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长生盏》放到竹玉死亡的那一段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地哭了。

姜合看到自己躺在雪地里,镜头无限拉伸，白茫茫的雪地中只剩模糊的黑色一点，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大雪悄然掩埋。

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拍的好美。”

傅山海原本看到自家小可爱这么可怜，鼻子也有点酸酸的,猛然听到姜合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忍不住笑了。

他揽住姜合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对姜合说：“我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同时，低头吻了一下姜合的耳垂。

姜合脸一红,感觉脸上热到都要烧起来了。

还好影院一片漆黑,没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

等到齐关宇饰演的孙竹通机关算尽,走到绝路服毒自尽,死在竹玉的墓前时,影院里的哭声已经很明显了。

姜合被配乐和齐关宇的神情感染到眼眶也红了。

傅山海连忙再次揽住姜合：“不哭不哭。”

姜合吸吸鼻子,窝在傅山海的怀抱里，继续认真地看电影。

孙竹通死后,庄霁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可转眼朝代更迭,战火纷飞,百姓陷入了民不聊生的境地。

庄霁先是抛弃了宰相的身份,隐居避世了十年。

可当他发现,战乱远不是十年就能平息的,他便决定重新出世,披甲上阵,为了百姓浴血奋战。

庄霁改名换姓，成了孙将军，也喜欢上了军营里一个女扮男装的军医。

姜合看到这里，突然紧张地扯住傅山海的衣角：“糟了，我记得她，她快死了。”

傅山海摸摸姜合的脑袋，示意他别慌。

……

两人前面坐着的人终于又忍不住了，回头瞪他们一眼。

“你们真看过剧本？能不能别一直剧透？！”

……

姜合抿嘴，很怂地往傅山海怀里缩了缩。

傅山海则歉意地朝他点头：“抱歉，打扰到你了。”

傅山海的声音磁性又低沉，那人一愣，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后面这个人的五官轮廓十分优越，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有神，是那种在昏暗的电影院里都掩盖不住的明亮。

前排的人突然一惊，意识到他们……可能不是个普通工作人员。

再看看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年轻人，脸小到一个口罩都快遮完了，借着稀薄的光，能看出来他的头发不是黑色，而是张扬的烟灰色。

哪个普通人敢这么折腾自己的发色？

这明显是个明星！

……

那人一下子就有点慌，反而开始朝他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听力特好，打扰你们了，我我……我换个位置。”

他试图往旁边走，可左右两边都有人，一挪就更引人注意。

傅山海礼貌地说：“没关系，我们会安静的，您不用动。”

那人心惊胆战地又坐下了。

只后的全程，他都没敢再打扰两人一下。

……

电影进行到后面，庄霁喜欢上的那位女军医死于战场，而他也身负重伤，拼着最后一口气，斩下了敌军将领的首级。

大雪埋葬了惨烈的沙场，大家找不到孙将军，以为他已经身亡。

真正的庄霁，则躺在荒野里。

姜合紧张地捏着傅山海的手，像是在捏个解压玩具。

怕打扰到前面的人，他也不敢出声，只能不停用眨眼表达紧张。

傅山海安慰他：“没事，庄霁死不了的。”

姜合也知道庄霁不会死，但每次看到这里，他都紧张的不行。

果然，再过几秒，庄霁硬生生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一身的血污，少了一条胳膊，看着十分惨烈。

姜合更心疼了，情绪又发泄不出去，急了就小口咬一下傅山海的手指。

傅山海任他咬，甚至还贴心地让他咬相对软一点的手掌部分。

……

朝代不停变幻，前一秒还是战火纷飞的战场，下一秒就是温柔的江南水乡。

前一刻庄霁还是一身长袍的文人模样，下一秒身上就套了军绿色的军装。

姜合看得入迷，情绪也总是被带进去。

当转世的军医穿着一身漂亮的现代汉服，拉着庄霁的手悄悄从没人知道的小路登上城墙时，时光如同突然倒流了千年。

庄霁还是那副年轻英俊的模样，只是身上的衣服成了现代的制式，头发变成短发，还裹了件深蓝色的长风衣。

军医年纪还小，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少女模样。

她一身大红色的汉服，梳着仿古的发簪，指着雪后的故宫，笑着问庄霁。

“庄大作家，这就是你故事里说的那个盛世长安吗？”

一瞬间，庄霁如同看到了那个深夜在雪地里拆掉发髻，显露出女子身份，笑意盈盈地问着自己话的女子。

“孙将军，是我美，还是这雪色更美？”

……

庄霁眸光深沉，轻轻抚上少女的发顶，一声轻叹。

“是你更美。”

少女不解其意，却被庄霁的夸奖逗得脸红，乐得直笑。

庄霁看向雪景，苍茫的大雪在电影里出现过很多次，可这一次，雪后是微微的曙光。

新的时代，再次到来了。

……

电影结束的那一刻，姜合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哭。

这一次再看《长生盏》，他的心境和以往都不同。

以前只是觉得好看，场景精美，人物也好看，周厦的演技更是精湛到无法挑刺。

可这一遍，他似乎终于看懂了什么。

《长生盏》的内核，实则是一场悲剧。

一场所有相聚都会分散、所有缘分都会远去的悲剧。

而这场悲剧，又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无法逃避，无法抗争。

姜合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命运”这个词的沉重。

……

影院里陷入了无声的沉寂，大家似乎都没有从这种伤感的情绪里缓过来。

这时，影院的灯突然亮了。

姜合吓了一跳，怕被人看到自己通红的双眼，立刻扭头躲到了傅山海怀里。

傅山海揽住姜合，悄悄起身往外走去。

几个主创还在前面交流感想，没有人注意到最后排的两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

上了车后，姜合久久不发一言。

傅山海看着他：“还好吗？”

姜合这次似乎被影响的很厉害，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还没有从电影的情绪里走出来。

姜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傅山海却皱了皱眉。

姜合似乎……不止是在因为电影难过。

到了公司，傅山海执意陪着姜合回了宿舍。

……

关上门的那一刻，姜合突然转身，主动朝傅山海靠了过来。

傅山海还没说话，就看到姜合圈住自己的腰，甚至主动吻了自己一下。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傅山海震惊地看向他。

下一秒，他回抱住姜合，回应了一个更深的吻。

……

姜合脸色微红，神情却很认真。

“我很幸运。”

傅山海看着他。

“比起三年前……不，是四年前了，现在的我，已经很幸运了。”

傅山海微微疑惑：“什么？”

“四年前，我从没有想过，我会有这么一天。”

姜合眼眸微暗，想起了很早以前的回忆。

年少离家，糊里糊涂地出道，为了公司给的人设拼命吃，私底下却又疯狂节食。

那段时间他总是不太清醒，浑浑噩噩的，在剧组也经常闹笑话。

同时伴随的还有强烈的不适。

每次吃完习惯性地催吐，对食物甚至失去了兴趣，连带着对周遭的事情也生不出感情。

姜合以为，自己会一直那么过下去。

他像一根绷紧了的弦，处在崩开的边缘，始终苦苦撑着。

直到在楼顶上因为眩晕而摔落。

再一睁眼，他居然回到了起点。

一切都还没发生，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来。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命运却给了姜合一个后悔的机会。

……

他抛弃了那些人设，成了最真实的自己。

他不再去演那些青春偶像剧，而是遵从内心，做了一名歌手。

他甚至……可以开自己的演唱会了。

还有了亲人，有了朋友。

最重要的是……有了爱人。

……

姜合一直抱着傅山海，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地闭着眼。

傅山海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只能抱紧他，轻拍着他的背。

姜合忍不住想。

傅山海这个名字，对四年前的他来说，明明只是一个代号。

代表着山海星光这个公司，代表着自己身上的经纪约。

五年的经纪约，他不能随意中止合约，也不能停下活动，要为公司创造最大的利益。

姜合那段时间虽然红，但远比不上公司的一哥一姐。

在公司众人眼里，他也只是突然蹿红、昙花一现的小艺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气。

因此，他没什么机会见到傅山海。

傅山海就像他办公室的位置一样，站在山海星光的顶端，也站在娱乐圈的最高处。

姜合只能仰望着他们，然后低下头，继续过着自己糟糕迷茫的生活。

……

可现在……傅山海却是离他最近的人。

是一路陪伴着他、支持着他，还要和他一起走很远的人。

姜合想，如果命运让他回到起点是给他一个机会。

那么傅山海，无疑是送他的一个惊喜。

或者说，也许傅山海……才是命运对他最大的馈赠。

……

傅山海低头看着姜合，他有点不解，姜合的情绪一直很激动，但他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时，傅山海隐约感觉前襟有一点湿。

他脸色微变，强行拉开了姜合。

果然，姜合双眼通红，眼里蓄满眼泪。

傅山海心疼的不得了：“……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姜合抹一把泪，露出笑容，“我就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

“庄霁……最终还是遇到了那个军医，”姜合小声说，“命运对庄霁不好，但是给他留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温暖。”

傅山海苦笑：“……原来还在想电影的事。”

姜合又埋进傅山海的怀抱：“命运对我也很好，让我遇到了你。”

傅山海一愣。

姜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粘人，他紧紧抱着傅山海，像是生怕傅山海跑了。

“傅山海，你要一直喜欢我。”

“当然，”傅山海笑了，他突然有点庆幸今天看了电影，居然都引得姜合主动表白了，“我永远在这里。”

“不要离开我，”姜合声音闷闷的，“我可以给公司挣很多钱的。”

傅山海又好笑又心疼：“姜合，公司不需要你赚钱。”

“需要，”姜合坚持说，“以前就是因为我能赚钱，你们才留下我的。”

傅山海不知道姜合怎么就绕进这个弯里去了，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好好好，挣钱，挣钱给你自己买好吃的，好不好？”

姜合居然也真的跟着点了点头。

……

又抱了一会儿，姜合感觉情绪终于稳定了，才红着脸松开手。

傅山海低头，看着自己湿了一片的衣服，止不住地笑。

他越笑，姜合越害羞，最终受不了，跑去卧室，找了件新衣服丢给他。

傅山海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小了。”

姜合小声说：“这已经是我最宽松的衣服了，你……你将就着穿吧。”

傅山海低低地笑：“那说明你的size实在是太小了。”

说完，他的目光非常下流地看向姜合下半身，顺便回想了一下前几次帮姜合洗澡时看到的画面，回味无穷地说：“嗯……是比我小不少。”

姜合再傻也听懂他的话了，猛地瞪大眼，脸瞬间红成了个熟透的番茄。

他一秒忘掉之前还黏糊糊地让傅山海不要走，冲过来将他推出了门。

“啪叽！”一声，姜合恶狠狠关上门。

傅山海还在门外笑：“生气了？”

姜合气的脸红心跳：“你才小呢！”

傅山海又开始笑：“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小，其实不小的，毕竟还在发育。”

“你、你闭嘴！”姜合捂着耳朵，拒绝听他的话。

傅山海的笑声即使隔着门、捂着耳朵，姜合都清楚地听到了。

他气鼓鼓地靠在门上。

算了，什么命运不命运的。

命运就和傅山海一样，是个流氓！

……