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结婚前夕和章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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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都察觉到了相处时微妙的变化,但无论是章泽还是杜行止,都因为各自的原因没有去多想。

北京的九月天高气爽,旖旎怡人。暑气的燥热逐渐消散开,秋叶未红,可碧波湛翠,也别有一番风味。

杜氏生煎每年到这种季节交替的时节就会变得异常繁忙,季度的经营绩效、市场的销售统筹、各部门的工作考核以及大小季度会议一重接着一重,仿佛拍在沿岸上怒吼的浪涛,稍一恍惚便能将人彻底淹没。

章泽单只为了会议记录便要筹备好久,杜氏生煎的发展几乎每天都在出现新的变化。顺应市场浪潮不断推陈出新的新产品带动了新的产业链和新的生产线,厂区所在地的政府部门需要打点,运输环节也需要重新审核。这原本在一开始并不是多么繁杂的工作,毕竟那个时候杜氏生煎不过是一个拥有一家小作坊的小型公司罢了。可现在的杜氏生煎,光只在东南沿海地区便拥有了四家大型工厂,加上郑州、成都、天津、沈阳各地的六家工厂,早已颇具规模。公司上下包括生产线的近万名员工光是名称核对就是一项大工程,更勿论章泽还需要管理内地几十个城市的冷鲜产品销售市场。杜氏生煎的成功带动了大批类似品牌的出现,中国最不缺乏的就是充满才华的模仿者,只是没有杜氏生煎的底蕴和品牌效应,想要走高端路线并不那么容易。所以截至目前为止,能挤入中高端生产线的也只有那么区区几家试着经营的企业。章泽对业内其他公司的经营状况也有些了解,按照目前的市场占有率,杜氏生煎完全没有被这些新企业威胁到,只要能够不断地推出新产品并保证目前的广告宣传量,至少十年之内,杜氏生煎在面点市场是绝对能稳居龙头老大的。

这是个让人欣慰的好消息,可未必就能让章泽放松警惕。

于是除了零售市场外,他半点没有放松攻略政府单位的福利市场。借由推出直营店消费会员卡代金券等等层出不穷的手段,他的策略很有些用处,代金券和会员卡批量收购的回扣比直接发放冷鲜产品再拿好处费要来的方便,许多单位后勤更愿意采取这种方式来发放福利。毕竟会员卡和代金券更能给人直观的“金钱”印象,而杜氏生煎的直营店和冷鲜产品专卖店现在的普及率已经相当惊人,相比较直接拿无法选择品种的产品回家,职工们通常也更中意能尽情挑选的福利券。而会员卡和现金券的投入无疑也带动了民间的礼品市场。杜氏生煎这个品牌已经逐渐开始深入人心,在某些大城市,甚至比肯德基还要受欢迎一些。

毕竟相比起炸鸡汉堡单调的口味,对成年人来说,厚重香浓的传统美食才更能经得起味蕾的考验。

这便是一环扣一环的发展线。

以北京为例,章泽在攻克了几座最上级单位之后基本便不用再为推销产品而多费口舌,地方和下级单位自然而然会效仿并统一前者的做法。例如杜氏生煎在四月份签订了供应公安部的节庆福利合约之后,短短三个月之内,几个临近省份的公安厅便有专人找上门来咨询合作意向,再之后便是各省下级的部门。根本无须杜氏生煎派遣业务员,他们的后勤部门主动便送上了门。其中的链条关系很难言明,大概也有人介于章泽背后的关系刻意在示好,然而那些都并非关键所在。重要的是,因为这样一层关系,杜氏生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打入了各处单位的内部。一些新型的食品企业也开始效仿杜氏生煎的经营路线,然而一则他们没有杜氏生煎足够硬的关系,二则他们的产品口味不够过关,三则他们产品普及率不够杜氏生煎方便,相比较这些品牌而言,还是杜氏生煎的福利更受欢迎一些。

除了事业单位的福利供应和国内冷鲜市场和直营店市场之外,杜氏生煎目前较占比重的利润来源就来自于北美市场的冷鲜收入,直营店尚未全部开业,目前试营业的几家收入实在无法和国内铺天盖地都是分店的局面相比,具体未来会做的如何,就连章泽也不敢太过轻易地下结论。

为了能尽量快速地抢在所有人之前占有市场,北美的经营刚上规模,杜氏生煎已经有意图地开始调查亚洲其余国家的发展前景。石磊一段时间之内为了这个决定是否应该实施跟另一个高管爆发过多次矛盾。几次会议下来,由于几方都没有足够理由说服对方,章泽便选择了推动试营业的主意。就像一开始在北美试营煎包那样,寻找当地符合合作要求的超市先推动广告试试,随后再试着经营直营店,毕竟这么一点投入对杜氏生煎来说实在是能算是九牛一毛,市场调研能起到的效果毕竟有限,只有真正的顾客反响才是定锤之音。

他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每天也像杜行止那样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到家的时间比杜行止还要晚。杜行止已经毕业,他却还有学业要兼顾,考级和各种会试大考与工作一起扑面而来,章泽想让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其实非常简单。

他总觉得自己的那些揣测只是瞎想,毕竟杜行止最近虽说来去匆匆,可至多只是出现的次数少了一些,并没有任何符合出轨的迹象。他们该亲吻的时候还是亲吻,杜行止日常也对他一如既往的宠溺,只是章泽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太长久平淡的相处让他时至今日都无法明了轰轰烈烈的爱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他难得在会议上发了呆,无意识在指尖转动的钢笔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声响唤回他的神志。

石磊正在下方滔滔不绝,他们挑选了几处试点经营的城市,分别是东京、伦敦、首尔和清迈。市场部对外已经迅速联系好了东京的超级市场正在洽谈冷鲜产品上架的事宜。挑选这些城市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就口味而言,日本其实遍食清淡,未必能很轻易接受中国美食浓烈厚重的味道,但东京的一些标志性美食,诸如糯米团拉面之类的,因为本就是中华文化输出的关系,二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就这一点而言,杜氏生煎的水面和汤圆应该能受到大部分受众的肯定。而英国,他们可怕的食物已经成为了可供调侃的笑点了,没有真正美食的英国人对口味独到的外来产品接受度也许也会更高。韩国……这纯粹是因为距离东北的加工厂很近的关系,而清迈,已经逐渐朝着旅游国家转化的泰国虽然地域狭小,可国家的包容量却相当巨大。各国人种都能在当地寻觅到踪迹,加上人口众多的关系,选择在泰国试营兴许会取得一些意料之外的好成绩。

对于不同的国家,石磊提交的经营策略也有所不同。

日本和韩国市场的重点攻略对象就在超级市场和广告上,英国则是直营店更占优先,至于泰国,除了直营商品之外他们还会选择成为酒店产品的供应商,如果可以的话,章泽还想在泰国直接投建一处加工厂。

眼看众人就着广告受众人群的方向讨论的热闹,章泽按住不停蹦跳的右眼皮。从早上开始右边眼皮就在一直跳动,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异常小心地过了快一整天也没碰上什么倒霉事儿,可心里就是各种无法平静。

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发在工作上,他恍恍惚惚地捱到了下班,整个人都昏沉了起来。

直接在食堂里弄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绝不是为了杜行止,连自己在难受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的低落绝对找不出解决办法,回到家之后惶惶不安地呆坐了半晌,眼看杜行止天都黑了还没回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真是受够了!每天猜来猜去揣测对方在干什么为什么那么晚回家的日子真是受够了!杜行止是想死吗?从七月份开始就每天忙忙忙,现在都九月快中旬了他还忙忙忙,忙的没电话也没短信,一天在家里呆着的时间除了睡觉之外就不剩多少,他是真的不想过日子了吗?!

章泽的性格本就极端,说生气就生气了,并且越想越气,气到最后看着指针越来越朝着顶端走的时钟,整个人头发都朝天倒竖。

今天一定要跟杜行止打一场,不打他就不姓章!

凌晨一点钟,楼下准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嗡声振动,章泽换了一根新的烟关闭屋里所有的灯,一个人静静地隔着玄关靠在墙上,目光从玄关的缝隙里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进门扑鼻的烟味让杜行止皱了皱眉头,他开始担心起章泽现在变得很奇怪的生活状态。最近对方忙于工作和学业整个人几近虚脱的模样他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可碍于章泽驴一样的倔脾气,他愣是没法开口劝告。只能尽量在生活上多关心对方,连消耗体力的房事都强行禁了,可似乎起到的效果并不大,章泽该怎么低沉还是怎么低沉。杜行止不太擅长安慰人,每次看到章泽黑脸,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着实感到无措。

客厅里漆黑一片,看时间章泽应该已经休息了,杜行止叹息一声,疲倦地揉了揉眼,刻意放轻脚步和动作换下鞋子脱掉外套。

灯却在他解领带的时候忽然亮了起来,光芒从头顶宣泄而下,照的他整个人瞳孔一缩。

下意识在屋内来回张望,他很快看到站在玄关旁叼着烟歪头看着他的章泽。章泽的表情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眼神也颇为复杂,带着杜行止不熟悉的沉郁,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那目光让杜行止下意识怔愣了片刻,随后他反应过来,有些担心地站直了身体:“怎么了?那么晚还没睡?”

章泽上下打量着他,垂下眼,声音平静无波:“你呢?不也一样那么晚回来?”

杜行止疑惑地啊了一声,下意识靠近他想要揽住他的肩膀:“你明天还要上课吧?这都凌晨了,难不成是在专门等我?我告诉过你最近会比较忙,你等我干嘛?自己早点睡啊……”

章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忍不住皱起眉头,一把推开了他:“离我远点!”

杜行止这下彻底愣住了,被推开后傻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小泽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章泽翻了个白眼,顺手将烟掐灭,叩了叩玄关的桌面,“老杜我俩好久没谈谈了是吧?你没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忙过头了吗?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自己多少天晚上没跟我碰到面了,你这是……”

他正说的心绪激荡,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章泽咬了咬牙,憋住到嘴的火气,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杜行止轻轻点了点手指:“没事儿,一会儿咱俩慢慢说。”

这个点钟一般很少有人会打电话了,能打进来的也一般不是普通人,章泽缓了缓自己的脾气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声,那边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哭声。

章母声嘶力竭地在电话那头叫嚷:“小泽!小泽!纽约恐怖袭击了!!我在米兰看到新闻说那边飞机撞大楼了!!!你姐在世贸中心上班,我打不通她电话了!!!怎么办?!!怎么办!?!!”

恐怖袭击?!

章泽心中砰地一声沉寂了下来,从脚下开始整个世界都在融化,让他一寸一寸陷落了下去。右眼皮蹦跳地越来越激烈,他整个脸庞都被带着开始抖动。

章泽张了张嘴,眨动着眼睛一时间有些茫然。

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倏地扭过头去盯住墙壁。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五分。

而今天,正是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二日。

他如堕迷雾,眩晕如影随形,电话那头章母的哭声越来越慌张,带着无助和恐惧,牵连着他的神经。

怎么就忘了?怎么就忘了?怎么能忘了?

章泽恨不得立刻就给自己狠狠来上一拳,911那么著名的日子他居然给忘了,他只是知道有那么一天,却并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年!怪不得那次在听说到章悌的工作单位后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怎么就能忘了撞机那么轰动的事情!?

“……妈,你别急别急……”他艰涩地开口先安慰了一下母亲,自己却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他满脑空白地开始回想章悌的联系方式,挂断母亲的电话后就开始疯狂拨号。

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

章泽快要疯掉了,打从心底不敢惦念那个可能性,不死心地一遍遍回拨着号码。十多个无人接听的电话过后,他完全坐不住了,在地上跪着发了一会儿呆,他没头苍蝇似的一脑袋扎进房间里开始翻柜子找钱和护照,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落地满脸都是。

杜行止被他突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失控。在章泽眼看就要崩溃的当口,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也不询问原因,立刻冲进屋里去抱住了章泽,不顾他疯狂的挣动将他按倒在床上锁死在怀里。

“你放开我!!!”章泽挣扎着,声音里带着神经质的味道,“我的护照!!!我的护照在哪里?!你收到哪里去了!!!”

“别慌别慌别慌……”杜行止搂住他有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柔声在他耳边安慰,“出什么事情了?妈跟你说什么了?你要去米兰或者美国现在那么晚都不会有飞机了。不要着急,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我怎么就……我怎么就……”章泽心揪作一团,连呼吸的力气仿佛都要失去,满心都是曾经在新闻中惊鸿一瞥里得知的911重大伤亡人数。他不敢原谅自己居然遗忘了这样恐怖的事情,早在章悌去纽约工作的时候他就应该阻止她才对。

“恐怖袭击!纽约恐怖袭击了,撞塌了世贸中心!”章泽被后背轻柔的拍打慢慢唤回一些理智,茫然地一把抓住了杜行止的肩膀,带着哭腔问,“我姐在世贸上班,她不接电话了,怎么办?她会不会出事了?!”

杜行止呆愣了瞬间,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他一把拉着章泽站起身,维持着将他抱在怀里的姿态弯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将证件一把抽了出来摊在床上。

“护照在那里,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都可以。”他咽了口唾沫,指着床上的证件紧紧地盯着章泽,看到他在见到证件后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下来,才放缓声音,紧紧地按住他的肩膀,“不接电话有很多可能,也许是她逃跑的时候弄丢了手机。你不要朝着太坏的方向去想,我现在去联系飞机,你冷静一点,喝一杯水,好吗?”

章泽摇了摇头,茫然地盯着他:“我喝一杯水?”

杜行止对他点了点头:“你要冷静一点,现在着急也没有用。章悌不会有事的,你要朝着好的方向去想不是吗?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情,手机一定已经弄坏了,提示音应该是关机才对。你说是吧?”

章泽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反复默念着杜行止对他说的话,总算冷静了一些。

他自责地咬紧牙关,紧紧盯着地面。片刻后收拾起自己所有的激动情绪,整个人如同堕入了冰层,从头到脚都冰冷了下来。

杜行止很快借到了飞机,带着章泽去机场的一路上,他频频借由镜子观察章泽。发现他从表情到肢体都仿佛被定格了一样,不由担心极了,只能尽量加快车速,同时在口头安慰。

章泽扭头望着窗外迅速流逝的行道树,心下一片荒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袋里前世今生不停地转换,压得他喘不过气。人生太多变了,这些天杜行止和他的感情问题已经足够沉重,现在章悌的事情一出,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无法停下对自己的自责,重生回来的他原本是有机会预见这场灾难的,却因为上辈子对时政的不关心,活生生还是让事件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好在还有杜行止一直在旁边对他说着安慰的话,否则就章泽这个钻牛角尖的性格,早就已经把自己折腾死了。

寂静的车内只有窗外的风声和杜行止的说话的声音,章泽忽然轻轻地开口:“这次会死很多人。”

杜行止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轻声回答:“章悌不会有事的。”

“是我的错。”章泽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不断地自言自语,声音空茫又飘渺,“如果我早点……早点知道,我根本就不该让她去美国。去哪个国家都好,就是不应该让她去美国。今天早上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应该想到不对劲才对,如果那个时候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国,是不是就不会碰上这场……”

“章泽!!!”杜行止忍无可忍,高声喝住了他尚未出口的后文,“你以为自己是神吗?!不要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他怎么也没法弄明白章泽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美国的恐怖袭击跟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袭击人员是他组织的吗?他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面面俱到?

章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有心如死灰的摇头。

杜行止深吸一口气,一脚踩下油门将车停到路边,倾身将章泽重重地抱住。

“我保证!”他心里完全没底,却不得不装出底气十足来,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咬着音,“我保证,章悌,你姐姐,她一定会没事的。”

章泽无力地对上他的目光,几乎被其中的担忧和关怀溺毙进去。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狠狠点了点头。

到处都在戒严。

荷枪实弹的大兵们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行迹有所可疑的行人,从机场开始,每一部有画面声像的电视机都在播报恐怖袭击事件。主持人激亢的、悲伤的、平静的、愤怒的,谴责着一切能谴责的人。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将近二十个小时,清晨的机场到处是惶惶不安的声音,荧屏上大楼轰然倒塌的一幕反复重播,章泽只瞥了一眼,血液便从头到脚迅疾地褪去,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

章悌从前给家里寄过东西,地址章泽也依稀记得一些。在飞机上他将那几行字毫无遗漏地回忆了出来,一笔一划,写错了三张纸之后,工整地记在了一张白纸上。

没有任何倒时差的疲倦,章泽牵着杜行止的手迅步疾走,惨白的脸色让巡查的大兵几番回头,但杜行止在用眼神不停警告周围的人离他们远点,虽然很想盘查,但他们到底被刻意放了过去。

南岛大街在市中心的繁华路段,因为十多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件,大街上的人流很少,根本看不出这地方本该有的人气。章泽的地址很详尽,一路坐在车里沉默地握紧杜行止的手,章泽就像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

气氛莫名的凝滞,没有人多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汗湿的手心在无声透露着双方的紧张。杜行止的视线从头到尾胶着在章泽的身上,没有片刻的停顿。

公寓很高,因为租金昂贵,安保设施非常周到,保安将一路疾走的杜行止跟章泽拦了下来。

章泽将自己手写的纸递了过去,几秒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收回来又问杜行止要到两个人的护照,一齐交给保安:“我是九楼001住户的亲人。

保安带着怀疑的视线从两个人身上划过,定格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微微挑了挑眉,核对过住户的信息后,发现章泽的个人信息确实在住户亲属的栏目里。这才放两人通过。

按响001门铃的时候章泽的鬓角已经滑下了汗水。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麦色皮肤个头颇高的女人。

“你好?”翠西疑惑地看着两个陌生人,注意力在章泽出色的外貌上停顿了片刻,又被杜行止沉稳的气质吸引去,“请问你们找谁?”

章泽忐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嗓音干涩地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请问,章悌是住在这里吗?”

他清楚看到对面女人的眼神一下子出现了变化,立刻明白到自己找对了地方,几乎要热泪盈眶。

“我知道了,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是tee的弟弟对吗?”翠西一下子记起了章泽是谁,刷的把门拉开,神情夸张地惊叫了一声,“你居然从中国赶来了!?上帝啊,是因为撞飞机的事故吗?从中国到这里至少要十多个小时吧!快进来快进来!”

章泽紧紧地盯着她,对方的态度令他有了那么点之前一直不敢去下定论的猜测:“我,我联系不到她了。我是说,章悌,她怎么样了?”

翠西懊恼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噢抱歉,我该一开口就告诉你的。tee她逃出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六十二楼,她的朋友竟然背着她逃了出来!她没有危险,但脚脱臼头部被撞击了正在昏迷,我们将她送到医院里去了。我们想联系她的家人,但我们找不到她把你们的电话放在哪里。”

章泽张开嘴闭着眼睛对着天空无声地嘶吼了几声,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如果没有杜行止环着他的腰,这一刻的他一定已经跪了下来。

“谢天谢地……”

章悌在私人医院里,这个地方平常本该比较清静,此刻却嘈杂的像个菜市场,到处都是受伤后等待救治的人。一部分患者惶惶不安惊恐万状的神情令人一下子就能猜出他们来自哪里,章泽被带到章悌的病房,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哭声和喧闹,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章泽如获大赦地将视线凝在章悌的脸上,心中柔软的快要融化。

虽然神情痛苦,睡得好像不太舒服,一只脚还被高高吊起。可是周围所有正在运转的仪器都说明这个患者的生命迹象很稳定。章悌脸色苍白,是真的苍白,头上包着丑陋的纱帽,眉头深深地皱起,在章泽看来,这睡颜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

病床边搭的休息床上躺着诸隽侯,他在吊针,一只胳膊缠满了纱布显然也受了伤。章泽和杜行止进门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眼中划过一瞬间的警惕,显然被这次的事情弄得有些草木皆兵,在看到章泽杜行止的时候他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带着些许的不敢置信:“章泽?杜行止?”

章泽看着他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感激:“诸哥,我听翠西说了,我姐是你从六十多楼背下来的。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只要你张嘴,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报答你。”

不按套路出牌的开场白让让诸隽侯眼睛不停地眨动着,他试着措辞,但着实没法接这句话,只能干巴巴地回答:“你不用这样……我跟章悌,恩……”

章泽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等待后面的话。

诸隽侯回望着一旁病床上的章悌,眼神说不出的温柔:“做这事是我自愿的,她如果出了事情,我的状况一定比现在更糟糕。我也应该谢谢她才对。”他说着,情难自禁地伸手撩了一把章悌的脸蛋,面带笑容:“她笨手笨脚的,居然能被人一脚踩翻。平时看起来那么精明的人,一遇到大事就发傻,这种性格,我是不放心以后让她一个人了。”

杜行止在章泽身后无言地点了点头,对诸隽侯破天荒地出现了一种同壕战友的好感。

章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有点不确定:“额,你是说,你对我姐她……你们不是兄弟吗?”

诸隽侯抬起头眨眨眼,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杜行止忍无可忍地拉了章泽一把,被回过头的章泽用水汪汪的麋鹿眼疑惑地盯着看,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后更加无奈了。

怎么能这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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