟在背后议论你。”他接下去道:“玄武虽不如长白那样热闹富庶,规矩却少的多,师长和善,师兄弟和睦,八百多里山脉,两千多座海岛,九挂瀑布,两条横流的大江,玄武福蕴当世第一。”

孟长青知道这不可能,吴聆作为长白大弟子,绝无可能去玄武修道。可他还是说了这番话,他是真的为吴聆觉得不值。

他将天衡镜塞入吴聆的手中,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那面镜子灌入吴聆的灵脉中。

吴聆还想抽回手,却被一把攥紧了。

血融合在了一起,吴聆还未来得及说话,孟长青闭上眼,纯金色的灵力在雨中一瞬间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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