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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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将世界一分为二,秦轩文喘着粗气,两条腿不断交叠,奋力狂奔,一手捂着滚烫的小腹,一手向一个背影伸出手。

“柏先生!柏先生!等等我!”

那个背影隐没在黑暗里,缓慢地转过身,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闪光,令他看不清那藏匿在镜片后的眼神。

但那人是笑着的,唇角潇洒地上扬,似有一丝温度,又似冷漠无情。他心脏狂跳,根本无法辨别。

“柏先生!”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喉咙像是被一只烧灼的手紧抓着,一呼吸一出声,口腔里就是一股血腥味。

他跑得那样卖力,以至于小腹开始尖锐地疼痛起来。

柏先生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不靠近,也不远离。

他以为自己已经靠得够近,可伸出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那条分割光明与黑暗的线好似将他与柏先生划入了两个永远也不会交汇的世界里,所以任凭他怎么追赶,也无法触及柏先生分毫。

光明在扩大,而黑暗在渐渐坍缩,黑暗里柏先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就像终将淡去的水墨画。

他六神无主,只能徒劳地喊着:“柏先生,柏先生,我错了,我改!您不要赶我走,我求您!”

柏先生的双眼仍是被反光的镜片挡着,他只能看到柏先生唇角越来越浓的笑意。

他不喜欢柏先生这样笑,笑得深不可测,笑得绝情绝义,笑得像是尝遍了人间的辛酸哀苦。

柏云寒还在的时候,柏先生……柏小少爷分明不是这样笑的!

那时候,柏小少爷唇角扬起的幅度很浅很浅,可是那勾起的笑意却能漫入眼中,映出一片温柔的、宽容的光。

很多个夜晚,他端着热牛奶走进书房,柏小少爷都温和地冲他笑,有时还会拍拍他的头,说一声“谢谢阿崽”。

那样的柏小少爷已经不见了,消失在血海深仇与无尽杀戮中。

他心痛难言,只想往后的岁月都陪着柏先生度过——哪怕柏先生冷酷残忍,无心寡情。

“您在生我的气吗?”他终于将秘密喊了出来,几近歇斯底里,“气我怀上了小雀?我听您的话!我不要它了!”

柏先生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脚步一动,向他走了过来。

他更加急切,恨不得将自己的骨肉与心脏一同剖出来,“我这就去找俞医生!我不要它了,求求您,让我留下来!”

柏先生终于走到了他面前,可那道碍事的光依旧落在柏先生的镜片上。

他颤抖的手向前伸着,乞求道:“柏先生,您原谅我,原谅阿崽好不好?”

柏先生抬起右手,温声道:“过来。”

他欣喜若狂,几乎是扑了过去。

可是——

他以为柏先生原谅自己了,迎接自己的会是熟悉的怀抱,还有柏先生身上极淡的香味,可是柏先生却轻轻一推。

刚刚碰触到一起的手猝然分开,他哑然地睁大双眼,身子好似被一个无法抗拒的力掀了起来,慢动作一般往后仰倒而去。

直到这时,柏先生金丝边眼镜上的光才掠去,他终于看清了柏先生的眼眸。

那一瞬间,他惊骇得放声叫喊——但就像被抛进了一出哑剧,他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柏先生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采,没有生机,目光极为暗淡,像一双死人的眼。

“你走吧。”

说完这句话,柏先生便转过身去,刹那被黑暗吞没。

他瞠目结舌地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长鸣,光明越来越盛大,将那一团黑暗挤压成小小的一点。

就像日光普照的大地上,那高悬于天空的太阳。

一轮黑色的太阳。

身体从悬崖坠落,后背重重跌落在地,旋即整个人被弹了起来,五脏六腑仿佛被撞得移了位,狠狠纠缠在一起。

他咳出一口腥浓的鲜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

血从身体的某一个角落流出,他一边呕血一边望着空中的黑日,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出血的地方是哪里。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断裂的肋骨戳进了肺中,他猛烈地颤抖着,又一次咳出鲜血。

“小雀?小雀!”他死死按压着小腹,眼泪夺眶而出,无助地喊道:“小雀,不……你不能走!”

小腹空了,空得像是只剩一层皮囊,哪里还有什么小雀?

小雀和上一个孩子一样,从他身体里悄然流逝了。

“救命啊……”他悲哀地呼救,世界却空空如也,唯有那一轮黑日能听到他声音。

“救命啊!救救我的小雀!”他将脸埋进全是污血的手中,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震颤,尖锐的肋骨在肺里插丨得越来越深,搅出黏稠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喊“救命”。

“你不是说知道错了吗?”柏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不可察的悲哀,“你不是说愿意杀掉这个孩子吗?”

“现在又为什么哭泣呢?”

“阿崽,刚才你是在对我说谎吗?”

他将额头撞在地上,清秀的脸庞已经变得扭曲丑陋,“我没有!柏先生,我没有对您撒谎!”

“那阿崽是要我原谅,还是要这个孩子呢?”柏先生的声音那么温柔,问的问题却残酷到了极点。

“我……”他慌乱不已,挣扎着嚎叫,“我要!我都要!小雀不能死,它是我的孩子!”

它是我的孩子!

噩梦惊醒,秦轩文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坐在夜灯深蓝色的光芒下,大幅度地喘息,眼中没有焦距,脸上是惨淡得近乎透明的白。

过了许久,他才渐渐从梦境中抽丨离,紧抓被子的双手松开,骨节与指甲缓慢恢复本来的血色。

而后,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隆丨起的小腹上,像安抚孩子,更像安抚自己,“小雀不怕,爸爸在,爸爸要你。”

窗帘拉得并不密实,城市紫红色的夜光像清晨的薄雾般洒落在窗台上。

他缓了好一阵,这才向窗边看去。

那里放着几盆绿植,在夜风下舒展着枝叶。

此时是凌晨三点,但醒过来了,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从床上下来,将房间里的灯都打开,瞳孔收紧,又渐渐散开,努力适应着光线。

这是单於蜚给他准备的公寓,室内面积两百来平,位于这座繁华城市的高档住宅区。

他住进来已有一个月,每天晚上重复做着一模一样的噩梦。

这噩梦却成了维持他生命的毒药。

梦里发生的事太过惨烈,才将现实衬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只是无法再陪在柏先生身边而已,没有关系,他的腹中还孕育着小雀。

他要将小雀平平安安地产下来。

怀孕已有五个月了,小腹隆丨起的形状已经难以遮住,而天气也正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很少出门,对这座城市几乎一无所知。

单於蜚将他领到这里来之后,就没怎么过问他的生活,也没有催着他“上工”。

他自是诧异,猜不透单於蜚的心思。

从这一点来看,单於蜚当真与柏先生极为相似。他过去从未猜透过柏先生,如今亦不明白单於蜚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单於蜚与柏先生的相似,像命运给予他的救命稻草。

他紧紧握着这根稻草,知道荒唐可笑,却不敢轻易丢弃。

前阵子,俞医生突然出现,他惊喜不已,以为柏先生改变了心意,准备让俞医生接自己“回家”。

俞医生却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他在这边生活得习不习惯。

他登时明白,俞医生的到来与柏先生没有丝毫关系。

“柏先生……”他局促地问:“柏先生还好吗?”

俞医生诚实道:“我只是‘孤鹰’的一名医生,柏先生的近况我打听不到。”

他垂下头,再次抬起时眼中已经泛起消沉的笑意,“您来找我,是想帮我将小孩生下来?”

“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

沉默良久,他道过谢,又红着脸问:“俞医生,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取一件柏先生的随身物来。”

俞医生望着他微红的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与他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离开前千叮万嘱,要他爱护自己,就算再难过,也要挺到将孩子生下来。

他苦笑着答应,并未告诉俞医生,自己已经出现了抑郁症状。

几个月前,他就上网查过——专家们都说,怀孕的女人情绪容易躁动、不安,需要丈夫的陪伴与抚慰。

他并非女人,症状却更加严重。

而他日夜想念的柏先生,不仅没有陪伴他,还将他送了人。

与抑郁相伴的是无休无止的呕吐与因激素动荡而随时涌起的欲丨望。过去在一队基地或是落雀山庄,他都不大能感觉到小雀的存在,只有时不时出现的腹痛提醒着他——你的肚子里有个小生命。

而现在,沉甸甸的不适感只有在他入眠之后才会消停,醒着的时候,哪怕喝水喝得多了些,都会冲进卫生间里干呕。

洗漱镜里映出的是一张清瘦苍白的脸,锁骨如刀,高高耸立,似要将皮肤割破,往下,是逐渐变得松弛的身体。

他已经不大敢看自己的身体了。

原本精悍完美的肌肉消失了,那一道隆丨起的弧线看得他心惊肉跳。

当年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才拥有这具无懈可击的身体,成了“孤鹰”最锋利的刀。

现在这把刀,是肉眼可见地钝了、锈了。

没有用了。

可是能怪谁呢?

是他自己要爬柏先生的床,并且为此喜不自禁。

怨不得别人。

窗外,紫红色的夜光被宝蓝色取代——天快亮了。

他抹了把脸,放一池热水,将自己浸了进去。

“柏先生,我好想您。”在池水漫至唇边时,他抱着双腿,悄声低喃。

“啊——哦——”

孔雀响亮的叫声打破月夜的宁静。

柏云孤半转过身,见那只在众多孔雀中称王称霸的白孔雀正朝自己走来,长长的尾羽拖在地上,随着往前的步伐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柏云孤饶有兴致地眯起眼,“来讨食?”

白孔雀又叫,在他身前停下,昂起头看他。

柏云孤让人送来一篮豆子,抓了一小撮扔在地上。白孔雀低头瞧了瞧,似乎很不满意,细长的脖子往前一伸,像是想啄他一下,却中途打住,认怂地缩了回去。

满月如银盘,光辉洒落在近处的湖面,反射丨出大片银光。

柏云孤蹲下来,兴致不错地打量着白孔雀,突然道:“他是怎么喂你?”

白孔雀歪着头,大约没听懂。

柏云孤的视线越过白孔雀,看向那银光粼粼的湖面,好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片刻,他收回视线,而白孔雀已经认命地埋下头,啄食地上的豆子了。

他从篮子里再抓出一小撮豆子,放在手心,朝白孔雀吹了声口哨。

白孔雀先是一愣,而后立马跑过来,照着手心就是一啄。

尖尖的喙戳在手心,说不上特别痛,但痛感还是有的,柏云孤笑了笑,“粗鲁。”

白孔雀闻似未闻,只顾着吃。很快,手心里的豆子就没了。

白孔雀显然不满足,扬着脖子继续讨食。

但柏云孤没有秦轩文的耐心,喂这一次已经是破天荒的举动。

他站起来,看了看被啄红的手心,眉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柏先生。”吕伯站在一旁,恭敬地提醒道:“努兰先生到了。”

他略一点头,以示自己听到了,却没有立即转身。

吕伯也不催,好似那在别院等候的美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柏云孤才轻轻吁了口气,道:“这只白孔雀气性不小。”

“都是给轩文惯的。”吕伯笑道。

柏云孤挑眉,像是来了兴致,“怎么个惯法?”

“食物要喂到嘴边,不高兴了要轩文哄,跟别的孔雀打架打赢了,要向轩文开屏,让轩文夸。”吕伯年纪大了,说起话来慈眉善目,将琐事变成细细的溪流,仿佛要淌进闻者的心里。

柏云孤轻嗤,“他倒是会玩儿。”

“这只孔雀骄傲,却也通人性,轩文待它好,它心里门儿清,动不动就开屏给轩文看。”

“它不对别人开屏?”

吕伯笑着摇头,“我没有见过。”

柏云孤道:“我试试。”

这一试,时间就匆匆流逝。白孔雀最终开了屏,柏云孤却有些倦了,吕伯说起努兰先生还在等候,他摆了摆手,吩咐将人送回去。

金发白肤的美人花容失色,当着吕伯的面抱怨“孤鹰”喜怒无常。

吕伯只道:“柏先生今天既没有‘喜’,也没有‘怒’,怎么能叫‘喜怒无常’呢?”

努兰与迟幸一样,皆是大家族里的天之骄子,自视甚高,闻言气闷道:“我难道不能让柏先生‘喜’?”

吕伯但笑不语。

俞医生再次来到L国时,将一个塑料密封袋放在秦轩文面前。

密封袋里,是一件烟灰色的男士衬衣。

秦轩文眼眶发热,就像病入膏肓的人终于得到了唯一能救自己的药。

俞医生离开后,他立即将衬衣拿出来,小心翼翼打开,然后颤栗着,将脸埋了进去。

衬衣上的气味很浅,几近于无,可即便如此,也足以给予他慰丨藉。

他去浴室冲了澡,竭力将属于自己的气息全都洗掉,然后一丝丨不挂躺在衬衣上,贪婪地汲取柏先生留存的味道,闭上眼,将自己蜷缩起来,想象此时此刻,柏先生正陪伴在自己身边。

连日来的痛苦渐渐淡去,身体好像都为之变得轻盈,心脏像是缓缓被一片温柔的泉水包裹,一切惊慌的、烦躁的、焦虑的情绪被统统洗尽。

怀孕的人,需要爱人的陪伴与呵护。

他等不来柏先生,只能靠柏先生穿过的衬衣,沉溺进“被陪伴”的妄想中。

有了这件衬衣,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抑郁得到缓解,连食欲也将将好了一些。

可俞医生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这其实是饮鸩止渴——抑郁症状消退了,幻象症状却愈发严重,横竖都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但他已经顾不得太多。而俞医生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帮他。

终于,单於蜚一个电话打来,让他去公司报到。

即便穿上最肥大的T恤,也已经无法掩饰隆丨起的小腹,他在穿衣镜前尝试将自己塞进量身定制的西装,最终虽然成功了,但从侧面看,就算竭力收腹,那道弧线仍然十分明显。

倒是可以谎称长了小肚子,毕竟现在的程度并不夸张,可他仍是非常不安——到了八丨九个月时怎么办呢?还能瞒过所有人吗?

明氏集团的重心在C国,根基极为庞大,海外项目却是弱势,包括L国在内的海外事业据说是单於蜚这两年一手撑起来的。

秦轩文当惯了雇佣兵,头一次以企业员工的身份走在一家跨国公司的办公楼,心跳快得不正常。

单於蜚的办公室在顶楼,他一路上行,接连被人们好奇的目光打量,面颊逐渐变红。好在他们的视线并未落在他的小腹上,而是停驻在他脸上。

他生得标致,眉目清隽,虽然无法与柏先生宠爱的那些娇柔美人相比,可放在普通人里,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俊小伙。

但俊小伙应有完美的身材,他年纪轻轻却长出了“啤酒肚”,这虽然是不勤于锻炼的男性白领们的通病,但也太“糟蹋”他这张没有缺陷的脸了。

一些员工暗叹可惜。

他穿过那些并无恶意的目光,忐忑地走进单於蜚的办公室。

单於蜚看了他一眼,视线向下,注意到他被微微撑起的西服。

他不由得抬手,在小腹上遮了遮。

不久,单於蜚就将目光撤开,“坐吧。”

“单先生,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他以尽量镇定的口吻问。

单於蜚撩起眼皮,那看人的姿势与柏先生一模一样。

冷静、疏离、掌控一切,像是带着笑,实则冷酷无情。

他背脊登时麻起来,不自觉地将双腿并拢。

“当然是为了工作。”单於蜚十指丨交叠,“我需要一位优秀的助理。”

他眼尾一张,感到难以置信,“您想让我当您的助理?可是……”

“可是什么?”单於蜚的语气永远是冷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有些着急,“可是我什么都不懂。我以前跟着柏先生,一直是雇佣兵,对经商一窍不通。”

“不懂可以学。你很聪明,我这里的工作对你来说,不算难事。”

他压住唇角,眼神有些飘。

单於蜚眯眼,“还是说,你有什么难处?”

他浑身一凛,下意识摇头。

“我准备了一些资料,你带回去琢磨。”单於蜚说:“从下周开始,跟着我上班。”

他抓住西装裤,手心出汗。

单於蜚问:“还有什么问题?”

他垂下眼睑,心中胡乱打鼓。

“没什么问题就……”

“有!”

单於蜚狭长的眼梢往上轻挑,“嗯?”

“您……”他直直挺着腰背,身子稍往前倾,是个相当急切的姿势,“单先生,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看中我?

为什么从“孤鹰”带走我?

单於蜚的目光在他脸上饶有兴致地逡巡,“你认为呢?”

他沉住气,“我不知道。”

“我不会一直待在L国,或早或晚,我会回到C国。”单於蜚淡淡道:“到时候,我需要一个能够协助我的人。这个人,必须既能处理我工作上的要事,又能打理我生活上的琐事,必要时,还能负责我的安全。”

“这样的人应该不少。”他说:“我不认为您会因此选择我。”

“但你最合适。”

“为什么?”

“你是‘孤鹰’最锋利的刀。”单於蜚牵起唇角,“你必有别人望尘莫及之处。”

“那也……”

单於蜚继续道:“而你的忠诚,无人能够匹敌。”

他睁大双眼,瞳光闪烁,但对面单於蜚的眼中,却丝毫起丨伏都没有。

“您……”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单於蜚站起身来,双手插丨进西装裤袋里,背对他,站在落地窗边,“你在落雀山庄为孤鹰守夜,早晨晕倒在别墅外,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你是我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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